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知道她们当时应该在学校上课,所以不卖给她们东西。”尤尼尔说。
屏幕上出现一张清晰的黑白照片——霍莉心想,这有点儿像充满恐惧、邪恶色彩的老式黑色电影。她盯着大屏幕上那两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一只手里拿着两杯汽水,另一只手里拿着两根棒棒糖,两个人身上都穿着牛仔裤和T恤,两个人看起来都不高兴。手里拿着棒棒糖的那个小女孩嘴巴张得大大的,皱着眉头,正用手指着售货员。
“没开玩笑,这是真的,”霍伊说,“你几乎可以听到那个大女儿正在骂他。”
尤尼尔继续说:“正午之前不久,有人在离学校五个街区的一家小啤酒杂货店见到她们。这一点得到证实,店里的监控镜头拍下了她们俩。”
“没错,”尤尼尔说,“但这还不是有趣的地方。请看镜头右上角,人行道上有个人正透过窗户往里看。这里,我把画面放大一点儿。”
这个笑点没有引发席间任何人发笑,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玛茜轻声说了点儿什么,可能是惊叹了一句“天哪”。
“《逃离恶魔岛》哈。”比尔·塞缪尔斯说了一句。
“是他,对吧?”塞缪尔斯激动地说,“是霍尔姆斯,他正看着她们。”
“此处不应该指责受害者,但霍华德家的两个小女孩确实是棘手的麻烦精。母亲酗酒、父亲不明、家庭收入低、住在脏乱差的街区,校方把这两个小女孩列入‘危险后进生’。她俩曾多次逃学,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一上午十点左右时就是这个情况,当时安珀没课,乔琳娜声称自己要去卫生间,所以这两个孩子很可能是提前计划好要逃学的。”
尤尼尔点点头。“店员是安珀和乔琳娜生前的最后一位目击者,但是有很多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她们。”
尤尼尔点击屏幕,红褐色平头希斯·霍尔姆斯的照片变成了两个金发小女孩的,照片是在一个嘉年华或游乐场拍的,霍莉看到背景中有一个大摆锤。安珀和乔琳娜正像举着奖品一样高高举起手中的棉花糖,对着镜头微笑。
尤尼尔点击鼠标,会议室前的屏幕上呈现出另一个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这张照片是一个加油站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下角显示的时间是四月二十三日下午十二点十九分。霍莉心想这肯定是她那位海斯曼的护士线人提到的加油站监控照片,之前坎迪·威尔逊猜测监控画面中拍到的那辆车很可能是霍尔姆斯的卡车,他那辆炫酷花哨的改装版雪佛兰,但没想到她猜错了。监控画面显示,希斯·霍尔姆斯正迈着步子走回一辆车身上印着代顿景观绿化与游泳池清理的镶板卡车,他可能已经付过加油费了,正一只手拿着一杯汽水回到车上。霍华德家的大女儿安珀正从驾驶座那边的车窗探出头来。
尤尼尔继续说:“霍尔姆斯告诉他的同事,他计划休假那一周去瑞吉斯陪他的母亲,瑞吉斯是代顿和特罗特伍德以北三十英里的一个小镇。在他休假期间,霍华德家两个小女孩的尸体被一名邮递员发现,邮递员在送信途中发现霍华德家一英里外的峡谷里聚集了一大群乌鸦,于是就停下来一探究竟。结果,他宁愿自己没有去看。”
“那辆卡车是什么时候被盗的?”拉夫提问到。
“这毫无意义,”塞缪尔斯提出反对,“人们也是这样评论连环杀手泰德·邦迪的。”
“四月十四日。”尤尼尔回答到。
“他们也都是这样评价特里的。”玛茜咕哝了一句。
“他一直把车藏起来,直到准备就绪,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有计划的犯罪。”
“霍尔姆斯除了未成年时有盗窃车兜风的不良记录和几张超速罚单外,无犯罪记录。他的工作每年有两次评估记录,首先是亲慈医院的,其次是海斯曼记忆疗养院的,评估结果都非常完美。同事和患者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大家对他的评价类似都是‘他总是很友好很真诚地照顾人’‘他非常努力’。”
“是的,看起来确实如此。”
席间七位观众都默不作声。珍妮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臂,玛茜则像被催眠了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一直盯着霍尔姆斯的照片,并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珍妮开口了:“那两个女孩就……就那样跟他上车了?”
“照片上的这名男子是希斯·霍尔姆斯,”尤尼尔介绍到,“三十四岁,因谋杀安珀·霍华德和乔琳娜·霍华德的罪名被捕。我有两个女孩犯罪现场的照片,但我不想在此展示给诸位看,因为你们看后会睡不着觉的,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严重的残尸。”
尤尼尔耸耸肩,“还得说,不应该指责受害者,你不能因为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做了错误的选择而去指责她们,但这张照片确实表明她们是自愿跟他走的,至少一开始是。霍华德太太告诉海史密斯警官,大女儿安珀喜欢到处乱跑,她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一想去哪儿就搭车。虽然母亲教育过女儿很多次,说那样很危险,可她就是不听。”
会议室的背投屏幕上出现尤尼尔的电脑桌面,他点击了一个命名为霍尔姆斯的文件夹。第一张照片是一名身穿县监狱橙色连体囚服的男子,红褐色平头短发,两侧脸颊有短胡茬,男子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让人感觉就像一名罪犯,或者他只是在拍照时想到自己的人生发生了转折而感到震惊。霍莉在四月三十一日的《代顿日报》头版见过这张照片。
霍莉认为这两张监控摄像头拍到的照片讲述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局外人见到两个女孩在啤酒杂货店遭到店员的拒绝售卖,便主动提出付油费的时候可以帮她们捎带买汽水和棒棒糖,之后他可能还告诉她们可以载她们回家或者到她们想去的地方。他表现出好像自己只是一个向两个逃课的小女孩伸出援手的好心人一样,毕竟他自己也年轻过。
“我同代顿警察局的比尔·达尔文上尉和特罗特伍德警察局的乔治·海史密斯中士进行了交谈,我告诉他们我方也有一件类似的案子,很可能与出现在我方及他方案发现场附近的一辆被盗面包车有关,他们表示很乐意提供帮助。多亏神奇的远程通信技术,如果设备正常的话,现在所有的资料都会出现在这儿。”
“霍尔姆斯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下午六点多一点儿,”尤尼尔接着说,“出现在代顿郊区的一家华夫饼屋。他当时脸上、手上还有衬衫上都是血,他告诉女服务员和快餐厨师说自己的鼻子流血了,然后就到男卫生间去清洗了。他从卫生间出来之后,点了一些食物要外带,在他离开的时候,厨师和女服务员发现他的衬衫背后和屁股后面的裤子上也有几处血迹,这令他们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因为众所周知,人的鼻子都长在前面。于是女服务员记下他的车牌号,然后报了警。后来他们两人都从六张嫌犯照片中指认出了霍尔姆斯,他那头红褐色的头发很难让人认错。”
“完全没问题。”霍莉回答说。
“他在华夫饼屋的时候还是开着那辆镶板卡车?”拉夫再次提问。
“好的,”尤尼尔说,“吉伯尼女士,如果稍后我的陈述与您在代顿查到的信息相悖,我要先提前向您道个歉。”
“嗯哼。两个小女孩的尸体被发现后不久,警方就在瑞吉斯市政公园的停车场发现了那辆被遗弃的车,警方在车后座发现了大量血迹,车上到处都是他的指纹和两个小女孩的指纹,有些指纹甚至在血迹中。同样,这与弗兰克·彼得森的谋杀案高度相似,事实上,这令人非常震惊。”
霍伊很乐意效劳,而霍莉则在一旁认真看着霍伊的操作,这样等会儿轮到她时,她自己就可以得心应手,不必麻烦别人了。线路连接好后,霍伊调暗室内灯光。
“他位于瑞吉斯的家距离镶板卡车弃车的位置有多远?”霍莉问道。
尤尼尔把公文包放到桌上,然后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戈尔德先生,您能教我如何使用这个投影设备吗?”
“不超过半英里。根据警方推断,他把车抛弃在那儿,之后步行回家,换下血衣,然后给他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当地警方几乎立刻就完成了采集指纹的工作,但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办完手续,最终得出他的名字。”
“尤尼尔先来吧,”安德森说,“因为我现在正行政休假。”
“因为霍尔姆斯偷车兜风的时候还是个未成年人,那不属于非法犯罪。”拉夫解释道。
霍伊插嘴道:“更不用提南家、北家、中家了。”他看到霍莉的表情后接着说,“我不是在开玩笑,吉伯尼女士,我同意你的观点,把所有信息都摊开摆到桌面上,谁先开始?”
“Si, Señor,(是的,先生)”尤尼尔一激动又蹦出了这句西班牙语,“四月二十六日,霍尔姆斯走进海斯曼记忆疗养院,主管女士,琼·凯利太太问他休假的时候跑到那里做什么,他说他要去储物柜里取点儿东西,还说既然他已经在那儿了就顺便去查看几位患者。他的话令凯利太太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只有护士才配有储物柜,而护工只在休息室拥有塑料小格子,此外,护工入职时就接受过培训,规定要称那些付费患者为居民,而霍尔姆斯则通常非常友好地直接称呼他们为伙计们、姑娘们。不管怎么样,特里·梅特兰的父亲就是那天他查看过的患者之一,之后警察在梅特兰先生的浴室发现了几根金色的头发,经法医鉴定,与乔琳娜·霍华德的头发匹配。”
“我想我们已经掌握了案件的大部分信息碎片,”霍莉说,“但我认为,即使是现在,这些信息也并没有全部都摆在我们眼前。我心里一直记得的是——我敢肯定你们会认为这很愚蠢——那句老话‘东家不闻西家事’,但现在东家和西家都在这儿了——”
“这他妈的也太方便了,”拉夫说,“难道没有人认为那是故意设计好的吗?”
“祝我们好运!”比尔·塞缪尔斯开口说道,“现在一想到彼得森的案子我就头疼。”
“证据越来越多,他们就认为他是粗心大意了,或者是故意想被抓。”尤尼尔说,“镶板卡车、指纹、监视器拍下的画面……在他家地下室发现的两个小女孩的内裤……还有锦上添花的一笔,DNA对比结果匹配。从被拘押的嫌犯身上采集的口腔内膜拭子与犯罪现场留下的精液相吻合。”
“就像那些老式英国侦探小说的终章里大侦探最后解开谜团时一样,”戈尔德先生笑眯眯地说,“我们所有人陈述已知的信息,然后你站起来解释谁是凶手、是如何行凶的,让在座的各位大吃一惊。”
“我的上帝啊!”比尔·塞缪尔斯惊叹道,“这真的是旧戏重演哪!”
“我们总共有三个人受到了嘉奖,但所有的奖励只是一把金钥匙和一张有效期十年的公交卡。”霍莉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位,不幸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样脸羞得通红。“那是很久以前的陈年旧事了。至于这件案子,我想把我的调查报告和我个人的结论留到最后向大家陈述。”
“只是有一个很不同的例外,”尤尼尔说,“希斯·霍尔姆斯没有那么幸运,霍华德家的姑娘们被掳走奸杀的同一时间,希斯没有在讲座上被摄像机拍到。只有他母亲坚持发誓称他一直都在瑞吉斯,说他从来没有去过海斯曼,当然也没有去过特罗特伍德。老太太说‘他干吗要去那儿呢?那个到处都是烂人的烂镇。’”
萨布罗中尉继续说:“我想您一定受到市政府的嘉奖了吧?”
“她的证词对陪审团而言不会起任何作用。”塞缪尔斯说,“嘿,如果你亲妈都不会为你撒谎,谁还会?”
尤尼尔的这番话引起席间一阵窃窃私语。霍莉此时的脸越发烫了,她本想告诉在座的各位其实她并没有成功,她当初只是暂时阻止了布雷迪的杀人野心,他回来只是为了制造更多的死亡。但此时说这些,时机和地点都不合适。
“他休假的那周,周围的邻居也都见到了他。”尤尼尔接着说,“他替他母亲修剪草坪、修理排水沟、粉刷门廊,还帮助住在街对面的女士种花,而那件善举恰好就是他在霍华德家的女孩遇害那天做的。而且,他开着他那辆炫酷的改装车四处跑腿时,很难不被人注意。”
安德森侦探已经向霍莉介绍过了那位拉美裔州警,尤尼尔·萨布罗。这时,尤尼尔清了清嗓子说:“我相信您和霍奇斯先生还办过一宗大型连环杀人及蓄意制造恐怖案,嫌犯是一位名叫哈茨菲尔德的年轻人。而您,吉伯尼女士个人成功阻止了他在一个人群众多的礼堂引发一场重大爆炸,挽救了成千上万年轻人的性命。”
霍伊问:“住在街对面的女士能证实那两个女孩被杀前后霍尔姆斯跟她在一起吗?”
“是的,”亚力克说,“我对此深表遗憾。”
“她说当时是上午十点左右,接近一份不在场证明,但不确凿。瑞吉斯到特罗特伍德的距离可比弗林特市到盖城的距离要近得多,警方推断他帮邻居种完花什么的之后,便立即开车前往市政停车场,把他那辆雪弗兰换成了镶板卡车,之后就去狩猎了。”
“那是我搭档的案子,”霍莉说,“我的第一任搭档,比尔·霍奇斯的。他已经去世了,佩利先生——亚力克——您是知道的。”
“特里要比霍尔姆斯先生幸运,只是还不够幸运。”玛茜先看了看拉夫,然后又看了看比尔·塞缪尔斯,拉夫与她的目光相对,而塞缪尔斯要么是不能、要么是不愿意去直视她的眼睛。
“吉伯尼女士有点儿太谦虚了,”亚力克说,“我相信贵方曾成功追捕过一位名叫莫里斯·贝拉米的暴力犯罪逃犯。”
尤尼尔说:“我还有一件事——用吉伯尼女士的话说,是还有一片谜团的拼图——但我要把它留到拉夫简述完梅特兰案的调查情况之后再讲,不管他讲的大家是赞成还是反对。”
霍莉这番话讲得很蹩脚,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拉夫长话短说,像在法庭呈上证据一样,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梅特兰案。他还告诉诸位,克劳德·博尔顿曾告诉他,特里同博尔顿握手的时候用指甲划伤了他。之后他告诉诸位,在坎宁镇发现了衣物,有裤子、内裤、袜子、运动鞋,但没有衬衫,然后他又回过头说起他在法院门前的台阶上看到的那个烧伤男。他说自己无法断定那名男子当时用的就是特里在杜布罗火车站时穿的那件衬衫来蒙住他那想必伤痕累累、毫发不生的头,但他相信那很可能是真的。
“我不是私家侦探,”霍莉否定了霍伊的介绍,“我的搭档彼得·亨特利才持有私家侦探执照。我们公司经营的主要业务是回购、追债,偶尔也会做不会遭到警方斥责的刑事调查,比如,我们在寻找丢失宠物方面一直做得很好。”
“当时法院现场肯定有电视台的录像,”霍莉提出疑问,“你们查过了吗?”
“现在我宣布会议正式开始,”戈尔德先生说,“我没有制定议程,但或许我们的客人想最先发言吧。这位是霍莉·吉伯尼,是亚力克在本案末期雇来调查代顿方面信息的私家侦探。现在我们假设代顿与弗市的两起案件有关联,至于他们是否确实有关联,这也是我们今天汇集于此要决定的事情之一。”
拉夫和萨布罗中尉交换了一下眼神。
安德森抱起双臂,一言不发。他的妻子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不能让外人听到的话,然后安德森点了点头。
“我们查过了,”拉夫回答说,“但是那个男人没有出现在录像画面中,所有的录像中都没有他。”
玛茜面色苍白地对他笑了一下,“卢克什·帕特尔和钱德拉·帕特尔夫妻俩主动提出帮忙。他们的儿子拜伯·帕特尔之前是特里的队员,事实上,那天当……”她看了一眼安德森侦探,然后接着说,“当你的人逮捕他的时候,拜伯正在三垒。拜伯非常伤心,他无法理解。”
这话又引起席间一阵骚动,珍妮又一次抓住拉夫的胳膊,真的,紧紧地抓着。拉夫伸出手轻轻拍着爱妻,安慰她,但他的眼睛却看着那位从代顿远道飞来的女士。霍莉的脸上没有丝毫困惑的神情,她看起来感到很满意。
会议在霍华德·戈尔德的办公室举行,这间办公室比美剧《傲骨贤妻》(霍莉看完了全部七季,现在正在追续集)里的那间还要小,但它布置得非常精美——极具艺术品位的装饰图片、抛光的红木桌子、高档的皮质椅子。梅特兰太太果然来了,她坐在戈尔德先生的右手边,此时坐在桌子主位的霍伊正在问她家里的两个小姑娘在由谁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