“你说你能拿回内丹，你可没说你要把家里的宝贝拱手送人？在把宝贝拿回来之前，你不许走！”
殷清登时转身站了起来：“你们又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说好要放过我们了吗？”
殷清登时气急：“你们——”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阿清！你这个败类！谁许你拿那件宝贝去换内丹的？我看你真是被那个女人害昏了头了！”
“我们什么？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难道分不清孰近孰远吗？把你那个小丫头交出来，正好你哥哥现在虚弱得很，需要补养。”
她没办法，只能沉默着流泪，直到一群黑影子堵住了洞口。
殷清听到这里，忽然大吼了一声：“你们做梦！”
她还害了她的小姐妹们，她还犯了罪。她怎么办？这世上没有她的活路了，她怎么办？
他气得抖颤起来：“你们怎么也学人类的样子，这样出尔反尔、阴险狡诈？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小桃一分一毫，哥哥要补，就拿我来补吧！吸我的血也罢，吃我的肉也罢，我随你们的便！”
小桃不问了，眼泪滔滔地流了出来。她还以为自己苦尽甘来了呢，还以为自己从此要有好日子过了呢。真是想得美啊，真是可笑啊！她活到了二十岁，第一次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一个人，结果那人却是个妖精。接下来她怎么办？回去登台唱歌？她不想了，她唱厌了；另去找个男人嫁了？她也不想了，她爱厌了。
洞外的黑影子听了这话，立刻发出惊讶之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小桃坐在洞内听着，却是平静。
“是的，我没有。我夜里是出去找我的家人，我们一起……”他顿了顿，“找血来吸。”
他还是爱她的，她也还是爱他的。
“你其实没有梦游症，对不对？”
只是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样走了——仿佛，也没路可走了。
殷清的手僵在了半路，慢慢把头低下去，他轻声说：“是的，我其实是个妖精，蝙蝠所化。修炼了千百年，还是不脱兽性，自从认识了你，才真正的想要去做人。”
既然如此，她便不走了，让出路来给殷清，也不枉她爱过他一场，他也爱过她一场。扶着洞壁站了起来，她忽然迈步冲过殷清，冲过了洞口那一群面目惨白的黑影子。气喘吁吁的一路向前跑，向上跑，她一直跑到了山的尽头。
小桃环顾四周，然后哑着嗓子开了口：“小殷，我是不是被你骗了？”
山的尽头是深渊，深渊中有云缭绕，是个可怕的地方。她曾在这里拼死拼活的拽回了殷清，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殷清只是在梦游。
小桃慢慢的睁了眼睛，看着他，看了许久。他转过身来，递给她一只铁皮水壶：“喝点水吧，你一定渴了。”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再回来。一边冲一边闭了眼睛，她冲到尽头，纵身一跃。
小桃一直昏睡着，并不只是因为惊惧，也是他对她略施了一点妖术。如今四周无人，他便设法唤醒了小桃，又在洞内点了一根蜡烛。
耳边起了呼呼的风声，她知道自己正在下坠。可是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在清冷的月光中，她看到了殷清的脸。
在这之前，他已经把内丹送给了他的哥哥，又跑去家中看了一眼。他和小桃的那个家，已经被警察用封条封了大门，因为昨夜逃出的歌女们报了警。五名歌女，逃出去三个，死了两个，这堪称是骇人听闻的惨案，所以白天一直有警察在搜山。
殷清是随着她一同跳下来的，而在凌空约下的一瞬间，他的肋下张开了巨大的双翼。她落到了殷清的后背上，抬头在向前看，她在天与地之间，看到了一轮极大的圆月。
夜明和金性坚在家里研究这枚新得的印章，姑且不提。只说殷清奔走了一整天，直到午夜时分，才在山中一处洞内，又见到了小桃。
与此同时，殷清摇晃着向上飞去。小桃搂住他的脖子向下看，心中又是一惊——一个高大沉重的人影吊在殷清腿上，殷清这是带了两个活人在飞。
一天之内，殷清和夜明做完了这项交易。
起起伏伏的飞出深渊，殷清连翅膀都没有收，直接摔在了草地上。小桃惊魂未定的向后看，只见那个人高马大的影子站了起来，开口便吼：“他妈的！气死我了！若不是老子运气好，非在山下变成野人不可！”
殷清也笑了一下：“我在来之前，已经和他们谈好了条件。只要我能把哥哥救活，他们就放我和小桃走，走到哪里去都可以。”
吼完这句，他抬头一看前方——殷家的黑影子们刚刚追了上来。
夜明刚要笑，可是笑容一露即收，她顺嘴又问了个新问题：“你这样关心你的哥哥，难道你的哥哥痊愈了，会放过你的小桃吗？”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又怒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妖精？还带着血腥气，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清摇了摇头：“据说它是件了不起的东西，但是我家里收藏了它许多年，也并没有看出它哪里了不起。你若想要，我便回去拿了它来同你换。”
小桃正要说话，一双手臂却是环住了她。她向旁一看，发现环着她的人是殷清。殷清仿佛是被这个大个子吓着了，带着她一点一点的向后退。而那大个子晃晃肩膀扭扭脖子，弯腰抓起一片大叶子，念念有词的用手指在叶子上乱画了几道，随即向前一甩手：“妖孽！受死吧！”
夜明大吃一惊：“你家里怎么会有？”
那叶子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光，正打中了为首的一只黑影子。那金光紧贴在了黑影子胸前，而黑影子随之惨叫一声，扭曲着身体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只扑腾乱挣的大蝙蝠。
夜明当即把那印章的模样描述了一番，殷清凝神听着，听到最后，他越发困惑了：“这东西……我家里好像有一个。”
殷清抱着小桃在一旁观看，由着那大个子出手，把自家这一家子蝙蝠打了个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殷清很困惑：“什么印章？”
大个子这回像是痛快了点，自己感慨：“连着好些天没有降妖除魔，真是憋得慌！”然后他转向了草地上的这对男女：“你别怕！虽然你也是个妖精，但我念你帮了我的忙，我饶你不死！”
所以此刻思索了片刻之后，她正了正脸色，颇严肃地说道：“还你可以，但有条件。我要你去为我找一只印章，有了印章，我才能够还你内丹。”
他又对着小桃说道：“姑娘，他是个妖精，会害人的。你快别搂着他，自己回家去吧！”
然而夜里回家之后，她发现自己打错了算盘：金性坚根本无法接受这枚内丹，仿佛他虽然绝对不是人，但是妖得也不甚纯粹，无法吃妖补妖。平常的妖精，内丹都是莹白如珠的，然而殷家诸人乃是吸血蝙蝠所化，放在妖精里头也是与众不同的邪门，内丹鲜红腥臭，夜明拿着这个臭东西，简直没法处置。
小桃死过了一次之后，便不想死了。抬头看着大个子，她战战兢兢地说道：“我知道他是妖精……我们两个……是在恋爱……”
夜明一听这话，倒是开动脑筋思索起来——那一枚内丹，她原本是为了金性坚而抢的，她想金性坚应该也算是个妖精，那么自己拿一枚内丹给他，是不是也可以补充一下他的生命力呢？
大个子当即一撇嘴：“妖精有什么可爱的！”
殷清抬眼看她：“我本也不想管他们，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如果你肯把内丹还给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发一句话。”
说完这话，他转身要走。殷清却是追问了一句：“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那对我来讲，你那个蝙蝠哥哥的命可是太不重要了，我懒怠管他，你走吧！”
大个子回了头：“我叫莲玄，你这做妖精的东西，难道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吗？”
“对我来讲，当然是小桃更重要。”
话音落下，殷清果然又瑟缩了一下：“我听说过。只是……大师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呢？”
“哦，小桃的命是命，那些歌女的命就不是命了？”
此言一出，莲玄却是又怒起来：“我往哪里去？我都不知道我要往哪里去！自从到了杭州，一下火车我就被人追着打了一路，然后我又被一帮当兵地拉了壮丁，再后来还掉进了山里——算了算了，懒得和你们讲，真是气死我了！我现在急着进城去找人，你二位自便吧！”
殷清摇了摇头：“我的家人不肯放我走，我躲到了山里去，也是无用。昨晚我若不是支使小桃骗来了她那些朋友，我的家人或许就要对小桃下手了。”
说完这话，他迈开大步就走，瞬间便是无影无踪。
“那你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做人去嘛！”
他走了，殷清扭头去看小桃：“我们也走吧！”
“原本是一样的。”殷清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了一下，“只是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姑娘，我……我便开始很想做人，很想和她在一起。”
小桃随着他站了起来，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走……去哪里？”
夜明笑了：“奇怪，你和你的亲人，怎么这么不一样？”
殷清小声答道：“去个远远的地方，谁也找不到我们。我陪着你做一世人，好不好？”
“他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但是还没死。”殷清的话说得有些艰难：“他……他是我的亲哥哥。”
小桃听了这话，却是默然。
夜明一扬两道弯眉：“难道内丹的主人还活着？”
殷清看着她，看着看着，便是向后退了一步：“你若不肯，那我送你回上海去——”他冷不丁的笑了一下：“没有关系。”
殷清答道：“我来向你，讨要那枚内丹。”
下一秒，小桃却是抓起了他的手：“咱们快跑，追那个大个子去！”
那男子乖乖地站起来，当真是走了。而夜明转向了殷清，又问：“你来做什么？”
殷清身不由己地迈了步：“追他干什么？”
这时，夜明大喇喇地一拎那男子的衣领：“喂，小石头，你回屋歇着去，这只大蝙蝠，由我来招待。”
“他厉害，这山里的妖魔鬼怪都怕他。咱们跟着他进城，坐火车往北方去，把你家里那些人彻底甩掉。”
房内并不是只有夜明一个人，另有一个男子坐在椅子上，那男子神情憔悴，像是大病未愈，身上有隐约的衰朽气息。夜明嗅到了夜明身上的妖气，可是看不清楚这男子的路数。
说到这里，她开始撒腿向前跑，眼前有了一线光明。
夜明住在一间小小的独门独院里，家里没有仆人和门房，所以他轻而易举地进了去，直接出现在了夜明面前。
殷清也看到了那一线光明。光明来自遥远的天边，是太阳要出来了。
殷清找上门来时，夜明并没有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