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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不卖关子了,探长先生,树枝上的样本与梅特兰的口腔内膜拭子相匹配。”

“我知道,”拉夫说,“别卖关子。”

“知道了,博根医生,谢谢你。你需要把它交给盖勒局长和州警萨布罗中尉,我正在行政休假中,而且很可能接下来的整个夏天都在休假。”

“仍然没有拿回所有的DNA检测报告,”爱德华·博根医生说,“但是我们已经得到了那根用来鸡奸男孩的树枝的检测结果。血液,再加上那个罪犯,额……你知道的,抓住树枝来那个什么时留下的皮屑……”

“荒唐。”

拉夫回到草坪上,推着那台噪声巨大的老式割草机慢慢走着(他真该去家得宝[13]买台新的回来;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再也没有借口拖延这件日常琐事了),就在他快要完成最后一点儿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开始响起木琴布吉乐。他以为是贝琪,但并非如此,虽然这个电话也是从弗林特市总医院打来的。

“这是规定。我不知道盖勒局长会指派谁和尤尼尔一起工作——杰克·霍斯金斯正在度假,贝琪·里金斯随时都可能迎来她的第一个孩子——但他会找到合适的人选。而且你想想看,梅特兰死了,就没有要办的案子了。我们只是在填补空白。”

“这个词总结得好,”拉夫说,“谢谢你打电话来。”

“这些空白很重要,”博根说,“梅特兰的妻子可能会决定提起民事诉讼,这份DNA证据可能会让她的律师叫她改变主意。在我看来,这样的诉讼很下流。她的丈夫用可以想象的最残忍的方式谋杀了那个男孩,如果她不知道他的事……他的癖好……她就是没有注意。性虐狂总是有预兆迹象的,总是有。在我看来,你应该被授予一枚奖章,而不是被停职。”

“好的。嗯……拉夫?法院的事情闹成那个样子,我感到很遗憾。真是垃圾。”

“谢谢你这么说。”

“叫她回家。”拉夫说。

“只是说出我的想法而已。还有更多的样本在等待处理,有很多,报告出来的时候,想让我通知你吗?”

“我想你会想知道的。”拉梅奇又说了一遍,“嘿,看看光明的一面。也许贝琪在这家医院就会分娩,这样就省得她丈夫跑一趟了。”

“好的。”盖勒局长可能会让霍斯金斯早点儿回来,但是那个人即便清醒的时候也是个浪费空间的货,更何况他很少是清醒的。

不是“凶手”,就是特里,不需要把他匿名。凶手就是特里,没有其他目标嫌疑人。

拉夫挂断电话,修剪好最后一条草坪,然后把割草机推进车库。他一边打扫房子,一边想着爱伦·坡的另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关于一个人被砌进酒窖墙里的故事。他没有读过原著,但是看过那个故事改编的电影。

过去八天的全部恐怖如同一个巨浪席卷了拉夫。凶手不满足于仅仅杀死那个男孩,他还夺走了彼得森全家的性命。用他们的话说,一扫而光。

被砌进墙里的人尖叫着“看在上帝的分上,蒙特雷索!”,而把他砌进墙里的人也同样说着“看在上帝的分上”。

拉夫能够猜到原因。这位吉布森太太曾经和艾琳互换过食谱,她是看着奥利和弗兰克长大的,也许弗雷德·彼得森还曾在弗林特市罕见的一场暴风雪过后帮她铲过车道的雪。她在那里是出于悲伤和尊重,甚至是内疚,她可能认为自己应该就那样让彼得森离去,而不该让他被迫无限期地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连呼吸都要靠呼吸机。

在这件案子中,特里·梅特兰就是那个被砌进墙里的人,只是本案中的砖是DNA,而且他已经死了。是的,目前有很多互相矛盾的证据,这很麻烦。但他们现在有弗林特市的DNA,却完全没有盖城的。没错,还有报摊那本书上的指纹,但指纹是可以伪造的,虽然那并不像侦探剧里演的那么容易,但也是可以做到的。

“她和吉布森太太一起在彼得森的病房里。因为ICU病房是禁烟区,所以里金斯侦探派我出来给你打电话。医生给她们提供了一间可以谈话的房间,但是吉布森说她想和彼得森一起回答里金斯侦探的问题,好像她以为他能听见她讲话一样。这位老太太人很好,但是她的后背疼得要命,从她走路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她为什么还在医院待着啊?那里又不是‘好医生’医院,在那儿不会出现什么奇迹般的康复。”

那目击证人呢,拉夫?那三个认识他很多年的老师。

拉夫把一口酸乎乎的牛奶和麦片混合物咽了回去。“我在听呢,贝琪现在在哪儿?”

不用管他们。想想DNA,那是铁证,最可靠的证据。

“老大?你在听吗?”

在爱伦·坡的故事中,蒙特雷索最终被一只黑猫置于死地。因为他把受害者砌进墙里时无意间把那只黑猫一起砌了进去,黑猫的哀嚎声把来客引到了酒窖。拉夫猜想,那只猫是另一个隐喻:它是凶手自己内心良知的声音。只是有些时候雪茄就是烟,猫就是猫。没有理由总是记着特里临死时的眼睛,或者他的临终声明。就像塞缪尔斯说的,他临终时他的妻子就跪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

有那么一会儿,拉夫感觉他早餐吃的那碗麦片要从胃里反上来了,他立刻把头扭向右边,避开割草机,以免吐得上面到处都是。

拉夫坐在工作台上,感觉疲惫不堪,虽然只是修剪了后院的一小块草坪而已。枪击前最后几分钟的画面始终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大黄蜂的警报声、金发女主播看见自己被打得流血(也许只是一个小伤口,但有利于收视率)时脸上露出讨人嫌的冷笑、手上满是文身的烧伤男、兔唇男孩、阳光照在人行道上的云母映出复杂的星座般的光斑、女孩的黄色内衣肩带上下跳动。拉夫的眼前浮现的尽是这些画面,似乎想要把他引到别的地方,但有时一条内衣肩带就是内衣肩带。

“医生说他的大脑功能很微弱,活过来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贝琪说你会想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而且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他咕哝着。

“他的状况怎么样?”

“拉夫?你是在自言自语吗?”

“几个小时前,急救员送来了弗雷德·彼得森。他企图在自己后院上吊自杀,但是系绳子的树枝断了,隔壁一位叫吉布森太太的给他做了口对口人工呼吸,把他救了过来。她来了医院,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局长想要她做一份笔录,我猜是出于礼节,不过对于我这似乎是小事一桩。天知道那个可怜的家伙有一大堆理由寻短见。”

拉夫一惊,抬起头。原来是珍妮,她正站在门口。

“什么事?”

“既然这里没有别人,那一定是我喽。”

“不,还没有。局长让她过来是因为你在休假,而杰克·霍斯金斯还在奥科马湖边钓鱼呢。派我一起过来是为了陪她。”

“有我啊,”她说,“你还好吧?”

拉夫笑了,这个表情最近太少见了,甚至让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异样。“她要分娩啦?!”

“不太好。”他说,然后把弗雷德·彼得森的事情告诉了她。珍妮明显地垂下了身子。

“我和贝琪·里金斯在医院呢。”

“我的上帝啊,那个家毁了,除非他痊愈。”

“怎么了,特洛伊?”

“不管他是否痊愈,那个家都已经毁了。”拉夫站了起来,“过一会儿我要去局里,看看那块破纸,菜单还是什么的。”

原来是那天真正逮捕特里的两名警官之一,拉夫觉得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用他们的话说,那是天翻地覆的生活。

“先洗个澡,你浑身都是油和草的味道。”

“我是特洛伊·拉梅奇,头儿。”

拉夫笑着向她敬了个礼。“遵命,长官。”

拉夫几乎没有听到他手机的木琴音铃声,他关掉割草机,站在那里接起电话,脚下的运动鞋和裸露在外面的脚踝上沾满了草。“我是安德森。”

珍妮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拉夫?你会挺过这一切的,你一定会的,相信我。”

星期四早上八点,拉夫正在后院割草。今天他无所事事,割草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用来消磨时间的工作了……但他的思想可不在割草上,此刻他的脑子正转个不停:弗兰克·彼得森残缺的尸体、目击者、电视台的录像、DNA检测报告、法院前面的人群,大多数都是这些内容。出于某种原因,他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那个女孩垂下来的内衣肩带上——当她坐在男朋友的肩上挥舞着拳头时,一条亮黄色的带子上下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