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个巫师同名哈,嗯,好的。你带身份证了吗,默尔?”
几个早起购物的顾客看看他们,然后继续往那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奇迹——沃尔玛——里面走。
他把手伸进后兜,掏出一个廉价的钱夹,上面缝着已经磨损的鹿皮。这是他八岁生日时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个时候只有他们母子俩在一起,世界还有意义。钱夹里有一张五美元和两张一美元,有一个隔层里面放着几张他母亲的照片,他从中取出一张带有他的照片的覆膜卡片。
“默尔·卡西迪。默尔是默林的简称。”
“波基普西青年部,”警察若有所思地说,“你从纽约州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是的,先生。”早些年前“先生”这个词就已经被他继父狠狠打进他心里了。
默尔下了车,心里没太后悔。这是一次不错的逃跑,说真的,很不错;回头想想,这简直是一次奇迹般的逃跑。自从四月底离开家以来,他本该被抓十多次了,却一次都没有。既然现在被抓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他到底能去哪儿?哪儿都没去,哪儿都去了。只要远离那个死秃头就好。
“你是那儿的人?”
“下车,孩子,虽然你看起来就像个弱鸡一样没什么危险性,不过,把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不,先生,但离那很近,是一个叫斯拜廷基尔的小镇,它的含义是‘喷水的湖’。至少我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
默尔默不作声,无言以对。
“嗯哼,好的,有趣,你每天都学到一样新东西啊。你出逃多久了,默尔?”
“嗯哼,那你这辆小车怎么挂着俄克拉何马州的车牌?”
“我想,有三个月了。”
“凤凰城。”默尔心虚地说。
“谁教你开车的?”
“嗯,嗯,好的。你是哪里人?”
“我叔叔,戴夫。大部分是在田地里教我的。我是个好司机,手动挡和自动挡的对我来说没区别,都开得好。我叔叔戴夫突发心脏病死了。”
默尔再做一次努力,就像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一样无力。“我本来放在大衣口袋里了,可是上洗手间时被人偷了。在麦当劳被偷的。”
警察拿着那张覆膜卡片敲着自己的大拇指甲,此时没有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而是哒——哒——哒的声音。他仔细考虑着。总的来说,默尔喜欢这个人,至少目前是。
“嗯哼,人们还总是把我当成汤姆·汉克斯呢,有些人甚至还找我要签名。让我来看看你的驾驶证和车辆行驶证吧。”
“好司机,嗯,你肯定是从纽约州一路开到这个尘土飞扬、皱皱巴巴、位于边境的鬼地方来的。你偷了多少车,默尔?”
“我十八了,只是长得显小。”但此刻他感觉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这与他过去几个星期严重缺乏睡眠无关。
“三辆,不,四辆。这个是第四辆。只有第一辆是台面包车,是从我邻居那里偷的。”
“嗯哼,这真值得表扬。”警察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笑了,那是一个友好的微笑,默尔觉得自己有了一线希望。“很多人都这样做,不过大多数人看起来都不像十四岁的样子。”
“四辆,”警察打量着站在他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孩子说,“那你南下之旅的经济来源是什么,默尔?”
默尔摇下车窗。“早上好,警官。我昨晚开车太晚了,就把车停进来睡一会儿,我想在车上打个盹儿没关系的。要是我这么做不对,我很抱歉。”
“嗯?”
咚——咚——咚。
“你怎么吃饭?在哪儿睡觉?”
默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透过挡风玻璃看到自己正在一个一英里范围内几乎空空荡荡的停车场,对面是一家大卖场,若隐若现地赫然矗立在地上。埃尔帕索,这里是埃尔帕索(得克萨斯州一城市)。默尔开的那辆别克几乎没油了,他身上也几乎分文不剩了。昨晚他把车开进这个沃尔玛超市的停车场,想睡几个小时。也许等到早上他就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只是,现在很可能没有下一步了。
“我基本上都睡在车里。我偷。”他垂下头,“主要偷女士的钱包,有时候她们没发现,但要是被她们发现了……我拔腿就跑。”眼泪开始从他的眼里流出来。在这段警察所谓的‘南下之旅’中他没少哭,大都是在夜深人静时。但那些眼泪并没有给他带来安慰,而现在这些眼泪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安慰,默尔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在乎。
是警察,用警棍在敲。他很耐心。现在他将另一只手弯曲做出一个手势,意思是:把车窗摇下来。
“三个月,四辆车。”警察继续用默尔的青年卡哒——哒——哒地敲着,“你在逃避什么,孩子?”
咚——咚——咚。
“我继父。你要是把我送回那个混蛋身边,我还会逃跑,一有机会就立刻跑。”
默尔睁开眼,从梦中挣脱出来,他只有片刻的时间来品味这讽刺的梦:他现在离那个恃强凌弱的混蛋有一千五百英里远呢,至少一千五……而且睡得和每晚差不多。不过他今晚睡了整整一夜,自从他离家出走之后很少睡过这么久。
“嗯哼,嗯哼,我想得到。你到底多大了,默尔?”
咚——咚——咚。
“十二,但我下个月就十三了。”
起初默尔·卡西迪以为这是自己在梦中听到的声音,是那些他的继父准备狠狠修理他的噩梦之一。那个死秃头自有一套敲厨房餐桌的方式,先是用指关节,然后再用整个拳头。那天晚上,他边敲边问事先准备好的问题,接着便引发了一场暴打:你跑哪里去了?晚餐总是迟到,戴手表还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帮你母亲?既然你他妈的从来不做作业,还把那些书背回家干吗?默尔的妈妈试图阻止,但继父根本没理她;她想干预,却被一把推开了。接着,那个一直在敲桌子的拳头被赋予了更大的力气开始砸到默尔身上,越来越大力。
“十二岁,可怜的孩子。你跟我来,看看我们该怎么处置你。”
咚——咚——咚。
在哈里森大街的警察局里,警察给默尔·卡西迪拍照、除虱、采集指纹,同时他也等待着社会服务人员的到来。指纹直接上传到网络,这只是例行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