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分钟,他们就来到了跑道。面包车停在了一架飞机旁,飞机的螺旋桨早已启动。这架飞机并不是博斯此前一直搭乘的“迷你货车”,但很明显,它仍旧是一架可以搭乘多名乘客的跳伞飞机。另一名俄罗斯人伊万正站在打开的跳伞飞机门口,利用头顶的机翼挡住阳光。
司机表现得就像既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伊戈尔起身拉开车门。他一把抓住博斯的衬衫,将他朝打开的车门拉去。
“嘿,司机。我们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去坐飞机?”
“你去。飞机。”
面包车开始移动,很快,博斯就知道他们是在朝跑道开去。他知道自己身后的男子没有回答问题的语言技巧,但是博斯越来越担心将要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继续问起来。他俯身向前,想要吸引司机的目光。
“好的,我都猜到了。”
他坐到司机后面的长凳上。随后,俄罗斯人也上了车,拉上身后的车门,坐到博斯后面的长凳上。
博斯差点从面包车里跌出去,还好他用手杖帮忙站直了身子。他立刻朝伊万走去,攥着手杖柄,而不是表现得像是需要手杖帮助走路一样。他希望在自己将要对抗的人面前消除任何虚弱的迹象。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到底是什么事?”他诘问道,“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要走?”
伊戈尔使劲把他朝面包车的方向推了一把。为了抓住门边,博斯的手杖差点掉到地上。
“因为你要回家了,”伊万说,“现在。”
“你过去!”
“你在说什么?什么家?”
博斯用手杖朝营地南边指了指,开始向那边走去。伊戈尔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地把他转到面包车的方向。
“我们要把你送回去。我们不希望你在这儿。”
“我得先去趟厕所。”
“什么?为什么?”
“你过去。”
“快上飞机。”
没有回答。博斯停下来,看着他。
“你老板知道这事吗?我昨天给你们赚了四百片药。那可是很大一笔钱。他不会想就这么把那些钱扔了。”
“好的,我明白。去哪里?”
“什么老板?上飞机。”
“你过去。”
“你们这些人总是说一样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上飞机?”
俄罗斯人继续无视博斯的话,只是用手示意他继续跟着走。他们穿过营地,来到前一天早上面包车接傀儡的地方。有一辆面包车正开着门等在那里,伊戈尔指了指开着的门。
“因为我们要把你送回去。我们不希望你在这儿。”
“嘿,你那个会说英语的伙计呢?”博斯试着问,“我想找人谈谈。”
博斯摇摇头,似乎没有听明白。
没有回答。
“我听到人们在谈论,他的名字叫桑托斯。桑托斯不会想要这样的。”伊万一脸奸笑。
“嘿,到底是什么事?”
“桑托斯早就死了,我就是老板。快上飞机。”
伊戈尔转头向车外走去,没再多说一个字。博斯抓起背包跟在后面,下了校车,来到刺眼的阳光中。他不断问问题,希望能够知道点自己将要面对的情况。
博斯盯着他看了片刻,想要从中解读出真相的踪迹。
“为什么?”
“随便怎么样。那就把钱和药给我。我们之前说好的。”
“带上背包。”
伊万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有药片和钱,最外面是一百美元的钞票。他晃了晃袋子,递给博斯。
“什么?”
“行了,你满意了。上飞机。”
“背包。”
博斯爬上跳伞门,走到飞机尾部,尽可能地远离飞机门。他坐在飞机尾部固定着的座位上,向后面看去。伊万和伊戈尔都上了飞机,分别坐在飞机前面两侧的凳子上,看起来像是在守着出口。
伊戈尔指着地面。
博斯知道自己碰上了麻烦。给他钱就是标志。他们本可以轻而易举地不给他钱了事,但给他应得的东西,摆明了是要让他放松戒备,让他相信他们确实要送他回家。
伊戈尔没有回答。穿上左脚的靴子之前,博斯伸手从地上拿起护膝。他把护膝拉到自己左腿的小腿上,以便之后使用,然后把另一只靴子穿上。系完鞋带,他抓起自己的手杖站了起来,准备去拿处方药,但越来越怀疑这并非今天的安排。
伊万敲了敲将驾驶舱和客舱分隔开的铝制小门,飞机便开始沿着跑道向前滑行。博斯想了想伊万说的关于桑托斯的话,明白了其合理之处。药品管理局对建立这个组织的人没有当前的情报。霍文说他们最新的照片也几乎是一年前[1]的。桑托斯和那些忠于他的人都被俄罗斯人除掉了,特别是当他们听到告发和逮捕令的风声时,彼时桑托斯就已经成为组织的负担。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组织看起来人员不足,两个明摆着的老大还要亲自去干脏活。
“我们这是去哪儿?”他问。
博斯意识到如果伊万和伊戈尔确实是摧毁圣费尔南多药店的杀手,那么下达命令的就是他们自己。了结案件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伊戈尔只叫了他自己。校车上的其他人都还睡得很死。
飞机转向,准备沿跑道滑行起飞。博斯已经知道了这趟飞行对他来说会是怎样的结局。他把手杖横放在大腿上,掏出钱夹,看似不小心地扯断了链子。他希望脉冲信号能够传送给本应注视着自己的药品管理局队伍。
“好的,好的。”博斯说。
博斯做做样子,将钱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进自己的钱夹,然后将钱夹和装有药片的袋子都塞进了口袋。
一开始博斯有些恐慌,因为他以为伊戈尔在喊他哈里,而这个名字是伊戈尔不可能知道的。但是随后他就意识到这个俄罗斯人在用他那浓厚的口音说着什么。
飞机开始沿跑道加速,准备起飞。大风猛地灌进客舱。俄罗斯人没有关上跳伞的门。博斯指着敞开的舱门大声叫喊。
伊戈尔在等着他。由于车里的恶臭,伊戈尔正拉着T恤的前面捂着自己的口鼻。他指了指车门。
“你不把它关上吗?”
“过来。快呀。”
伊万摇摇头,伸手指了指开着的门。
博斯把腿挪下床坐起来。他揉揉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系工作靴的鞋带。心里想着他们是不是又要飞去药店了,尽管大多数非连锁药店很可能在周日关门,特别是在收入较低的拉丁裔社区,他们非常敬畏周日,把它作为休息和宗教反思的日子。
“不关门!”他也大声喊着说。
博斯在脑子里分别将他们标记为伊万和伊戈尔,这个人就是伊戈尔,通常都不怎么说话。
博斯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
博斯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是那个英语说得最少的俄罗斯人。周五晚上,这个人的搭档拿枪顶着哈里的头并扣动扳机时,正是他有些犹豫不决。
飞机起飞了。它垂直拉升,博斯被推到了客舱后面的墙上。飞机几乎立刻朝左转向,但是仍在爬升,之后开始平飞,航向为西。
“过来,”俄罗斯人说,“现在。”
博斯知道这会把他们带到索尔顿湖的中央上空。
周日早上,没有灾难一样的起床号。没有人在外面拿着扫帚敲打校车,嚷着让营地里的所有人起床。只有周日,营地里的人才可以多睡会儿。到营地后的第一天晚上没能睡觉,周六晚上,博斯不得不向疲惫屈服,沉沉睡去,做着有关地道的朦胧的梦。染着金色头发的俄罗斯人摇晃着他的行军床叫他起床时,他完全恍惚无措。一开始甚至不确定自己在哪儿,也不确定眼前向下看着他的人是谁。
[1]前文第194页中提到桑托斯的最新照片是三年前拍到的,此处的“一年前”可能为作者笔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