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见状，调皮地冲她眨眨眼，意思是会支持她到底，然后故意大声冲客厅喊：“哥，我看你没带什么衣服过来，我回去帮你拿几件衣服吧。”
却说莫小莉听着宫主的好意奉承，心里很受用，但她明白这些对宫喜来说都是负担，她一边洗着，一边小声劝宫主：“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要再这么说，你哥又该有心理负担，又要赶我走了。我呀，现在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高级保姆。”
宫喜要亲自回去，宫主拦着不让：“不行，我不能让你回去，艾娇娇的话总是那么尖酸刻薄，没法听。我怕你一会儿又受了什么刺激，眼睛就更好不了了。”
莫小莉下班不多逗留，和宫主结伴径自回家照顾宫喜。宫主对于让小莉成为自己的新嫂子一事就没气馁过，她甚至有些不厚道地觉得，现在老哥行动不便，更是撮合他俩的好时机。以前机会多但是老有艾娇娇捣乱，现在老哥终于狠心不见她了，小莉姐铁定能见曙光了。她一会儿拿着宫喜和莫小莉的合照揶揄莫小莉，一会儿又蹿到正在给宫喜手洗衣服的小莉身边：“小莉姐，你可真是贤妻良母。”
莫小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她理解宫喜的想法：“你哥肯定是想见灯灯了。”
合着自己又被两人绕进去了，莫大拿摇摇头，束手无策。
一语出，大家都不说话了。
莫小美的撒手锏是百试不爽，莫大拿见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刘姜君接收到小美的眼神，故意说：“唉，莫师傅，原来您是这样当父亲的，天理不容啊，小美小时候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小美，你放心，你以后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3
“你们为我的心我还真是体会不到。我一个从小就被嫌弃，被送到姑姑家养的孩子，跟谁谈恋爱自己做主就行了，为什么要经过你们同意？”
才到家楼下的小区花园里，宫喜就拂开了宫主的手，拄着盲杖要自己走。这时，正赶上艾娇娇牵着灯灯从楼栋里出来，他蹦蹦跳跳的：“妈妈，您一会儿真的会给我买新玩具吗？”
“小美，你怎么从小就这么倔？一点都不体会父母为你的心？”
艾娇娇低头笑看着灯灯，没注意前方的人：“是啊，妈妈答应过你的嘛。”
“我才不管您跟妈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反正我是铁了心要跟刘姜君在一起！你们别以为我会像姐姐那么听话，你们要不同意，我顶多跟刘姜君来个非法同居，先把孩子养下来，管你们是什么态度。”
“太好了。”灯灯只顾着回头跟艾娇娇说话，直接撞到了宫喜身上，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叔叔对不起。”
“小美，你爸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妈不会同意你跟刘姜君在一起的。”
宫喜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摸索着往前走：“没关系。”
莫小美看不过去了：“爸，您要真这样，那我就搬出去住，让您管不着。”
灯灯这才看清是宫喜，上前一把抱着他的腿，哭了：“爸爸……”
“随便你怎么想。”
宫喜停住，百感交集：“灯灯，是你吗？”他摸索着灯灯的脸和身子，将儿子一把抱住。
“啊？莫师傅，您这不是威胁人吗？”
灯灯心疼地抚着宫喜的眼睛：“是我，爸爸。爸爸，您真的看不到了吗？”
“反正你看着办吧，你要真说不出宫喜在哪，也行——以后就别跟我们家小美来往了。”
宫喜扬起个笑容，口气轻松地说：“老天爷啊，看到爸爸天天用眼睛，觉得爸爸的眼睛实在有些太累了，就让爸爸的眼睛休息几天，没事，很快就能好。”
“可我真不知道宫喜在哪，你联系不上他，我也联系不上啊。莫师傅，我要真知道他在哪，我能不告诉您吗？我还想娶小美呢，我哪敢得罪您啊。”
灯灯年纪小，不明真相，听宫喜这么说，似乎觉得是小事：“爸爸，那你还是快让老天爷把你眼睛睁开吧，灯灯希望爸爸能看到灯灯……”
“那当然！我必须找到宫喜，把小莉劝回家了。”
一旁的艾娇娇捂着嘴，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宫主心知宫喜是有意不让灯灯担心，怕他更难过，上前搂过灯灯：“灯灯，来，到小姑这儿，不哭了。爸爸没事儿的，爸爸会好的。”
刘姜君连连求饶：“啊？还找啊？”
艾娇娇把眼泪憋回去，又硬气地问：“宫喜，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为什么你连再做一次手术的勇气都没有？你看到没有，现在孩子都为你担心了。”
莫大拿拍掉刘姜君的手：“别以为我同意你们俩在一起了，就不注意自己的行为啊！行了，小美你一会儿就休息吧。刘姜君，你还带我去找宫喜。一天找不到就找一天，两天找不到就找两天，我就看你还能带我绕多少路！”
“我说过，我相信瘀血能自己吸收，不用动手术我的眼睛也会好起来的。”
莫小美脱下鞋，把脚搁刘姜君面前，等着他按摩：“爸，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走得累啊。你走了多少路，我们不都跟着走吗？你女儿我穿的还是高跟鞋呢！要你穿我这鞋走这么多的路，你早就走不动了。”
“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动手术才是最有效的方法！我艾娇娇就把话放前头，你心就安肚子里！只要你宫喜做了这个手术，就算失败了，你以后还是看不到，我艾娇娇养你！我无怨无悔养你！反正我艾娇娇也养了你宫喜这么多年，我不怕把你后半辈子也包了。”
“你说你们这两个猴精，就知道糊弄我，带我是走了一圈又一圈，你们觉得我的身体很好，很能走是吧？”
宫主听到，气不过：“艾娇娇，你这是什么话？我哥什么时候让你养了？我哥也一直在工作，在努力赚钱！”
只好回家。三个人都累得够呛，到家就瘫在沙发了。
宫喜倒没太生气：“娇娇，我谢谢你的好心，可我不需要！我自己有手有脚，我是一个男人！我从来没想过要靠谁，拖累谁！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总是受不了你吗？就因为你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总以为你在施舍别人什么。是，你是赚得比我宫喜多，你注重生活水准，所以你不停地赚，觉得自己很累，可我宫喜只要骑个电驴，两餐安稳，就已经足够了！”
莫大拿也要找宫喜，可是莫小美和刘姜君带着他兜圈子，脚都磨出水泡了，还没找到。两人换着法子跟他打哈哈，说是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宫喜现在的住所。
艾娇娇见兄妹俩一唱一和的，也懒得和他们啰唆，只对着宫喜说：“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总是这么不识好歹。行，既然你这么不识好人心，连我去看你你也不给我开门，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果你真的选择跟莫小莉在一起，那我艾娇娇衷心祝福你们，就在一起吧。你满意了吧！走，灯灯。”
心灰意冷的她放下东西走了。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被艾娇娇强行拖走的灯灯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看着蹲在地上戴着墨镜的宫喜，小嘴委屈地噘了起来。强忍着泪水的艾娇娇脚底带风，但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想从包里摸纸巾，但却摸到了机票。
她不信，买了一大堆补品去看宫喜。她知道宫喜没地方去，一定住在刘姜君的出租屋里，可是不管她怎么敲门怎么喊，都没人来给她开门。
梁博给她买的机票。
艾娇娇从医院冲动离开后，回家又听了许阿娣一大堆啰唆，这些话像一把利刃，狠狠戳在艾娇娇的心头。许阿娣说，也许她的放手，才是宫喜最好的礼物，就算瞎着，心里也会偷着乐。
梁博把北京这边的房子卖了，打算去上海发展。公司这段时间业务一直不好，也没有更好的发展前景，他干脆将重心转移到上海那边，也希望艾娇娇能放手，给宫喜一个好的结果，也是给她自己一个好好生活的动力。说到底，他和许阿娣的看法一样——“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宫喜早就不需要你了。他现在遇上这么大的事，他更不想去面对你。娇娇，你不明白男人的心，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成为女人的包袱。夫妻一场，你就跟他好聚好散吧，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只有学会了放手，才是对宫喜最大的公平。”
2
她答应好好考虑，可见一次宫喜她心底就更清楚，两个人是再也回不去了，如果能好聚好散，还不至于为难灯灯。
宫主这才觉得有些惭愧，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4
“宫主，事业的成功都是一步步干出来的。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要想，重点在你哥身上，只要他的眼睛能够康复，比什么都好。”
刘姜君帮宫喜找到一位很有口碑的针灸大师。宫喜不愿意做手术，对针灸倒没有抗拒，任由暂时有空的莫小美领着自己去。
“这说明你优秀啊，敢跳，换我敢吗？一没背景，二没过硬的学历，以前摊个嫂子有公司，想进还进不去。所以啊，我从来不求人，干一份工作就踏踏实实地干下去，不想第二份，除非我被炒了。”
莫小美自从和刘姜君好上后，对宫喜的态度更加好起来，总觉得跟莫小莉组团作战了，一口一个“姐夫”的，叫得宫喜心里暖融融的，但嘴上还是不好意思：“小美，你应该叫我宫喜，你姐那么好的女孩，我没这个福分当你姐夫。我跟你姐现在只是朋友关系。”
“这跟你哥哥有什么关系啊？跟胡帅也没有关系。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我是通过面试进来的，再说了，试用期过了，我指不定就跳槽了。”
莫小美扶他上出租车：“好了，你们就别自欺欺人了。你们要真只是朋友关系，我姐会没日没夜地照顾你？我莫小美心里呀，早就认可你这个姐夫了，你也别再说泄气话。”
“这叫我哥哥情何以堪啊？”
艾娇娇想来探望宫喜，正巧看见他和小美出门。油门一踩，就跟到了针灸店外头。
“打住啊，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尺寸了才重新做的。”
虽然宫喜还戴着墨镜，但她能看出他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和莫小美相处得也很融洽，像多年的亲戚般。她站在门外，低着头，有些触动。
“胡帅对你真好，制服都是新做的。”宫主不无醋意地对莫小莉说。
门里的宫喜已经躺下，和针灸师张师傅聊着天。
于是胡帅吩咐后勤依照莫小莉的身材尺码量身定做了一套制服。本来是件不起眼的小事，却被细心的宫主察觉了，也让她心生嫉妒。
“张师傅，要是我真的以后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就过来跟您当徒弟，学按摩手艺。”
莫小莉主动要求到自己的酒店工作，胡帅还做着美梦，觉得这是小莉对想吃回头草的一种间接表达方式。他现在又从门童升到经理职位了，所以他追求得更加卖力了，认定自己在工作上对莫小莉的态度就是——照顾她，照顾她，好好照顾她。
“好啊！自强不息，好事！不过你也得相信我的技术，会尽力让你重见光明，绝对没事儿！”
他哪能不明白呢？再是个榆木疙瘩，从小莉说要和他在一起那天，他就能感受到小莉浓浓的情意，无论他拒绝也好，和艾娇娇纠缠时也好，被小莉误会时也好，灯灯不理解时也好，小莉的情感都萦绕在他周围，细腻又温暖。和艾娇娇那种简单粗暴、口头上说着的爱大不一样。
“我也希望能重新看见，很多人的笑脸，我还没看够哪。”
“宫喜，算我求你了，咱们现在什么都别想，也没这个心思想。只想眼睛，只想开心的事，只想有一天能够复明，这才是我心里所期盼的，你明白吗？”
“嗯，那就好，信心很重要！”
“别这么说，我是真心希望你好。”
“要是我真的看不到了，我也认了！不就是重新学手艺吗？我宫喜有手有脚，我不是废人。我不会给家里人、给儿子增加负担，我会用行动证明，我还可以做一个可以照顾人的好父亲！我相信我能给周围的人幸福，不会连累他们。”
“好吧，只要你觉得胡帅好，我就收着。只要你的眼睛能复明了，你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有这样的心态就对了！男人，只要自强，什么时候都能撑起一片天。你是我看到失明的人里，心态很好的。”
“你真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他，你们原来就是一对，要不是他患有恐婚症，你们早就结婚了。”
“我眼睛好着的时候就被前妻打压讽刺了这么多年，好像我有多无能，是绝对的废人似的。受这样的打击这么多年，我抗压能力强着呢，心态能不好吗？现在看不到了，好像真成了废人了，我倒坦然了，其实谁都一样，走过了今天，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心态好，生活就好。你要是悲观了，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你拉倒吧，花心你还推荐给我呀？你是不是在推销他呀？我告诉你啊，他我是不会考虑的。”
“可不就这样。”
“小莉啊，说到胡帅我想说两句，他是一个挺不错的小伙，除了有时候看上去有点儿花心，其他还真没什么问题。你们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所以啊，良好的心态决定命运。”
“是，决定了的事我是不会改变的。”
门外的艾娇娇哽咽着，耳边回荡着梁博的话：“娇娇，你不明白男人的心，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成为女人的包袱。夫妻一场，你就跟他好聚好散吧，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只有学会了放手，才是对宫喜最大的公平。”
“这么说，你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机关了？”
她从前心有不甘，现在想来，那点不甘甚是可笑。都说人分开后，对方的好就会慢慢地浮出来，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可面对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宫喜也觉得这些年过得憋屈，她觉得心里最深处有个地方非常非常的落寞，心灰意冷。他一定宁愿瞎着，也不想再见到自己了。
“又来了，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你全当找了个义工，为患者服务。我经常做义工的，不多你一个。再说了，我现在是大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我还准备上胡帅的酒店工作一阵子，积累一点在职场上的经验，然后再上职场去打拼。”
莫小莉仍旧每天下班就来出租屋里，对宫喜的事事必躬亲。莫大拿的威胁起不到作用，远在澳大利亚的马格格也遥控不到。宫喜心有感激，但仍时刻撇清关系。
宫喜伸手接过收音机，满腔的感激不知从何说起：“小莉，你对我真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小莉啊，我已经跟小美解释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她姐夫，我跟你只是好朋友。”
“喏，床头柜上放着收音机，我特地给你买的，要是躺着无聊，就听听这个。”
“人嘴两张皮，语言的丰富性，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这是他们的心愿，当你的解释满足不了他们的心愿，你只能随他们怎么说了。只要你同意让我留下来照顾你，你就是说跟我是陌生人都没关系。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洗手。”
“要是困了就睡吧，我把茶杯都放在你床头了。”
少顷，莫小莉打水过来了，帮他洗手，动作轻柔，像对待一个孩子似的。
回到卧室，她继续交代。
宫喜动容了：“小莉，你对我真好。我这一辈子能遇上你，我知足了。要是有一天我的眼睛真的不能复明了，真的永远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想，我一定要记住你。”
她扶着宫喜朝卧室门口走：“记着，从这个位置到门口一共六步，跟我走。一，二，三，四，五，六。”到了门口，又说道，“再从这个位置到卫生间，也是六步。跟我走。”
“老宫，别这么说，你可以复明的，可以看见我的。”莫小莉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要你不推开我，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照顾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莫小莉是幸福的。”
在去上班之前，莫小莉得把一切都交代妥了才能放心。
“小莉，你真是太傻了。”
莫小莉可以不回家，但是她得去上班。答应让她当经理助理的胡帅已经打了好几通追命连环call来了，表面上是催她回去上班，实际是醋意满天飞，就是不乐意让她和宫喜这个老男人待在一块儿。可在宫主面前，胡帅还故作大度地回答：“是我让她去的，爱心谁没有啊？没有我同意她能去吗？她敢吗？”违心地说完，他扭转脑袋摆出新官上任的姿态，把气往员工身上撒：“同志们，我说七点半钟集合，你们大家看看几点了？你们真够磨叽的。公司送你们去培训，花了多少钱？公司这样做，就是希望你们有规范严谨的工作态度，让顾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你再看看你们，都绷着脸，像话吗？都给我练去，对着镜子好好练，练微笑，微笑懂吗？”
“你呢？你也傻、怂、窝囊，什么倒霉的事儿都轮上你，我心疼啊。”莫小莉的声音有些发颤。
1
宫喜复又抚上她的脸，试图擦去她的泪：“小莉，别哭啊。”
你只有学会了放手，才是对宫喜最大的公平。
莫小莉吸吸鼻子，拨开他的手，打趣道：“眼睛大，存不住水。”说着，含着笑依偎到他怀里，见宫喜没推开，心里暗自高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