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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你刚刚讲的是什么书?列——”拉夫看了一眼她戴的名牌,“列维勒女士。”

“当然,我记得他,他问起一本弗林特县的书。天知道有多久没人问过那本书了。我没有把它收起来,从二〇一〇年我开始经营这家店起,那个鬼东西就在这儿了。我想我应该把它取下来,可是换成什么呢?你要是开一家这样的店就会发现,高于或低于视线高度的东西都是不会动的。至少最下面应该摆便宜的东西,架子顶层摆贵重的插图书和用铜版纸印刷的书。”

“那本,”她指着一本书说,“《弗林特县、多利县和坎宁镇历史图册》,书名真拗口哈?”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上星期二他和一群英语老师一起在这儿,来听讲座。”拉夫给她看了特里的照片。

拉夫转过身,看到两架读物和一架纪念杯碟。一个书架上放着杂志,另一个混放着平装书和现在的精装本小说,后者的书架顶层有六本大书,珍妮管它们叫画册,这些书是塑封的,以防读者把书页弄脏或折角。拉夫走过去抬头看着那几本大书。特里要比拉夫高三英寸,他不需要抬头或垫脚就可以轻松把书取下。

“亲爱的,”她说,“我每天都在这工作,除非我生病了。卖书刊杂志我是赚不到钱的,但卖这些珠宝和纪念咖啡杯是有提成的。”

拉夫伸出手准备去够她刚刚说的那本书,但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拉夫转身走回列维勒女士面前说:“跟我讲讲你还记得什么。”

所谓的报摊原来有点儿类似一家礼品代卖店。柜台后面站着一位浓妆艳抹、头发花白的女人,正在摆放一些廉价首饰。拉夫向她出示了证件,然后问她上个星期二下午她是否在店里工作。

“什么?关于那个家伙?没什么可讲的了。那天讲座结束后礼品店就忙得不可开交,我记得很清楚,可我这里就只有几个顾客。你知道为什么,对吧?”

拉夫在大厅的另一边停下来,伸手去推旋转门,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他已经在这儿了,还有一个地方应该去看看。特里说,科本的演讲一结束,黛比·格兰特就跑去女厕排队了,她去了很久。特里说过,“我和埃弗还有比利走到报摊那边溜达,黛比回到那跟我们碰头。”

拉夫摇摇头,尽量保持耐心。这里有料,好吧,他以为——其实是希望——自己知道这个料是什么。

拉夫心想,你要是不乐意就好了。

“当然,他们不想失去排队的位置,而且他们人人手里都有科本先生的新书在排队时读。但这三位先生确实进来了,其中一位——胖胖的那个——买了丽莎·加德纳(美国惊悚小说家)的精装本新书,而另两位只是浏览了一下。然后一位女士探头进来,说她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他们就离开了。我猜是去要签名了。”

“始终乐意协助警方工作。”

“但是其中一位——个子高高的那个——对那本弗林特县的书表现了兴趣。”

“新闻总是说很多。谢谢你的宝贵时间,先生。”

“是的,但我想是书名中的坎宁镇吸引了他的眼球。他说过他家在那里住了很长时间吗?”

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拉夫走到保安室门口。“新闻上说你们抓住了杀那个孩子的人。”

“我不知道,”拉夫说,“得你告诉我。”

“我不在乎你怎么处理它,”拉夫说,“就算把它寄给阿拉斯加州那个婊子萨拉·佩林也与我无关。我要回家了。”没错,好主意,回家,和珍妮特一起坐在后院分享六瓶啤酒——他四瓶,她两瓶,尽量别被这该死的悖论折腾疯了。

“我相当确定他说了。他把那本书取下来,但他看到价签上写着七十九点九九美元后就把它放回架子上了。”

“警探,提醒你一下,”酒店的工作人员说,“我收到一张哈利·布莱特的便条,他是这儿的老板,他说您刚才看到的东西都要留给一位叫霍伊·戈尔德的律师。”

哈,料来了。“从那以后有人看过那本书吗?把它拿下来用手拿着看?”

不过在拉夫内心的某个角落里,他仍然怀疑。特里站起来提问时的样子,好像他事先知道摄像机会拍到他似的……这简直太他妈的完美了。有没有可能整件事都是一个圈套?一个惊人但最终还是可以解释的戏法?拉夫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明白大卫·科波菲尔(美国超级大魔术师)到底是怎样穿越中国长城的,可他还是在电视上看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特里·梅特兰不只是一个杀人犯,他还是一个正在嘲笑他们的杀人犯。

“那本?开什么玩笑。”

“没有了,谢谢。”这本来就是白费力气的事,反正81频道的演讲录像已经几乎可以让酒店的监控录像变得没有实际意义,因为问答环节的那个人就是特里。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拉夫走到架子前,踮起脚取下那本塑封书。他用两只手掌抵着书的两端。书的正面是一张深褐色的照片,照片中是很久以前的一场送葬仪式,六个牛仔头戴破旧的帽子,带着装在皮套里的手枪,抬着一个木板棺材走进尘土飞扬的墓地。一名牧师(也带着一把装在皮套里的手枪)双手托着《圣经》,站在挖好的墓穴前等待他们。

“您还需要我给您看什么吗?”

列维勒女士脸上笑开了花。“你真的想买下它吗?”

“没什么。”

“是的。”

“您说什么?”给他播放监控录像的酒店工作人员问。

“好的,递给我,让我扫描一下。”

“这些都讲不通啊。”拉夫看着监视器咕哝着。定格的画面上,一个绝对像特里·梅特兰的人和他的部门领导朗德希尔一起站在签名的队伍里,正在笑着什么。

“不可以。”拉夫举起书,把贴在塑封包装膜上面的条码对着她。她哔的一声扫了一下。

在拉夫心里,他能听到妻子在告诉他现在缺的就是来自盖城的法医证据,这是破案的金奖券。她说过“如果特里当时在‘这儿’,”——指在弗林特市杀人,“那么那个替身肯定在‘那儿’,这是唯一讲得通的。”

“加上税总共八十四点一四美元,我只收你八十四美元吧。”

是的,酒店欢迎安德森侦探来查看监控录像,而且拉夫对酒店怎么可以允许亚力克·佩利先这样做没有任何抱怨。(拉夫不是盖城的警察,这意味着外交手段要比有胆量更重要。)监控录像是彩色高清的——盖城喜来登酒店可不用老佐尼家的超市那种劣质摄像头。拉夫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一个长得像特里的人在大厅、礼品店出现过,星期三上午在酒店的健身房锻炼,还有在酒店的舞厅外排队等候签名。出现在大厅和礼品店中的那个人不能确定,但使用健身房前做登记的那个人和排队等签名的那个人就是他儿子的教练,这应该没什么可怀疑的——至少在他心里是。那个人教过德里克短打,因此使他的绰号从“速易洁”变成了“中球”。

拉夫小心翼翼地把书竖起来,腾出手来递信用卡,之后他把收据塞进前胸口袋,然后再次用两只手掌把书夹起来走了出去,好像捧着圣杯一样。

“我们还提供加洁服务,”经理说,这话简直是雪上加霜,“意思就是大多数情况下房间每天都要打扫两次。”

“他拿过它,”拉夫说,与其说是为了肯定珍妮的话,不如说是为了确认自己荒谬的运气,“你确定我给你看的照片上的那个人拿过这本书?”

拉夫在喜来登酒店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能够确认星期二晚上梅特兰和奎德入住的房间是644号,酒店经理也给他看了账单,但账单上是奎德的签名,是他刷万事达卡买的单。经理还告诉拉夫,梅特兰和奎德退房后644号房始终满房,每天上午都打扫。

“他把它拿下来,然后说封面的照片是在坎宁镇拍的,然后他看了看价格又把它放了回去。就像我告诉你的一样。这是证据还是什么?”

就这样。

“不知道,”拉夫低头看着封面上古老的送葬者说,“但我会查出来的。”

印第安篝火确实在营业,供应早午餐,所以拉夫先去了那里。有两名谋杀案发当晚上班的员工仍在值班:一个女招待和一个男服务员。男服务员梳着平头,看上去差不多刚够买啤酒的合法年龄。女招待是帮不上忙了,她只甩出一句“那天晚上店里爆满”,而男服务员隐约记得接待过一群英语老师。拉夫带了一张从去年的弗林特市高中年鉴上找的特里的照片,当他把这张照片拿给那个服务员看时,他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是的,他有点儿记得有个长得像的人,但他不能确定那就是照片上的人。他说他甚至都不确定那个人是和那群英语老师一起的。“嘿,伙计,我可能只是在吧台给他上了一份辣翅拼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