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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的鬼魂,舞蹈

另一匹马失去了控制。它快速打着旋,脖子弯了下来,四肢纠缠在一起。蒂格一只手猛地拉了一下缰绳,另一只手高举着卡宾枪。他掉了一个马镫,阳光从他和马鞍之间透射过来。他快要掉下来了,下意识地往空中开了一枪。马又跳了起来,仿佛被滚烫的拨火棍刺了一下。马转得更快了。

剩下的两名骑手挤在了一起,他们的马听到新的枪声又跳了起来,其中一匹马忽然倒下并嘶鸣着,后腿在泥地上挣扎着试图站起来。骑手摸着自己的腿,挤压着检查马压在上面造成的伤。当他碰到穿过皮肤和裤腿裸露出来的一截骨头,便痛苦地号叫起来,一部分是声音,一部分是语言,混杂着向上帝的祷告和关于马竟会这么重的咒骂。他的叫声很响,简直盖过了马嘶鸣的声音。

英曼跑到打转的马正中间那处安静的地方。他伸出手,猛地把斯宾塞枪从蒂格手中打落在地。他和蒂格对视着,蒂格将空手伸向腰带,拔出一把长刀,大喊一声,我要用你的血染红我的刀刃。

他一个箭步,将一名骑手射下马鞍。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其中一人已经准备逃跑了,或者是他的马受惊了。它跳跃着向旁边逃窜,跑进山上的山核桃树丛中去。

英曼扳回了勒马特手枪的霰弹击锤,然后开了一枪。那支大手枪几乎从他手里跳了出去,仿佛想要逃离一般。子弹击中了蒂格的胸膛,把他打开了花。他摔倒在地上,摊成一堆,他的马跳开了几步路,站着翻白眼,耳朵贴在脑袋上。

英曼向那些乱作一团的民兵冲了过去。那里除了寥寥几棵树以外,没有什么称得上屏障。背后没有墙,除了向前,没有别的方向,除了此刻,没有时间考虑。除了冲到他们中间,把他们杀个精光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希望。

英曼转身看着那个号叫的人。现在,他号叫着咒骂英曼,摸索着他那支躺在一堆烂泥里的手枪。英曼弯下腰,抓着那支斯宾塞枪的枪管把它捡了起来。他单手抡起枪托,朝那人脑袋一侧敲了一下,那人立刻不叫了。英曼捡起那人的手枪,塞进自己的裤腰里。

骑手们勒着缰绳想控制住马。中枪落地的骑手的马背上空了,它四周张望想找人指引却没有找到,便开始盲目地狂奔起来。然而它没有跑出几步路就绊上了自己的缰绳,跌跌撞撞地冲进马群,马儿们全部嘶鸣起来,团团乱转,骑手们只顾着控制马匹。

倒下的马重新站了起来。那是一匹灰马,在微暗的光线下,看上去就像马的幽灵。它走过去站在其他没有骑手的马旁边,它们似乎全都吓得忘记逃走。它们不停地嘶鸣着,寻找着一切可以理解为安慰的迹象。

有一刻寂静无声,接着就是一片混乱。马全部惊跳了起来,前腿腾起,屁股朝下。它们没有了方向感,但极想跑到别处去。寻血猎犬在马腿之间奔跑,更加惊扰了马匹,马踢中了它的脑袋,它吠叫着倒下。

英曼环顾四周,寻找最后一名骑手。他以为那人早就逃跑了,却发现他躲在山核桃树丛最浓密的地方,离开他五十步远,那么远的距离开枪很难打中。树下还有积雪,从雪堆和马匹湿漉漉的毛皮上升起雾气,马的鼻孔喷出两团白雾。那是匹花斑母马,它的毛色跟积雪、树林和裸露的斑驳土地如此契合,仿佛将要融入其中。山核桃树丛背后,是一块陡峭的断壁。

他用左拳猛击了一下马的臀部,右手拔出了手枪。他利落地射中了向他扑来的猎狼犬,然后又打中了其中一个民兵。两枪之间几乎没有眨眼的工夫。猎犬和那人应声倒下,没几下就不动弹了。斯托布洛德骑着马,一跃而起直冲向小路,仿佛他胯下是一匹不愿被驯服的三岁小马。他消失在树丛中。

那个骑手尽力驱使马躲在一棵树后,却没有完全成功。他露出身来的时候,可以看出他不过是个少年。英曼发现他把帽子丢了,他的头发是白色的,看上去有德国或荷兰血统,也许是爱尔兰或康沃尔郡[1]的后裔。无论如何,他现在完全是个美国人了,白皮肤、白头发,并且是一个杀手。但是,他看上去似乎还从没刮过胡子,英曼并不愿意枪击一名少年。

他向斯托布洛德探过身去,假装检查了一下马辔头和缰绳。他低声说道,抓牢。

——出来,英曼说,声音提高到足够听见。

英曼环顾四周估量地形,看应该怎样展开战斗,他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战场。他需要一堵石墙,但那里没有。他观察了一下民兵们,通过眼神就看透了他们。跟这样的人没有必要废话,除了将空洞的声音传入空气,言辞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等待也毫无意义。

没有任何动静。

那条猎狼犬折回来,不紧不慢地兜着圈子,寻找着进攻的角度。它没有跟他们对视,但它每个动作都使自己更接近目标。

那少年依然躲在树后,只有山核桃树后面露出来的马臀和马头。那匹马向前踏了一步,那少年把它勒了回来。

——感谢你和那男孩指路,让我们找到了那个洞穴。一个干燥的躲雪的好地方。

——出来吧,英曼说,我不会再说一遍了。放下你的武器,骑马回家吧。

蒂格跨在马上,左手松散地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拨弄着斯宾塞卡宾枪的击锤,仿佛不确定是否需要把它完全往后扳。

——不行,先生,少年说,这里很好。

斯托布洛德看着民兵们,发现他们似乎重新编队了。蒂格和他身边的少年还在。比起上次向他开枪的那伙人,他们中间一两个人不见了,又增添了另外一两个人。斯托布洛德认出了逃兵山洞里的一张脸,一个下等白人。民兵们还获得了两条模样很不相称的狗,一条是耳朵下垂的寻血猎犬,另一条是颌毛像铁丝般的猎狼犬。两条狗耷拉着脑袋、懒洋洋地蹲着。随后,那条猎狼犬没有人指使就自行爬起来,开始悄悄向英曼和斯托布洛德靠近。

——不听我的话,英曼说,那可不行。我会打中你的马,你会摔下来的。

蒂格说,那个人真是大难不死。不过看着也半死不活了。

——那就打吧,少年说,这不是我的马。

——噢,上帝啊,斯托布洛德说。

——见鬼,英曼说,我在想办法饶你不死。我们可以做到的。再过二十年,我们也许会在镇上相遇时一起喝上一杯,回忆起这个黑暗的时代,摇着头否定这一切。

他们走出隧道,进入一小片空地,刚要继续往前走,便听见身后有声音。他们转过身,只见骑兵们钻出来堵住了小路。

——即使我扔掉手枪,我们也不会这样的,少年说,你还是会开枪打我。

他们又走了几英里路,乌云在他们头顶徘徊,道路坎坷陡峭。他们来到一个地方,小路两边长着月桂树丛,树枝穹顶似的交错在一起,形成一个隧道。地上长着茂盛的银河叶,红褐色的叶子闪着光泽。由于寒冷,月桂树叶卷了起来。

——我不是你们那伙人,那不是我处事的方式。但是我走下山前会杀死你,因为我不想每走一步路都担心你躲在石头后面,朝我的脑袋射来一颗子弹。

他们路过了潘哥儿的坟墓,它躺在北坡的背阴处,覆盖在上面的积雪几乎埋到了艾达扎的洋槐十字架的交叉处。英曼指了指那里,斯托布洛德看了一眼。他说起了潘哥儿在山洞里时,常爬起来睡到他的背后。除了温暖和音乐,男孩别无所求。接着斯托布洛德说,假如上帝打算根据人们的过错杀死每一个人,那个男孩应该排在队伍的末尾。

——噢,我会瞄准你的,少年说,我会瞄准的。

他们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斯托布洛德看着那棵大白杨树,子弹削走树皮的地方浅色的木质分外耀眼。狗娘养的大树,他骂道。

——好,那就等着瞧,英曼说,你想从那里出来,必须过了我这一关。

他等了一段时间,然后把斯托布洛德扶上马,跟随其后出发了。骑在马上的斯托布洛德有时下巴一下一下撞在胸骨上,有时头昂起来眼睛发亮。他们经过了那个圆形的池塘,完全结冰的水面上没有公鸭的踪迹,连尸骸也看不见。它或者淹死沉到了泥泞的水底,或者飞走了。没有迹象说明是哪一种情况,但英曼想象出它拍着翅膀挣扎,然后飞上了天空的画面,缠住它紧绷的黄色鸭蹼的碎冰在它身后洒落。

英曼过去捡起那把斯宾塞枪,检查了枪托上的弹匣,发现里面是空的。枪膛里有用过的黄铜弹药筒。他把枪扔了,查看了勒马特手枪的旋转枪膛,九发子弹还剩下六发,霰弹枪管已经开过火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管子弹,用嘴咬下底盖,把火药倒进大枪管,然后他把子弹塞进枪管,用小推弹杆把它压实,再把一个黄铜火帽装在火嘴上。他笔直地站着等待。

斯托布洛德没有发表意见,但是鲁比认为英曼说得有道理,所以他们就照办了。女人们徒步出发,英曼站在那里看着她们爬上山坡。艾达消失在树林中之后,仿佛大千世界的一部分随之而去。他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内心空虚了很久。但她充盈了他的生活,因此他相信自己被拿走的一切也许是有目的的,是为了更好的东西清理出空间。

——你总有一天会从这棵树背后出来的,他说。

除了鲁比和艾达先走,他什么方案都不同意。稍后他再和骑着马的斯托布洛德一起跟上来,他们得在树林里等到天黑。假如天气好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动身去投降。她们可以把斯托布洛德藏在家里,假如他伤好了以后战争还没有结束,她们就送他翻过大山,跟英曼待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那匹马往前走了一步。那少年打算穿过树林,绕回小径。英曼跑过去阻断了他的去路。一个人骑着马,另一个人徒步,在树林中互相追逐。他们利用树木和地形,来回周旋,试图找到适合射击的机会,并尽力不要靠得太近。

——树林里有时候空荡荡的,有时候又到处都是人。你俩想去哪里都可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他们要找的是我们,他说着用拇指朝斯托布洛德指了一下。没有必要让每个人都处于危险之中。

那匹母马晕头转向,想要自行其是,去跟其他受惊的马肩并肩站着。它使劲咬着马嚼子,猛地挣脱少年拉着缰绳的方向,径直向英曼奔去。当她靠近英曼时,突然跳跃起来,将少年撞上一棵山核桃树的枝干,把他从马鞍上扫了下来。嘴里的马嚼子松了,它就像骡子一样叫了起来,慢慢跑到其他马身边,它们颤抖着,互相碰了碰鼻子。

艾达想让他们几个人结伴同行,但英曼认为不行。

那少年掉下来躺在雪地里。随后他半坐起来,摆弄着他那把手枪的火帽和击锤。

——回家要走六个小时,鲁比说,最多七个小时,如果把腿脚不便和停下来休息的时间都算上的话。

——放下那玩意儿,英曼说。他把击锤往后扳,枪口瞄准那个少年。

第五天的拂晓,雪已经融化了大半。铁杉树下残余的雪堆旁铺着厚厚的针叶,树皮被融化的雪水浸出一道道湿漉漉的黝黑的痕迹。两个晴天之后,风吹来了高空的云层,斯托布洛德宣布自己准备好赶路了。

那少年看着英曼,他的蓝眼睛神情茫然,好像水桶上结的一层冰。他脸色煞白,眼睛下面的眼睑显得更苍白了。他是个卑弱的金发小东西,头发剪得很短,仿佛他刚处理过头虱。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第四天,村里的空地上开始露出斑驳的棕色落叶和黑色泥土,一群群混杂的五子雀和山雀飞到他们身边,在裸露的地面上啄食。那天,斯托布洛德可以自己坐起来,说一些似懂非懂的话,鲁比说,即便在他健康状况最好的时候,你也只能期待他做到这些了。他的伤口很干净,没有异味,显示出很快就会结痂的迹象。他可以吃固体食物了,尽管他们只剩下一点点玉米粉,还有鲁比打来的五只掏去内脏、剥了皮的松鼠。她把松鼠扦在树枝上,连头一起在栗木炭火上烤熟。那天晚上,鲁比、斯托布洛德和英曼像啃玉米棒一样吃着松鼠肉。艾达端详了一会儿她那份松鼠。它们的门牙泛黄而且很长。她不习惯吃嘴里还有牙齿的东西。斯托布洛德看着她说,假如你觉得难受,就把脑袋拧下来。

少年没有一点动静,除了手动了一下,动作迅速得几乎看不见。

最后,他们发誓时刻牢记,一定要在几个月后回家。他们将从那里出发,走向战争结束后的未可预知的新世界,努力实现他们前两个晚上详细讨论的未来愿景。

英曼突然倒在地上。

——但是不止如此,艾达对他说,牧师和老妇人总是相信,挨打能引起怜悯。他们是正确的。确实如此。但是挨打也同样招致冷酷。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选择。

少年坐起来看着他,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枪说,上帝啊。仿佛他完全没有料到它能实现这样的功能。

最后,他们不得不为形势所迫。最初的三个残酷的方案,是战争所允许的仅有选择。英曼认为第一个方案无法接受。艾达否定了第二个方案,根据她的估计那是最危险的。所以,别无选择,他们只剩下第三个方案。翻过蓝岭,沿着荒野小径,不停地走上三四天,他就能越过州界线。举起双手,低下头,说他被打败了。向他们不惜一切与之作战的星条旗致敬。与各种宗教的教义不同的是,从敌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举起鞭子的人总是比挨打的人感觉更好,无论是哪一方的过错。

艾达听见了远处的枪声,清脆微弱,好像折断了一根树枝。她什么都没有跟鲁比说,只是转头就跑。帽子从头上飞落,她继续往前跑。帽子留在地上,在她身后像一个影子。她碰到了斯托布洛德,他死死地抓住拉尔夫的鬃毛,尽管马已经在慢跑。

他们试图想出其他计划,但那不过是浪费时间的幻想。英曼给艾达讲了维齐的得克萨斯之梦,那里的蛮荒、自由和机遇。他们可以再弄一匹马,一套露营用具,骑马出发去西部。假如得克萨斯过于荒凉,还有科罗拉多地区、怀俄明、广阔的哥伦比亚河流域。但是那里也有战争。假如他们有钱的话,可以远航去某个遥远的阳光灿烂的地方,去西班牙或者意大利。但他们没有钱,而且道路被封锁了。最后一条路,他们可以禁食规定的天数,等待光明石的大门打开,迎接他们进入和平之乡。

——在那边,斯托布洛德说,他继续一路往前。

他们遵循的逻辑十分简单。这场战争必输无疑,不会再继续多少个月。战争也许春天就会结束,也许不会。但是无论如何,它都不可能延续到夏末。他们有如下一些选择:英曼可以回到军队,他们如此缺乏兵力,也许会张开双臂欢迎他,随后马上把他送回彼得斯堡泥泞的战壕里,在那里,他可以努力避开危险,盼望战争早日结束;或者,他可以作为逃兵躲藏在深山或布莱克谷,像熊、狼和美洲豹一样被追捕;再或者,他可以翻过大山去北方,向联邦军那些向他扫射了四年的杂种投降。他们会让他在效忠的誓约上签名,然后他可以一等战斗结束就回家。

当她到达那个地方,那少年已经集合起马匹走了。她跑到躺在地上的男人旁边逐一查看,随后在离他们较远处发现了英曼。她坐了下来,把他抱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想要说话,但她示意他安静下来。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梦境中的家乡一片光明。冰凉的泉水从石头间涌出来,黑土的田地、古老的树木。在他的梦境中,一年的情景似乎发生在一瞬间,所有的季节都混杂在一起。苹果树上硕果累累,又奇异地繁花盛开,泉水边缘结着冰,秋葵开着黄色和红褐色的花,枫叶就像十月份时那样红,玉米穗垂下流苏,软椅被拖到客厅炽热的壁炉前,南瓜在田野里闪闪发亮,山坡上的月桂树鲜花怒放,沟渠两旁长满了橙色的凤仙花,山茱萸绽放着白色的花朵,紫荆枝头缀满了紫色的小花。所有的一切瞬间涌了过来。那里有白色的橡树,有一大群乌鸦,至少是乌鸦的鬼魂,舞蹈、唱歌,栖在高处的树枝上。他有些话想要说。

有一段时间,艾达和英曼双双躺在被子底下聊天,炉火微弱地烧着,他们木屋的门敞开,冷月将一块梯形的亮光照在他们的床上。他们花了大半个晚上,商量着给自己制订计划。那块月光在地面上移动着,它的角度在慢慢变化。后来英曼把门放回了原处,把火烧旺了。尽管花了很长时间讨论,他们的计划却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战争最后的岁月中,很多对情侣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因为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每一条都充满危险,以各自的方式令人苦恼。

假如有人站在山顶眺望,他将看见冬季的树林里一幅遥远、静谧的画面。一条小溪,尚有残雪;一块远离尘世的林间空地;一对情侣,男人的头斜倚在女人的腿上。她,低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抚平他前额的头发。他,笨拙地用一条胳膊绕到她身后,搂住她柔软的臀部。两人都亲昵地爱抚着对方。对山梁上的观察者而言,这幅画面如此宁静、安详,以至于他今后提起他们时,会让那些天性乐观的人相信,两人将会幸福地在一起生活几十年。

第三天早晨,村里的乌云终于散去,露出阳光灿烂的晴空。雪开始融化,一团团从压弯的枝头落下。雪下的地面传来的流水声整天不绝。那天晚上,山脊后面升起一轮满月,明亮的月光将树干和树枝的影子清晰地投在雪地上。珍珠般的夜色似乎并不是白昼的对立面,而是它的新变体,它的替代品。

[1] 英格兰西南端的一个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