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那么她肯定不了解洛佩。一个稍稍遇到阻挠就放弃任务的人是不可能成为殖民飞船的安保长官的。
他发现她了。这里有两道弧形宽楼梯通往一楼,泰蒂珂正在朝其中的一道快步走去。她的脚步很快,但并不是奔跑。她不想吸引人们的注意。洛佩没有看到她手中是否拿着塑料手枪,他怀疑那把枪已经被她丢掉了。现在泰蒂珂正努力要混迹于人群之中。也许她以为洛佩在楼梯井中就已经放弃了对她的追赶,也许她以为洛佩拐错了弯,或者是去寻找援兵了。
洛佩利用懵然无知的员工作为掩护,慢慢缩短着他和泰蒂珂的距离。有一次,泰蒂珂回过头来查看是否有人在跟踪她,洛佩立刻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这根柱子外周包裹着一层屏幕,上面映出流水的画面,使这根柱子仿佛被一圈瀑布环绕着。当泰蒂珂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面前的那道弧形楼梯上的时候,洛佩便从柱子后面蹿出来,又向前走去。
他一直跑到二楼,仍然没有看到泰蒂珂,这让他的心情越来越糟糕。幸运的是,这里的空间宽敞,也不算拥挤。大部分访客和员工或者是在上面的办公楼层,或者是在下面的人造大理石中庭。这里的金色栏杆和回旋状态的金属墙壁都在他的周围闪闪发光。悄无声息的维兰德·汤谷无人机正忙碌着为这些金属表面抛光,让它们更加耀眼夺目。透过这些无人机具备接触反应性能的流动金属外壳,能清楚地看到它们的内部器官结构。
除非泰蒂珂在最后一刻因为恐慌而拔足飞奔,否则洛佩有信心在她到达这幢大厦的门岗之前追上她。当然,出大厦的人不会受到门岗盘查,不过洛佩尽可以在抓住她的同时向门卫亮明身份,得到门卫的协助。
而现在洛佩最想搞清楚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突然逃离面试,难道她发现洛佩起了疑心?每当有人向洛佩射击的时候,他的兴趣总是会难以避免地被勾起来。只不过通常他都知道自己的敌人有什么动机。他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刺激了泰蒂珂。
当洛佩跟踪泰蒂珂走下楼梯的时候,没有人多看他一眼。这道楼梯很宽阔,扶手和台阶都光彩夺目,很像老电影里的那种楼梯,不过规模要大得多。当泰蒂珂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到达一楼大厅的时候,洛佩距离她大约还有二十级台阶。再过几秒钟,他们就要接近大厦的正门了。洛佩自信能够抓住泰蒂珂,即使泰蒂珂会再拿出隐藏的武器,他也能够制伏她。
某种意义上,他现在所处的情况很像是一片精神模拟战场。只不过这片战场中只有两名战士,其中一个还没有武器。这绝对不意味着洛佩无力自保,但接受过最优秀的徒手格斗训练的战士也不可能击败有武器的对手,无论哪个对手多么孱弱。而且无论哪个逃走的红发女子是什么人,洛佩相信她肯定不是弱者。
在他的左边突然爆发的一场骚乱打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洛佩的选择很有限。如果他在这幢大厦里发出警报,很有可能在这里的数百名雇员和来访者之中造成大范围的恐慌,而泰蒂珂正好可以趁机浑水摸鱼,安保人员同样可能造成麻烦。尽管这幢建筑物中的卫兵都没有携带致命武器。但那些人群控制装置如果被误用,也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尤其对于身体虚弱的人和老者而言。
一楼大厅中央的地面上镶嵌着由大理石和彩色工业玻璃拼成的巨大的维兰德·汤谷徽章。在那个徽章附近,突然有两个人扭打了起来。
洛佩稍稍放慢了脚步。这个女人有武器,但他没有,所以他必须谨慎选择自己的位置,才有可能制伏对方。而他的选择又必须很快。那个女人的身高和发型让她很有特点,但还算不上完全与众不同。如果她成功地溜出这幢大厦,进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洛佩就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他们一个是身材矮小,橄榄色皮肤的女人,圆瞪着双眼,有着一双丰满的嘴唇;她的对手则身材细瘦,穿着一套满是皱纹的建筑工人的制服,但那个人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名蓝领,倒更像是一个在大学里混了十五年,却没能讨到什么好处的家伙。
随着他迅速向下奔跑,又有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飞了过去,甚至让他的右侧耳朵和面颊感到一阵发麻。如果在随后六个小时里吃任何东西,他都可能会控制不住地流口水。但现在除了追上那个不愿意合作的泰蒂珂女士以外,他已经不在乎其他任何事了。很明显,这个泰蒂珂所担心的事情远远不止是与她的感情生活有关系的几个尴尬的问题。
洛佩这时看到了那个瘦男人手中拿着一副音波发生器,不由得稍稍睁大了眼睛。作为一种工程工具,音波发生器一般不会被普通的安保检查扣押。这种装置能够发出超声波,对大块岩石和金属进行切割和定位。但洛佩知道,这种强烈的声波震荡也足以将一个人的脑袋从他的脖子上挪走。
洛佩知道,塑料电极和电容不一定能够被这幢建筑物的安保系统检测出来,尤其是当它们被放进包裹中隐藏起来的时候。洛佩决定随后要对大楼的安保系统说上几句,如果他现在没有被打中的话。
他朝一楼冲了过去。
就在他围绕楼梯井向下飞奔的时候,他的双脚刚离开地面,忽然有什么东西撞在他左侧的墙面上。他看见了一道火光,听到爆裂的声音,还嗅到一点浓烈的臭氧气味。如果这种阳极充电塑料子弹击中了他,他的神经系统就会受到电击,造成短暂瘫痪。他将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只能一头栽倒在楼梯上,翻滚到下一层去。有一些这样的充电子弹能量强到足以造成心肌梗死,能够直接杀死他。
那件音波工具射出一股强烈的音爆。不过它被工业消声器包裹着,所以这股音爆能量虽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却没有伤到中庭中的任何人,只是在四层楼高的透明外墙上炸出了一个圆形大洞。洛佩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音爆所引起的恐慌让员工和访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数名保安举起了武器,向那个制造破坏的人冲过去。只是混乱的人群阻止了他们迅速接近罪犯。
楼梯。军士迈步冲向楼梯口,自动门差点儿没能及时在他面前打开。他沿着楼梯一路向下飞奔,一步就会迈过两三级台阶。他很庆幸这里没有火警话题,否则泰蒂珂现在肯定已经到了一楼,消失在这座大厦门口不断进出的人群中了。
洛佩抬起头,看见那个矮小的女人虽然用尽了全力,但还是很难对付那个比她高大的男人。军士又朝另一个方向望去,看到他追赶的红发女子挤进了一群逃亡者之中,正打算从那个刚刚被轰出来的大洞逃到外面的街道上去。就在她即将走出大洞之前,她回过头看了洛佩一眼。
让洛佩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一名身穿高级经理装的年长女性开了口:“我想应该是这边——”她朝自己的右侧指了指。
她的目光直指洛佩。
“一个身材很高的女人,一头红发,左右两边的发型完全不同,大约二十多快三十岁。”洛佩喊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十几个惊讶的员工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一点什么,天杀的!”
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大约持续了一两秒的时间。洛佩在这段时间中已经想明白了。泰蒂珂的从容不迫不是因为她以为洛佩已经放弃了追赶,而是因为她的支援正在一楼中庭等她。她知道洛佩在跟着她。
洛佩还是没能追上那名女子。他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这里的两部电梯正朝着相反的方向一升一降。公司的雇员们都在用不安和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洛佩差一点儿闯进了一个致命的陷阱。
“嗨!给我停下!”坐在椅子上的候选人惊讶地看到军士从办公室中冲出来。站着的人们立刻为他闪开道路。
洛佩纵身朝那两个仍然在扭打的人飞奔过去。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将音波发生器从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手中夺过来,阻止他再一次充能和发射。也许那个人的第二次射击也还无法击中他,但现在中庭里充满了惶惑不安的无辜者,甚至还有人带着小孩子。
“停下!”随着军士的喊声,那名女子已经如同闪电一般冲过了等候室。让洛佩感到失望的是,等在外面的候选人根本没想到要拦住那个女人。
看到洛佩冲过来,那个人丢下了音波发生器,将全部力气和注意力都集中到缠住他的女人身上。他使出一个柔道动作,想要将那个女人越过自己的右肩摔出去。那名女子躲过了他的抓握,一矮身,以充满军人风格的姿势伸腿向他横扫过去。那个人的两条腿全都被扫中,重重地跌倒在抛光的石头地板上。
泰蒂珂甩掉了他的手。“不要烦我了,军士。去找别人吧。”当屋门打开的时候,洛佩再一次试图拦住她。她抬脚踢向洛佩,这一记侧踢又快又狠。训练有素的军士伸出手臂进行格挡,但强猛的冲击力迫使他踉跄着向办公桌退去。
他站起身,斜睨着迅速逼近的洛佩。军士和他还有一段距离,这是他逃跑的最后机会了。于是他从自己的衬衫里面抽出一把匕首,高高举起,向挡在他和电梯与楼梯之间的女人刺过去。
这只手臂的硬度让洛佩吃了一惊。
女人本可以躲开这种攻击,但她仍然只是站在原地。罪犯高举起匕首的动作看上去只是出于本能,并不是很专业。随着匕首向女人的面孔落下去,女人挥起小臂,挡住了这一击。然后她手掌一弯,勾住罪犯的手腕,把罪犯的手臂越过他的头顶拽到他背后,用力一拧。
洛佩遗憾地摇摇头,继续向泰蒂珂走去。“问一些常规问题肯定算不上是‘找麻烦’。愿意接受审核的人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无论他们被问了什么样的问题。”然后他伸出手,温和地抓住女子的右侧小臂。
罪犯发出一阵痛呼。
“不。”泰蒂珂从他面前退后,向门口走去,“我不认为我还会坐回去。我告诉过你,已经结束了。我要走了,你去找其他人的麻烦吧。”
“放下匕首,”女人喊道,“否则我就折断你的胳膊!”罪犯没有服从,女人便将罪犯的手臂向他的肩膀拗过去。罪犯哆嗦了一下,发出一阵呻吟,匕首“当啷”一声落在石板地面上。
“只需再问一两个问题,泰蒂珂女士。”洛佩坚持说道,“请注意,我还没有取消你的候选人资格。”他绕过办公桌,又指了指泰蒂珂的椅子,“如果你能坐回……”
这足以让那个女人稍稍松懈一点,也足以让罪犯抬起右腿反脚踢出去。女人勉强闪到一旁,只是被罪犯的靴子擦过了大腿。与此同时,女人伸手捞住罪犯的另一条腿。罪犯猛然向前栽倒,笨拙地将面孔撞在瓷砖地面上。血从他断裂的鼻子和额头上流下来,就像是打碎的鸡蛋里流出了蛋液。
为什么?
“留在原地,”女人的声音平静充满了威严,“不要动。”
但这个梅耶美则完全不同。她一直在保持克制,同时又随时在准备爆发。洛佩不需要程序告诉他就能察觉这一点。他能够从她的眼睛里,从她绷紧的肌肉中看到这一点。他只要开口说一句话就能让她离开,再开始下一个候选人的审核,但他作为军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如果这名女子开口对他咒骂,也许他还会感觉更舒服一些。这种咒骂甚至可能不会阻止他雇佣她。但这名女子一直都保持着防御和躲避的态度。
罪犯的确没有动。等到气喘吁吁的军士跑到他身边的时候,鲜血已经在那名罪犯的面孔和坚硬的石板地面之间逐渐扩散开来。
污损?洛佩回想了一下自己所做的事情,他不过是问了面试官会向每一个申请者提问的问题。一部分是为了了解对方的个性,一部分是为了澄清个人历史上不清晰的地方,同时也是为了观察每一名候选人如何面对个人问题所带来的压力。有一些人会说谎;有一些人则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还有一些人会感到愤怒,但绝大多数人都会尽可能平静地如实回答,无论这些问题可能会让他们感到多么尴尬。
洛佩向跑过来的三名警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警卫手持武器,目光在军士和趴在血泊中、身体微微抽搐的那名罪犯之间来回游移。
“但我的确介意。”泰蒂珂冲口说道,“你污损了我的名誉,洛佩先生。我可不打算让你继续侮辱我。”
“叫大厦的医护人员来,把他们都叫来。”洛佩说道。这名军士紧紧抿住嘴唇,看着本打算杀掉他的刺客。“我们需要把这个人救活,要查清楚他是谁,从哪里来,是谁派他来的。”他抬起眼睛,朝外墙上的那个洞口望去。现在那里还充满了向外逃窜的访客。那名高个子的红发女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洛佩也摆出了要站起来的架势,“不过我还没打算让你走,泰蒂珂女士。我想,我还需要问你一两个问题。”洛佩露出愉悦的微笑,“只是要让这次面试的记录完整一些。你不介意吧?”他站起身,指了指泰蒂珂刚刚离开的椅子。
一名警卫立刻拿出步话机。与此同时,洛佩开始仔细审视这名倒地不起的刺客。然后他摇摇头,站起身,大步走到那名和刺客搏斗的年轻黑发女子面前。现在这名女子还在剧烈地喘息着,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泰蒂珂怒不可遏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忘了我吧,我已经受够了。”然后她转过身,朝外面的等候室一点头,“一定还有三四十个最终候选人正等在那里。从他们之中挑一个吧,我和这件烂事没关系了!”
洛佩停住脚步。“我的名字是卡尔·洛佩,你很可能刚刚救了我的命,为什么?”看起来这名女子没有受伤,这让洛佩感到很欣慰。
洛佩坐回到椅子里。“你不可能知道这一点,除非你已经尝试过,并且失败了。”
女子耸耸肩。“这很重要吗?”
“我没有隐瞒任何事!”尽管这名女子在努力控制自己,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这样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就算我想要隐瞒,又能对维兰德·汤谷公司隐瞒什么?没人能够向公司隐瞒任何事。即使是你也不行!”
“对我来说很重要,”洛佩清楚地回答道,“你也可以将此看作我的职业兴趣。”
“这完全可以理解,也很容易纠正。”洛佩挥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飘浮的文字立刻向这名候选人显示出它的镜像。“程序没有说你在撒谎,”军士的声音也变得刚硬起来,“这是你说的。程序认为你只是在逃避,逃避不是谎言。但这样还是会受到怀疑。如果你没有对某件事说谎,那么很有可能你是隐瞒了什么。”他向前俯过身,越过传感型桌面的边缘,压低声音问道:“你在隐瞒什么,泰蒂珂女士?”
女子抬起头认真看着洛佩。“好吧,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被杀死,这有违我的常识。所以当我看到这个人手持武器,我相信我应该尽一份作为公民的责任。你满意了?”
“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受到羞辱。”泰蒂珂用僵硬的声音说道,“更不希望羞辱我的是一个没头没脑的程序。”
“很满意。”
“谁,我?”洛佩表现出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我可没有!这可不是我说的。”他一指飘浮的读数。那些出现在他眼前的文字是泰蒂珂看不到的。泰蒂珂在椅子里挪动着身体,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愤怒。
然后女子低下头,目光越过洛佩问“不过,为什么他想要杀死你?”
女子那道整齐向上卷曲的眼眉抽动了一下。“你是在指责我说谎吗?”
洛佩考虑了一下。“我完全想不出来,所以我才希望他能活下来。”这时,他看到一支医疗队从女人背后的电梯中快步跑了出来。他们推来了一辆动能急救床。“这实在很让人恼火。”他将注意力转回到他意料之外的救星身上,“你救了我的命也得不到奖金,不过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如果你愿意,我很高兴能够请你吃一顿非常贵的午餐。”
“我理解。”洛佩将目光移至另一端,对她说。“这应该能解释为什么你的心率会变得这么快,血压会突然升高,为什么你的神经模式会突然显示出模糊现实的倾向。”
女人摇头表示拒绝。
“抱歉。”这一次,女子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只是因为我知道,这场面试对我来说生死攸关,所以我难免会有一点紧张。”
“我也很希望能够享用一顿美餐,不过我只能拒绝你的好意。”她指了指右后方的电梯,“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要参加一个工作面试,这是我绝不能错过的。”
洛佩点点头。“既然通过了那些测试,你一定也知道,最终的面试官可以询问他想的任何问题,无论这些问题是多么没有必要,看上去和这场面试是多么没有关系。”
洛佩继续审视着这名女子,回想她刚才所做的一切。“你应该不会是恰好要应征维兰德·汤谷公司在契约号上的位置吧?”
“我通过了所有心理测试,”泰蒂珂又恢复了刚才的镇定,“我在这方面肯定没问题,否则我也不会坐到你面前。”
女人一下子警惕起来,她也开始审视洛佩的面孔。“怎么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女子的一条长腿搭在了另一条长腿上,然后两条腿又交换了位置。洛佩觉得那两条腿很好看,不过它们移动得太频繁了。
“我是卡尔·洛佩军士,契约号的安保部队长官。”
洛佩略微向前俯过身。“但你不会永远离开和你在一起的人们。你需要照看他们,最后很有可能会负责调解他们之间发生的纠纷。这需要一定程度的同理心。”
女人更加仔细地端详洛佩。“所以你就是那个应该面试我的人?”
“我看不出我的私生活和我的申请有什么关系。”年轻女子说道,她有一点失控了,“当我永远离开地球的时候,我的过去也就毫无意义了。”
洛佩重重地叹了口气。“不会有面试了,谢天谢地,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泰蒂珂的嘴唇微微绷紧了一下。绝大多数人不会看到她的这个表情,或者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但洛佩则不然。就像对于每一名进入最后阶段的候选人一样,洛佩从泰蒂珂走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密切地观察她。现在,洛佩对她更加注意了。
女人流露出沮丧的表情。“该死的,我猜我来得太晚了。”
洛佩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他眨了两下左眼,立体文字马上停住了。“这里说他从你的身边逃走是因为你在自己的职责之外又参与了太多其他行动。”
“不,”洛佩的表情没有变化,“你来得正是时候,你的名字是什么,列兵?”
“我发现他有了别人。”泰蒂珂的回答礼貌且单调,“后来他想要向我道歉,当他躺在医院里的时候。”
女人用了一点时间才明白洛佩的意思。然后她缓慢地点点头,压抑住一阵笑意。
洛佩压抑住微笑的冲动。“船员和殖民者都必须成双成对地登船。安保部队成员则不必如此——不过你一定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否则你就不会提交申请。”他伸手指向悬浮档案中的一行蓝字,“这里有一小段文字,是关于一个名叫姆巴·埃索基的人。他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没能在一起?”
“萝丝塔尔,莎拉·萝丝塔尔。”
女子耸耸肩,在椅子里挪动了一下身子。“考虑到我的经历、年龄和外貌,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很难找到能合乎我标准的人。”
“欢迎加入契约号安保部队,莎拉·萝丝塔尔。”洛佩伸出一只手。就像洛佩所预料的那样,萝丝塔尔的手非常有力。“我们共进午餐的时候,我会将必要的文件和登船许可发送到你的通讯终端上去。当然,如果你还愿意接受这个职位的话。”
“未婚,有长期的情侣关系,在两年以前突然终止。”洛佩向这名女子瞥了一眼,“考虑到你的经历、年龄和外貌,这么长的独身时间让我感到有些惊讶。”
“这感觉很奇怪,不过我真的是突然非常有胃口了——军士。”萝丝塔尔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在这场战斗前就需要洗个澡了。现在就更需要了,我只洗淋浴。”
洛佩继续查看显示在他眼前的数据,了解面试者的教育背景、服役经验,以及受到的嘉奖。
“你的个人卫生习惯与我无关,”洛佩打趣地回答道,“你以后有的是时间处理这件事。首先,我们需要聊聊,彼此认识一下。”军士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毕竟我们要在一起睡上许多年。”
“感谢你愿意见我,洛佩军士。”女子向洛佩报以微笑。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不过这也在洛佩的意料之中。所有认真的申请者都会感到紧张,至少在开始时是这样。而那些泰然自若的人往往会因为过度自信而被淘汰掉。
“在午餐之前,我从来不和男人睡觉。”萝丝塔尔已经完全不再掩饰她的感激和欣喜,“当然,你请客。”
“梅耶美·泰蒂珂,”洛佩说道,“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你的面试官,卡尔·洛佩军士。”
“维兰德·汤谷请客,尽管我觉得这次的确应该是我请客。你想要在哪里吃?”、
洛佩朝桌子上的内嵌投影仪摆摆手。刚才他所看的视频已经被站在面前的这名年轻女子的旋转全息像所取代了。全息像的旁边还有一些立体数据清单,随着洛佩瞳仁的移动而上下翻卷。
萝丝塔尔说出了附近一家餐馆的名字,显示出令人惊讶的品位。那家餐馆相当有名,而且更是以昂贵出名。
洛佩能够清楚地看到这副被跳伞服包裹的身躯是多么苗条而紧致。袖子下面伸出的手臂更让他知道这个人即使在退役之后也一直在进行着高强度的规律性锻炼。对这一点,洛佩感到满意,但外表绝不是全部。这不是说外表具有欺骗性,只是只关注外表通常是不够的。
“如何?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找一家便宜一些的。”
很快,洛佩就能知道了。
“没问题。”洛佩的表情仿佛是在喊着“天哪”!不过他欣然说道:“我应该在那里花掉一些钱。我可不相信到了奥利加-6还能再动用我的账户。”
随着屋门滑开,洛佩首先听到的是来自等候室的一阵闲聊。进入办公室的是一名相当有魅力的女人——个子很高,一头左半边被剪得很短的红发,右半边则一直垂到肩膀,一双波澜不惊的蓝眼睛,一张小嘴,一只高俏醒目的鼻子。她没有化妆,身上也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是紧贴着左耳垂挂着一粒小银珠。穿着跳伞连体服和与之相配的长袖短上衣,上面没有标牌。不过洛佩饶有兴致地发现这两件衣服上有几处拆除标牌以后留下的痕迹。洛佩提醒自己,在面试时要问一问她为什么要拆掉衣服的标牌,难道她不为自己曾经服役过的部队而感到骄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