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齐妈亲口说的?”
霍文斯拿过警探手中的记录递给罗非,罗非不屑地接过随手翻看。看着看着,罗非的眼神专注起来。
“当然,我可没必要编造证词,这位警探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没错。我猜霍医生审讯疑犯一定也很顺利吧。”
警探点头。
“我猜你一定是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罗非看着报告喃喃自语:“齐妈说有个李公子曾经私下给过齐心一大笔赎身钱……四花旦跳河以后,那笔钱就不翼而飞了……”
罗非嘴硬争辩:“不,我只是突然兴致来了,想游一下泳。”
罗非突然抬起头来:“齐妈呢?”
霍文斯见罗非的狼狈样,忍俊不禁:“罗侦探,这是怎么了,怎么掉水里了?”
警探回答:“还在满庭芳。”
这时,一旁传来脚步声,霍文斯在一名警探的陪同下走来。霍文斯看到罗非和小曼,向他们走来。
罗非突然站起来,放声大笑。
小曼瞪着眼:“对不起,只有姜汤,请大侦探将就一下。”
“神经病你又笑什么?”小曼不解地将罗非按在座位上。
“我要的是咖啡。”罗非一脸嫌弃。
“我明白了。”罗非看向小曼。
当小曼把落汤鸡一样的罗非送回苏州警局里,便迫不及待去托人打听霍文斯的消息。小曼回到办公室后,见到罗非还裹着毯子打着喷嚏。小曼随即端来杯子递给罗非。罗非喝了一口,立刻全都吐回到杯子里。
“你明白什么了?”
“罗非!罗非!……”小曼大叫着跑了下去。
罗非站起来,将姜汤塞到霍文斯手里:“请你喝姜汤,合作愉快。”
“作为一名绅士,借了东西一定要归还……哎呀。”罗非突然脚下一滑,掉进水里。
随后,罗非拉起小曼就走。
小曼紧张:“你要干什么,危险!”
霍文斯留在原地,手里拿着杯姜汤,有些莫名其妙。
罗非翻身跨出桥栏杆,想去捞水中的稻草人。
罗非两人来到满庭芳门前小路。
“不过这时候就算救起来,恐怕也是体无完肤了。”
罗非拉着小曼快步走着。
罗非走上桥,看着桥下水中的稻草人,稻草人已经快散架了。
“放心,齐妈跑不了。”小曼说道。
“过了这座桥进入前面的大河,就有可能被船民救起了。”
罗非摇头:“齐妈不是凶手,她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如果在上游投河,又不熟水性,很快会被一路冲到这里。小曼指着前方大河里的船。”
罗非话音未落,对面满庭芳楼上突然传来齐妈的惨叫声。
罗非手一指,前方一座小桥,桥墩拦住了稻草人。
啊——!
“不,它在那里。”
罗非神色一变:“晚了!”
“追不上了,你的受害者被冲走了。”
罗非和小曼一起冲进满庭芳。
两人来到下游,一路跑来,气喘吁吁。
罗非和小曼冲进大厅,看到地上一条鱼在蹦。
罗非沿着河快步紧追,小曼紧跟。
小曼指着楼上:“在上面。”
罗非说完就把稻草人奋力扔进水里,稻草人在水中沉浮几下,迅速地顺着水流漂去。“好急的水流,快,跟上。”
两人抬头,看到二楼开放式走廊上,两个驼背女人正纠缠在一起搏斗。
罗非掂了掂分量,点点头,自顾自地导演着:这个比重,和人体差不多。
小曼大喊:“住手,巡捕房警探!”
“你在干什么,谋杀稻草人?”小曼说道。
随后飞快地冲上二楼。
罗非把一块石头绑到稻草人上。
一个女人从二楼摔下来,落在地上不动了。
罗非晃了晃稻草人,压向小曼:“不,是借用。”
罗非上前翻过身一看,是已死的齐妈,脖子上插着一把杀鱼刀。小曼来到二楼走廊,面对陀背女人,亮出警徽。
“你怎么随便拿人家东西,你这是偷窃。”
“不许动,摊开双手让我看到手心!”
罗非走到田边,拔起一个稻草人。
女人摊开双手,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伤疤的脸。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农田边。
夜色深沉。
小曼紧紧跟在后面:“哎,你去哪?”
苏州警局审讯室,罗非、小曼和一名当地警察一起审问驼背女人。
罗非想了想,转身就走。
“我是卖鱼的,经过满庭芳,那个疯老太婆叫我进去说是要买鱼,可是又不肯付钱,我和她争了起来,她突然扑上来打我,我不小心一失手……警官,我不是故意的。”
“也许她们是被冲到下游再被船民救起的?”
“你叫什么名字?”警探问道。
罗摇头:“齐雪说过,她们三个是被路过的船民救起的,可是这条河这么浅,根本不适合行船,会搁浅的。”
“我叫钱招娣,大家都叫我阿娣。”女人回答。
“你怀疑她们从一开始就是假自杀?”小曼猜测。
“不,那不是你的本名,你的本名叫齐心。”罗非说道。
随即,罗非手一指离这里不到五百米就有一条陈墓河,“比这里深得多,要寻死为什么却挑一条浅水河?”
女人抬头一惊。
罗非点头:“噗通一声说明这里的水并不深。”
小曼转向罗非:“你有没有搞错,她怎么可能是齐心,她是个老太婆哎。”
“噗通一声?”小曼捡了一块石头也试着扔进了河水里。
“外貌不一定反应真实的年龄,生活境遇可以极大地改变一个的相貌,尤其是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女人,我说得对不对?”罗非锐利的目光直射女人的眼睛。
“你听到什么?”
女人回避罗非的目光:“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说的齐心是谁。”
罗非找到一块石头,扔进河里。
罗非亮出杀鱼刀:“三角形刀刃,和杀害齐梦、齐月、齐雪的是同一把凶器,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剪刀,没想到是杀鱼刀。而且你在杀害齐梦、齐月的犯罪现场都留下了指纹,回上海之后比对一下不是难事,你就不用抵赖了吧。”
罗非点点头:“是的,案件卷宗上写着渭清河上游,距离麻姑庙五百米处,应该就是这里没错。齐雪死了,齐妈疯了,当年的线索全都断了,我必须找出齐雪究竟在向我们隐瞒什么。”
齐心垂下头,只得沉默:“我可以抽一支烟吗?”
小曼松开手:“这里是她们投河的地点?”
警察看罗非,罗非点点头,警察递上一支烟。齐心颤抖着手深吸了两口烟,开始讲述:“我从小在育婴堂长大,十六岁被卖给满庭芳当妓女,被迫接待各种各样不认识的男人,满口酒气的醉鬼、七老八十的老头、还有喜欢虐待女人的怪癖……唉,干我们这行的表面上养尊处优,背地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反正这种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一心想着早日离开满庭芳。这时候,我遇到了李公子,他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心眼好,是真心爱我……”
罗非摇头:“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是在揣摩当年满庭芳四大名旦投河时的心情吗?”
心又猛吸了一口烟:“我们两个私定终身,为了赎我出来,他变卖了家产,我以为从此就要脱离苦海了,谁知道……”
“那你干嘛跳河?”
齐心眼前闪回出当年妓院走廊的场景:
罗非听到小曼的声音,回过神:“谁说我要寻死?”
齐心在逗挂在廊下的鹦鹉。
“就算你犯了错,也用不着寻死啊。”
齐妈急匆匆走来:“齐心啊,不好了,李公子出事了,他被车撞死了。”
“放开我,你在干什么?”罗非嘴上叫唤着,但是身体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一股电流把自己带回到了过去的某个瞬间。
齐心一惊:“怎么可能,你骗我!”
突然!罗非向河中迈出一步,小曼忙上前一把抱住。
齐梦、齐月、齐雪三个也帮腔:“齐妈没骗你,我们几个都看到了,就在桂阳路上,满地都是血啊。”
小曼一脸诧异:“啊,你在说什么?”
齐心要往外冲,齐梦等人拉住她。
罗非走到河边,闭上眼默念:“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三人:“别去了,尸首已经被李家领走了,你去了也看不见他了。”
小曼安慰道:“不能怪你,你临走前全交代清楚了,是叶常青擅自撤的岗。”
齐心:“不可能,不可能,他说明天就来接我,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在孙祈雪家等凶手出现,而不是跑到苏州来找一个疯老婆子,是我害死了她。”
齐妈作安慰状:“别伤心了,世上男人多得是,少了一个李公子,还会有张公子、王公子看上你的。”
“我们来找什么?”
齐心靠在齐妈怀里痛哭。
罗非快步走来,小曼跟在后面。
审讯室内的齐心默默流泪:“我在房里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愿见人,一心想去黄泉见李公子,直到第三天晚上……”
而此时的罗非和小曼也已经到了河边。
眼前又闪回到一间屋内
齐妈双眼放光,好像也看到了年轻的齐心、齐月、齐雪、齐梦花枝招展地向她走来。
房门被打开,齐梦、月、雪三个捧着一碗粥进来。
破烂阴森的满庭芳,仿佛一瞬间恢复了往日灯红酒绿、莺声燕语的热闹景象。
齐梦:“齐心,喝点粥吧,你这样下去会活活饿死的。”
齐妈边说边环顾四周。
齐心呆呆地坐在床上:“不要管我,就让我死了算了。”
“我们“满庭芳”可是这条街上一等一的清音小班,我的这些姑娘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都是精通的,西洋钢琴也会弹两只,外国歌曲还会唱三首,她们都是我的宝贝女儿卖艺不卖身,客人你若是一定要,就看你这颗心诚不诚了……”
齐月这时说道:“我们几个好姐妹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怎么能看着你这样不管呢?”
随后,齐妈一边带着霍文斯往鬼气森森的里面大堂走,一边对着空气指手画脚。
齐心默默流泪:“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好好……”
齐雪叹道:“我们几个天生就是受苦的命,这辈子命里不配过好日子,还是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妈你不带我到处看看吗?”
齐梦:“是啊,别看现在被公子哥们簇拥着,过不了几年年老色衰,还不是没人要的老妈子。”
齐妈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翻修的。”
齐月:“就算将来从良,到了外面也被人瞧不起。”
“我很久没来了,满庭芳变得不一样了。”
齐雪摇摇头:“还记得嫣红姐姐吗,听说她离开满庭芳没两年,实在过不下去,投河自尽了。”
齐妈眉开眼笑:“哎呀,稀客啊,好久不见了。”
齐心狠心道:“早晚都是受苦,还不如死了干净。”
霍文斯笑着点点头:“对啊。”
齐梦朝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随后说道:“你要是真心不想活了,我们陪你一起去。齐心疑惑的表情。”
齐妈想了想:“你是……张公子?”
审讯室内,丑陋颓然的齐心冷笑道:“就这样,她们陪我聊了一晚上,越聊越伤心,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四个决定一起投河自尽……”
“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知道了。”罗非点点头,眼前浮现出当年的场景:
齐妈双眼发亮地看着霍文斯:“你贵姓?”
天蒙蒙亮,四个女人来到河边。
霍文斯声音轻柔:“我在这里。”
四个人手牵手慢慢走进河水,河水渐渐没到胸口。
齐妈突然眼睛一亮,抬起头来:“来客了?在哪里?”
齐梦放开了牵着齐心的手,齐心被水冲走。
霍文斯想了想,凑到齐妈耳旁:“有客人来了。”
罗非突然问道:“等一下,李公子留给你赎身的钱呢?”
警探撇嘴摇摇头:“没用的,这个老婆子疯了很久了。”
“李公子给我留了一万两银票,他人不在了,那笔钱对我也没有意义,我不想留给齐妈,就和遗书一起寄给了报社,请她们代为转交给李公子的家人。”
齐妈垂着头毫无反应。
罗非所有所思:“你看着齐雪把信投进了邮筒,可是你不知道,她们准备了两个信封。”
霍文斯俯下身:“齐妈,听见我说话吗?”
齐心点点头,冷笑变成了苦笑:“是啊,我真是太傻了,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就相信了她们的话。”
警探一指地上的疯女人:“就是她。”
“齐妈想要得到那一万两银票,派了三个干女儿来骗你说出钱藏在哪里,没想到她们三个见财起意,摆了齐妈一道,骗你投河自杀,又私吞了这笔钱,远走高飞。”罗非叹道,也是唏嘘不已。
一名警探带霍文斯走进阴气森森的满庭芳。齐妈披头散发地呆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