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旧金山机场?”
“是旧金山机场,我到了。”
“对呀!”她笑着,“市区南边的小机场。你来接我?还是我车过去?”
“你要离开了?你要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有空就厮守在一起。我不再当油漆匠,我在旧金山一间体操教室任教。我把我的生活经历和有关苏格拉底的一切,通通告诉了乔伊斯,内容大致就像我在本书中所写的。她听得很专心。
“我现在在机场。”
“丹,你知道吗?你跟我讲起那个人时,我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我认识他似的。”
“乔伊斯!”
“嗯,一切都是可能的。”我微笑着说。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好像认识他!丹,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要念高中以前曾经离家出走。”
“是的,相信我,我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在这儿等你的电话。”
“嗯,”我回答,“是不大寻常,不过不是很怪异。”
“丹,你确定吗?”
“怪异的地方在于,我对从离家出走到就读欧柏林之间的那几年,记忆是一片空白的。还不只这样,在欧柏林的时候,你来以前,我记得做过一些梦,那是些非常奇怪的梦,梦境和跟你长得很像的一个人有关,还跟一个白发的男人有关!”她明亮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噙满泪水,“我的父母总是叫我的小名。”我揽着她的肩,望进她的眸子。紧接着的那一刻,仿佛电击一般,我们记忆中的一隅敞开了,她说:“我的小名叫乔伊。”
“现在就开始,或者尽快开始。乔伊斯,我有好多好多事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把这些事跟别人讲,这心事我已隐瞒了许久,你一决定好,就打电话给我好吗?”
我们在加州山区,在朋友的祝福下结婚。我多么希望能和一个人分享那一刻,那个人为我们俩开启了这一切。我想起他以前给我的那张名片,我真的需要他时可以使用。我想,该是时候了。
“丹,”乔伊斯笑着说,“你的速度对我来说太快了!你建议什么时候开始做小小的调整呢?”
我越过道路,走到一个小土丘,俯瞰着树林和连绵起伏的丘陵。那儿有一个园子,里面只有一棵榆树,几乎被隐没在葡萄树丛中。我掏出皮夹,找到夹在其他证件当中的名片,它起皱了,依然闪闪发光。
我深吸一口气:“乔伊斯,我希望你来加州,跟我一起生活。我对你,对于我们,没有一丝的怀疑,我这儿有充足的空间……”
“丹……”电话另一端又沉吟一会儿,“你为什么打电话来?”
我双手捧着名片,轻声说:“好,苏格拉底,你这个老法师,变个把戏吧。请来看我们,苏格拉底!”我等了一会儿,又试了一次,什么都没发生,风呼呼吹了一阵子,仅此而已。
“琳达和郝丽都很好,琳达和我离婚有一阵子了。”
我好失望。我暗暗希望他回来一趟,他却没回来,此刻没来,永远也不会来了。我垂头丧气,看着地上,“别了,苏格拉底,别了,吾友。”
电话另一端沉吟半晌:“呃,你女儿,还有你太太,都好吗?”
我打开皮夹,把名片放回去,再次盯着那始终未消褪的亮光。这时名片起了变化,原本是“限紧急情况!”的地方,现在变成两个字,比其他的字都明亮。那两字就是“快乐”,这是他的贺礼。
“乔伊斯,我很好。我近来经历了很多事情。”
刹那间,一阵薰风轻拂过我的脸庞,吹乱我的头发,一片落叶从榆树飘下,划过我的脸颊。
“丹,好令人惊喜呀,你好吗?”
我头向后一仰,欣然而笑,透过榆树四面八方伸展的枝桠,看着云朵懒洋洋飘过。我凝视石墙上方,远眺散落在青翠林间的房屋。一阵风又吹起,一只孤鸟飞过。
我从帕罗奥托搬到旧金山,当起了油漆匠。安顿下来以后,我着手进行未完成的事务。自离开欧柏林以来,我一直没和乔伊斯联络,我找到她在新泽西州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这时,我感觉到其中的真理,苏格拉底没有回来,因为他从来不曾离去。他不过是改变了,他是我头上的榆树,是云朵,是鸟,是风。它们将永远是吾师、吾友。
我仍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履行普通人的责任。我必须自我调整,才能在这世上过有益的生活,这个世界并不喜欢对追寻以及问题都不再有兴趣的人。我知道了,一个莫名其妙就感到快乐的人,足可令世人不快!有很多次,我开始了解,且羡慕安居在偏远洞穴中的僧侣。但是我已去过我的洞穴,我“受”的时光已经告终,现在该是“施”的时候了。
我将回到我的妻子和朋友身边,回到我的家和我的未来,在回去以前,我环顾周遭的世界。苏格拉底到过这里,他无所不在。
我已通过那扇大门,看过该看到的一切,在高山上体会到我真实的本性。然而,如同那位肩负重任、继续上路的老人,我知道,一切都已改变,一切也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