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打给留言信箱,听一听他是否留下了什么口信,但那样的话,米歇尔就会立刻知道我翻看了他的手机。我们俩都用的是沃达丰,留言信箱的录音台词我都背得下来。“您有一条新留言”被听掉第一次之后就会变成“您有一条旧留言”。
博或法索为什么打电话给米歇尔呢?
我按下菜单键,进入“我的图片”,然后又到视频。
在那之后,我就很少听到米歇尔和里克在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叫这个绰号了。但很明显,它继续存在了下来,并且成功入驻了米歇尔手机里的电话簿。
我可以在以下三者之中选择:1.视频;2.下载视频;3.我最喜爱的视频。
“所有人”,这就是博想要的。他想和所有人一样。
如几个小时前(很久很久以前)在米歇尔的房间里一样,我按下了“3.我最喜爱的视频”;说很久很久以前并不十分确切,它更像是一个转折点,一条战前与战后的分界线。
“可所有人都有绰号呀,爸爸。”
最后一个视频的截图外围有一圈蓝色的线,那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我选了它前面的一个视频,按下选项键,选了播放。
也许赛吉是想说“但是这个在我听来就是有歧视的味道”,但是强忍了回去。
一个火车站,一个站台,很明显是地铁的停站点。对,是一个地面上的地铁车站。根据背景的公寓楼判断,是在市郊的某处,也许是东南或是斯洛特瓦特。
“不,有关系,”赛吉说,“你叫博·法索?!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在我听来……我就是不喜欢。”
其实我也可以说出事实:我认出了那个地铁站。我立刻就知道了它是哪个地铁站,在哪个位置,属于哪条线路——我只是不想到处张扬。而此时,就算我叫出这个站的名字,也不会对任何人有什么用处。
很明显,博对他的绰号倒不介意。“没事,爸爸。”只听他对我哥哥说。
摄像机镜头移到了下面,跟在一双白色运动鞋的后面,它们正用一定频率的脚步走上站台。然后镜头又重新回到了上方,一个男人出现在画面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我估摸着六十左右,即便这样的人的年纪总是比较难估计。无论如何,那双运动鞋肯定不是他的。随着镜头继续推近,人们可以看清他未刮胡子且有些浅斑的脸,很可能是乞丐、流浪汉一类的人。
站在附近的赛吉也听到了。“嘿,别这样,”他说,“别这样叫,他叫博。”
我感觉到了同样的冷意,跟之前傍晚在米歇尔的房间里时一样,一股从里面升起的冷。
他们几年前就开始这样叫了:至少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们用这个绰号——在克莱尔的一次生日会上。“你也再来点,法索?”米歇尔说的,博托着一个红色的装着爆米花的塑料碗在鼻子下方。
流浪汉的脑袋旁,出现了里克的脸。我哥哥的儿子在朝镜头冷笑。“来一下,”他说,“干!”
博·法索。来自布基纳法索的B.法索。
毫无预警地,他就张开手扇了那个男人一掌,一半打在耳朵上。那是相当猛烈的一击,男人的脑袋啪地甩向一边。他扭曲着脸,双手捂着耳朵,像是要以此抵挡更多的袭击。
突然我想起来了!当然!法索!法索是米歇尔和里克给他们的准堂兄、领养的准兄弟起的绰号。因为他的出生地,也因为他的名:博。
“你就是一堆狗屎,×!”里克咆哮着,没有完全摆脱掉口音,如同一个荷兰演员在美国或英国的故事片里。
听上去像是个幻想出的名字,一个实际并不存在的名字。
镜头推得更近了,近得屏幕上只看得到流浪汉没刮胡子的脸。他眨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嘟哝着听不懂的话。
法索?天哪,到底谁叫法索?
“说傻驴。”从画面外传来了一个新的声音,我立刻就听出来是我儿子的声音。
法索。
流浪汉的脸从画面中消失了,然后又是里克。我的侄子瞧向镜头,故意扮出个让人讨厌的鬼脸。“别在家里玩。”他说,并重新抬起手,你可以看见他是如何向后挥动手臂准备再次击打的,但看不到跟着的击中过程。
两个未接来电。
“说傻驴。”我再次听到米歇尔的声音。
屏幕下方闪着一个白色的小窗:
流浪汉的脑袋又一次出现在画面里——背景的公寓楼看不见了,只有一小块灰色的站台,后面是铁轨——但他已经躺在地上了。他的嘴唇在颤抖,眼睛紧闭着。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符号,我以前从未见过——在花园时也没有注意到。
“傻……傻……驴。”他说道。然后视频就停止了。在此刻开始出现的寂静中,我只听到顺小解池壁而下的汩汩的水流声。
我从口袋掏出米歇尔的手机,推开滑盖。
“我们得谈谈我们的孩子们。”赛吉曾经说过——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走进洗手间离门口最远的一个马桶间,锁上我身后的门。为了装装样子,我脱下了长裤,坐到坐便器上,不过穿着内裤。
一小时?两小时?
“你们先进去,”在餐厅门口我对克莱尔和芭比说,“你们先开始,我马上就到。”
对我来说,最好是蹲在这里,一直到明天早上被清洁队发现为止。
我一连推开三扇门,但里面都没人。
我站了起来。
男洗手间内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