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的是,那个坐在我们家客厅的男人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弗兰克·彼得森已经死了,特里也已经死了。你会官复原职,而且我们……我们能……我们可以……”
“即使我相信,我也不能停下来。难道你不明白吗?”
珍妮把话收了回去,因为她看到拉夫的表情明确表明她继续说下去是毫无意义的。拉夫的表情不是不信任,而是失望,没想到珍妮竟然认为拉夫可以选择放下一切往前看。这整件事就像一套多米诺骨牌,在埃斯特尔·巴尔加球场逮捕特里·梅特兰就是第一张牌,这张牌引发了暴力与痛苦的连锁反应。而现在,他和他的妻子正在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争吵。拉夫认为这都是他的错。
“曾经,你切开一个哈密瓜,里面满是蛆虫,”珍妮说,“那件事就是发生了,你知道的。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这件事发生了呢?”
“如果你不停手,”珍妮说,“你就又要开始随身带枪了,我会带三年前你送我的那把点二二口径的小手枪。那个时候我觉得它可真是个愚蠢的礼物,但现在我想你当初是对的。嘿,也许你当初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
拉夫打开咖啡机。“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珍妮,你今早醒来时是在床上,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在——”
“珍妮——”
“等一下,他的脚!他当时穿着一双莫卡辛软皮鞋,没有穿袜子。他的脚上全是红色的斑疹,我开始以为那是牛皮癣,不过我猜有可能是烧伤。”
“你想吃鸡蛋吗?”珍妮没等他说完就问。
珍妮的这番描述让拉夫想起一个人,但他不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有可能是被她的紧张影响而做出的错误判断。上帝知道他真的想相信珍妮的话,哪怕这件事中有一丁点儿实证证据,他就可以如愿……
“我想,嗯,好的。”拉夫其实并不饿,不过如果今天早上能为她做的就是吃她做的饭,那么他很乐意这样做。
“他往前探了一下身,我看见了一点儿,但那足够了。”珍妮颤抖着说,“宽额头,遮住他的眼睛,是深色的眼睛,也许是黑色,也许是棕色,也许是深蓝色,我说不清楚。他的头发很短,又粗又硬,有一些白发,但大部分头发都是黑色的。他有山羊胡,他的嘴唇非常红。”
珍妮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没有回头就对他说:“我希望晚上有警察保护我们,不必要从黄昏一直守到黎明,但我想有人定期巡逻。你能安排一下吗?”
“你确定?因为你说他当时在阴影里。”
警察的保护对鬼来讲作用不大,拉夫心想……但结婚这么久了,他了解珍妮,所以他没有反驳,“我想可以。”
珍妮摇摇头。
“你也应该告诉霍伊·戈尔德和其他人,虽然这听起来很疯狂。”
“他有烧伤吗,珍妮?就像我在法院看到的那个人一样?”
“亲爱的——”
拉夫想再跟珍妮重复一遍:门是锁着的、窗是锁着的、报警器是开着的而且没有发出警报。他想再提醒她一遍,她今早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安然无恙。拉夫从她的脸上看出,说这些都无济于事,只会让争论变得更凶。而在他妻子现在这种状态下跟她争论是拉夫最不愿意做的事。
但珍妮又抢了他的话:“他说到你或者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他说他会把你们的肠子扔到沙漠里喂秃鹰。”
“你不是唯一一个受到威胁的人!”珍妮强忍着不对拉夫大喊。这就好像被困在一部荒诞的恐怖电影里,女主角说杰森、弗雷迪或迈克尔·迈尔斯又回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他在我们家里!”
拉夫听了这话后想提醒她,虽然他们偶尔会看见秃鹰在空中盘旋(尤其是在垃圾日),但弗林特市周围没有多少沙漠。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的整个遭遇就是一场梦,但拉夫也没有把它说出来。他不想刚风平浪静再去掀起波涛。
“我们不争论,就算他当时真的在这儿。我以前也受到过威胁,任何一个称职的警察都受到过威胁。”
拉夫说:“我会的。”而这句话是他会信守的诺言。他们得把所有事情都摆到桌面上说清楚,包括每一件疯狂的小事。“你知道我们今晚要在霍伊·戈尔德的办公室开会,对吧?就是跟亚力克·佩利雇来调查特里去代顿旅行的那个女人。”
珍妮把手抽回来:“别扯那些,拉夫。他当时就在这里。”
“那个明确声称特里是无辜的女人。”
拉夫握住她的手说:“珍妮,这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了,对你我来说都一样——”
似乎,在长期的婚姻中总是有很多无言的对白。这一次,拉夫自己在心里想着而又没有说出口的是,尤里·盖勒[26]还明确声称他可以用意念力将勺子掰弯呢。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你必须住手。如果你还继续查下去,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珍妮走到他身边,仰起头来正视他的脸。“非常可怕的事情。”
“是的,她会坐飞机过来。也许结果证明她是一派胡言,不过她之前和一名退休的警察一起合伙经营生意,而且她的程序似乎足够合理,所以也许她真的在代顿发现了什么。天知道她怎么听起来对自己那么有把握。”
“你在说什么呢?难道他是鬼?”
珍妮开始打鸡蛋,“即使我下楼发现报警器被人掐断了、后门是开着的、地毯上有他的脚印,你也会继续查下去的,而且你会查得更认真。”
珍妮点点头:“我知道,但他当时就在那里。”
“是的。”拉夫不加掩饰地回答。他觉得应该让珍妮知道真相。
拉夫站起来说:“那是一块新地毯,亲爱的,如果有人在那里坐过,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椅子腿都会在地毯上留下痕迹。但是那儿完全没有。”
然后珍妮转过身来,高高举起手里的铲子,就像举起一件武器一样,“我能说我觉得你有点儿傻吗?”
拉夫离开桌子,跪在厨房的木地板上观察客厅的地毯。珍妮知道他在寻找什么,而且她知道拉夫是不会有发现的。这一点她自己也检查过了,但结果并没有改变她的想法。如果你没有疯掉,你就一定能够分得清梦境与现实,甚至当现实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生活的范围时,也依然能够分得清。珍妮曾经也怀疑过这一点(她知道拉夫现在就在怀疑),但现在她不再怀疑了。现在她更清楚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你得记住两件事,亲爱的。不管特里是无辜的还是有罪的,他被杀我都有责任。”
“是的,也许没有你那么壮——我判断不出他有多高,因为他当时一直坐在那里——但是他的肩膀很宽,而且有很多肌肉。就像一个每天会在健身房锻炼三个小时,或是在监狱里每天举重的人。”
“你——”
“而且你说他身形很大?”
“嘘,”拉夫指着珍妮说,“你要明白,我在讲话呢。”
“是的,好像他不想离灯光太近。”
珍妮闭嘴了。
“就坐在这里是吧?”拉夫指着拱门问。
“如果他是无辜的,就还有一个杀童狂逍遥法外。”
“我不知道,但他当时就在这里。”
“我明白这一点,但是你正面对的可能是远远超出你的理解能力的东西。或者也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
“那么他是如何——”
“超自然的东西?你是在说它吗?因为我无法相信它,我永远都不会相信。”
“我知道它是开着的,所有门都是锁着的,我已经检查过了,窗户也是锁着的。”
“爱信不信,”珍妮说着转过身继续对着炉子做饭,“但是那个人当时就在这儿。我看见他的脸了,我也看见他手指上的字了——必须。他很……可怕。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词。你竟然不相信我,那真的让我想哭,或者把这锅鸡蛋扣到你的头上,或者……我也不知道。”
“它是开着的,珍妮,而且门是锁着的。至少这个门是锁着的。”
拉夫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我相信你,相信它,这是千真万确的。我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今晚的会议没得出任何成果,我就愿意放手了。我知道有凡事都有度。这样可以吗?”
拉夫听话地坐了下来,珍妮把今天凌晨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拉夫默默地听着,同时看着珍妮的眼睛,她满眼都是对她的所述内容绝对确定。珍妮讲完后,拉夫起身去后门检查防盗报警器。
“我想必须这样,只是目前暂时是。我知道你在球场犯了一个错误,我知道你想赎罪,但是如果继续追查下去就是在犯一个更严重的错误呢?”
“昨晚。他现在已经走了,但是他让我给你捎个口信。坐下,拉夫。”
“假设在菲吉斯公园发现的男孩是德里克呢?”拉夫反问道,“你也想让我放手吗?”
拉夫环顾四周,头脑顿时变得非常清醒。“什么时候?你在说什么呢?”
珍妮对这个问题很反感,她认为这是一记手段卑鄙的还击,却让她无法回答。因为如果被杀的是德里克,她会希望拉夫一直追查那个凶手——或者那个东西——直到天涯海角,而且她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一个男人,杀死弗兰克·彼得森的那个人。”
“好吧,你赢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是不容商量的。”
拉夫在原地站住,衬衫的一角被塞进了裤子里,另一角露在外面,盖住皮带。他放下手中的运动鞋吃惊地问:“你说什么?”
“什么事?”
“不好。昨晚有个男人在这里。”
“你今晚去参加那个会议的时候,我要跟你一起去。别跟我扯那是你们警察的事,因为咱们两个都清楚它不是。现在吃你的鸡蛋吧!”
拉夫一只手把衬衫塞进牛仔裤里,另一只手拎着运动鞋,当他这样走到楼下时,发现他的妻子正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她的面前没有早餐咖啡,没有果汁,也没有麦片。拉夫问她是否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