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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茫茫蛮荒之南 第22章

博斯伸手去拿地上的背包。

“我跟你说过,跟另外那家伙也说过。你知道什么?算了吧,我要离开这儿。我会再找个医生。”

“把它放在那儿,”司机命令道,“想要药的话,你就把它放在那儿。”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博斯站起身,那人走上前,双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又将他推到了墙边。“想要药片的话,就把你的衣服脱了。”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老兄?”

“医生在哪儿?”

他立刻转过身来。

“医生会来的。把衣服脱了做检查。”

他推开门,用胳膊撑住,示意博斯进去。博斯跨过门框时看到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还不等他转身,他就被猛地推到了房间里。他扔掉背包和手杖,举起双手,以免自己的脸撞到对面的墙上。

“不,去他妈的。我知道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进去。”司机说。

他弯下身体,把护膝滑到膝盖下面,让自己能够屈膝。他伸手去拿手杖,因为他知道手杖作为武器远比背包要有用。但是司机快速上前一步,用脚踩住了手杖。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博斯牛仔上衣的衣领。他把博斯拉起来,又往墙上推去,将他的头狠狠地撞在了粗糙的石膏墙上。

他开始朝走道走去。博斯站起身,拿起手杖和背包,蹒跚地跟在他后面。走道很宽,通往一处未使用的护理站,然后分出左右两条路。司机带着博斯往左走去,那边的走道有四个门。博斯猜这里是合法诊所还开着的时候使用的检查室。

他靠了过来,呼吸时气都喘到了博斯脸上。

“好的,你过来。”他最后说。

“把衣服脱了,老头。现在就脱。”

他将左腿从背包上抬起来,以免那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护膝。司机开始问博斯一些柜台服务员已经问过的问题。他一直把手放在胯上,没有放下来,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司机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博斯举起双手,关节都贴到了墙上。

“我想看医生。”博斯说。

“好的,好的,没问题。”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他问。他的口音和那名柜台服务员一样浓厚。

司机往后退了退,博斯开始脱自己的上衣。“然后我就能看医生了,是吗?”

后来的四十分钟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博斯听到有车停在了诊所前门外。很快,门打开了,几个邋遢的男男女女进了诊所。博斯认出一些他在这周早些时候监视面包车时见过的人。他们跟着俄罗斯人进了走道,消失在视野中。博斯此前见过的面包车司机站在柜台后,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博斯,又立即双手放在胯上,朝博斯的方向走了过来。

司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俄罗斯人突然停了下来,博斯迅速合上记事本,把它放回原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将护膝恢复了原位,刚靠到墙上,俄罗斯人就回到了自己柜台后的位置上。博斯眯着眼睛盯着他。俄罗斯人丝毫没有发现柜台上的东西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把衣服放到地上。”他说。

博斯挪开一堆食品外卖服务的菜单,找到一本活页记事本。他迅速翻开,看到几页用俄语做的笔记。上面有带日期的表格和数字,但是他一点也看不懂。

“没问题,”博斯说,“然后就是看医生,是吗?”

博斯查看了下墙壁和屋顶。他没有发现摄像头。他知道犯罪组织的成员不太可能会安装摄像头拍下自己的不法行为。他把护膝往下推了推,以便能够正常走路,快速移动到柜台。俄罗斯人继续在诊所后面说话,博斯则探过头去看柜台后面有什么。里面杂乱地放着几份俄语和英语报纸,包括《洛杉矶时报》和《圣费尔南多太阳报》,大多数都展开在此前的选举和与俄罗斯人有关的调查报道上。柜台后的这位老兄看来跟西律一样关注这件事的报道。

“医生会来的。”

几分钟后,博斯听到俄罗斯人站起身来。他睁开眼睛,发现俄罗斯人进了柜台后面的走道,然后就消失了。很快,他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只有他的声音,而且用的是俄语。博斯猜测他在打电话。他说俄语时语气紧迫。博斯觉得应该是他们的几个药物傀儡被药品管理局和州医疗委员会给带走的消息。

博斯坐在椅子上,将护膝解开,脱了下来,然后脱掉靴子和脏袜子,接着他开始脱身上穿的三层衬衫。药品管理局给他的卧底角色和整个行动取的代号叫“肮脏的牛仔”,真是恰如其分。他的药品管理局训练员一开始反对护膝和手杖,但最终还是同意按照博斯的意愿给这个角色增加点他自己的特色。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手杖里藏着武器。

称自己为乔·史密斯的训练员还训练了博斯出庭时的可信度——能够出庭做证或是私下在法官面前证明自己在卧底期间没有犯罪或是逾越道德。如果卧底行动引发起诉的话,这对争取陪审团的支持非常关键。对在法庭上的可信度而言,其基础在于避免真的使用他假装上瘾的药物。除此之外,他的一条裤腿中还藏有两片盐酸纳洛酮。如果他被迫吞咽或是迫于情势吞咽的话,每一片黄色药片都可以快速解除药物中毒。

很快,博斯脱掉了三层衬衫,只剩下平角内裤和一件被汗水湿透的脏T恤。他从裤袋链子上拆下钱夹用手拿着,然后把牛仔裤放到衣服堆上。

此前设置的情景就包括他刚刚和柜台后俄罗斯人的接触。前一天,博斯已经像刚才一样反复练习了多次。一天的卧底学习,其关键在于帮助博斯隐藏恐惧和不安,并将其引导到他将要扮演的角色上。

“不行,”司机说,“所有东西。”

前一天,他花了好几个小时跟着药品管理局训练员学习做卧底的技巧。当天前半段培训行动的基本要点是:哪些人会在什么地方暗中观察并保护他,他的伪装身份是什么,在他的钱夹和背包里有什么是可以利用的,如何以及在什么时候呼叫撤离。后半段基本上是角色扮演,训练员教他怎么做出氧可酮上瘾者的样子,还设置卧底期间可能出现的不同情景让他练习。

“等我见到医生。”博斯说。

博斯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背包,一瘸一拐地走到等候区。他挑了把最靠近诊所前门的椅子坐下,把背包当脚凳,用来放自己戴着护膝的那条腿。他将手杖放到地上,滑到椅子下面,然后双臂抱在胸前,头靠在后面的墙上,闭上了眼。在一片黑暗中,他回顾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向俄罗斯人露出任何马脚。他觉得自己作为卧底,在初次接触上处理得不错,他也知道药品管理局准备的钱夹和身份证件都很完美。

他坚持自己的立场,司机又靠上前。博斯以为他会再多说几句,结果那人直接出了右拳,博斯的下腹狠狠吃了一记。他立刻弯下腰,用胳膊护住自己,以抵挡更多的拳头。他的钱夹掉到地上,链子落到脏兮兮的油毯上咯咯作响。司机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一把抓住博斯的头发,直接靠上去,对着他右边的耳朵说了起来。

“好的,”他说,“我等。”

“不,现在就把衣服都脱了。要不然我们就杀了你。”

博斯通过了测试。他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放松的迹象。

“好的,好的。我懂了。我脱。”

“你等着吧,”俄罗斯人说,“或许医生会有时间。”

博斯试着站起身来,但还是需要用一只手扶着墙才能站稳。他脱下T恤,扔到衣服堆上,然后脱下平角内裤,也一脚踢到那堆衣服上。他张开双臂,袒露自己。

俄罗斯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塑料证件扔回到柜台上。博斯又戴好太阳镜。

“行了吗?”他说。

博斯将太阳镜推到眉毛上面,眼睛看着俄罗斯人。这是第一个重大测试。他需要露出药物上瘾者才有的那种眼睛。在庇护所附近下车前,他把药品管理局训练员提供的薄荷精油抹在了眼睛下面的皮肤上。现在每只眼睛的角膜都受了刺激而发红。

司机看着博斯上臂的文身。将近五十年过去了,文身已经很难辨认。上面刺的是一只拿着手枪的坑道鼠。

“把眼镜摘下来。”

“上过战场?”他问。

“南边,靠近圣迭戈。”

“打过一仗。”博斯回答说。

“欧申赛德这地方在哪儿?”

“哪一场?你去过越南?”

“没错。”

“是的,越南那场。”

“多米尼克·H.赖利?”

刚才那一拳让博斯感到喉咙里涌出了一些胆汁。

博斯从牛仔裤后面的兜里掏出破旧的皮钱夹。钱夹是用链子拴在皮带上的。他翻开钱夹,从里面拿出驾驶证和医保卡,放到柜台上。俄罗斯人伸出手,把两个证件都拿了过去,仰靠在椅子上查看证件。博斯希望那人向后靠在椅子上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气味。事实上,他真是从庇护所一路走过来的,作为自己代入角色的一部分。他穿了三件衬衫,一路走来,第一层已经满是汗水,另外两层也都湿了。

“他们打中你了,那些共产党?”司机问。

“身份证件。”

他指着博斯肩膀上一处枪伤留下的疤痕,博斯决定按照给这个角色设定的台词来解释。

“我可以等。”

“不是的,”他说,“警察打的。回到这儿以后。”

博斯看了看身后,又环视了一下房间。等候区有八张塑料椅子,都空着。屋里只有他和这个俄罗斯人。

“坐下。”司机说。

“医生正忙着呢。”他说。

他指着椅子。博斯一只手扶着墙保持平衡,走过去坐了下来。冰凉的塑料椅面直接贴在他的皮肤上。

博斯往后退了退,拿起手杖,抬起了腿。那人俯身向前,好看到柜台外面。然后他又靠了回去,眼睛盯着博斯。

司机蹲下身,抓起背包甩到肩膀一侧,然后开始收拾博斯的衣服。他把手杖留在了地上。

“哪里疼?”

“你等着。”他说。

“我需要止疼药。”

“你这是干什么?”博斯说,“别拿走我的——”

“你看医生干什么?”

司机不等他说完,径直朝门走去。

“在庇护所。有人跟我说的。行了吗?”

“你等着。”他又说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医生?”

他开门走了出去。博斯赤裸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他俯下身,抱紧胳膊。这倒不是为了显得稳重或是取暖,而是因为这一姿势可以缓解肚子的疼痛。他怀疑司机这一拳会撕裂肌肉组织或是损坏内脏器官。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击中了。他暗自责怪自己怎么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来看医生。”

不过,他心里清楚,除了那意料之外的一拳,其他一切都和计划一致。博斯猜测司机和另一个俄罗斯人可能正在翻看他穿的衣服,还有钱夹和背包里的东西。

“法院旁边的庇护所。”“那得走了很长时间啊。你想要什么?”

除了看上去非常正当的驾驶证,钱夹里还有好几张不同名字的证件——这是流浪瘾君子到处骗处方药的必备道具。里面还有一张多米尼克·赖利旧爱的老照片,以及散布在南加州各地其他诊所的卡片和笔记。

“我只是想看医生。”“从哪儿来?”

最让博斯担心的是隐藏在钱夹夹层里的GPS信号发送器。钱夹上附着的安全链既是天线,又是求救开关。如果被从钱夹上扯下来,它就会向GPS脉冲发送紧急电码,药品管理局的幽灵小队就会立即破门而入。

“从哪儿来?”

相比之下,背包一开始就是为了让翻看里面东西的人相信多米尼克·赖利确实是一名流浪瘾君子。他们会找到阿片成瘾的随身用品——非处方通便剂和大便软化剂,还有一支用T恤包起来的、藏在其中一个隔袋底部的枪。他们还会找到一部一次性手机,里面的通话记录和短信文件都是药品管理局事先编辑好的。

“是的。”

所有这一切都经过了精心设计。赖利的随身之物都是流浪瘾君子的必备品。枪是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握把缺失了一块。枪已上膛,但是撞针被拆掉了,所以无法作为火器使用。他们预测博斯很可能会进入桑托斯的组织,而这把枪则会被没收,但是药品管理局并不想承担把功能良好的武器送给敌人这一可能的风险。毕竟,很难说在这之后手枪会返回到局里。因为烟酒枪支及爆炸物管理局就是前车之鉴,他们在之前一次的卧底行动中,把武器拱手送给了墨西哥毒贩集团,遭到各方的口诛笔伐,该机构的声誉目前仍在恢复中。

那人终于抬起头,盯着博斯的脸端详了半天。“你自己走来的?”

最重要的是背包里有个塑料药瓶,处方标签上写着多米尼克·赖利的名字。药是在西峡谷的一家药店买的,开处方的医生则是伍德兰希尔斯的肯尼思·文森特。如果检查的话,他们会发现这些都是有据可依的。瓶子里只有两片药,也是赖利最后两片八十毫克计量的通用氧可酮。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他会来柏高这家诊所。

“没人。”博斯说。

背包里还有一个用旧钢笔做成的碾药器,对鼻吸者来说,可以发挥两种功用:把药片放进去,转动笔杆将药片碾成粉末;摘掉笔帽,直接用鼻子吸食。粉末状的氧可酮劲最大,而碾碎药片的药效完胜生产商制造的缓释剂。

“谁派你来的?”他说。

博斯的整个人设都在这个背包里装着了,他此刻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钱夹和链子。他不希望自己的任务在真正开始之前,就因幽灵小队突降诊所而结束。

他头也不抬,操着浓重的俄罗斯口音问博斯。

博斯光着身子,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结果。

博斯站在柜台前,两眼低垂。一个男人坐在柜台里,正在看一份外语报纸。那人并不是留着山羊胡子的面包车司机。他年龄更大些,头发灰白。在博斯看来,他应该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小头头,脏活累活都由手下的年轻人替他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