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证明这项计划真实存在的书面证据,可不只是蒂尔尼的一个职业污点了。它会成为一触即发的国际事件。所以最高层会出面把它盖住。贾德会鼓动她退休。那样就会导致安全局领导人的职位出现空缺。”
最终他说:“那现在怎么办?”
“将继任的是……?”
他没有立刻作答。这二人就坐在那里,看着被他扔掉的烟蒂逐渐熏黑了周围本就枯萎的草叶。假以时日吧,假以时日,这样的开端可以焚毁整座伦敦城。
“我可绝对不能发表评论。”
“我们都是近墨者,兰姆。不要假装你的手就是干净的。”
“而作为回报,”兰姆说,“你将为贾德入主唐宁街十号铺平道路。这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因为你可以接触到各种机密材料,例如首相的审核档案。”
“实际上却签发了她的死刑执行书。”
“他会是个可靠的人选,我肯定,”泰维纳说,“我们昨天碰了个面,其实。”她将手掌在大腿上来回擦了擦,边擦边抚平亚麻布料的皱褶,“他向我保证了,他对安全局怀有最高的敬意。他之前关于重组的一切想法,现在都搁置了。”
“而最终,几年之后,他看到了光明,于是觉得有必要和盘托出;或者,也许只是想给邓恩上尉留个好印象。”
“他就是个他妈的神经病。”兰姆说。
“我知道。”兰姆说着,用第一支烟的烟蒂点燃了第二支烟,然后把仍在燃烧的烟蒂用手指一弹,正中距他最近的那只鸽子。它也没什么反应。
“那就更有理由把他关在帐篷里,向外撒尿了。”
“那个接近她的家伙,他是个外交代表,来自……呃,我们就说那些‘斯坦’中的一个吧。在那之前,他促成过一单交易,要对他们国家格外偏远的几处高安全等级的设施加以征用。”她顿了顿,“他们所谓的高安全等级,可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高科技。那基本就意味着厚实的墙壁和没有任何管道。”
“这可是彼得·贾德,”兰姆说,“我更担心他会拉一泡屎。除此之外,你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你并没有那个证据。我有。”
“他或许还会请她把这个计划用在贾德头上。那么这就是那个叫邓恩的女人那天晚上在纽约得知的情况。”
他再次敲了敲瑞弗·卡特怀特交给他的那份文件夹。
“我确定首相会这样看待此事。”
“因为当然了,”他说,“如果这份东西全部被公开——如果它设法流入——比方说《卫报》手里;好了,那样一来情况就不同了,不是吗?一次公开曝光取代了一场定向爆破。蒂尔尼还是会走人,但贾德也会被冲击波命中。而少了一位友善的大臣来助推你的事业……你觉得呢,戴安娜?认为自己还做得成一把手吗?”
“职务之便。”
泰维纳说:“你不会想在这样的巨力面前螳臂挡车的,杰克逊。”
她一耸肩。“有谣言说,蒂尔尼曾因私人原因,通过‘防水’让人消失。”
“噢,我不知道。别忘了,我还要替我的团队考虑。”
“大体而言?”
“真的?头一回听你这么说。”
“这个嘛,如果你从未被宣判,也就不能举行假释听证会了。”她发出一声短暂的苦笑,“我不想让我的评判听起来显得太主观。但他们大体而言,都是我们确实不希望在街道上四处游荡的那些人。”
“他们对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仰。”
“用来将形形色色的恶棍从社会中永久清除。”兰姆平淡地说。从他语气里无法听出个人好恶。
“那不是敬仰。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反正现在太热了也不想抽……而我们现在聊的可不是注册的慈善机构。它们是真正的监狱,或者说曾经是。现在它们是……特殊用途的场所了。而且需要付费使用。”
“有那么多家伙想杀他们,如果我说咱们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感觉?他们有权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皱起鼻子,大声地嗅了嗅,“也许投票表决一下。”
兰姆摸了摸还塞在耳后的那支烟,说:“没有。”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这个名字在书面文件里随处可见,你简直要把它当成安全局标识了。航班计划、交通申请、汽油费……你不可以没凭没据地变出一趟国际航班。但这些地方又不会自己跑过来把人接走。你那儿有多余的烟吗?”
兰姆把沉重的目光转向她,面部表情暂时被他呼出的一团烟雾所遮蔽。然后他说:“我当然是他妈的在开玩笑。就他们而言,被枪射击就是投身竞技的一天。”
“英格丽德·蒂尔尼。”兰姆说。
“老天,兰姆……”
“那正是重点所在。我们已经否认使用过它们。而且是当着议会委员会的面否认的。更关键的是,我们都清楚那个否认使用过它们的人到底是谁。”
“而且我也不会让他们投票选出自己最爱的早餐谷物。”他把文件夹递向她,但在她拿住之后并未放手,“不过关于贾德我是说真的。你抓在了一头真老虎的尾巴上。”
“也许是吧,”兰姆说,“但我以为我们已经否认了,曾在英、苏、威与北爱的联合王国里使用过它们。”
“我能应付他。”
“那些我们都用了很多年了,兰姆。‘防水计划’。就是一个跳过所有那些兴师动众的扯淡法规、驱逐不受欢迎者的方式。而且它又不是我们一国特立独行的操作。在从前美好的美利坚合众国,他们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做的。”
“确定?”
他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我说了我能应付他。”
“相信我。我并不惊讶。”
他对此嗤之以鼻,但还是松开了那份文件夹。戴安娜几乎是从他紧紧攥住的手中把它抢走的。
“别装得就像你很惊讶似的。”
兰姆站起身,这次那些鸽子飞了起来:不假思索、姿态笨拙地攀上高空,又稀里糊涂地在空中兜了一会儿圈,就被人遗忘了。
“但你必须跨出总部大门,因为你需要一个第三方把这个公诸于众,”兰姆又晃了晃那份文件夹,“关于安全局如何在黑监狱里动用私刑,你们始终想要知道、却不敢询问的一切。”
泰维纳说:“说真的,凯瑟琳·斯坦迪什,她还好吗?”
“那么,就不谈论斯坦迪什女士了吗?好吧,杰克逊,是的,这次我投降。猛虎队是我的主意,我把它兜售给了贾德。把多诺万拉入伙的也是我,不过在黑箭制造就业岗位的办法是他本人的主意,不是我的。杀死蒙蒂思也一样。这就是雇佣自由职业者的麻烦。你无法确保他们的才华总是用在正道上。”
“显然她辞职了。”
兰姆说:“你甚至还告诉了我它们在哪儿——我是说那些疯子档案——就在上次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显然是有意引导。”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戴安娜望着广场,目光游移,没准儿正在探究兰姆是否带了后援。但过了半天,并没有谁引起她的注意。于是她转而看向兰姆:“真可惜。我本来还希望让你相信那都是斯坦迪什女士干的。她喜欢被……‘绑架’的感觉吗?让她获得了比平时多得多的关注吧,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这就扯平了,”兰姆说,“我以为昨天被我解雇了一对,但看来他们自己改了主意。”
“不是灰色卷宗。但在你开始编织童话故事之前,戴安娜,这件事上布满了你的指纹。那两个当兵的年轻人可不是从电话簿里找到斯劳部门的。他们获得的每一条信息,从我手下的名字到英格丽德·蒂尔尼的私人号码,都来自一个内部人士。”
随后他就沿着小路离开了,被此时明晃晃的白色日光映衬着,留下一个硕大的剪影。
“不是灰色卷宗。”
戴安娜·泰维纳注视着兰姆,直到他消失在视野里。对这个体型的男人而言,他这消失的速度也算快得惊人了。然后她解开文件夹的丝带,将它拉松,让它在指间柔顺地滑动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打开文件夹的封皮。在封面页上,只有一行用马克笔潦草写着的V就是维吉尔,和一个红色印章盖出的目录编号,其余都是空白。她拿掉了这张纸。
“我什么也没授权。”他从兜里掏出两支烟,别在耳后一支,并点燃了另一支。泰维纳挥手把烟扇走。兰姆说:“英格丽德·蒂尔尼批准了我们昨天的外出活动。我猜随后改变主意的也是她,就派了支部队过去,”他晃了晃文件夹,“在她意识到多诺万到底想要什么之后。”
其下躺着一册《钓鱼时代》杂志,就没别的了。
“你授权了一次小规模战争,杰克逊。会有人来提出质询的。”
“噢,杰克逊,”她说,“你这个人好蠢、好蠢啊。”
“看得出变化吗?”
她抬眼去找鸽子,它们都不见了;又抬头看看天,天空还在那里;最后看向自己的包,去找手机。
“大脑功能受限。”
彼得·贾德在铃响第一声就接了。
“对,卡特怀特还问起他。脑袋受伤了?”
“我们讨论过的那个最坏的结果?”戴安娜说,“刚刚发生了。”
“特雷纳死了,多诺万死了。他还拉了好几个黑箭的人陪葬,似乎还要再加上尼克·达菲的两个手下。而至于达菲本人……”
奥尔德斯盖特大街就要变天了。别的地方也正在变天,已迫不及待要将伦敦路面散发出的热沥青味冲刷掉。但在奥尔德斯盖特大街的上空,气象变化显得最为暴烈,这里的紫罗兰时刻已经让位给提前降临的暗夜。雷声隆隆,好似近在眼前。目前为止雨还没落下来,但巴比肯大厦的居民们都来到窗前守候,希望能看到壮丽的天际景色;与此同时,便道上那些仍身着符合当日早间燥热天气的穿戴的行人,正匆忙赶往他们所能找到的随便一处地点避雨。在通往斯劳屋后院的小巷里,一股怪异的风卷起炙热的尘土,在云层相互撞击(每个孩子都知道,这就是雷声产生的真正原因)的声响之下,似乎能听见一扇门刮擦着打开的声音;那是一扇无论什么天气里都会卡住的门,即便是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时刻……但如果有人进入了斯劳屋,楼梯上就会传来动静,而实际并没有。毫无疑问,只有幽灵,可以爬上斯劳屋那出了名的爱吱嘎作响的台阶,而不发出半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兰姆用他空着的那只手做了个表示慷慨的手势。
如果那是幽灵,必是个好奇心尤其旺盛的,它在第一层楼梯平台就驻足观望起来。这里的房门一如既往地大敞着,虽然屋中无人,但即便是幽灵也能毫不费力地认出,哪个是罗德里克·何的房间;而哪个是马库斯·朗里奇和雪莉·丹德尔的。后面这间,今晚沾染上了一些复杂矛盾的情绪。仿佛那个新来的男性一直在反思,尽管自己拥有那么丰富的战斗经验,昨天却两度命悬一线,而且都是被他原本轻视的人所救。这不禁令他对掌控感产生了怀疑……至于那个女性,她获得的启示是,自己最近在身体层面的发挥尽管都那么令人满意,或许也不是亲密关系的长久替代品——而作为一种短期措施,也只能推迟、却无法消除她对另一类兴奋的需求。不过与此同时,她还收获了一份实实在在的解脱感,因为昨天的解雇决议似乎已被撤销;或说至少,这件事在对昨晚行动的冗长事后剖析中,再也没被提起。得知自己仍可跻身下等马之列,还会松一口气,可能这也算怪癖了吧。但每个幽灵都清楚,世上再没有比活人更复杂的生物了。
“我们能稍微说点正经的吗?”
与此同时,在之前那间办公室,一个感官格外敏锐的幽灵或许可以捕捉到对话的只言片语留下的痕迹;比如那句“一辆公交车?好吧,那可真有点老派”——是马库斯说的,罗德里克·何则欣然接受;还有何已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那些话,直到它们被另一句同样无声的祈祷文所取代:那么,宝贝,想去喝一杯吗?这句话也是他以窗代镜练习过一遍又一遍的,并在这句话的目标接收对象已经出现在楼下的街面之后,又默念了很久。而后者已将斯劳屋,当然还有罗迪·何,一起抛诸脑后了。
“听上去像我家附近的酒吧,”兰姆说,“一到周六晚上就变得有点混乱。”
现在再上些台阶。往前,往上。上面那层楼梯平台又有两个空房间,同样充斥着现任使用者刚刚留下的厚重存在感,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提到的路易莎·盖伊。现在,她正坐在一只吧台凳上,并且,一如既往不停受到那些讲着普通台词的普通男人的试探,不过今晚她发现自己一直在说“抱歉,不感兴趣”,在拒绝他们的同时,她回忆起昨天傍晚的一个片断:不是她干掉的那些男人,不是悲惨死去的道格拉斯,甚至不是勇敢无畏、孤注一掷的多诺万,而是当她摔倒时把她拉起来的瑞弗·卡特怀特。一个短暂接触的瞬间,不知怎么就打消了她今晚同任何人回家的可能。这感觉或许比她喝的第三杯伏特加后劲还大,但当然了,也可能并不会。至于瑞弗本人,出于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那天午休时他匆匆穿过市区,再次赶赴蜘蛛韦布的病榻边,却发现房间已空,床已重新铺过,那些永远滴哒作响的机器也都撤掉了。这个发现令他产生了不安的疑虑:昨天那趟摄政公园之旅,以及他为编造借口对戴安娜·泰维纳撒的谎——“如果他有一天身负重伤插上了各种仪器,如果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他的生命,他希望把机器都关掉”,或许导致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后果。这个念头着实令人倒抽一口凉气,他不愿多想,于是选择去看望外公——老家伙,听听安全局之谜和间谍街传奇的老故事,把内心所有自我反省挡在外面。
“在我们海斯附近的设施里扔着相当多具尸体。”
再一次,雷声大作,近得就像会劈开房顶砸下来一般,而且这次还伴随着——没错,一道闪电;电光乍现的一瞬,这些未拉窗帘的房间都被彻底照亮,只要屋内有人,此时必会被看见,恰似被抓拍般在那道闪电中留下身影……但屋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角落里的那道黑影较之于它本应有的样子深邃了一些,厚重了一些,也扎实了一些……只是它移动起来像个幽灵,无声地掠过了最后那段台阶,到达顶层。这里的房间都更小,也更接近天堂……
“你知道的。阳光正灿烂,学校放学了。把他们关在屋里似乎也太可惜了。”
那第一间,虽然同其他房间一样空无一人,但今晚不知怎的显得更空了,仿佛它的状态已获得了一种永恒性;仿佛凯瑟琳·斯坦迪什的缺席,延续着一份长长的缺席者名单,共同构成了斯劳部门赖以发展的基石;仿佛这栋建筑只有将其中的居民一个个都驱逐出去才会满意。仿佛它从失去中获取滋养。要是一个幽灵,当然会熟悉这种语言。一个幽灵会选择在这处门口徘徊,品味着荒凉的空气、帽架上那把被遗忘的伞和桌面与窗框上已经积起的灰尘。但是这个幽灵——如果存在一个幽灵、且它就在那里的话,似乎对凯瑟琳·斯坦迪什的结局毫无兴趣。相反,这个幽灵徘徊在楼梯平台上,在整栋建筑现在唯一关着的那扇房门之外。一门之隔,里面传来的隆隆声让人联想到农场谷仓;或许,是一头不满足的猪发出的鼾声。隆隆的雷声也在头顶上方再度响起,并于这处顶层空间里回荡。但那雷声是警醒、果决的,而那头猪听上去睡得正酣。
泰维纳忍住一阵冷战,说道:“看起来,你的手下昨天自己好好办了场小派对啊。”
雨终于下下来了,或许是被刚才提及的雨伞所召唤。起初是窗户上密集的敲击声,然后速度加快,最后连缀成一片;雨点敲打着屋顶,也猛击着墙壁。奥尔德斯盖特大街,一如伦敦其余各处,为这一刻已等了太久。如果城市的街道可以叹息,那便是这条大街现在会做的事。其实它们当然可以,而且它们也叹了气,确实如此。这种声音总会被雨声遮蔽;那人行道发出的感恩的叹息。
“那可多亏了你的这份心虚,我现在浑身湿得就像个傻妞的乳沟。”他向后瘫坐,用那份文件夹给自己扇着风,“再热一点的话,我就要光膀子了。”
不过在斯劳屋内,鼾声仍在持续。或许是阴阳两界间的分隔暂时发生了混淆,因为一个幽灵要穿过那扇门本不成问题——对任何名副其实的鬼魂,一扇门都构不成阻碍;然而却见一只戴手套的手握住了门把,将它悄无声息地一转再一推,于是,在某人生命当中的最后时刻,一个发型光鲜的存在终于显露出真面目。那是彼得·贾德的手下塞博——PJ机器里的幽灵,奉命来取杰克逊·兰姆手上的东西;也顺便来终止那谷仓里的隆隆声。兰姆对自己的下属可以随心所欲地折磨;但当你惹恼了大人物,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最好还是在一个我们不会被窃听的地方吧。”
那扇门一下就打开了,出奇地安静。杰克逊·兰姆就在那里,瘫在他的办公桌后面,空气中瞬间充满了他的气味:以前的与新放的屁,陈年的与新抽的烟,以及几天乃至几周前曾经洁净的衣服。他那强悍而规律的鼾声,并未被塞博的闯入搅扰半分。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就应该简单得要命了,无非再洗一只瓶子罢了——要不是兰姆的眼睛睁着,要不是兰姆的手中端着兰姆的枪。
“你就不能找一家酒吧吗?找个有空调的地方?”
塞博在自己的魂魄离别世界前学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只要你打开足够多扇门,最终总会遇到一只老虎。
“杰克逊。”
兰姆这才止住鼾声,把枪放回了抽屉,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不过在点燃它之前,他伸手去掏自己的手机。
他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戴安娜·泰维纳的身旁,后者就像从城里的富人区漫步到此处的样子,她的衬衫清新挺括,灰色的亚麻裤子洁净笔挺;只有当她从古驰墨镜上方看向他时,眼里流露的那丝不合时宜的冷静出卖了她。
处理尸体,真是桩该死的麻烦事。
这是午饭之后的时段,天气的炎热换了种调子;一丝微妙的变化带来了解脱的希望,哪怕只是因为天气不太可能永远这样热下去也好。在帕丁顿附近一处形状不规则的广场上,树木无精打采地垂在干枯的花床上方,树荫之下蹲着鸽子,看上去更像些石头而不是鸟。一只狗当街叫了起来,鸽子们也没怎么扇动翅膀。而当杰克逊·兰姆脚步沉重地沿小路走来时,它们更懒得动弹了。他的衬衫没塞进裤腰,一根鞋带也没系好。他戴着一副塑料太阳镜,手里拿了个用一段粉丝带系上的马尼拉文件夹。换作其他人,会被当成一名律师;而兰姆看上去就像刚从一个垃圾桶里把它捡出来似的。
好在他有一帮下等马替他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