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非艳急忙挡在中间,“都是自己人,大家别乱来。”
老田见状,也掏出了枪。
老田冷冷地说,“他现在已经是叛徒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冯如泰带着人冲进来,举枪对准了老田,“都别动。”
“不是的,他没有叛变。他只是和重庆联系不上了,我可以证明。”向非艳一边解释着,一边站到冯如泰身前。
老田说道,“别急,一会儿就到了。”
冯如泰冷冷地道,“把特赦手谕拿出来吧。”
老田引着向非艳来到他们以前作为秘密据点的工厂仓库,空旷的仓库里静悄悄的,透着一丝丝凉意,向非艳警觉地拔出了枪,低声问道,“特赦手谕在哪里?”
老田大声说道,“冯如泰,我这次来不是送特赦手谕来的,是来处决你来的。”
这时,向非艳的车开过一个路口,冯如泰的车紧随其后,两辆车刚刚过去,就见一辆运货的卡车横着开了出来,停到了路中间,把后边的车拦住了。卡车司机跳下车就钻进了小巷子里,小泉坐在车里气急败坏。
向非艳见他们双方各不相让,急忙劝道,“如泰,他们一定是误会了,快把枪放下,我们能解释清楚的。”
向非艳开着车,按照老田的指引,左拐右拐绕了好几圈,冯如泰和小泉的车一前一后,紧追不舍。
就在这时,冯如泰身后的日本特务见他们三人僵持不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大声用日语说了句什么,向非艳一听,顿时愣住了。
小泉盯着冯如泰,想了想,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冯如泰,嘴唇颤抖着,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慢慢后退几步,愣愣地望着这个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男人。
冯如泰担心向非艳出什么意外,主动请缨道,“大佐,他们转移了!我带人跟上去吧!”
就在这时,方滔和一些老田提前联系好的工人纠察队的人突然从仓库两侧的架子上冒出来,冯如泰冲过去将向非艳推到一边,一边向对方射击一边喊道,“非艳!闪开!”
冯如泰和小泉见两人只是对了暗号,并没有交接什么东西,心知这是方滔惯用的伎俩,那个老头一定不是密使。
向非艳仍旧一动不动,子弹从她身侧呼啸而过,日本特务不断倒下,两侧的架子上也有人受伤摔落下来,惨叫声、枪声接连不断,向非艳仿若置身在另外一个时空,在枪林弹雨中呆立着。
向非艳点点头,“我的车在那边。”说着,她带着老田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很快,所有的日本特务都倒下了,只剩下冯如泰一人。
老田警惕地四下看看,说道,“东西我没带在身上,你要跟我走。”
方滔令老田和其他枪手收起枪,退到了暗处监视着,他想给向非艳一个机会,一个和自己昔日恋爱道别的机会。
向非艳一愣,“美丽牌香烟就是上海产的。”
冯如泰见身边的特务都倒下了,隐藏在架子上的枪手也都撤退了,他收起枪,拉起向非艳,说道,“非艳!我们走!”
老田凑近了向非艳,低声道,“请问,上海可以买到美丽牌香烟吗?”
向非艳甩开冯如泰,举起枪,指着他,声音嘶哑地说,“冯如泰,原来叛徒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我们?!”
向非艳看了老田一眼,“哦,是的。”
冯如泰沉吟片刻,抬起头,一边向她靠近一边说,“非艳,你听我说……”
这时,老田打扮成一个扫大街的向向非艳靠近过来,“小姐,您是在等人吗?”
“你别过来!”向非艳后退一步,仍旧用枪指着他。
冯如泰四处找着,但一无所获。
冯如泰说道,“非艳,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等我拿到了特赦手谕,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
小泉转头问道,“冯先生,你看方滔会在哪里?”
向非艳泪流满面地望着他,就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远走高飞?!是你一手培养了我们,你的三民主义呢?你的报国之心呢?”
这天德万路广场似乎比往常更为热闹,人来人往中,夹杂着许多日本特务,冯如泰和小泉亲自在广场上指挥,他们留心着每一处的动静。这时,他们从望远镜中看到向非艳走到了广场上,立刻都紧张起来。
冯如泰不忿道,“别傻了!我们为党国卖了大半辈子的命,我们得到什么了?三民主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所以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方滔道,“我在广场边掩护你,你放心。”
“住嘴——”向非艳大喊一声,咬着牙,闭上眼睛,冲着冯如泰连开几枪,冯如泰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好,行动吧。”方滔说罢就要下车,向非艳一把拉住他,“你在哪?”
冯如泰吐出一口鲜血,缓缓抬起头,望着向非艳,眼睛里充满了愧疚和不舍,“打得好,非艳……打得好!我早就该死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从我投靠日本人的那天起,我的心就死了……非艳,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我再……我再报答你……”说着,他伸出手,握住向非艳拿枪的手,冲着自己的脑门扣动了扳机。
向非艳点点头。
只听一声枪响,冯如泰倒在血泊里,向非艳大哭着扑到他身上,随即,她又站起来,歇斯底里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向非艳开着车,带着方滔在德万路广场附近停下,方滔低声问道,“接头的暗号你都记住了吗?”
这时,方滔从暗处站出来,拉住她,“非艳,孩子是无辜的……”
小泉笑笑,“冯先生,你放心,不见到手谕不会有战斗,我会保证向非艳的安全。”说罢,他继续点将,一一分配任务。
向非艳呆了呆,又望着方滔,“方滔,我还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冯如泰有些担忧,“小泉先生……”
方滔想了想,说道,“我和你一样,是抗日的战士。”
三木跨前一步,“嘿!”三木的身后,站着十几个日本特务,都在严阵待命。
向非艳笑了笑,扔下枪,颓然走出了仓库。
一个特务上前为他们打开地图,小泉指着地图,布置道,“你在万安百货门口戒备,听到枪响后,对接头嫌疑人格杀勿论。”
方滔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
小泉对这个看法很赞同,“明天要多派人手,不能再让方滔落网。地图。”
5
冯如泰分析道,“方滔上次安排到剧院,结果计划失败,这次他安排到一个繁华的开阔地带,是准备制造混乱乘机逃跑。”
冯如泰被杀后,小泉愈加丧心病狂,他整日待在办公室,紧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对策,不眠不休,对秦文廉一家的态度,也愈加恶劣了。因此,地道挖好后,转移秦文廉一家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否则只怕会夜长梦多。
小泉和冯如泰很快又截获了重庆的电文,电文中说这一次的接头地点是德万路的广场。
方滔让慕容无瑕立刻给秦文廉一家传信,明天中午,西餐馆行动,按次序进洗手间,有人接应,经地道转移。
向非艳点点头。
可是,第二天中午,秦文廉一家刚刚走向西餐馆,就有特务去向小泉报告。
方滔说道,“重庆的密使带着特赦手谕马上就到上海,我们要计划与他接头。时间就在后天下午,你做好准备。”
小泉一脸憔悴,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身旁的茶几上,放着冯如泰送给他的手枪。
向非艳问道,“重庆方面现在有什么新指示了吗?”
这时,一个特务敲门进来,“小泉大佐……”
方滔道,“现在形势这样紧张,我谁都信不过。”
小泉无力地说,“出去,让我安静一下!”
向非艳看了看他,缓缓地放下了枪,说道,“你完全可以找人给我传个消息吗,这样就失踪了,我都急坏了。”
特务犹豫了一下,转身要走。小泉又微微睁开眼睛,“等等,有什么事情吗?”
好在方滔早有准备,他解开上衣的纽扣,拉开衬衣,露出里面的绷带,问道,“要我把绷带也拆开吗?”
特务说道,“刚才秦文廉一家出门去吃西餐了。”
向非艳坚决地说,“我必须亲眼看到。”
小泉没太在意,“那又怎么样?我们的人跟着吗?”
方滔看了看四周,“不是要在这里让我脱衣服吧?”
特务低着头说道,“跟是跟了,三木君之所以要我来报告您,是因为昨天中午秦文廉一家刚去过这家西餐馆。三木君觉得今天有些反常,因为平时都是三天一次的……”
向非艳仍旧用枪指着他,“给我看看。”
小泉睁开了眼睛,拿起手枪,“走!去看看秦文廉点的什么菜!”
方滔说道,“胸口。”
秦文廉一家像往常一样走进这家西餐馆,依旧坐在以前常坐的位置上,他们身后,三个日本特务紧紧跟着,坐在了一边的座位上。
向非艳疑惑地看着方滔,“伤在哪?”
服务生将菜单递给秦文廉,“请问先生今天吃点什么?”
方滔说道,“梅甫平被杀了你知道吗?是我杀了梅甫平,我把他炸死了。但是那晚我也受了伤,我一直在养伤。”
秦文廉看也不看菜单,说道,“老样子吧。”
向非艳说道,“不该问的别问。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联系你,你为什么始终不露面?”
这时,方滔推门进来,他用余光迅速扫了秦文廉一家一眼,然后直接走进了洗手间,秦文廉看了看,对秦太太和秦岚使了眼色,然后他也起身走进了洗手间,一个日本特务紧随其后,但他刚刚走进去,就被方滔从身后一刀毙命。
方滔这才发现,向非艳的手伸进皮包里握着枪,而枪口正对着自己,于是他只好按向非艳说的,把手放在了桌子上,“非艳,你这是?”
秦太太和秦岚紧张地坐着,服务生为她们端上了饮料,但她们谁都没有喝。这时,秦岚冲秦太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走,但是秦太太摇摇头,硬是要秦岚先走。秦岚没办法,只好假装不小心将饮料洒在了秦太太身上。秦太太无奈,担忧地望着女儿一眼,转身进了洗手间,另一个特务紧紧跟在了秦太太后面,被方滔用同样的方式解决了。
向非艳警惕地在咖啡馆门口观察了很久,才挺着已经隆起的肚子,慢慢地坐到方滔对面。她刚坐下来,就低声说道,“别动,把手放在桌子上,我能看到的地方。”
秦岚看了看表,也站起来,刚要进洗手间,却被剩下的那个特务拦住,“干什么去?!”
这份电文是方滔故意用老频率发放的,这也正是诱杀冯如泰计划的一部分。此时的方滔,正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等待向非艳,若要诱杀冯如泰,就必须让向非艳出面。
秦岚道,“去洗手间。”
小泉哈哈一笑,“看来方滔也没有办法破解那半张戏票啊。哈哈,这次不能让方滔再跑掉了。”
那特务似乎觉察到几分不对,厉声道,“哪也不许去!”
这时,冯如泰拿着电文推门而入,“小泉先生,方滔又和重庆联络了。电文里说,密使牺牲,请重庆再送一份特赦手谕来,并且,重庆已经答应了。”
秦岚一下子愣住了,她冷着脸,呆呆地、慢慢地靠近那个特务,眼睛死死盯着特务的脸,那特务被秦岚看得直发毛,刚要拔枪,只见秦岚突然伸出手,哇地吓了他一下,然后她便扬着围巾,绕着桌子转着圈飞舞着,“来抓我呀!好玩,好玩!快来陪我玩!来抓我呀!”
小泉正在办公室里仔细地查看秦文廉一家最近活动的监控记录。在这份资料里,他们一家除了每三天去一趟外洋路上的西餐厅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那特务惊慌失措道,“你干吗?你怎么了?”
4
这时,小泉带着人冲进来,见秦岚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冲上去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装!你再装!”
就在刘师傅紧锣密鼓地挖地道的同时,方滔也没闲着,就如秦岚所说,他是一个一刻也不肯让自己停下来的人——他想到了一个诱杀冯如泰的办法。
秦岚蜷缩在地上,不敢说话。
回去后,方滔又让慕容无瑕向秦岚发一个消息,让他们全家从现在开始,经常到那家西餐馆去吃饭。
小泉对身旁的特务吩咐道,“命令!封锁所有的车站和码头,查找秦文廉一家的下落!”
方滔点点头,“就是这吧。老田,你去和房东联系一下,租下来,尽快开工。”
秦岚一听,担心父母没有走远被日本人抓住,她突然拉住小泉的胳膊,跪下来,哀求道,“小泉先生,我求求你放了我们全家吧。只要你答应不伤害他们,我马上带你去找他们!”
刘师傅拿着罗盘测算着,然后在一个本子上计算了计算,“这个院子到那条污水渠,要挖将近一丈的距离。”
小泉瞪了秦岚一眼,点点头,然后跟着秦岚,向距离秦文廉夫妇撤离的河边最远的长途车站走去。
方滔看了看西餐馆的窗户,说道,“从西餐馆厕所的窗户翻出来,跑到这里要半分钟。”
到了长途车站,小泉带人搜查了秦岚所说的长途客车,却一无所获,他勃然大怒,用枪指着秦岚。此刻,秦岚倒也坦然了,她轻轻松口气,微笑着说,“好吧,我告诉你,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说着,她便大笑起来,边笑边流泪,边流泪边说,“你快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就清白了,哈哈……”
西餐馆窗户外面是一条小巷子,巷子里有一个小院,大门上挂着“出租”的牌子。
这时,只听一声枪响,秦岚应声而倒,脸上还挂着微笑。
方滔说道,“这附近的建筑,也就这里是秦文廉唯一能自由进出而不被怀疑的地方。”说着,他看了看厕所的窗户,攀上去,向外边看了看,然后又带着刘师傅和老田走了出去。
当时方滔见秦岚迟迟不来,正要出去接应她,却见秦岚已经带着小泉等人出了门,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带着秦文廉夫妇离开。
刘师傅用脚跺了跺地面,“地砖下是水泥,根本挖不了地道。”
此刻,在工厂仓库内,秦太太已经哭干了眼泪,嘴里一直喃喃着,“我应该让她先走的……我应该让她先走的……”
进入西餐馆后,他们假装逗留了片刻,便径直走到洗手间。方滔小心地检查了每个厕位,确定没人后才冲刘师傅点点头。
慕容无瑕扶住秦太太,低声安慰道,“秦先生,秦太太,请节哀顺变。血债血还,我们一定会替秦岚报仇的。”
“我们到那间西餐馆里看看。”方滔说着,带着刘师傅和老田进了旁边的西餐馆。
秦文廉连连摇头,“这样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人在附近的街道转悠了一圈,刘师傅踩着路中央的井盖说道,“污水渠应该就在我们脚下。从这到路口,两边的房子都可以作为地道入口。”
这时,方滔掏出特赦手谕,递给秦文廉,道,“秦先生,这是您的特赦手谕。你们立刻动身,今天晚上就有船送你们去公海。”
顺着这个思路推下去,如果想让秦文廉一家在污水渠里用五分钟跑到河边,那么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挖掘,方滔一边思考着,一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然后带着刘师傅和老田到圈中的范围去查看。
秦文廉接过特赦手谕,把保险箱的钥匙递给了方滔,然后拿起纸笔,写下两行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很快,慕容无瑕凭着自己以前的人缘,找到了日租界污水渠的地图。方滔仔细研究后,认为,如果秦文廉一家失踪,那么日本人就会马上封锁河道,所以他们选择的挖掘地点不能距离河边太远,而留给秦文廉一家跑到河边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写完这首诗,秦文廉说道,“你要的东西在德华银行的保险箱里,我在那存了一封密函,你只有拿着这张和密函内容一样的信,即便没有钥匙和密码,也可以取出保险箱里的东西。”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让秦文廉一家进入污水渠而不被发觉。
慕容无瑕道,“就凭这一张纸?如果日本人知道了内容,仿造一张是很容易的事。”
于是几个人马不停蹄地勘察了秦文廉家周围的地形,日占区有一条污水渠通往租界附近的河边,如果让秦文廉一家进入污水渠,只要到了河边,就能用船把他们接到租界,到了租界,小泉的行动就会受到限制,这就更方便他们帮助秦文廉一家出逃了。
秦文廉凄然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印泥,用两跟手指蘸了朱砂,在诗上按上了两个指印,说道,“即便他们知道内容,也不会知道我用哪两个手指印的指印,这是谁都无法破解的密码。”说完,秦文廉将这张纸给了方滔。
第二天,老田就找来一位刘师傅,这个刘师傅以前在乡下就是靠替人挖地窖、打坎井为生的,虽然他没挖过地道,但却十分有把握。
6
慕容无瑕吐吐舌头,这时,老田突然收起笑容,说道,“遁地法,无瑕的这个主意还真可以试一试。”
樱机关办公室内,小泉低着头肃立一旁,日军司令官木村将军带着两个随从走了进来。木村径直坐到了小泉的位置上,说道,“我听说新政府的法务部次长秦文廉举家出逃,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老田一下子被逗乐了,方滔严肃地说,“无瑕你别闹了,我们这是在开会!”
小泉低着头,说道,“木村将军,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件事情完全是我个人的过错!”
慕容无瑕挠挠头,“要是秦文廉一家像土行孙一样会遁地法就好了,从日本人那边钻到地里,再从咱们这边冒出来。”
木村厉声道,“从现在起,你就不是樱机关的代长官了。我给你一夜的时间,你可以死得更像个武士一样!希望你珍惜你的荣誉!”
这时,方滔转头问道,“无瑕,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泉一愣,随即点头道,“嘿!我死不足惜,但是《日汪密约》应该还在德华银行。木村将军,拜托你了。”
方滔、慕容无瑕和老田围坐在桌前,商量了很久,也想不出什么对策,莫说送他们一家离开上海,就连秦文廉一家怎么进入法租界都是问题。
木村怒道,“浑蛋!秦文廉都跑了,你却要我和你一样,像个傻子似的去盯着银行!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确定了方滔拿到的确实是蒋介石亲手签发的真正的特赦手谕后,秦文廉终于答应了再次和方滔合作。但是,要把三个大活人从日本鬼子的眼皮底下弄走,简直比登天还难。
小泉恳请道,“如果将军允许,明天请让我去德华银行。”
老田把匕首暗扣在手里,连忙冲进厕位,从手纸箱里翻出手谕,轻轻松了一口气。
夜很深了。
这时,只听到日本特务拉了水箱,秦文廉和老田立刻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转身在洗手台慢慢地洗了洗了手,然后秦文廉率先出去了,日本特务匆忙地洗了下手,也跟了出去。
小泉在家中摆上两个儿子和石井的牌位,然后给牌位前的杯子都倒上了酒,自己也倒上了一杯,怀里抱着自己的97式狙击枪,举起了杯,“今夜,我本来应该切腹而死的。但是,我不想那样死,自杀不是军人应该有的结局。明天我会和中国最好的战士进行一场决斗,可能很快我就会去找你们的,如果那样的话,我将死得更加光荣,我们一家都会荣享着这份光荣。”
正好这时老田又进来了,秦文廉急忙冲老田比画了一下,又指了指特务所在的厕位,两人都很吃惊。老田担心特务搜出特赦手谕,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却被秦文廉一把拦住。
说完,小泉喝了这杯酒。
监视他的那个特务就在外边,秦文廉向特务点了一下头,特务看了他一眼,然后也进入了那个厕位,秦文廉这一下可被吓坏了。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突然,街道的尽头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只见小泉拎着一个长方形的箱子走在街道上,渐渐出现在晨雾里。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他最心爱的97式狙击枪。
秦文廉进了厕所,径直走到左数第二个厕位里,顺手关上门,然后毛起腰,开始在手纸箱里翻找,终于,他在一摞手纸中找到了老田放下的特赦手谕,然后开始紧张地、仔细地、翻来覆去地查看起来,看完手谕,将手谕又放回到手纸箱里,还特意将手谕放到了底下。然后他拉了一下水箱,开了门出来。
小泉走到租界的边界哨卡,被值班的巡捕拦住。
不一会儿,老田从洗手间出来,秦岚见状,轻轻踢了秦文廉的脚一下,秦文廉会意地起身也去了厕所,一个日本特务立刻跟了上去。
巡捕问道,“小泉先生,来得这么早啊。”
待秦文廉一家坐定后,老田起身走向洗手间,路过秦文廉一家的桌位时,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走进了洗手间。
小泉微微一笑,“打扰您了,我要进租界里去办点事情。”
日租界内的一家西餐厅里,老田穿着西装,点了份比萨,悠闲地吃着。他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门口,看到秦文廉一家推门进来,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日本特务,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
巡捕道,“好啊,但是您得把这箱子打开让我们检查一下。”
3
小泉摇摇头,“对不起,这个不能让你检查。”
可是,总不能秦文廉上厕所,特务们都跟着吧?想到这里,他急忙安排慕容无瑕再次向秦岚传递信息。
巡捕为难地道,“祝探长吩咐过,你们樱机关的人进租界都要检查。”
在慕容无瑕第二次和秦岚联络时,慕容无瑕告诉秦岚,她在这里长租了一个更衣柜,以后她们就用这个柜子传递消息,尽量避免碰面。虽然他们可以通过这个柜子让秦岚将特赦手谕转交给秦文廉,但这样做的危险太大,秦岚以前就说过,日本人时不时地会搜查秦岚和秦太太带回的东西。
“今天是个例外,你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妥,你可以开枪打我。”说罢,他大摇大摆地走进租界,那巡捕看了看他的背影,当然不敢开枪,只好去向祝炳卿报告。
方滔得到了秦岚传递来的信息,静静地思索着,要在日本特务的严密监视下让秦文廉鉴定特赦手谕,确实十分困难。
小泉走到德华银行对面的楼门口,抬头看了看,然后坚定地走上楼,来到楼顶,他脱下军装外套,垫在膝下,然后打开箱子,拿出他心爱的狙击枪,一颗一颗,慢慢地将子弹压进枪膛。最后,他有条不紊地装上瞄准镜,举起枪,试着瞄准着银行门口的人头,咬牙切齿地说,“方滔,你死定了。”
秦岚点点头,“好吧,我把你的要求转告他们。”
慕容无瑕的车子刚刚拐进来,一群巡捕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都端着枪将车子截了下来。祝炳卿来到了方滔车子前,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下来。
秦太太附和道,“岚儿,你不知道,他们曾经用假的手谕骗过我们一次了。这事,还是谨慎点好。如果我们全家跑了出去,万一手谕是假的,我们不是又要任凭军统宰割了吗?”
方滔和慕容无瑕只好下了车。
秦文廉道,“岚儿,这份特赦手谕是我们父女两个人的保障,爸爸就是为了你的将来,也要亲眼看过了,才会交出胶卷。”
祝炳卿笑着问道,“方先生,您这是去哪啊?”
秦岚道,“你还不放心?”
方滔道,“我去德华银行办点事情。”
烧完后,他转身对秦岚说道,“我要亲眼看到特赦手谕。”
祝炳卿走到方滔跟前,一手搭着方滔顺势将他拉到一边,“方滔,我定的规矩你还记得吧?”
秦文廉听了秦岚的话,坚决地拿过了字条,点了火烧掉了。
方滔点点头,“我当然记得。”
秦岚恳求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我早就和方滔商量好了,我协助他们来做您的工作,弄到《日汪密约》的内容,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也是挽救您不要成为历史的罪人。爸,你要是还想在这里偷生的话,那我忍受的这一切,都白费了。爸,您别犹豫了。这是咱们家唯一的出路了。”
祝炳卿微微一笑,问道,“那我倒要问你了,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日本人拼命,到租界外边去。别在我这添乱行吗?”
秦文廉满心愧疚,“岚儿,爸爸我,我对不起你。”
方滔一愣,“祝探长,您把我说糊涂了。我没说要在您这跟日本人拼命啊?”
秦岚点点头,“真的,为了洗脱这个汉奸罪名,我被军统甄别,被小泉逼迫,我迫不得已要装疯躲进医院。可我就是装疯小泉也没放过我,他到医院里来给我上电刑,这些我都没敢和你们说过。”
祝炳卿,“不会那么巧吧,你不和日本人拼命,难道你和小泉要合伙抢德华银行?我刚刚得到消息,小泉带着狙击枪来到了租界!”
秦文廉颤声道,“这?这都是真的?”
说罢,祝炳卿松开方滔,走到慕容无瑕车前,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慕容小姐,这是令尊生前让我转交给你的。今天我总算完成了他的遗愿。再见。”说罢,他带着巡捕们转身离开。
秦文廉和秦太太都一愣,只听秦岚哭着说道,“我是军统香港站中尉联络员。就在爸爸逃到河内的时候,恰好香港的军统组织被日本人破获。这样我就被怀疑,怀疑我也跟着您一起叛变,所以他们开始围捕我。结果我落到了日本人手里,我为了争取一个洗脱我罪名的机会,表面上投靠了日本人。是他们派我回到家里,要我挖出来联系您的军统组织。”
方滔听祝炳卿说小泉带着狙击枪来到了租界,他心知小泉的目标就是自己,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站到一根柱子后面,悄悄抬起眼睛,看了看附近的楼顶。作为一名狙击手,他当然知道哪里才是最佳狙击位置,因此,几乎一眼他就发现了小泉。
“委屈?”秦岚说完这两个字,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出来,“您知道我受的是什么吗?爸爸,妈妈,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我高中毕业后,就被军统招募了。”
随即,他冲慕容无瑕招了招手,慕容无瑕开着车停到他身边。
秦文廉安慰着女儿,“岚儿,你受的委屈我当然知道,但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
方滔四下看看,钻进车里,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只见慕容无瑕紧张地点点头。
秦岚严肃地望着父亲,“爸,我们是可以选择在这里苟且地活着,但是那汉奸的罪名呢?难道我们就一辈子甚至让我们家的后代也背着吗?”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我为什么从香港回到上海你知道吗?”
方滔下了车,走到银行门口,他看了一眼慕容无瑕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小泉所在的方向,然后迈步走进了银行。
秦文廉低下了头,“岚儿,我知道方滔他为了救我们全家,是冒了很大的危险。我何尝不想拼命一搏啊,就算是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我死活也落个痛快。但是我现在不能啊,我要对你和你妈妈负责,我要对咱们这个家负责啊。”
德华银行大厅内的大钟刚刚敲过十点钟,方滔走进来,径直来到一个值班经理面前,“你好,我要取一个保险箱里的东西。”
秦岚见父母此刻都不同意出逃,忍不住急道,“方滔为了救咱们,也是拿性命在拼啊。被日本人当众暴尸那两个人,不就是为我们而死的吗?”
经理经理替方滔倒了一杯咖啡,“哦,您请稍等。”
秦文廉看着女儿,说道,“岚儿,算了吧。我们现在虽然被日本人严密监视,但凭借我是新政府要员的身份,他们是不会把我们全家怎么样的。现在正在风头上,我们冒险出逃完全没有胜算啊。”
方滔笑着坐在沙发上,笑着说,“不要紧,我有一整天可以等。”
秦岚道,“爸,这怎么是死路一条呢。我们现在被日本人天天这么盯着,早晚才要死在他们手里。我觉得跟方滔他们合作,是唯一的机会。”
不一会儿,值班经理拿着一个小箱子走过来,“方先生,这是您保险箱里的东西。”
秦太太跟着点了点头。
方滔拿过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放着锦囊,锦囊里装着两枚胶卷。方滔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收了起来。
秦文廉看了看那行字,说道,“日本人早就想要我的命了,咱们全家身在虎穴,再跟军统联系不是死路一条吗?”
值班经理笑着说,“我再给您续杯咖啡吧?”
“他们没发现,这是慕容无瑕给我的。”说着秦岚拿出了那团字条交给了秦文廉,秦文廉展开一看,字条上写满了汉字偏旁部首。秦岚微微皱起眉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方滔留给她的石镇纸,然后将字条缠在上面。缠好后,只见在石镇纸的窄面上,字条上的偏旁部首组合成了汉字,写着,“手谕已到,本月农历七日,香榭丽联系。”
方滔点点头,“谢谢。”
秦太太惊道,“啊?在哪?跟着你的特务没发现吗?”
值班经理刚刚离开,老田就出现在银行门口,他不动声色地坐到方滔身边,两人就像不认识一样,悄悄交接了胶卷。
秦岚道,“爸,妈,方滔主动和我联系了。”
方滔也不看老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用杯子挡着嘴,低声说道,“你叫两个兄弟在银行关门前进出一下银行。”
秦文廉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老田拿出一份报纸,假装看着,挡住了脸,说道,“这些我都会安排,你一定要见机行事,不要硬拼!”说罢,他带着胶卷,离开了德华银行。
回到家后,她话也没来得及说,就拉着秦文廉和秦太太走进自己的卧室。
在老田带着胶卷离开德华银行的那一刻,方滔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为了《日汪密约》的胶卷,有太多的同志献出了生命。现在,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了。虽然门外,还有敌人的枪口在等着他,但是此刻,他只想安静地、轻松地睡一觉,因为接下来,无论是小泉还是他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
秦岚将字条塞进服务生递过来的球鞋里,然后进了更衣间,装模作样地打了两局保龄球,这才急匆匆地回到家。
等待,有时候,一场生死殊斗,就是在等待中决出胜败的。等待,是另一种战斗。
服务生转身去选鞋,这时一个身着旗袍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子也来到吧台,“租个更衣柜。”她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字条顺势塞进秦岚的手里,秦岚微微一愣,这才认出这个年轻女子正是慕容无瑕,由于她之前一直是洋派的富家小姐打扮,此时一下子换了中式的旗袍戴上了眼镜,连秦岚这个职业特工都没能一眼认出来。
大厅里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半,方滔将帽子盖在脸上,斜斜地靠在沙发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香榭丽娱乐总会前厅的挂钟正好指向两点半,秦岚提着一个大包来到吧台,对服务生说,“给我拿一双球鞋,要小号的。”
银行外的街道上,已是烈日高照。小泉半蹲在楼顶,依旧保持着早晨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身上已经被汗浸湿了,汗珠流进他的眼睛里,他用力挤着双眼,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瞄准镜。
2
慕容无瑕坐在车里,紧张地看着大楼,她看了看手边的表,已经是三点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了一眼小泉的方向,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紧张。
秦文廉看了看小泉,想了想,又把钥匙推给了小泉,“小泉先生,这枚钥匙还是您收着吧,这样你我都放心。”
大钟显示到了下午四点,方滔早已从睡梦中醒来,他微笑着接过值班经理递过来的咖啡,只听那经理说道,“先生,您看,我们马上就要关门了……”
小泉哈哈一笑,“隐退?等战争结束吧。”说到这里,他又推了推那把钥匙,“秦先生,您还是快把这钥匙收起来吧。”
方滔点点头,“好,我马上就走。”
秦文廉又是长叹一声,“秦某何尝不想不问世事,归隐山林啊。既然您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您就让我全身隐退了吧。”
就在这时,两个和方滔同样装束的人进入银行,朝方滔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在大厅里晃悠了一圈,又向外走去。
小泉也笑了,“您能这么想,我十分欣慰。秦先生,其实你我都只不过是身逢乱世的臣子,所谓各为其主,有时候身在的立场不同,抛弃这些政治上的分歧,我还是很愿意和您做朋友的。”
德华银行对面的楼顶上,小泉的胳膊已经开始微微发抖,肩头满是盐花,嘴唇已经微微干裂,虽然如此,但他仍旧坚持着,毫不懈怠地瞄准着银行的门口。
秦文廉笑笑,“能理解,能理解。我们两国是友邦嘛,我们互相支持是应该的。”
这时,他突然发现两个穿西装的人走出银行,而且分头往两边走,他紧张地绷紧身子,却犹豫着没有开枪,显然,这是当初方滔刺杀梅甫平时,他用来对付方滔的那一招,此刻,方滔原封不动将这招还给了他。
小泉看着秦文廉,装出歉疚的样子,说道,“前些日子由于我,让秦先生很不愉快。其实我所做的一切,绝对没有对秦先生您个人的看法,希望您能理解。”
小泉大口喘着气,他想了想,再也忍不住,把枪在楼顶上放好,然后快步下了楼。
秦文廉看着钥匙,不知是拿还是不拿,“这份礼倒是很特别啊。”
慕容无瑕在车里看到小泉下了楼走向了银行。她紧张地看着小泉走过,然后下了车,飞快地跑向了楼里。
小泉继续说道,“秦先生,这本来就是您的东西啊。以前是我多有冒犯,今天也一并向您赔礼了。”
小泉快步走进银行,进了银行他四处搜寻着,却发现方滔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还对他笑了笑,小泉也笑了笑,坐到沙发说,说道,“怎么样,东西拿到了?”
秦文廉见正是德华银行保险箱的钥匙,却不敢去拿。
方滔拍拍自己的衣兜,点点头。
小泉点点头,“哦,真漂亮。我今天来,也想送您一件生日礼物。”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其实这也算不得送礼,本来就是您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小泉一字一句地说,“恭喜你。”
秦文廉道,“哦,刚刚我女儿送了我一块瑞士怀表。”
方滔望着他,没有说话。
小泉笑了笑,“秦先生,今年过生日收到生日礼物了没有啊?”
小泉紧紧盯着方滔,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您。我以前和您提过,‘一·二八事变’中,有一个国军的狙击手,在闸北和我军鏖战了很久,在我的印象当中,他和您的样子差不多。我就在他的对面,我好像命中了他,但是后来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一直想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秦文廉叹道,“秦某是百无一用的书生,空有个岁数有什么用啊。”
方滔盯着小泉,说道,“活着。他叫刘劲南,我就是。”
小泉道,“哦?这么说,您比我还要大两岁。”
小泉心中一阵激动,“好,刘劲南,这也许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宿命,我在外面等着你!”说完,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然后走出银行。
秦文廉道,“秦某虚度五十五个春秋了。”
方滔慢慢地走向门口,虽然他有太多次面对死亡的经历,但是像这样手无寸铁地迎向敌人的枪口,还是第一次。他明白,他的生命,终将面临这样的时刻,该来的,就让它来吧。但他并不感到惊慌,因为他知道,纵然他有一把枪,也杀不完所有的侵略者。会有更多的同志,像他一样,完成他们共同的使命。
小泉坐下来,问道,“秦先生,您今年高寿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银行的大门,只见小泉端着手枪站在门外,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
秦太太急忙说,“我去吧。小泉先生请坐。”
然后,只听一声枪响,整个时间似乎都静止了,方滔和小泉都静静地站在门口,片刻后,只见小泉慢慢地倒地,他的后心中枪,子弹打穿了心脏,鲜血从胸口涌了出来。
秦岚很不情愿地没有动,秦太太推了她一把,秦岚索性离开进了房间。
小泉倒在地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在自己原来的狙击位置上,有一个人端着枪匍匐在那里——一个女人。小泉的脸上,露出自嘲的微笑。
秦文廉只好说道,“小泉先生,快请里边来坐吧。岚儿,给小泉先生加一副碗筷。”
慕容无瑕匍匐在楼顶,从瞄准镜里望到方滔轻轻松口气,然后冲她露出微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灿烂的笑。
小泉满脸堆笑,“秦先生,听说您过生日,我是特意来道贺的。”
7
这时,有人敲门,秦岚急忙起身开了门,一看是小泉,一家人不由得收起了笑容。
方滔坐在汽车里,慕容无瑕拿着两个热乎乎的油墩子一头钻进车里,递给方滔一个。方滔放下手中的报纸,大口地吃着。慕容无瑕凝望着方滔,甜甜地笑着,“上次也是吃油墩子,不过还没有送到你的手里,汽车就爆炸了。真没想到,今天我们还能一起吃,像做梦一样。”
秦太太道,“你看看,今天是你生日,是好日子,怎么又伤心起来了。”
方滔看了看她,没说话,继续吃着油墩子,似乎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
秦文廉一阵感动,“夫人,岚儿,你们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觉得愧疚。如果你们骂我两句,怨我几声,我倒还舒坦点。”
慕容无瑕嘟起嘴,说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是什么吗?”
秦太太说道,“文廉,别这么说。我们全家现在都平平安安的,这就是福气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方滔咽下一口油墩子,摇摇头。
秦文廉叹道,“我现在都不敢有什么奢望了,一年前,我还踌躇满志,说什么曲线救国,安邦治民。结果弄得全家身陷囹圄,报应啊。”
慕容无瑕说道,“你总是板着一张脸,从来不爱说话!”
秦太太也举起杯,“文廉,过了一岁,就要转运了。以前不好的东西就快变好了。”
“少说话多做事,是我做人的原则,况且,我嘴也笨。”说罢,他又埋头吃了起来。
秦文廉举起杯,感慨道,“这一年风风雨雨的,总算是又过了一岁啊。”
慕容无瑕气道,“嘴笨就不能说话了吗?”
这款手表,是秦岚买给秦文廉的生日礼物,这天,正是秦文廉的生日,他们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点着生日蜡烛,表面上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
方滔抬起头,吃下最后一口油墩子,说道,“你想听我说话吗?”
秦岚立刻听出了方滔的声音,她一边填写保修单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各自离开。
慕容无瑕反问道,“你想告诉我吗?”
这时,一个穿长衫留着小胡须的男人也来到钟表店,摘下自己的手表放到柜台上,说道,“老板,这个表不准,麻烦您给调调,明天下午两点半,送到香榭丽的柜台就行。”
方滔望着远方,说道,“我在德国受训一个月,战争就爆发了。我被派到前线,当了一名狙击手,那时候身边天天都死人。淞沪会战的时候,我在十九军,那次战役的任务是掩护战友撤退。找好了狙击点,然后我开始移动我的枪口,我在我的瞄准镜里,突然看见了敌人的狙击手,那是我第一次在瞄准镜里看到狙击手。扣动扳机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为我的子弹没有打中敌人,他的子弹却打穿了我的肺。等我醒来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我的上司对我说,我的十七个战友,被同一把狙击枪打死,那个狙击手,就是小泉。”
秦岚点点头,接过保修单。
慕容无瑕听到这里,愣了愣。
老板殷勤地笑着说,“我们瑞士的钟表都是终身免费修理和清洗的,您可以填一下保修单据吗?”
只听方滔继续说道,“从那天起,我就几乎每天都做同一个噩梦,我梦见我的亲人、我的战友,都被敌人用狙击枪打死,而当我握着枪搜寻那个狙击手时,却在瞄准镜里看到了我自己。所以,我知道,我最大的敌人,就是我自己,我最大的痛苦,就是我不能保护我的亲人和战友。所以,我就盼着有一天,我爱的人,能像我一样保护好自己。”说到这里,他凝望着慕容无瑕,“无瑕,你一定,要变成一个真正的战士。”
秦岚望着柜台上的手表,然后指着其中的一款说道,“把这块给我包起来。”
只有这一刻,慕容无瑕似乎才真正了解了方滔,她含着泪,轻轻吻住方滔的唇,方滔伸出手,将她拥在怀里。
秦岚拎着小坤包,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着,她故意东拐西绕,利用自己专业的反跟踪技巧,一会儿闪出日本特务的视线,一会儿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并不是要甩开他们,而是为了折腾他们。只见她快速地走出小巷,一转弯钻进一家瑞士的钟表店,两个特务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大街上找来找去,终于在钟表店发现了她,于是他们有些气急败坏地跟上来,却又不好发作。
车窗外的小路上,有几个行人走过,远处,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战火的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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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的后座上,放着一份香港《大公报》,上面全文刊发了秦文廉所拍摄的《日汪密约》照,汪精卫的卖国行径已经昭然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