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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向伙计道了谢,丁战国径直朝徽州酒楼走去。

“黄酒,黄酒……”丁战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马路对面张望着,然后,他看见了马路斜对面的一座三层中式建筑,建筑的大门口上方垂下一面幌子,上面写着:徽州酒楼。

一进酒楼,丁战国就站在柜台前,向掌柜打听起了有没有见过叶翔。他一边说,一边还比画着:“个子跟我差不多,三十多岁,挺瘦的,穿一件……”

伙计继续翻动着锅里的栗子:“错不了,我也好喝一口儿。那种味儿不像是白酒,倒像是南方的黄酒,闻着就香就甜。”

话还没说完,掌柜就接过他的话,说:“带毛领的羊皮短大衣。”

“酒气?”丁战国蹙紧了眉头。

“你记得他?”丁战国的眼睛一亮。

“他身上一股酒气。要么就是喝了,可也不像个醉鬼呀。”

掌柜哼一声:“这辈子都忘不了,没见过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丁战国有些狐疑。

“怎么了?”

“他是卖酒的吧?”伙计突然多嘴道。

“你的那个朋友,要了一个雅间,不点菜、光点酒,神神道道的。”

丁战国转过身,一一看着马路对面的众多商铺,艰难地辨认着。

“点的是什么酒?”丁战国有预感,他离这最后一项神秘配料越来越近了。

“走着来的。方向跟你一样,马路对面。”

“徽州酒楼有名的就是绍兴的女儿红。他每样都要了一小瓶,然后把自己关在雅间里,谁也不让进。什么意思啊?”掌柜话音里明显带着不高兴。

“应该是吧。他怎么来的?坐车,还是步行?从哪个方向来的?”

丁战国掏出一沓钞票,交给他:“按他昨天点的,一样给我也来一份。”

伙计想了想,问道:“是下午来的吗?”

就在丁战国跟掌柜交谈的时候,陈彬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低着头,从侧门出了酒楼。他没有看见丁战国,丁战国也没有看见他,俩人擦肩而过。

“跟我个子差不多高,三十来岁,挺瘦,穿着一件带毛领的羊皮短大衣。记得这么个人吗?”丁战国问。

陈彬出了徽州酒楼,走到外面不远的地方,抬头向上看去,徽州酒楼挑起的飞檐与另一座建筑的房顶很近。这个相邻的中式建筑碧瓦青砖,古香古色的大门上有一面幌子飘着,幌子上有五个字:锦绣绸缎庄。

伙计看了看纸袋:“对,这袋儿是咱家的。”

陈彬走了进去。

“我不爱吃。不过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这口儿。”他掏出那个牛皮纸袋,展开给伙计看,“他昨天就在这儿买过。”

丁战国带着一兜各式各样的黄酒迫不及待地回到公安局,把羊皮条和黄酒统统交给了化验室,自己则站在化验室门口的楼道里等着。

伙计抬起头,看他:“正宗的长白山毛栗,健脾保肝,您尝尝?”

外冷内热,走廊的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轻雾。

老纪炒货店的招牌下,一个伙计正在用铁铲翻动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栗子。丁战国走过去,从锅里捡起一颗栗子,闻了闻。

丁战国站在化验室门外楼道的窗户旁,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窗户上画着竖道儿,枯等着。

他不假思索地夺门而出,开车驱往老纪炒货店。

许久后,化验室的门终于开了,身穿白大褂的化验员拿着一窄条羊皮走了出来。

他用手指沿着那道红圈的圆边移动着,在移动到“老纪炒货店”的时候,他停住了。

丁战国马上迎过去,问道:“怎么样?”

“考了第一,才给买。”丁战国自言自语着,而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快步走到工作台前,看着平铺在工作台上的那张他先前交给叶翔的哈尔滨市区图。

化验员把羊皮条递过来,说:“你自己看。”

他忽然想起叶翔曾说过,他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因为那时候家里穷,所以每次只有他考了第一,他爹才给买。

丁战国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瞬间面露喜色。他拿着羊皮条,兴高采烈地大步走向高阳的办公室。

他站起身走过去,把手伸进废纸篓,拨开表层的栗子壳后,发现下面有一个牛皮纸的袋子。他将它捡了起来,抖了抖灰尘后展开它,只见上面印着:老纪炒货。

那张显示着字迹的羊皮条,此时已被丁战国平展地铺在高阳的办公桌上。

他的目光透过手指缝,投向了房间角落里一个竹编的废纸篓。他隐约看见在那里面,似乎有一团黄色的东西。

高阳显得特别兴奋:“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最后一项配料竟然会是黄酒?”

丁战国睁开眼,回到了现实里。他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去,用双手托着头,静静地休息了片刻。

丁战国笑道:“技术科的同事都没想到。他们早就判断出最后一种配料里应该含有氨基酸,也用黄酒做过实验。可女儿红的品种和酿造年代太复杂了,难哪。”

他闭着眼幻想着只穿毛衣的叶翔从暗室里出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那里,两个人交谈着什么。不一会儿,叶翔走到楼上,这个黑色的人影把门从里面关上。顷刻,二楼上发生了什么,这个黑色人影疯了似的跑到了楼上。而后,前厅屋里地板上映射的灯光变成了阳光,时间从昨夜来到今晨,门被一脚踹开了,他自己走了进来。

“破解了八号密写技术,你是首功。”高阳点点头,给予了他高度赞许。

他从车里下来,来到照像馆门口,推门走了进去。他站在前厅的中间,环视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试图还原昨晚这里发生的场景。

“我就是运气好,中了头彩。”丁战国谦虚地说着,接着他走到墙上挂着的哈尔滨市区地图前面,手指在上面指了火车站附近的一个位置:“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坐着黄包车试验过,从徽州酒楼到达火车站,正好十分钟的路程。”

一辆吉普车驶到这里后停了下来,走下来的是丁战国。他前思后想,还是打算再来这里看看,会不会找到什么线索。

高阳也起身走到地图前面,看向他指的位置:“交通便利,可进可退,保密局的人选在这儿见面,费了苦心啊。”

春光照像馆。

“是,徽州酒楼满足了情报里显示的一切条件。我要是他们,我也会在这儿接头。”

魏一平否决了这个提议:“来不及了,客人已经在路上了。”

高阳用笔在徽州酒楼的位置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印记:“从挑帘儿的开始,前堂、后厨,调查清楚每个人的背景。全部排查后,马上布置包围监控。”

陈彬在电话那边说:“先生,您要是觉得不对劲儿,不如换个地方。”

“是。”丁战国带着兴奋的劲儿,声音洪亮。

魏一平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语调:“明天中午,有一次接头的任务。很奇怪,市公安局的那些人好像已经觉察到了这件事。你需要提前到明天接头的地方去探探路,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陈彬从锦绣绸缎庄出来后,直奔魏一平的住所。他在魏一平正房墙上的一张地图上徽州酒楼的位置,同样做了一个记号。

接电话的是陈彬,从他回答的口气听来,显然那边没有异常。

魏一平看着地图标示的地方,问他:“现场没什么不对劲的?”

站在电话边的魏一平,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在为李春秋打来的这个电话而焦虑。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拨了几个数字,电话通了,他很客气地说:“陈先生吗?”

陈彬摇头说:“我在那儿喝了一壶茶,吃了两碟点心,耗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没见到一个可疑的人。”

挂了电话,李春秋一脸凝重。

魏一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符合我的判断。他们有可能掌握了计划的一部分,离真相还差得远呢!”

李春秋刚想说什么,就被魏一平打断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想办法,我只要准确的位置。如果你也找不着,我就自己去找。”

“是什么行动?需要多带些人吗?”

“我……”

“明天要唱的是出文戏,人多了容易泄密,也许就咱们两个人去。”魏一平没有正面回答他。

魏一平在电话那头说:“这件事不用你露面,你只要告诉我教具库的位置。”

“是。”

李春秋听着,举着话筒微微一愣。

“你的脚得把那边踩遍。万一我这老头子的脚崴了,你还得背着我下楼。”魏一平提醒道。

“别的你不熟悉,就奋斗小学吧。”

陈彬明白他的意思:“里里外外,我都看过了。一共三层楼,所有的雅间都在二楼,三层堆着杂物,再往上还有一个小阁楼,边上有一架竹梯子,可以爬到屋顶上去。”

“学校?”

魏一平想了想,问:“二层的雅间,离地面有多高?”

魏一平忽然灵光一现:“学校。学校里一定有这东西!”

“大厅挑高一丈五,加上台阶,怎么也有两丈。万一有变故,我咬咬牙能跳下去,您这把年纪怕是吃不消。这条退路走不通。”

“让我想想。”

魏一平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得想办法拿到东西。”魏一平不想纠结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怎样拿到托盘天平。

陈彬继续说:“不过旁边有一家绸缎庄。那家的屋顶和徽州酒楼的飞檐,也就一丈多的距离。只要把那架竹梯子抽到房顶上,就可以借助梯子,跳到绸缎庄的屋顶上。我专门到绸缎庄里面走了一趟,那家铺子有后门,脱身不是什么难事。”

但李春秋不这样认为,他对魏一平说:“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巧合。为了验证,我跑了三个地方,发现每一处都有侦查科的人。对,如果您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个计划,那就是别的环节出了问题。会不会是上面?”

魏一平看了看手表:“那就好。还有个事。”

之后,他又去了另一家文具店附近,发现情况也是如此。他细细思索后,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魏一平去了电话,把这个情况和他反映了一下。魏一平觉得这可能只是巧合。

陈彬听着。

马路对面是另一家文具店。透过玻璃橱窗,他同样看到两个明显不是顾客的年轻人在里面守株待兔。

“去找两个吃不饱的人,胆子最好大一点。”

送走赵冬梅,李春秋独自骑着自行车在一条小巷子里穿行,就在快出小巷口的时候,他捏了下车闸,慢慢将车停在了这里,然后仔细观察着马路对面。

“替死鬼?”

“怎么没完没了了?”丁战国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挂上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这傻狍子不会真的爱上了吧!”

魏一平默认了他的推测:“带着他们,去一趟奋斗小学。”

小马把他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丁战国,包括躲在小巷里偷听到的对话以及李春秋与赵冬梅的拥抱。

冬日的寒意让陈彬打了个哆嗦,他选择了一家暖和的、不大的饭馆,进去点了一份土豆炖大鹅。

丁战国听到小马带来的消息,有些意外:“李春秋?他去那儿干什么?哪个女的?为了躲她?”

铁锅土灶里,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儿。他坐在暖和的灶台边,温着一壶酒,自斟自饮。

他顺手接了起来,电话是侦查员小马打来的,向他汇报了文具店内的最新动向。

不一会儿,门帘掀开了,一个鼻梁上有道疤的光头,带着一个穿着皮棉袄、戴着毡帽的壮汉走了进来。

正在他入神之际,电话响了。

光头和陈彬看起来挺熟,叫道:“陈哥,人来了。”

丁战国坐在办公室里,死死盯着他之前在黄包车上画好了圆圈的地图,希望从里面看出他想找的地方。

陈彬正吃着一大片肥肉,肉刚从热腾腾的锅里捞出来,有点儿烫嘴,他吸溜吸溜地吃着,顾不上说话。

想到这儿,李春秋伏在赵冬梅的耳边轻轻说:“先回去吧,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穿着皮棉袄的壮汉看上去有些落魄,他看着陈彬大快朵颐,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本该和赵冬梅断掉一切联系,没想到她以一种意外的方式挽救了他。如果不是她,他可能已经彻底暴露了。从种种迹象来看,丁战国布置的行动和魏一平交代的任务有莫大的关系,而证明这一点其实并不困难。

嚼完嘴里的肉片,陈彬这才看了他一眼,问道:“真当过土匪?”

如果不是赵冬梅突然出现,他该怎么向那两个出现在文具店里的侦查员解释?他们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绝不会是巧合。

光头拉了拉壮汉,壮汉赶紧说:“干过一年半,前年才下的山。绑票勒索、埋雷劫道,都干过。”

李春秋紧紧地抱着赵冬梅,此时的他,脑海里不断想着刚才在文具店里遇见侦查员的事情。

光头拉了张凳子坐下,指着壮汉对陈彬说:“陈哥,叫他老七就行,胆子比我还大,也见过您腰里的东西,会使。”

赵冬梅也死死地抱住他,生怕一松手,就把他弄丢了;生怕这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坐!”陈彬给俩人的酒盅里添上酒。

李春秋心里有些感动,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老七赶紧坐下,一把将酒盅抄了过去,一仰脖,干了。

赵冬梅哽咽地说:“昨天夜里,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在不在家、有没有回去。我没想去打扰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说破这个事,我没有……”

陈彬拉开大衣对着老七说:“这玩意儿,使过几回?”

没等她说完,李春秋就一把抱住了她。

老七一看,只见陈彬大衣里面的腰带上插着一颗手榴弹,他直愣愣地说:“两回,都响了。”

赵冬梅情绪起伏,说着说着,一行泪就流了出来:“那几年,为了看我跳的舞,你每天都到果戈里大剧院看演出。自从你在铁路俱乐部看到我,就想尽办法要和我认识。从你家到铁路俱乐部那么远,你都不怕。为了和我在一起,你会向任何人撒谎,往我那儿跑。不管时间多晚、天气多冷你都愿意。可这一切到昨天怎么就都结束了?连一场电影你都不想跟我去看!还不到一天一夜,我怎么就有些不认识你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陈彬笑了,他把大衣盖上,招呼道:“喝酒。”

李春秋想说什么,却插不上话。

奋斗小学的操场上空空荡荡的,这个时间,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远处的教学楼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赵冬梅有些激动,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我就是一节甘蔗,嚼过了,没滋味了就吐在地上,看也不想看。”

在饭馆吃饱喝足,陈彬带着光头和老七来到了奋斗小学操场后面的围墙外。

“昨天下午……”

老七戴着毡帽的脑袋,从围墙的墙头露了出来,他探着头四处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赵冬梅有些执拗又有些失落地摇头:“不是,刚才就不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是了。”

围墙外面,光头抱着他的腿脚,把他放下来。

李春秋看着她:“现在也是。”

两个人走到站在一边、把自己裹在大衣里的陈彬面前,向他汇报:“陈哥,没情况。”

“看着我。”她深深凝视着李春秋的眼睛,“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一直到昨天,你说每句话的时候都看着我的眼睛。”

老七的腰里鼓鼓囊囊的,一颗手榴弹的木柄露出了个头儿。陈彬过去拍了拍他,叮嘱道:“揣好了——这大炮仗都知道怎么使了吧?”

“没有。”李春秋回答得干脆。

老七扬扬得意道:“必须的。屁股上的盖子拧下来,拔了线就扔呗!”

“你告诉我。”

“你知道吗?”陈彬又问光头。

“有吗?”

“哥,你放心,我比他机灵啊。”光头立刻点头哈腰。

“什么都怕,怕你再也不来找我,怕你还有别的女人。”她真的怕,她已经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这种惶恐的感觉让她惴惴不安,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陈彬又问:“记住我刚才的话了吗?”

“怕什么?”

光头点点头:“记住了。”

李春秋不说话,一直看着她,好像已经把她的心思看穿。赵冬梅有些心虚,她受不了李春秋这样的目光,说出了实话:“我跟着你,就是想看看你。我怕。”

“说一遍。”

“不不,我没有,我不是跟踪你,我是碰巧看见你的——”赵冬梅慌张地摆手。

没等光头开口,老七抢先说道:“我先把库房炸了。听到第一声动静后,光头就炸食堂。最后我到东墙边的木工房炸第三响。求财不害命,尽量不伤人……”

见气氛缓和了些,李春秋说:“有时间我肯定会去找你,但是这么跟着我,不好。”

光头见缝插针地抢过话头:“扔完了大炮仗,我俩再回来,能有多快就多快。库房里有个钱柜子,上面糊弄人,贴着‘工具’俩字。我背上它,我俩从这后墙墙头翻出来找你。回家以后,柜子里的钱,咱哥仨该咋分就咋分。”

听他这么说,赵冬梅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陈彬点点头问:“认字吗?‘工具’那俩字,你认识不?”

他看着赵冬梅:“我没骗你。今天本来要去县里,一家照像馆出了事,有人失踪了,也许会死,所以我得留下来。”

光头嘿嘿一笑说:“横竖横就三画,认识。”

看到赵冬梅这副着急的模样,李春秋突然笑了:“你看,误会就是这么来的。有时候,我们总是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测对方,但往往都是错的。”

陈彬挺满意,拍拍手说:“出发。”

赵冬梅沉不住气了,她知道他误会了她昨晚去他家的意图,马上着急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

光头和老七得令后,利落地翻过围墙,“嗖”的一下就偷摸溜进了学校里。

李春秋继续说:“我太太的性格和你有些像。如果你想好了要说,可以直接一点儿。你越绕弯子,她也许越听不懂。”

陈彬看他俩走了,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走到学校后院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给校长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赵冬梅的嘴唇动了动,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校长伸手接起话筒,他听见一个男人用阴沉的声音问:“是校长吗?”

见她没说话,李春秋又说:“这种事情,有些时候都说破了,也是个结果。”

“是我。你哪位?”

赵冬梅倔强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她在等他给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彬道:“一个学生的家长。我想报告一下,有人在学校里布置了炸弹,不止一颗。”

李春秋呼了口气,说:“昨天晚上,其实你可以推门进去。”

“你在开玩笑吧?”校长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刚问完,听筒里便没了声音。电话那头,陈彬已经挂了。

“为什么骗我?”赵冬梅深深地望着他,她的声音不高,却似乎透露出一种把他看穿的信息。

校长有些奇怪地把电话放下,心里正琢磨着这个电话的真实性,刚重新拿起笔,就听院子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李春秋看着眼前的赵冬梅,得知她昨晚去过他家时,他很意外:“那么晚了,你站在门口……”他顿了顿,嘴里说出的竟是心疼她的话,“那么大的雪,会把人冻透的!”

他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立刻冲出门外。

他带着赵冬梅走进了文具店旁边的一条小巷里。这条小巷很窄,仅能通过两个人,站在里面,能看见巷口处经过的行人。

教学楼里几个教室的门都被打开了,陈立业和几名授课教师走出来,面面相觑。

李春秋表情有些复杂,他对她艰难地笑了笑,然后冲两个侦查员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便领着赵冬梅走出了文具店。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赵冬梅从农贸市场一路跟过来,她不管眼前的其他人,一双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李春秋。顿了好久,她才说:“你不是说今天去县里出差吗?”

老师们吓坏了,陈立业更是吓得蹲在了地上,哆嗦道:“炸弹,这是炸弹吧?!”

李春秋回头一看,走进来的是赵冬梅。

这时,刚刚冲出办公室的校长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声嘶力竭地喊着:“停课——快疏散学生——”

两个侦查员向他身后望去,表情有些惊讶。

奋斗小学木工房的门口,愣头愣脑的老七从怀里抽出了手榴弹,道:“又该我了。”

“啊,我……”李春秋有些支支吾吾的,正准备说些什么时,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拧开手榴弹的后盖,右手举着手榴弹,左手捏住引线。想了想,又把手榴弹举高了些。

另一个“顾客”也回过头,狐疑地看着他。

老七铆足了劲儿,一脚踹开木工房,拉线的同时,把手里的手榴弹向木工房里投了出去。

说话的人是侦查员小马,他在此前曾按照丁战国的命令跟踪过李春秋,并发现他和赵冬梅在西餐厅吃饭。他很意外地看着李春秋,问道:“您这是?”

不过,因为他举得过高,手榴弹砸到了木工房的门框上,又弹了回来。

李春秋惊住了。

老七傻傻地站在原地,看了看空空的双手,一回头,才发现手榴弹就在他脚跟后面“哧哧”地冒着白烟。

李春秋刚要开口,站在柜台前的两个顾客便转过头来,一个人冲他唤道:“李大夫?”

老七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嗖的一下冲进了木工房。他刚冲进去,门口便“轰隆”一声,烟雾四起。

店铺掌柜笑着迎过来问:“要点儿什么?”

此时,市公安局已接到报案,火速出警。

店内的一角,有两个顾客在挑选着什么。李春秋没在意,径直往柜台前走去。

警笛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他挑开文具店的棉门帘子走了进来。

光头背着一个印着“教学工具”字样的沉重的铝制箱子,和陈彬站在学校操场后面的围墙外,两个人一起竖起耳朵听着。

李春秋骑到一家文具店门口,把车支好,回头看了看,而后向门口走去,打算去买托盘天平。

当听到警笛声呜呜传来时,光头有些害怕地说:“要不,咱俩先走吧?”

那个跟踪者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也骑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陈彬看看他,问道:“不等你兄弟了?”

李春秋在市场上买了一捆粉条、一捆大葱和一块冻猪肉后,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农贸市场,在街道上穿行。

“他那么聪明,肯定没事,指定能自己回去。”

殊不知,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急什么,再等等。现在出去,黄包车也得给公安车让路。”陈彬不慌不忙地说道。

闹哄哄的农贸市场人头攒动,春联、福字、蔬菜,还有冻成硬块的大鱼,比比皆是。快过年了,这里挤满了买年货和卖年货的人,李春秋就是其中一员。此刻,他正推着自行车在人群中徘徊。

“等。我不急,我急啥!”光头赶紧顺着他的话说,他捋了捋铝箱子的背带,问道,“哥,这么沉,里头啥东西啊?”

“我已经安排人盯住了所有能买到配制药水需要工具的店铺——咱们还有机会。”丁战国看着他,目光坚定。

陈彬斜着眼看了看他,随口说:“金条。”

高阳锁住眉头:“他们在和我们赛跑。”

小学木工房的门口烟雾散去,木工房的门口坍塌了一大片。瓦砾堆突然动了一下,一只手从砖瓦间伸了出来。

丁战国点头:“可惜在他屋里,没有找到最后的配料。不过,既然保密局在这个时候唤醒他,目的就是利用他的专业去配置八号显影药水。由此推断,他们手里也没有这种现成的药水。”

接着,老七一点点从瓦砾堆里爬出来。他灰头土脸地晃了晃脑袋,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努力定了定神,然后离开了这里。

“按照你的思路,既然线人找到了最后一种配料,那么他肯定也找到了接头地点。”

奋斗小学大门口人山人海,远远看去,众多小学生按班级站好了队伍,聚集在学校门口。

“昨天我们召开的会议已经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而且这条羊皮并没有被人拿走。我认为,泄密的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有人突然上门,企图唤醒他。毕竟他的专业就是密写技术。在这个过程中,对方也许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丁战国分析着。

教师点名的声音此起彼伏。

“失踪的真是时候啊!”高阳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句。

李唐和丁美兮站在人群里,紧张地望着陈立业老师。站在自己班级人群前面的陈立业脸色苍白,头发也乱了,他有些慌乱地点名:“施云天。”

“昨天中午。之后我就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到。”

高阳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给他布置的任务?”

“李唐。”

“十年前,他从北平打入哈尔滨,那时候还叫军统,专门负责证件伪造和文件的密写技术。”

“到。”

“这个人以前是干什么的?”高阳问。

“丁美兮。”

丁战国点点头。

“到。”

高阳一看,眼睛马上亮了:“破译出来了?!”

陈立业拿着花名册,看看大家问道:“还有谁没点到?还有谁?”

丁战国找出那条在阳光下写有字迹的羊皮递过去:“昨天我把它交给了那个失踪的线人。在他的衣兜里,我发现了这个。”

学生里没人说话。

高阳看着那几条羊皮,知道他还有后话,示意他:“接着说。”

校长慌乱地过来,问道:“怎么样,人齐吗?”

“这是昨天我从你手里接过去的、那张用八号密写药水写着情报的羊皮。对不住,成这样了。”

陈立业强装镇静,小声地说:“差了一个。”

回到公安局,丁战国立刻前往高阳的办公室。他坐在高阳办公桌的对面,从衣兜里掏出自己在叶翔的照相馆里找到的几条羊皮,放在桌子上。

校长的脸一下子白了,说话也有些抖:“快回去找呀——”

李春秋自嘲地笑了笑。

这时,市公安局法医科办公室的房门被一个年轻的公安猛地推开,他冲着李春秋大喊:“李大夫!奋斗小学出事了!”

小唐松了口气。

李春秋霍地站了起来,夺门而出,着急地开着吉普车直奔奋斗小学。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丁战国松开了握住枪柄的手,无奈地看了看李春秋。

一路上人来人往,甚是拥堵。李春秋焦急地不停地摁着喇叭,依然只能缓慢前行。

老太太又转头看着刚进门的这个侦查员,走到他跟前看了看,又很肯定地指着侦查员说:“是他,就是他。”

一听到奋斗小学爆炸的消息,李春秋就明白了。魏一平的目的是用爆炸来制造恐慌,让奋斗小学紧急疏散。这样,他们就可以趁乱盗走库房里的托盘天平,还可以用爆炸销毁这些工具被盗的痕迹,避免将学校爆炸案和丁战国布置的行动联系起来。魏一平真的太聪明了,为达到目的不顾所有人的死活。

这时候,另一个侦查员从外面走了进来,对丁战国说:“丁科长,窗户底下没有任何痕迹。昨天夜里的雪太大了,脚印都被掩盖了。”

思索中,李春秋已经将车开到了奋斗小学大门口的不远处。他心急地跳下车,在众多惶恐的孩子中间寻找着李唐和丁美兮。

老太太走到李春秋面前,扶着老花镜细细打量着。

“李唐——李唐——美兮——”

丁战国追问道:“大妈,您看清楚,是他吗?”

听见爸爸的呼叫,李唐从人群中伸出小手,惊慌地大声叫着:“爸爸!”

李春秋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李春秋不顾一切地挤过去,紧紧地搂住了两个孩子,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好在他们没事。

空气仿佛凝结了,半晌,小唐看看李春秋,再看看丁战国。丁战国已经用手暗暗地握住了枪柄。

丁美兮看着李春秋,有些恐惧地说:“李叔叔,我们班有一个同学不见了!”

一瞬间,大家都愣住了。

此时,陈立业已经脸色苍白地爬上教学楼的二楼,寻找那个不见的同学。他走到一间教室门口,轻声问:“有人吗?”

老太太环顾了一圈四周,似乎在找参照物。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李春秋的脸上,随即用手指着李春秋说:“就是他!他就是昨天晚上敲门的那个人!”

他又来到一间教室门口,问:“谁还在里头?”

丁战国有点儿激动地问道:“那就好。他多高?”

不多会儿,一个小女孩怯怯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记得,忘不了。”

陈立业急了,厉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小女孩一下子哭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边哭边说:“陈老师,我害怕!”

“没有。从来没见过。”

陈立业抱抱她,然后拉着小女孩的手往楼下走,他们一大一小快速前行着。

“以前见过他吗?”

刚拐过楼道,正要下楼梯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公安的喊声:“站住!站住!”

“男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站在楼梯上的陈立业二人就和一个敦实的身躯撞在了一起——是老七。

“男的女的?”丁战国继续问。

等陈立业反应过来时,老七已经把小女孩抱在了手上。

李春秋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看。

老七手里拿着一片碎玻璃,尖利的碴口就顶在小女孩的咽喉上,小女孩吓得直哭。

老太太点点头:“嗯。”

几个穿着治安科制服的公安迅速赶来,几支枪口对准了老七:“放下孩子!”

丁战国马上迎过去:“大妈,您看见昨天敲门的人了?”

老七的眼珠子都红了,他瞪着警察,不为所动。

随着小唐的视线,他往门口一看,只见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在一个侦查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陈立业似乎害怕了,连滚带爬地退回二楼。

丁战国有些兴奋地说:“她在哪儿?”

有公安冲他叫着:“那个老师,别跑,到这儿来!”

李春秋一怔。

陈立业充耳不闻,他扶着栏杆,颤巍巍地向上一步步挪动。突然,陈立业脚下一滑,身子一仰,向后摔了下去……

这时,小唐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丁科长,有个邻居说,昨天晚上看见有陌生人敲过这家的门。”

听丁美兮说有一个同学不见了之后,李春秋便心急火燎地匆匆赶往教学楼方向,试图去寻找。刚走到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他便远远地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

丁战国摇头道:“怕是凶多吉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按说他应该会给我打个电话。”

人群里,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架着反铐着双手的老七,一个公安搀扶着陈立业,另一个公安抱着还在哭泣的小女孩。

“没准儿他还会回来。”李春秋道。

李春秋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李春秋这才明白叶翔瞬间就识破自己的原因。原来他和丁战国昨天见过面了,而他昨晚对叶翔说丁战国一大早就去县里了,傍晚才回,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会暴露的原因了。但是,为什么魏一平第一个要唤醒的就是叶翔?丁战国和叶翔又在筹划着什么?每个人都在打叶翔的主意,这个叶翔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

陈立业仿佛吓坏了,他无力地和李春秋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被搀走了。

“不可能。我们昨天还在一起,说好了今天就要见面。”

一个公安走过来和他打招呼:“李大夫。”说话时,他还有些忍俊不禁,没说几句就忍不住笑了。

“也许他躲在一个什么地方了吧?”

李春秋看他笑得高兴,问:“救了人,这么高兴?”

“我的一个线人。”

公安摇头道:“不是我。知道是谁抓住那贼的吗?”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李春秋问。

李春秋看着他,表示不知道。

“假设没有外人进屋,他就预感到了危险,从而跳窗而逃。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把门从里面锁好?不走门,跳窗户?什么意思?”他想不通。

“就是那个吓软了腿的老师。”

李春秋看看丁战国,没吭声。

“陈立业?”他完全没想到,“怎么回事?”

“说不通啊。”丁战国琢磨着。

公安捂着嘴,小声地给他讲起来。原来陈立业吓得连滚带爬地向楼梯上退的时候,脚下一滑,身子一仰,就那么向后摔了下去。出于本能,他向后挥动着手肘,谁知手肘正好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老七的脖颈。没反应过来的老七挨了这一肘,身子一晃,摔在了地上,而陈立业的身躯则顺势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了老七身上。就这样,给了几个公安冲上去摁住老七的机会。

女分析技术员对丁战国说:“丁科长,楼上楼下都查过了。现场比对,只有三个人的脚印。除了屋主,就是你和李大夫的。”

李春秋也觉得有些意外:“比说书的都巧啊。”

套好后,两人走到了屋子中央。

奋斗小学的事算是平息了,好在无人受伤。老七被带回了市公安局,现在他正坐在审讯室里预审员的对面,接受审讯。

“跟你们这些不抓贼的真没法交流。”丁战国无奈地摆摆手,然后带着他找到了之前分发鞋套的那个年轻的女分析技术员,要了两双绿色的粗布鞋套。然后,他递给李春秋一双,自己留了一双,随后两人分别套上鞋套。

他已经摘了毡帽,戴着手铐,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预审员,回答着预审员的问题:“都听大哥的。”

李春秋好像这才明白过来,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说:“谁知道这么多讲究呀!”

“为什么选择奋斗小学?为什么是今天?”

丁战国指指自己那只穿着袜子的脚:“你看看我,你那鞋会把脚印都踩乱的!”

“大哥说,今天学校发工资。”

“怎么了?”李春秋怔住了。

“抢钱需要扔手榴弹吗?”

他正说着,丁战国忽然瞥见李春秋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哎哎哎,你这是帮忙的还是添乱的?你那鞋——”

老七如实回答:“我们只求财不伤人。扔几颗大炮仗,把老师和学生吓跑,就能把钱柜子偷走。”

李春秋一脸冤枉地说:“我吭哧吭哧地进来,进这个门还差点绊个跟头,是你的心思就不在耳朵上……”

李春秋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们一问一答。

李春秋被他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丁战国也被惊了一下:“吓我一跳,你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大哥叫什么名?”

忽然,丁战国感受到了什么,他猛然一回身,只见李春秋正站在他的身后。

“不知道。”

接着,他走上二层拍摄间的暗室,看见工作台上摆着一台显微镜,周围是一些瓶瓶罐罐。他好奇地拿起一个小玻璃瓶,晃了晃,又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放下玻璃瓶,又拿起了另一个玻璃罐。

预审员一脸的不相信:“你不知道你大哥的名字?”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激动,深邃的眼眸闪闪发亮。

老七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今天才认的,我哪儿知道!光头说,他以前干过绺子(土匪),身上净是钱。”

丁战国抽出第一条看了看,是空白的,第二条亦然。他又把第三条展开——阳光下,从羊皮通透的背面看去,正面有一些清晰的字迹。

预审员眼角一挑,问道:“谁是光头?”

他走过去,把手伸进外套的衣兜里,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了一团羊皮。这是昨天他交给叶翔的那张羊皮,已经被剪成了几条。

“车站上扛包的。认识他的时候就叫光头。”

丁战国抬起头来,有些失望地看着房间里的其他东西,目光随即落在衣帽架上,他看见叶翔的皮外套还挂在上面。

李春秋静静地听着,然后走到老七身边,看着他。

照相馆里,丁战国已经脱了靴子,将它放在了墙角。他只穿着袜子,站在立柜前面,小心翼翼地拉开几个抽屉,挨个儿翻找着,却一无所获。

老七见他瞅着自己,斜着眼问他:“瞅啥?”

见没有人回应,他一抬头,看见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副鞋套,而李大夫已不见了踪影。他疑惑地四处张望,嘴里嘟囔着:“咦,李大夫呢?”

李春秋看着他虎背熊腰的样子,说:“我就是奇怪,你这么壮,怎么就被一个教书的弱先生给打昏了呢?”

小唐的靴子太大,套得费劲,他嘟嘟囔囔对李春秋道:“我这套不进去呀。您呢?”

说着话,李春秋绕到老七的身后,发现老七脖颈的左边,有一块淤青还未消退。

她一边分发一边解释:“什么鞋都得套,进去尽量走边上,不需要现场勘测的先在门外等等,拍完照大家再进。”

他的思绪飘回了军统训练班时期。

此时,一个年轻的女痕迹技术分析员正在挨个儿给七八位侦查员分发绿色粗布鞋套。

那日,年轻的学员们在操场上站成一列,教官赵秉义站在队列的前面。他从一个个学员面前走过,说道:“要最快打倒一个人,唯一的方法就是开枪。你要是想拿活的,有十七种法子。今天教你们第一种,记好了,考不过这个,不给结业。”

到达后,小唐将吉普车停在了路边。

说话间,赵秉义伸手摁住了李春秋旁边一个学员脖颈左侧的位置:“要快。趁他不备,打颈部左侧的这个位置,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

说完,李春秋带着工具,同小唐一起赶往春光照像馆。

李春秋把赵秉义摁住的位置看在眼里,听他继续说:“这个地方叫迷走神经。重击之下,对方将会立刻丧失意识,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等你把他搬回家,也许他也醒不过来。”

李春秋起身收拾东西:“要真有一具尸体摆在那儿,我倒放心让你去,就怕这种不见人也不见尸的情况。老丁的嘴损,别到时候让你下不了台。”

收回思绪,李春秋看了看老七脖颈上的伤,又想起了他早上无意中撞见陈立业和一名面容青涩的女子在咖啡馆会面的情景。他们二人被撞见时,乍看上去神色慌张,但现在细细想来,或许形容为警惕也不为过。

听他这样说,小李有些失望。

想到这里,李春秋恍惚中好像有点明白了。

李春秋面色平静地把手里的钢笔笔帽拧好:“还是我去吧。”

东北的夜晚格外寒冷,一入夜街道上就会变得冷冷清清。已经在外跑了一天的丁战国这个时间还没回家,他再次来到了徽州酒楼。

小唐和小李二人纷纷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他刚迈步进来,就有伙计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先生,您几位?”

李春秋心里咯噔一下,愣住了。他又看了眼小李,只见他已经抓起大衣,往门口走去,就在这时,李春秋忽然叫住了他:“等会儿。”

丁战国挥手问:“掌柜在吗?我要见他。”

“泰康路,春光照像馆——你快点啊。”

伙计冲账房吆喝了一声,不多会儿,掌柜便从账房里走了出来。丁战国向掌柜表明了来意,掌柜配合地从账房里拿出了一本账簿翻给他看:“在这儿,只有这个雅间是前天就订好了的。”

小李接着问:“在哪儿啊?”

丁战国接过账簿,看见上面写着诸多雅间的名字:春风、夏雨、秋叶、冬雪、幽兰、梅香、青竹、雅菊……其中,一个叫“冬雪”的雅间被画上了代表着预订的红钩。

听小唐这么一说,李春秋心下一紧,他抬起头看向小唐。

“我想上去看看。”丁战国将账簿合上。

“现在还不好说。人失踪了,丁科长说,怕是凶多吉少。”

掌柜很配合地说:“您请便。”

抄材料的时候,他把靴子脱了,此刻正盘腿坐在椅子上。他激动地站起来,一边穿靴子一边问小唐:“什么情况,是命案吗?”

丁战国上了二楼,穿过走廊,他依次打开几个门楣上嵌着“冬雪”“夏雨”和“春风”的雅间。他看了看,而后继续前行,观察着酒楼内的布局。

“哎!”小李一听,马上兴奋了。

一晃眼,他看见一处写着“止步”的门帘。掀开门帘,他发现那是通往三楼的阶梯。他想了想,而后踏着阶梯,来到了三楼。

李春秋看看小李,说:“那就小李大夫吧,天天喊着要出徒,出吧。”

三楼的光线有些昏暗,他站在三楼仔细环顾了一圈,这里面积很小,堆放着杂物。中间的位置上,有一架长梯伸向上面的阁楼。

进来的是小唐,他完全无视小李的话,直接对李春秋说:“急事!李大夫,有个案子,勘测科、治安科都去,得麻烦您这边也出个人。”

他从衣兜里掏出手电照向了梯子,赫然发现,蒙着一层灰尘的梯子上面有几个新鲜的手印。

“门也不敲干啥呢?”他有些无奈地说。

有了这个新的发现,丁战国立刻返回市公安局,来到高阳的办公室,向他进行汇报。

小李在誊抄一份资料,他写得很认真。突然,门被咣当一下推开,小李吓了一跳,笔尖一歪写呲了。

高阳在得知丁战国的新发现后,表情有些严肃:“手印?”

市公安局法医科办公室墙上的挂钟走到了八点四十五分,李春秋和小李正伏案坐在各自的桌后办公。

丁战国点点头说:“有人爬过那架通往阁楼的梯子。”

挂了电话,丁战国又给高阳办公室去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春光照相馆的情况。电话那头,听到这个消息的高阳,脸色略显凝重。

“会不会是酒楼内部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把法医也带上,可能会是人命案。”

丁战国立刻否认:“我问过了,酒楼里的人最近几天都没人上去过。梯子上都是土,手印很新鲜,证明有人比我们先去过了。”

电话一通,他立刻说道:“小唐,我。听好,带上照相机,给勘测科打电话,叫上痕迹和脚印技术员,马上来泰康路三十七号。”

高阳想了想,问:“那架梯子呢?”

丁战国明白了,他几步下了楼,一把抄起桌上那部之前始终无人应答的电话,飞快地拨了几个数字。

“还在原地,动也没动。”

只见二楼的窗户大开着,两扇窗户正在风中摆动,其中一块已经摔碎了玻璃。窗户底下的地板上还有一小块积雪,显然是窗户整夜都没关!

“很好!就让那些手印留在那儿。它会指引着我们找到想找的人。”丁战国很聪明,这也是高阳一直非常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忽然,楼上传来了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他闻声,顺着楼梯几步冲上二楼,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

“那也许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丁战国仔细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沙发、茶几、挂在墙上的照片,一切如常。

“他们踩着梯子去楼顶上,莫非是在找退路?”高阳揣测着。

屋内没人应答。

丁战国表示认同:“隔壁是一家绸缎庄。两家的飞檐几乎连在一起。”

赶到春光照相馆,丁战国咣当咣当地使劲推着门,随后,他猛地一脚将门踹开了。他走进来,四处寻找叶翔的踪迹,急切地喊着:“叶师傅!叶师傅?”

月光下,李春秋裹紧了大衣,拎着一网兜红彤彤的柿子,走进了一片棚户区,陈立业的家就在这儿附近。

李春秋把自行车移开,看着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开走,一脸疑惑。

陈立业的家门口挂着两串干辣椒,有女人吵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真有事,对不住了啊,回来给你修车!”

李春秋走过去,正要敲门,就听到陈太太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你别跟我说那些个屁话。讨论学术,你俩有啥可讨论的?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喜欢那种烫头发、穿旗袍、露大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为人师表的!”

丁战国从吉普车里探出头来,道:“比房子着火还急,快让个路——”

门缝里有灯光挤出来,李春秋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丁战国猛地一个急刹车,李春秋吓了一跳,有些恼火地吼:“谁开的车?救火去啊!”

门里面,陈立业低三下四地对他太太说:“大半夜的街坊都在家,说这话不嫌丢人吗……”

他迅速地坐上吉普车,踩上油门就朝公安局大门口冲去。不料,差点儿撞上迎面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李春秋。

陈太太怒目而视,大声嚷道:“怕丢人你就别干这事!我不怕丢人!你怕了是不是?怕了咱别在家,出去说!”

丁战国看看电话机,举着听筒继续等着,然而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他放下电话,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匆匆抓起大衣走了出去。

咣,门忽地被打开了,陈立业被推了出来,差点儿撞在门口的李春秋身上。

“是。”说完,小唐退了出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李春秋,李春秋也有些尴尬地看看他,二人寒暄了几句。

“告诉他们,别松劲儿。也许正主如今正在去的路上。所有的店铺都要盯死。”

而后,陈立业苦恼地拽着李春秋来到一家小酒馆,点了一盆骨头锅和一壶热酒,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

“按你的要求,把哈尔滨所有卖托盘天平的店铺都查了个遍。因为买这种东西的人不多,近一段时间的买主也都找着了。没有发现不对劲儿的人。”

陈立业喝得耳朵都红了,但他还是一仰脖,又灌下一盅酒。

“说。”丁战国举着电话听筒,言简意赅地吩咐。

李春秋把着酒壶给他斟满。

这时,小唐走了进来,他看见丁战国正在打电话便站住了。他看看丁战国,用眼神询问是否说话方便。

陈立业眼神迷离地对他说:“就你早晨看见的那个,是我当年教过的一个女学生。我们多年不见,好不容易遇见了,是不是得坐坐?我还没敢去吃什么西餐,就一起喝了杯咖啡,叙了叙旧。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事儿居然传到了我太太耳朵里。晚上下班进家,炕凉灶冷不说,上来就给我一通打!”

早上的市公安局,丁战国像往常那样来得较早,他在办公室里拿起电话听筒,给春光照相馆去了电话。

李春秋给他夹了块骨头:“您吃。边吃边说!”

撞见别人秘密的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内疚感,李春秋尴尬地赶紧收回目光,目视前方,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陈立业摇摇头:“气都气饱了。我也不怕你笑话,白天学校那事,到现在我还腿肚子抽抽呢!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差点儿都回不了家,生死关都差点儿过不去,这女人还跟我捯这事儿。”

正在这时,陈立业似乎也看到了李春秋,他赶紧低下头,嘴里轻轻地说了句什么。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听到后,马上扭头向窗外的李春秋这边瞟了一眼。

“女人嘛,都一样。”李春秋笑笑。

他看见陈立业正在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他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一副愤慨的样子。对面的年轻女子认真地听他说着,脸上满是同情的表情。

“不一样——我跟你说,有文化没文化区别太大了!我老婆连她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和她能聊什么?说句不怕丢人的话,连今天我那学生都觉着我憋屈。”他又喝了口酒,“太憋屈了。”

李春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立业,有些意外。

李春秋也陪了一杯:“闲聊啊,陈老师,那位女士是您什么时期的学生啊?您一直在小学……”

清晨的阳光洒在玻璃窗上,映射到了陈立业的脸上,光影把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光。

“不不,想哪儿去了,中学我也教过。教她,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透过这家咖啡馆的玻璃窗,他看到陈立业正坐在里面,而在陈立业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面容青涩的年轻女子。

“桃李满天下,您这也算诲人不倦。”李春秋给他添酒。

和魏一平分开后,李春秋骑着自行车准备去办公室,在路过一条繁华大街的时候,他的目光被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吸引了。

陈立业举着酒杯,感慨:“这辈子,不易呀!”

李春秋看看他,没有说话。他的心里,满是对赵冬梅的愧疚,这种愧疚感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从小酒馆出来,陈立业和李春秋各自回了家。

魏一平点点头:“缘分这东西都是老天爷定的,有人缘深,有人缘浅,缘起就聚,缘灭就散,往长远看,这是为她好。最起码,再遇到一个混蛋,她就不会上当了。对吧,她会明白的。”

陈立业坐在自家客厅的一把椅子上,两条胳膊支在腿上,用手揉着低垂着的脑袋。

“在您这儿,我不想撒谎。”

客厅里,一把铁壶坐在火炉子上,水开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陈太太走过去,把铁壶提走。没了铁壶的炉子里,火苗子突突地蹿着。她把开水冲到一个茶缸里,端过去递给陈立业,轻轻地说:“水。”

“你还真是怜香惜玉。”魏一平咧开了嘴角,轻轻笑了笑。

陈立业把茶缸接了过去。

李春秋深吸了口气,说:“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挺大的。”

陈太太轻轻地坐到他身后,替他揉着太阳穴,一改此前的撒泼谩骂,变成了一个语速低缓的知识女性的样子:“他看出来了?”

见他接受,魏一平随即换了一副温和的口吻,接着道:“其实我们这些人,如果不是活在这个年代,如果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常常为了一斗米和太太吵架,或许我连鸡都不敢杀。我不是个魔鬼,春秋,别替你的小情人担心了。莫非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不好说啊。”陈立业的语气也和平日大不一样,此时此刻,他显得分外稳重。

“是。”

“你就不该去。”

“是咱们,不是我们。”魏一平对他说的“你们”二字很不满意,马上严肃地纠正了他。

“有备而来。我不出去,着了火他也会进屋里来。”

李春秋犹豫了一下,说:“我是说,你们不会把她……”

陈太太没有说话,彼此沉默了。

“好啊。”魏一平似乎没想到这件事李春秋还放在心上了,在他眼里,这事儿早过去了。

过了会儿,陈立业起身站起来,走到西墙边,拉开墙壁上挂着的一道布帘。他看着布帘后面的墙壁,那里挂着一样东西。

李春秋想了想,说:“赵冬梅那边,我想可以结束了。”

“回来的路上,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交代完,魏一平看了看李春秋,见他坐着不动,丝毫没有下车离开的意思,便问:“有别的事?”

陈太太站在他身后,感慨地说:“这些年来,为了他,你耗费了多少心血啊。”

“明白。”

昏暗的灯光下,陈立业生满白发的双鬓看上去格外醒目,他回过头来,望着妻子心疼的眼睛,笑了。

“有个事需要这些工具。我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所以只能辛苦你跑一趟了。如果可以,今天我就想拿到。”

夜已深,赵冬梅戴着围巾,浑身发抖地站在冰天雪地里。她推开了李春秋家附近公用电话亭的门,走了进去。

李春秋接过去看了看,只见这张纸上印着一些伪满洲国时期,日本制造的托盘天平这种精密称重工具的系列图案。

她举棋不定地拿起听筒,犹豫了片刻,又放了回去。最终,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她还是拿起了电话,播下了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魏一平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人没了,不好找,先找东西吧。”

李春秋家客厅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姚兰走过去接起来:“喂?”

“是要找个替换叶翔的人吗?”李春秋问。

听到姚兰的声音后,赵冬梅“咔嗒”一声将电话挂断了,而后失落地走出了电话亭。

这句话让一直绷着的气氛稍微放松了一些。

姚兰猜到是谁了,因为透过玻璃窗,她看到了赵冬梅远去的背影。

“这一页先翻到这里,还有个事需要你去办一下。陈彬他们都是粗人,我不放心。”魏一平看了看李春秋的反应,接着说,“放松点儿。不会再是打打杀杀的事了。”

躺在卧室床上的李春秋夜不能寐,他神情严峻地思索着,慢慢地回忆着关于陈立业的一切:他安排座位时嫌贫爱富的市侩嘴脸,吃饭时爱占小便宜的嘴脸……

“谢谢站长。”

李春秋睁着眼睛,想得出神。

“你在冰天雪地里受的罪,都会得到补偿。我会给南京打电话,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遗漏。”魏一平看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分明白他的想法。他知道李春秋这个人,心太软。

姚兰一直在看着他,问:“想什么呢?”

听他这样说,李春秋顿了顿,他想说点儿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李春秋嗯了一声,说:“没什么,你快睡吧。”

正思索着,魏一平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这一次,你倒是没含糊。工作就得这么干,该果断的时候,决不能手软。哪怕是杀错了,我都不怪你。”

姚兰没说什么,目光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

那么,他们到底在准备着什么行动?唤醒叶翔的目的是什么?像叶翔这样一个小角色,为什么会危及魏一平的安危?

李春秋继续思索着,思绪回到了十年前的军统训练班。

李春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魏一平有这样恐惧的反应。他意识到,如果叶翔逃脱,恐怕整条联络线都会有危险。

那时,他坐在讲台下面,坐在讲台上的是教官赵秉义。赵秉义讲:“潜伏,哪有那么容易。短期的好办,长期的最难。”

“这真是一次意外的发现。你知道吗,要是你没有认出他,也许这个人会把我们这些人连根拔掉!”魏一平的表情第一次如此凝重,甚至有些忧心忡忡,“你相信吗?像叶翔这样被共产党已经策反、但仍然把我们蒙在鼓里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他看着底下的众学员,说道:“长期潜伏最好的隐身办法,就是尽可能地得罪身边的每一个人,能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怎么烦人怎么来。举个例子,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无能贪财的小人物——千人嫌万人厌,最不引人注目。”

李春秋蹙着眉头,看看他。

他强调了一句:“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是最不容易露出破绽来的。”

魏一平摇了摇头:“在被唤醒之前,叶翔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一直处于冬眠状态,和你一样。当然,也许在我们睡觉的时候,他还在干着一些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春秋的眼睛闪闪发亮。

李春秋猜测着:“莫非是叶翔出卖了尹秋萍?”

姚兰一直看着他,在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东西。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巧了呢?”

同床异梦,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十几天以前。尹秋萍受伤被发现,就是他报的案。也许那时候,叶翔就已经被发展了。”

而赵冬梅家,只点着一盏灯。

“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魏一平飞快地琢磨着。

昏暗的灯光下,赵冬梅披着一件棉衣,眼神呆滞地坐在沙发上。即便回到了家,她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冰冰冷冷的,像是个雪人。

“心里要是没鬼,他不会跑!”李春秋很肯定地说。

她枯等着。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江边,坐在车内的魏一平看向眼角和嘴角还有淡淡青肿的李春秋,显得特别意外:“你是说,他是丁战国的线人?”

没人来。

晨间,松花江畔依旧白茫茫的一片,寒气逼人。

李春秋,终究还是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