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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嫌疑人

伙计依然伸手托着那枚小耳环:“可我看它确实是从您手中掉下来的,您再认认,也许是您太太的物品呢。”

小东西是一只钻石耳环,钻石不小,熠熠生辉,一瞧就是昂贵货色。莲玄拿着一沓钞票,只觉莫名其妙:“这不是我的东西。”

莲玄嗤之以鼻:“不可能!我光棍一条,根本没太太!”

然后,伙计和莲玄一起盯住了那样“小东西”。

伙计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手,微笑道:“那我就把它送到失物领取处了。”

话音落下,一样小东西顺着钞票落了下去,在地板上摔出“叮”的一声轻响。伙计见状,连忙弯下腰去,捡起了一样小东西送到了莲玄面前:“先生,您的东西掉了。”

莲玄点点头:“随便你,多少钱?”

莲玄看着伙计,愣了一秒钟,随即羞了个满脸红,连忙伸手从口袋里去掏钱:“抱歉,我是忘了,绝不是要白吃白喝——多少钱?”

“一共是两块三毛钱。”

餐厅的环境果然高雅了许多,多是一家人或者一对男女围着桌子吃喝,他这样一个光杆大汉走进来,不免引人注目。横竖他是洒脱惯了的,也不在乎,叫来侍者点了饭菜,他纵情大嚼了一场,然后拿袖子抹了抹嘴,起身就要走,还是餐厅里的伙计含笑堵到了他面前:“先生,您吃好了?”

莲玄扔给伙计三块钱,余下的七毛充当小费。晃着大个子走出了餐厅,他忽然一回头,只见那伙计正呆呆地凝视着自己,仿佛是被自己这一回头吓着了似的,伙计原地一跳,紧接着转身就跑,一跑便跑进厨房里去了。

这轮船上设有一个高级一点的餐厅,以及一间宽敞些的食堂。莲玄饿得发慌,赶去食堂一看,就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便掉头去了餐厅,反正叶青春对金性坚出手很大方,送了一笔丰厚的盘缠,凭他单枪匹马一个人一张嘴,一路上是绝对吃不穷的。

莲玄觉出了不对劲,但一时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两只耳朵动了动,他静下心来,在甲板上慢慢地踱了一圈。风雨暂时停息了,甲板上站了许多旅客,都在窃窃私语着昨夜的人命惨案,而甲板上有一圈用沙袋围成的禁区,禁区里摆着一只长条形的包裹,包裹里面正是那具女尸。

说完这话,他推开房门,气冲冲地迈步就走。

没有人敢靠近那处禁区,虽然众人该吃吃该喝喝,轮船也在照常地航行,但那太阳隐没在乌云里,海风冷飕飕地吹过来,只让人觉得这船上是阴风阵阵。

莲玄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登时把脸一板:“岂有此理!我为你好,你倒烦我!”

人们已经认定了,这船上藏着一个杀人凶手。

“我是嫌你聒噪,宁愿你上甲板散散步,等吃了晚饭再回来也不迟。”

莲玄走了一圈,又走一圈,很想凑近了仔细研究研究那女尸的死因,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绝对的不可能。有人从后方拍了他的肩膀:“先生!”

“没有关系,我身体好得很,吃石头都能消化,用不着细嚼慢咽。”

他回过头来,见对方是个苍白脸的小个子,那小个子目光炯炯地瞪着他,说道:“先生,你手帕要掉了。”

金性坚终于低声开了口:“不必急着回来。”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没发现手帕,那小个子伸手一指他的胯骨:“这里,要掉了,还没掉。”

莲玄揉了揉肚子:“那你给我乖乖地躺在这里睡觉,我出去吃个饭,马上回来!”

他立刻也看见了——他的裤兜里拖出了大半条粉红丝帕,把那帕子往外一扯,帕子随飘拂,一角凝结了暗红发黑的污渍,稍有经验的人,都瞧得出那是浓厚的血迹。

金性坚一摇头。

这当然不会是莲玄的东西,可莲玄抬头刚要辩解,却发现小个子已经消失无踪了。

说到这里,他又站了起来,去戳金性坚的后背:“哎,你饿不饿?”

莲玄有了不祥的预感,鼻端的妖气越发浓了,他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甲板上,不知何时,周围的旅客已经退避三舍。

莲玄转身坐回了下铺,自言自语道:“一万个妖精里头,至少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是邪的坏的,这种杀了人之后还要用尸首吓唬活人的行径,也确实是带了几分妖意。我专是为了降妖除魔而生的,遇到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只是此刻身边还带着一个你,是我的累赘,让我不能放开手脚大干。唉……”

他们都在看他,沉默地,惊骇地,连那窃窃的私语都中断了,只有阴风卷过甲板。客轮四面不靠,除了人,除了船,就是茫茫的大海。

金性坚还是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莲玄转身要走,可在转身之后,他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排水手。

莲玄抽了抽鼻子:“我怎么感觉这里有股子妖气?难不成,那杀人的凶手,是个妖精?”

水手都是结结实实的汉子,而领头之人,正是这船上的大副。大副腰间的皮带上赫然插着一支手枪,单手摁着那支手枪,大副开了口:“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在餐厅掉落了一只钻石耳环?”

金性坚不回答。

“那耳环不是我的。”

莲玄伸长手臂又拍了他一下:“我说,你觉出这船上哪里不对劲了吗?”

大副不理他这回答,继续说道:“我们在陈小姐的房间里,也发现了一只耳环,和你掉落的那只,正好是一对。”

金性坚翻了个身,背对了他。

莲玄听了这话,只觉周身一冷:“你是什么意思?”

未等天亮,头等舱的恐慌已经传播到了二等舱三等舱。金性坚直挺挺地躺在上铺,睡了个不亦乐乎,莲玄几次三番地起身扒着床栏,想要和他说话,可是都没有机会。如此等到中午时分,莲玄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索性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哎,哎。”

“我们不是警察,本没有处置你的权力,可这船上还有这么多人,一时半刻又不能靠岸,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冒犯你一点,还请你原谅。”

本来众人怀疑她是死于传染病,便已经是人心惶惶,如今得知这船上也许藏了个杀人不见血的凶手,乘客们越发吓得周身肉紧。而乘客们怕,船长更怕,有心让轮船就近靠岸,把这疑案交给专门的警探处理,然而海上风一阵雨一阵,总不平静,轮船想进码头也不能够,只能是按照既定航线、冒险继续航行。

莲玄怒道:“我不是杀人凶手!”

这客轮算是比较豪华的,能够住得进头等舱的客人,必定不会贫穷。众人起初看她那死相可怖,都怀疑她是生了什么急病,及至听闻她那房间里居然既无行李也无金钱,只在床底下扔了几只首饰盒子,便又把思想转到了谋财害命这一条路上去。

然而后方有人大声叫道:“看他手里那条手帕!那手帕上带血!”

头等舱里登时人心惶惶,还是船长出面,指挥几名水手用帆布把女尸包裹起来,搬运到了上层甲板去。与此同时,大副查明了女尸的身份——她也是这船上的乘客之一,应该是姓陈,独占了走廊尽头的单人舱,但她确切的姓名与家世出身,就无处可查了。

莲玄回头一看,发现那说话人正是方才的小个子。转过来面对了大副,他举起手中那条粉红帕子,急得大声喊道:“这也不是我的!谁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它塞进我口袋里的?那只耳环也是一样,这船上有人故意陷害我!”

此言一出,人人都不信服——服毒自杀的人,还会这样摸着黑跑来集合求生吗?可若是因病而死,那就更可怕了,谁知道她得的这种急病是不是传染病?若真是传染病,那这船上的人不就都有生命危险了?

大副冷笑一声:“你这话,等上岸去对警察说吧!”

船上没有医生,旅客之中有个卖药的商人,算是全船人中最通医学的,自告奋勇上前查看。起初众人见这女尸吐着舌头,都认定她是被人勒死的,可据药商检查,女尸的脖子上并无勒痕,隔着衣服摸摸身体,身体的骨肉也是完完整整。药商最后断定:“我看,一定是服毒死的。不是服毒,就是生了急病。”

然后他一挥手,几个水手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成了个粽子模样,又用精钢铐子把他铐到了甲板栏杆上。大副说道:“这个天气虽然冷,但你身体强壮,衣服又厚,总不至于冻死。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吧!”

谁也瞧不出这女尸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