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大楼的机要室,秦文廉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推门而入。
没有人知道他真正要拜的是什么,是子虚乌有的神仙?还是川东那尊看得见、摸得着的“真佛”?
值班员一见是秦文廉,连忙站起来,“秦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这一天,秦文廉穿戴得尤其整齐,他一遍一遍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紧张。终于,他提着公文包走到门口,转头看了看客厅里供着的玉佛,犹豫了片刻,然后放下公文包,慢慢走向佛龛。这个一生信仰着三民主义的孤傲文人,这个曾经胸怀报国大志的法律界专家,这个从来不屑牛鬼蛇神的知识分子,此刻,正慢慢地、艰难地走向那个“川东玉佛”,虔诚地上了一炷香,然后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秦文廉很随意地递过一张单子,“我要借阅这些文件。”
偷拍《日汪密约》事关重大,一旦败露,他们一家三口必死无疑。
值班员看了看单子,说道,“秦先生,这些文件按规定只能在机要室里观看,不能带走。而且,每次只能借阅密约的两部分。”
虽然秦岚并未成功逃离上海,但那毕竟是她自己不愿意走而逃回来的,军统方面在这件事情上已算是尽心尽力,也多少拿出了诚意,因此,秦文廉还是决定先把照片拍下来,只要蒋介石的手谕一到,只要他们安全离开了上海,他就把照片交给军统。
秦文廉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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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员打开了保险柜的门,“都在这里了。我们是无权碰这些文件的,您自己取吧。”
方滔叹口气,将手从怀里拿出来,慢慢地端起咖啡。秦岚感激地说,“谢谢你,方滔。”
秦文廉上前,伸手拿出了两个封套。
秦岚坐在原地,继续望着方滔放在桌下的手,说,“你不会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跟我说永别吧……”
值班员说道,“秦先生,我要记录的。”
方滔说道,“你的情况我会如实向重庆报告。如果你骗我,你们全家一样逃不过军统锄奸队的枪口。你走吧!”
秦文廉再次点点头,将两个封套展开,上面写着《第一部分驻兵范围之件》、《第二部分满洲独立交涉权之件》,值班员关上保险箱,记录了一下。
秦岚摇摇头,“日本人从没有真正相信过我,我如果不是秦文廉的女儿,可能早就被杀了。他们已经感觉到我爸爸在和你们联系,逼我尽快找出你们的行踪。”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方滔放在桌下的那只手,脸顿然变得愈加苍白了,“方滔,我求你了。我不是求你别杀我,我是求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协助你们弄到《日汪密约》,以此来洗清我们全家的罪名。”
秦文廉拿着两部分坐到了机要室的桌子边,打开观看,还时不时地做着笔记。他一边假装专心借阅,一边偷偷用余光瞄着值班员。他趁着值班员打瞌睡的时候,快速地将密约原件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将一些白纸塞进了密约的封套中。
方滔,“他们相信了?”
做完了这一切,秦文廉边说边动手收拾着桌子,“快下班了,我明天再来。这几天可能每天都要来麻烦你。”
秦岚,“我跟他们说,我在我的同学家住了一夜。”
值班员擦擦嘴边的口水,“秦先生别客气,这是我的工作。”说着,他打开了保险箱,秦文廉将封套给值班员看了一眼,值班员点了点头,秦文廉将封套放入保险箱里。
方滔,“你怎么说的?”
保险柜门重重地合上了,秦文廉的心轻轻地放下了。
秦岚,“就是追问我,假币被烧的那天夜里,我去了哪里。”
秦文廉刚刚离开,小泉就从跟踪他的特务那里得知了消息,看来秦文廉是有所动作了,他连忙带着石井直奔秦文廉家。
方滔,“今天他们接你去要干什么?”
秦文廉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一进门就大叫着“秦岚”的名字,然后一把将秦岚拉进书房,说道,“快去拿照相机,我把《日汪密约》的第一部分带回来了。”说着,秦文廉在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资料。
秦岚,“监视我父亲,确保《日汪密约》的安全。”
秦岚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柜子里拿相机,刚刚调试好,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放下相机,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先出去看着点,我一个人拍就好了,这事儿可性命攸关,别让家里的佣人觉察出什么。”
方滔,“任务是什么?”
秦文廉急忙点着头,拉着秦太太出了房间。只是,出门时,秦太太一脸担忧,她刚才看到了女儿发抖的手。她知道,那是因为女儿一直酗酒。
秦岚点点头,“是的。”
秦岚的手依旧颤抖着,看着铺开的《日汪密约》,她拿出酒壶,猛地喝了几大口,然后毅然拿起相机,此时,她的手变得很稳、很稳,就像当年握枪时一样稳,而汪精卫的签名和一些条款就这样变成了一张张记载真实历史的照片。
方滔想了想,继续问道,“下面我有几个问题请你回答,第一,你这次回上海是日本人安排的?”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王保中的声音,“老爷,小泉先生求见。”
秦岚急切地说道,“如果我真的叛变了,你还会这么安稳地坐在这里吗?再说了,我爸爸已经同意为重庆方面偷取《日汪密约》,我会出卖我的亲生父亲吗?”
一家三口顿然大惊失色,秦岚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而秦文廉则赶忙出去截住小泉,他刚刚跑到楼梯口,小泉和石井就闯了进来。
方滔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桌下,探着怀里的枪,“你是说你和日本人合作——是假的?”
秦太太心惊胆战地问,“小泉先生?什么事啊?”
秦岚看了方滔一眼,“没错,我是想死。但是当他们给我看了我爸爸跟着汪精卫叛逃的报纸消息后,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如果我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和我爸爸的汉奸罪名就要永远地背着。我想争取一个机会来澄清自己。”
小泉道,“秦先生在哪里?”
方滔道,“你可以选择死,这也是你能做到的。”
这时秦文廉正好慢悠悠地走下楼,“哦,小泉先生啊?”
秦岚犹豫了片刻,垂下眼帘,不敢正视方滔的眼睛,“在香港,我的小组被破坏以后,重庆也认为是我叛变了,他们派人来抓我,我躲过了自己人的围捕,却被日本人抓住了。”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我一个姑娘家,落到他们手里,你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小泉看了秦文廉一眼,“秦先生,我听说,最近你在分批借阅《日汪密约》的原件?”
方滔叹口气,“你在我面前还有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秦文廉点点头,“是有此事。”
秦岚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你是来杀我的?”
小泉大声道,“那是绝密的文件,是不允许外借的。”
方滔也压低了声音,“没关系,我已经布置好了,在这里开完枪,我可以趁乱走脱。”
秦文廉又点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
秦岚大惊失色,“你跟踪我?”说到这里,她看到方滔一脸的冷峻,低低地哀求着,“方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吗?这里人太多,不方便。”
小泉望着波澜不惊的秦文廉,继续问道,“秦先生,你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借阅《日汪密约》?”
方滔的语气里有一丝无奈和关心,但更多的是质疑,“你别再喝了,你不能总这样半醉半醒的,要不然,你连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人看见你今天和樱机关的日本特务石井在一起。”
秦文廉正色道,“秦某借阅绝密的文件,那是公事。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吧?”
秦岚诧异道,“你干什么?点都点了!”
小泉冷笑道,“哦,公事?不知道是什么公事?是不是要拍照备份啊?”
秦岚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和什么人啊。”说罢,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又拿起了酒壶,可是里面已经没有酒了。这时候,侍者端着伏特加走过来,秦岚如饥似渴地夺过来,却被方滔一把抢过去,他还将酒全部倒掉了。
秦文廉笑了笑,从公事包里拿出一纸文件递给小泉,“这是汪精卫先生亲手签发的批文,允许我借阅《日汪密约》。”
方滔紧追不舍,“和什么人一起逛的?”
小泉拿过来,仔细翻看。只听秦文廉继续不慌不忙地说道,“新政府的成立势必会遭到主战派的反对,而这份东西也不可能永远尘封在机要室里。所以,汪先生指派我仔细研究《日汪密约》的每一条每一款,为其寻找法理依据。更重要的是,新政府成立后,修宪势在必行,由于这份密约的存在,我们的宪法里定有诸多禁忌,这也是我现在研究的课题。小泉先生,您说这是不是公事呢?而且是很重要的公事!”
秦岚脸色有些异样,但她强作镇定,“就在那边的几条街上。”
小泉放下文件,为自己适才的冲动略微感到尴尬,“秦先生,您这份工作为什么没有提前和我打招呼?”
方滔紧接着问道,“去哪儿闲逛了?”
秦文廉不冷不热地说,“《日汪密约》是机密文件,我做这样的研究当然也是机密的。新政府修宪也要向你汇报吗?看来小泉先生,您该给我定一个行为准则才对啊!”
秦岚平静地说,“去闲逛了一会儿。”
这时,只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响动,秦文廉的心立刻提到了舌根,石井和小泉也作势要冲上楼。几秒后,只见秦太太扶着秦岚出来,秦岚一手拿着酒瓶,已经醉了过去。
方滔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秦文廉问道,“怎么了?”
秦岚低低地说,“我有点累了。”
秦太太无奈地说,“还不是岚儿,她又喝多了。”
方滔淡淡地说,“你脸色不好。”
小泉看了看醉醺醺的秦岚,微微欠身,“对不起,秦先生,看来我来得也不是时候。告辞。”说着,就要离开。
秦岚不知道方滔有没有看到自己从日本人的车上下来,她忐忑不安地问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秦文廉却突然叫住他,“小泉先生且慢走。您刚才说我要将《日汪密约》拍照备份,这样的罪名和嫌疑,我秦文廉是担当不起的。您不如今天就把我家里搜上一搜,也好给我一个清白。”
方滔叫过侍者,“给这位小姐来一杯伏特加。”说罢,他依然盯着秦岚,仿佛她的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小泉转过身看着秦文廉,只见秦文廉一副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样子。他淡淡地笑了笑,“不必了,秦先生,您对新政府的忠诚,是不容置疑的。打扰了。”
秦岚脸色憔悴,她一口将酒壶里仅有的一口酒灌下去,说道,“给我一杯伏特加。”
听到小泉的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秦文廉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秦岚也长出了一口气。
方滔依旧盯着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在等你,要喝点什么?”
6
秦岚慌乱地喝了一口酒,走到方滔的对面,坐下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从卢光洁被杀后那几天开始,向非艳身体就一直显得不太好,后来有段时间又没事了,因此向非艳也一直没放在心上。这几天,她的身体似乎愈加不听使唤了,这天早晨更是呕吐不止。本来冯如泰打算带着向非艳去看看医生,可却被她拒绝了——现在这种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抛头露面不太合适。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石井的车子又停到了露天咖啡馆的边上。秦岚疲惫地下来,目送石井的车离开,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颤抖着掏出酒壶,正准备喝,却赫然发现方滔坐在咖啡馆里,正冷冷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冯如泰望着向非艳独自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这算什么呢?连陪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医院都成了奢望。
车子很快向着樱机关的方向开去,路边监视秦岚的耿玉忠见了,立刻离开了。自从上次方滔将秦岚绑到冯如泰面前,而冯如泰又放了她之后,江虹就一直派耿玉忠跟踪调查秦岚,进一步甄别她。秦岚是专业特工,因此耿玉忠一直小心翼翼,只是在外围跟踪观察。这次,秦岚一回到上海,方滔就向江虹汇报了当时的情况。方滔认为,以前滴酒不沾的秦岚现在酗酒如此严重,这样的变化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虽然这可能算不上什么证据,但据方滔对秦岚的了解,他能感觉到她和以前不一样。于是江虹令耿玉忠加大了对秦岚的调查力度。此刻,他见她上了石井的车,就立刻去向江虹汇报了。
他正独自坐在古董店的二楼悲叹着,只听楼下传来朗朗京剧声,“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这声音一听就是祝炳卿的,唱的是《三家店》的戏词,这段戏文大抵是说,隋唐时,杨林因程咬金等聚义瓦岗,怒提秦琼至登州问罪。
秦岚独自在露天咖啡馆心事重重地喝着咖啡,突然,一辆汽车停在了路边,石井带着两个人下了车,来到了秦岚面前。秦岚看了看他们,从容地放下了杯子,放下了钱,起身跟着石井他们上了车。
冯如泰听到这两句,想起自己曾送祝炳卿那对秦琼门神画,他又仔细品了一下祝炳卿的意思,立刻满脸堆笑地走下楼,道,“炳卿兄,唱得好啊。”
石井点点头,闪身出了门。
祝炳卿望了冯如泰一眼,显然,经过这几日的调查,他已经将码头失火案的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了,“冯老弟,我这戏就快没法唱了。”
“慢不怕!”自从仓库大火后,小泉就没有睡过觉,处理着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的突发事件,此时的他,疲惫、烦躁、愤怒等种种负面情绪纠结在一起,连表情都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他捏住石井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慢不怕!石井君,慢不怕!但千万不要漏掉一个!”说完了这些,他想了想,又对石井说道,“去把凤凰叫来。”
冯如泰揣着明白装糊涂,“哦?这话怎么说啊?”
石井小心翼翼地说,“正在查。近一个月以来的每一宗煤油买卖,我都在追根究底。不过,这样逐一排查,会很费时间。”
祝炳卿淡淡一笑,“那天一晚上,租界里着了二十场大火!当时我这巡捕房探长可是焦头烂额啊。”
“法租界?”显然,这些寄匿名信的人,很可能和放火烧仓库的人是一伙的,想到这里,小泉转而问道,“黑市的煤油交易你查得怎么样?”
冯如泰听了,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我听说,烧的都是空房子和空厂子,好在没有一个人伤亡啊。”
石井道,“查过了,都是法租界里寄出的。”
祝炳卿眉毛一扬,“听你这话,我还得心存感激了?”
小泉拍着桌子,“有没有查过这些匿名信是从什么地方寄出去的?”
冯如泰急忙说,“哎,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炳卿兄为了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昼夜操劳,我们该感谢您才对啊。”
石井敲门而入,说道,“小泉大佐,报社那边我查过了。所有报社都是在着火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里边都有一张咱们的伪钞。”
祝炳卿叹口气,“冯老弟,咱们俩之间是有交情的吧?”
小泉怒不可遏地将所有报纸都撕了个粉碎,疲惫地望着窗外——报童正在大声叫卖,接上的行人纷纷购买着这些报纸。
冯如泰点着头说,“那是当然。”
很快,各大报社都收到了江虹等人寄去的伪钞和匿名信,再加上租界里那一夜的大火,日本人用伪钞扰乱国内经济的阴谋立刻被炒得沸沸扬扬,这无疑给汪精卫伪政府和日本人之间的“和平协议”打了重重的一记耳光,新政府刚刚建立起的那么一点可信度,又岌岌可危了。
祝炳卿轻轻拍了拍桌子,“你不就是想烧日本人的假钞吗?你提前和我说一声,也不用害得我东奔西跑这一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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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如泰尴尬地笑了笑,“是啊,这要是真钱谁还舍得烧啊?我就打发人给您送到府上去了。”
秦文廉点点头,“你这孩子,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走,就怕以后想走也难了。”
祝炳卿笑着摆摆手,很显然,他只是来确定那火究竟是不是冯如泰放的,而并不是要追究他的责任。此刻他见冯如泰坦然承认,就笑着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秦岚说,“方滔不知道从哪里弄的通行证,很轻松地就出了城,城外本来有船在接应我们,但我放心不下你们,就没走。”
冯如泰知道,祝炳卿要把这么大的事情在巡捕房压下去,一定很费力气,于是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地说,“炳卿兄,我……多谢炳卿兄了。”
秦文廉叹了口气,“岚儿,你给爸爸讲讲,他们究竟怎么样把你带出去的?”
祝炳卿离开古玩店时,一个老者正好信步走入古玩店。他拿出来眼镜戴上,对店里的东西一一观看着。小韦在一旁热心地陪着,可那老者看了一件,笑着看看小韦,摇摇头,又看了一件,也摇摇头。
眼见着父女俩就要吵起来,秦太太急忙拉住自己的丈夫,“文廉,算了。人都已经回来了,就别怪她了。”
冯如泰见状,急忙说,“这位先生,您想看什么啊?”
秦岚语气坚决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死,我也要和你们在一起。”
老者道,“这里摆的我都看不上,老板有什么藏货拿来看看啊。”
秦文廉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爸爸自会有办法应付他们的。”
冯如泰看着这位老先生,笑着说,“俗话说得好,‘盛世藏古董,乱世收黄金’。如今这世道,谁还留着藏货啊?看您也是行家,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秦岚争辩道,“我怎么可能放心地走啊?刚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要是走了,日本人还不得把你们抓起来啊。”
老者笑笑,走了。
秦文廉大怒,“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啊?你知道留在上海有多危险?只有你安全走了,爸爸才能放心啊!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你要我说几遍?!”
冯如泰对小韦叮嘱道,“以后这样的行家,尽量别招惹,容易被他们看出破绽。”
秦岚摇摇头,然后便垂下眼帘,低低地说,“是我舍不得离开你们,船来的时候,我自己藏了起来,所以没有走成。”
事实上,那个老者就是小泉派来试探冯如泰的。原来,经过这段时间对黑市上所有煤油买卖的排查,石井顺藤摸瓜,竟然查出了曾两次在书寓摆脱跟踪的人——冯如泰。为了试探他是否真的是做古玩生意的,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秦文廉从窗口看到小泉和石井走远了,这才急忙反身到秦岚的卧室,急促地问道,“岚儿,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是不是方滔他们又有什么变故?”
那位老者一出古玩店,就钻进了小泉的车子,十分肯定地说,“他不是做古玩的。他店里的东西,都是新的、仿造的。”
秦文廉冷冷道,“保中,送客!”
了解到这些,小泉心中已经十分肯定,冯如泰必定是军统的特工,他马上就对石井下了抓捕令。
想到这些,小泉向秦文廉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我们的职责只是保护你和家人的安全。既然秦小姐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这个晚上,冯如泰特意从饭店要了几个向非艳最爱吃的菜,想好好为她养养身子。他刚刚提着几个肘子走出来,突然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于是他警觉地加快了脚步。迅速转过一个弯,顺势躲在了路边拐角的暗处。跟踪冯如泰的人转过了弯,不见了冯如泰,便向前追了过去。
小泉当然知道,他完全没必要当着秦文廉的面质问秦岚,而且她既然敢回来就一定编好了说辞,问也是浪费时间。况且,秦文廉仗着他是新政府的高官,有恃无恐,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也拿他没办法。弄不好,他要到汪精卫那里闹起来,在现在形势下,他们也不好收场。况且,秦岚其实根本不需要审问的,她自己一定会说。
冯如泰刚刚从暗处走出来,却发现石井已经带着几个人站到了他的面前。这时,旁边也陆续出来一些日本特务,将冯如泰紧紧包围。
秦文廉似乎怒气未消,他大口喘着气,对小泉说道,“小泉先生,这个女儿我是管不了了,您要不要帮我审一审,她一夜未归去了哪里?!”
冯如泰道,“朋友,兄弟我也是吃梢后水,烧岘山柴的。有什么话请说在明面上。”
秦岚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她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卧室,秦太太一边埋怨着秦文廉,一边急忙跟了进去。
石井笑了笑,掏出了自己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对准冯如泰。
秦文廉咬着牙,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女儿身前,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一夜都把我们急疯了!”这一巴掌,既是打给小泉看的,也是恨女儿出逃计划的再次失败。
冯如泰也笑了,“小鬼子啊。”说完,他快速地去翻自己的衣领,石井一个箭步跨上去,扣住了冯如泰的手腕,翻过来一看,冯如泰手里已经拿到了氰化钾胶囊。
一声清脆的“爸爸”在门口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秦文廉只觉得胸中一阵憋闷的、抽搐的疼痛。只见秦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门口,望着屋内的众人,奇怪地问,“爸爸,你们在干什么?”
石井将氰化钾抢下来,一个日本特务在身后将冯如泰打晕,并将其迅速押往樱机关刑讯室。
听到小泉这么说,秦文廉夫妇对视一眼,努力克制着自己心急如焚的心情。秦文廉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副愤怒到极点的样子,实则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你……你……”
此时的刑讯室内,小泉坐在一旁,石井已经是汗流浃背。
小泉面无表情地说,“秦先生,别冲动。秦小姐跟谁一起走的,我们已经基本掌握。相信她也走不远。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冯如泰被反手绑在一把铁质的椅子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他抬头看了看石井,竟然玩世不恭地笑着说,“兄弟,你累了,我也累了,咱俩都歇歇吧。”
秦文廉来回走了两步,仿若受了巨大的冤枉一般,“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是谁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们全家安全的!如果我女儿出了意外我拿你是问!”
石井一听,愈加用力地用棒子捶了他一下,说道,“你说不说?”
从昨夜忙到现在的小泉实在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和秦文廉绕圈子了,他直截了当地说,“秦先生,我劝您还是说出来吧。”
冯如泰笑笑,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小泉和石井都探着耳朵,满心期待。只见冯如泰提起一口气,竟然唱起了祝炳卿白日在店里的戏文,“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
秦文廉怒道,“请您在我家里说话注意一些,我的女儿一夜没回来,我们做父母的已经心急如焚了。你如果帮不上忙,也请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反咬一口!”
石井听不懂他在唱什么,扬起棍子又要打,小泉抬手制止了他,“石井,别打了。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累死你他也不会说的,直接上电刑吧!”说罢,他挥挥手,旁边已经有人将电极接到了冯如泰的身上。
小泉的语气也顿然严厉起来,“难道不是您把她偷偷地送走了吗?”
石井的手放在按钮上,看了看冯如泰,见他依旧毫无畏惧地哼着戏文,于是恶狠狠地按下了按钮。冯如泰顿时大叫着颤抖起来,但这只是生理反应,他的眼睛里,依旧没有半点畏惧,甚至还带着笑意,似乎在嘲弄着他们的束手无策。
秦文廉一愣,他听出了小泉弦外之音,于是生气地说,“小泉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井气急败坏地加大了电压,冯如泰颤抖得愈加剧烈了,身上还冒出了皮肤被烧焦的轻烟,刑讯室里充满了刺鼻的气味。小泉刚想出去透透气,却听到冯如泰十分虚弱地说,“我说,我说。”
小泉冷笑着说,“秦先生,您觉得秦岚还会回来吗?”
石井松开按钮,冯如泰大口喘着气瘫软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缓了一缓,似乎要睡着了。
秦太太急忙点头,眼睛里还恰到好处地闪着泪花,“对,对,岚儿很乖的。”
石井不耐烦地说,“快说吧!”
小泉沉吟着,“秦小姐一向家教很好,不乱跑的。”
冯如泰抬头看看他们,“我又不想说了。”
秦文廉焦急道,“昨天她去打保龄球,可到了晚上一直没回来,开始我们还以为她去朋友家玩麻将,会晚一点回来,可今天早上一看还没回来,我们正着急呢,想要去报案,正好,你们来了。您看……”
石井怒道,“你骗我?”
小泉冷冷地望着秦文廉,一脸的不信任,“哦?失踪了?”
冯如泰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没骗你,刚才难受的时候真的想说,现在不难受了,我不说了。再来吧。”说着,他自己站了起来,回到了受电刑的位置。
秦文廉赶紧打起精神,不等小泉发难,就抢先说道,“小泉先生,我正要去找你们,我和贱内昨天一晚上都没睡,我女儿一直没回来,失踪了。”他昨夜确实一晚没睡,此刻看起来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倒也和这个谎言蛮搭调。
石井见冯如泰态度如此嚣张,气愤地又按住了按钮,冯如泰再次大叫着颤抖起来,一边叫,一边还用不成调的声音唱着,“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叫一声解差把店投。”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也不待里面的人回应,小泉和石井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们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石井已经筋疲力尽了,冯如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太太赶紧到冯如泰送的那尊玉佛前上了一炷香,“佛祖保佑,但愿一切顺利。”
小泉喝了一口茶,起身来到冯如泰面前蹲下,面色诚恳地说,“冯先生,你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特工,我十分敬重你。”
秦文廉无奈道,“我这不是就一个比喻吗?岚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吗?况且,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全家人都在风口浪尖上。去不去是一样的危险,与其坐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去拼一拼。我心里已经够烦的了,你就别添乱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喃喃道,“现在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冯如泰吃力地抬起眼睛,说,“你能抓到我,说明你也了不起。”
秦太太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让岚儿去探路?”
小泉继续说道,“说实话,这样的酷刑我可能也扛不过去。”
秦文廉不耐烦道,“人都已经走了,你还闹个什么劲儿啊?有机会总要试一试,要成了岚儿不就脱险了,我们也就放心了?实在走不成就当探探路,大不了还跟以前一样。”
冯如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能够扛多久,再来吧。”
秦太太站起来,在秦文廉眼前晃来晃去,“你说,万一岚儿没走成怎么办?有没有危险?”
小泉摇摇头,“不了,我已经看出来了,刑讯对你是没有作用的。我们也不可能从你的嘴里得到任何情报。”说着,他拿出手枪,很为难地说,“虽然我个人很敬重您,但是,这不是个人间的事情,既然你不会提供任何情报,我也只有这样做了。您不会怪我吧?”
秦文廉晃着苍蝇拍,依旧盯着天花板,“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着火的事情和岚儿的走有什么关系?!”
冯如泰倒也坦然,“不……不会,来吧。来,快点,手指一动,我就彻底解脱了。”
秦太太被秦文廉拍苍蝇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捂着心口坐直了身子,“你想吓死我啊……我这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的,我……我想来想去,要是昨天没让岚儿走就好了。你说,昨晚上烧那么大的火,会不会和岚儿的走有关啊……”
小泉猫哭耗子般地叹口气,转而说道,“冯先生,向非艳是您的爱人吧?本来,我以为您是可以和我们合作的,但是现在看来,我只有明天把她也请到这里来了。”
“啪!”秦文廉拿起苍蝇拍,于是那只苍蝇解脱了,秦文廉也很想解脱。
冯如泰一愣,随即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比她先走一步。”
秦文廉靠在沙发上,眼睛瞪着天花板上的一只苍蝇。那只苍蝇一会儿搓着前腿落在灯罩上,一会儿又在透明的玻璃上撞来撞去。秦文廉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很同情那只苍蝇,它所看到的出路,永远被一面透明的墙堵得死死的,可悲的是,它竟然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地横冲直撞,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条死路。
“今天早上,向非艳小姐去了医院是吧?你不想知道她的检查结果吗?”说着,小泉把向非艳的病历举到冯如泰眼前,冯如泰立刻瞪大了双眼。只听小泉继续说道,“看清楚了,她怀孕了,是你的孩子。我是个军人,不是刽子手,我不想用这里的刑具来对付一个怀孕的女人。你再想想吧。”
清晨,城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儿。
冯如泰眼睛湿润了,为了尽量不在敌人面前流泪,冯如泰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但他的情绪已经无法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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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见这一招有了效果,就继续拿枪指着冯如泰的脑袋,“既然这样,对不起了,冯先生。”说着,他慢慢地扣下了扳机。撞针摩擦枪体的声音,在一片静谧的刑讯室中显得格外刺耳,冯如泰颤抖起来,甚至比刚才上电刑时抖得还要厉害。
小泉上车,“走,马上去秦文廉家。”
这个铁铮铮的汉子,面对敌人、面对严刑拷打、面对死亡、面对所有令人恐惧的一切时,都没有害怕过,但是此刻,在一份单薄的病历面前,在一个即将出世的生命面前,他竟然一下子崩溃了,他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号啕大哭起来,“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来中国啊?为什么要打仗啊?我可以……我可以做个普通人的,我可以每天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不用……不用握着枪睡觉,都怪你们……怪你们……”
石井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大佐,昨天方滔还要了一张通行证出了城,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小泉拍了拍冯如泰,“哭出来吧,冯先生。这样对你有好处。”
小泉一听,没有说话。
冯如泰终究还是叛变了,此时的他正坐在小泉办公室的会客厅里。他换上了小泉的和服,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时,一个特务跑来报告,“报告大佐,王保中来汇报说秦岚昨天一夜未归。”
石井殷勤地为他倒上清酒,“尝一尝我们日本的清酒,洗个热水澡还舒服吧?”
小泉说道,“石井君,作为一个谍报人员,你要分析每个人的心理。慕容闻这么做,恰恰证明了这事与他无关,他表面上在示威,但是,这是他内心害怕,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慕容闻这样的老江湖,不会在自己的码头上做这么激进的事情。”
冯如泰没有去拿酒,眼睛直勾勾地说,“说好了,我就为你们干一年,一年之后,我要拿着钱去国外。”
两人走出了老远,石井的情绪还未平稳下来,他对慕容闻的态度仍然愤愤不平,“我看就是这个慕容闻干的,他还来个先发制人。”
小泉笑着说,“能得到冯先生的帮助,我实在是非常荣幸。我答应过的条件一定会履行的,这点请您放心。”
小泉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我还有很多公务,改天再来拜访慕容先生吧。”说完,他带着石井拂袖而去。
冯如泰喝了一杯酒,长叹了一口气,“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慕容闻听出吴一帆的弦外之音,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了一些,“小泉先生,我也是急得有些昏了头。刚才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小泉的眼睛里立刻冒出兴奋的光芒,“您的职务?隶属单位序列?”
吴一帆赶紧来打圆场,“是啊,咱们两家都是受害者,咱二位吵什么啊?再说了,咱们以后这生意,不是还要继续做吗?您说呢闻爷?”
冯如泰道,“我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敌占区第九行动组组长冯如泰。上个月你们破坏的康吴路的电台,就是我们小组的。”
小泉冷笑着,“我可没这么说,你应该没有能力在上海滩一夜连放二十场大火。等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了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
小泉问,“电台破坏了,你现在怎么跟重庆联络?”
慕容闻一听,顿然生气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怀疑我指使人烧了您的东西?”
冯如泰道,“我还有一个联络预备方案,四马路‘知秋雅叙’里的艺伎舒凤,是我们军统的联络员,她负责我和第三行动组的单线联系,我就是通过第三行动组与重庆联络的。”
小泉扬手打断了他,“不用再念下去了!你的仓库被什么人烧的还不一定呢,很可能我还要找你要损失补偿呢。”
小泉一愣,“舒凤?她是军统的人?”
吴一帆得意地笑笑,继续念道,“还有,第九款……”
冯如泰点点头,“没错,但她只负责传递情报,至于情报的内容,她是不知道的。”
石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急得青筋暴起,但回答不出来。
小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外,继续问道,“那你的小组里还有谁?”
小泉冷冷地看着吴一帆,心中大抵已经明白了他们今天唱的哪出戏。只听吴一帆朗声念道,“第七款上说得明白,包租方的货物进出货仓要由我方专职人员登记入账,以便造成损坏赔偿时当做赔偿的依据。可是,你们的货何时进入的货仓,进入了多少并没有登记造册。我们就是要赔,那要赔多少合适呢?”
冯如泰道,“第九行动组其他组员有我店里的伙计小韦,《申江新闻》记者向非艳,还有原比利时领事馆中方雇员方滔。”
“那咱们不妨先看看合同。一帆……”慕容闻说着冲吴一帆摆摆手,吴一帆点点头,拿出日本人包租货仓的合同,对小泉说道,“这合同是我们码头上的统一格式,所有包租货仓的主顾都要签署。这一份上,有你们的签字和盖章,你们手里也应该有一份。”
小泉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哦?方滔也是你的部下?”
石井按捺不住又大叫道,“可笑,一定要讲道理的话。我们的货在你的货仓里被烧了,人也被杀了,这笔账怎么算啊?”
冯如泰说,“没错。”
这时,一直站在慕容闻身后的吴一帆接过话茬,“讲道理?那你们就应该按实赔偿。”
小泉追问道,“方滔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小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慕容先生说的这是讲情分,那么如果讲道理呢?”
冯如泰,“方滔早年当过兵,被送到德国的狙击手学校受训,后来在二十九路军服役。一·二八事变中表现出色,因此被吸纳进军统。”
慕容闻看也看没石井,继续对着小泉说,“小泉先生,讲情分,我们是朋友,您的要求我都做到了,如今我受了损失,您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吧?毕竟您身后还有日本的举国之力,是家大业大啊。”
小泉疑惑道,“可是,我们曾经怀疑并测试过方滔。”
石井气愤地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把失火的责任都推卸到我们身上来。那么我们的损失找谁啊?”
冯如泰不屑地笑了笑,“你们是找了个德国娘儿们试他会不会讲德语吧?他脑子里这根弦时刻是绷紧的。后来,你们又在街头毒打了他一顿,你们的人一出手就被他看出来了。所以他没有还手。”
小泉没想到慕容闻会来这一招,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只听慕容闻继续一脸无辜地说道,“当初,您打电话给我,要包租7号货仓,而且让我撤掉了所有的值班人员。您往里边放货也没和码头上打个招呼。现如今,城门失了火,我这池子里的鱼也跟着遭了殃啊。”
小泉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的。码头上的伪钞肯定也是方滔发现的了?”
小泉心中大概也猜出他是为码头失火的事情,以为慕容闻是想向自己求情,毕竟,大日本帝国在他的码头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不想,慕容闻张口却说道,“唉!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就直接说吧!码头上的这把火让我损失不小啊。现在已经有几个老主顾因为着火这件事,要退掉常年包租的货仓。小泉先生,你说我冤不冤啊?”
冯如泰道,“是他发现的,我带人去烧的。”
慕容闻微微沉吟了一下,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小泉先生,这话说起来让我难以启齿啊。”
小泉又问,“您还给各大报纸发了信,揭发了这件事情?”
小泉看了看桌上的早点,“慕容先生真是体贴啊,但这个时候找我来,怕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冯如泰摇摇头,“这个我没做,我只是把伪钞烧了。我现在没必要瞒着这一点。”
慕容闻一边拉着小泉坐下来,一边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想跟您叙叙旧,不能耽误您的正事啊。我知道小泉先生忙,一定没吃早点吧?来来来!趁热吃,我们边吃边叙。”
小泉看着冯如泰,“那您猜会是谁干的?”
小泉看起来很憔悴,也很疲惫,甚至连声音都失去了往日的劲道,“慕容先生,今天我的事情多了一点,所以来晚了。还望您海涵。”
冯如泰,“如果不是我们干的,就只能是共产党干的了。”
小世界的的包间里,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慕容闻显然已经候在这里多时了,他一见小泉,笑着起身迎接,“小泉先生,您可来了。”
小泉紧紧皱起眉头,“共产党?他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呢?”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清晨,小泉忙得焦头烂额,偏偏这个时候又接到慕容闻“叙旧”的邀请,他不禁感觉有几分厌烦。但是转念一想,码头昨夜失火,一大早慕容闻就要“叙旧”,显然是另有深意。于是他又稍稍叮嘱特工们做好善后工作,这才带着石井前往小世界。
冯如泰道,“我的组织里,一直有共产党的卧底。我们第一次刺杀秦文廉的计划只有我组织里的几个人知道,却有人在我们设伏的地点之前鸣枪示警。这件事情,我一直觉得蹊跷。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更肯定了有共党在我身边。”
慕容闻一听,恍然大悟,“对!对对!一帆,你说得太对了!我先把话给他们堵回去,然后我就可退可进!快!差人去把小泉约到小世界!”说着,他自己也带着吴一帆出了门,上了车,向小世界的方向驰去。
小泉这时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再问你,方滔交给你多少假币?”
吴一帆嘴角微微扬起,“讨要我们的损失啊。总比让他们上门来问罪好啊。”
冯如泰道,“两千。”
慕容闻一愣,道,“我找他们?干什么?”
小泉恍然大悟道,“两千?我们在码头上明明丢了四千法币。这就很明显了,方滔是共产党卧底的可能最大。”说到这里,他又问道,“慕容闻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吴一帆背起手在屋内走了两圈,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您倒可以先去找日本人。”
冯如泰,“慕容闻知道我的军统身份,而且表面上我是方滔的表舅。也许他能猜得到方滔的军统身份。”
慕容闻紧紧皱起眉头,叹口气道,“这……这次的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只能走一着,看一着了。实在不行,等日本人来逼宫的时候,我干脆给他来个死不认账,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小泉点点头,“方滔最近和秦岚经常接触,他是在干什么?”
吴一帆点点头,龟壳里的铜钱落到桌子上,慕容闻赶紧凑上前仔细观看,只听吴一帆说道,“闻爷,这是屯卦,‘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看来,这次有难有险啊。不过,这卦中有难有险,却没有一个凶字。由此看来,并无大凶之兆。”
冯如泰毫不隐瞒,“秦岚也是军统的人,只不过她在香港就已经脱离了组织。她答应帮我们从秦文廉那里弄到《日汪密约》的内容。作为条件,我们要把他们全家转移到国外,而且还要给他们蒋介石的特赦手谕。”
慕容闻望了望东方的天光,已然拂晓,全城的火势也渐渐弱了下来,码头的火也已经扑灭。他叫来吴一帆,说道,“小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帆,你赶紧起一卦,看看这次究竟会怎么样。”
小泉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
想到这里,慕容闻惆怅地叹了口气,无瑕这孩子,从小就让人费心,好不容易长大了,找个男朋友吧,还找了个更令人操心的。不过,话说回来,方滔的事,毕竟是家事,可以先放一放,但是日本人那边,可就要早做准备了——他们的东西是在码头上被烧了。
7
原本他已经打算好了,不管他是不是军统的人,也不管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只要他真心待无瑕好,等他们一结婚,就将他们送到美国去。远离了国内的战场和政治纠纷,那么一切问题都就不复存在了,有这样一个年富力强又有能力的人照顾无瑕这一辈子,他也放心了。可是,派去找方滔的人回来报告说,他和无瑕一大早就出城了,并且彻夜未归,这下慕容闻的心又悬了起来。一方面他担心无瑕出了什么意外,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件事情太巧了。码头上着火,他提前出了城,是不是有意在避嫌?这事不会跟他有关系吧?
夜愈加深了,或许,这已经不算是夜了,而是黎明,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自己的码头失火,被烧的还是日本人的仓库,慕容闻自然是一夜未眠,满城都在失火,最后烧着的是日本人的仓库,这很不一般啊。他一方面令吴一帆多派人手,能扑就扑,扑不了就向外搬东西,尽量控制火势,减少损失。另一方面,他又差人连夜去叫方滔,问问他码头近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是否和其他生意上的对手闹僵了。这些日子,码头的事情都是方滔在打理,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把各部门的记录、单据都一一核查过,从中查出不少的问题,而且,解决也很得体,有问题的人,该处理的处理,该警告的警告,该睁一眼闭一眼的,他绝对不去说一句。慕容闻觉得这个年轻人做得真是出色,可内心又有点担心他做得有点太出色了,怀疑他不是一般人,而是另有身份。
古玩店的门虚掩着,向非艳独自坐在沙发上,她细细地擦拭了一下枪,然后紧紧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和她一样,忐忑不安地担忧着。
2
她早就差小韦去打听过了,饭馆的刘掌柜说,冯如泰买了菜就离开了,但他却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和线索,很可能是出事了。于是向非艳马上强制命令小韦带上钱和随身的武器转移,而她自己则留在店里等冯如泰。向非艳心乱如麻,一会儿想着冯如泰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一会儿又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甚至有那么一刻,她还想起了自己牺牲的前夫,难道说,只要她真心爱上的男人,命运都要将他们抢走吗?
石井,“嘿!”
向非艳不知自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多久,她累了,忍不住靠着沙发睡着了,但即便是在熟睡中,她仍旧紧紧握着枪。突然,她隐约听到冯如泰呼唤小韦的声音,她腾地从梦中醒来,握着枪站起来,仔细一听,确实是冯如泰的声音,于是她高兴地冲下楼,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说着,小泉带着石井等人走进7号货仓,他环视了一圈,捡起一块没有烧完的木头,然后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是煤油,他们用煤油放的火。煤油现在是管制物资,这么大批量的煤油,只有黑市才能买得到,这条线索要一查到底!”
冯如泰适才见古董店的门没有关,以为小泉失信,已经将她和小韦都杀了。此刻,见到向非艳,他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但是随即,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向非艳抱得太紧了,碰触到了他身上的伤口,让他一阵阵钻心的疼。
小泉无奈地一笑,“算了,不用查都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我们进去看看。”
兴奋中的向非艳显然没注意到这些,她问,“你去哪里了?”
石井在小泉身后恨恨地说,“小泉大佐,他这分明是不想查清楚谁放的火。”
冯如泰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昨天去澡堂子泡了个澡,没想到睡着了。非艳,小韦呢?”
祝炳卿点点头,“好,我一定会给你证据。”说完,他带着巡捕们转身离开。
向非艳道,“你一夜没回来,我担心你出事了,我让小韦先转移了。”
小泉一看自己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就故意装糊涂道,“您找什么人鉴定的?怎么能证明这是伪钞呢?你是法务人员,没有十足的证据,请你谨言慎行。”
冯如泰责怪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不关门啊?”
祝炳卿伸出手打断他,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张被烧掉大半的伪钞,“这个事情我会调查的,一定会给您一个说法。但是,现在有件事情您要先给我一个说法。昨天晚上我就到过这里了,我取了一张去找人鉴定过,这是一批伪钞。你们日本人在这里囤积这么多的伪钞是什么意思?”
向非艳哽咽着,“你要是真出事了,我也不在乎了。我身上两条命都跟你一起走。”
小泉指着散架的大阪机,“这算不算证据?这是码头上唯一的救火设备,不知道底细的人是做不出来的。你们巡捕房……”
冯如泰看着向非艳,十分感动,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哦?两条命?”
祝炳卿严肃地说,“这些都是推测,我还需要确凿的证据。”
向非艳解释道,“我昨天去医院了,我怀孕了。”
小泉觉得有些憋气,他知道祝炳卿在故意打马虎眼,凭他的头脑,不可能看不出端倪。于是他大声说道,“可是,他们如果破门而入,我的人不可能没有发觉。那样的话就会发生枪战。你看看我们人的尸体,都是刀伤,证明他们是被偷袭的。放火的人进入仓库并没有声音。”
冯如泰点点头,“这个,好,好啊。”
祝炳卿指着仓库的后门,“放火的人是从后面的小门进出的,门上的锁被砸烂了。如果是码头上的人干的,他们应该会有钥匙。”
向非艳疑惑道,“你好像一点不意外?”
小泉问道,“您为什么觉得不是码头内部的人干的?”
冯如泰急忙掩饰着,“没有,当然意外了。只是,我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我心里很内疚。”
祝炳卿微微扬起眉毛,“哦?我的看法与小泉先生正好相反。”
向非艳又钻进他的怀里,柔声道,“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安稳的生活,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我跟孩子和你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
小泉说道,“依我看,货仓的事一定是码头内部的人干的,最起码也是有内线给提供情报。”
冯如泰悲叹道,“这样刀头舔血的日子不适合孩子啊。”
祝炳卿又叹了口气,“昨天一晚上烧了二十场大火,我还没有全部勘察完。目前为止没什么线索啊。”
向非艳说,“这个孩子既然是投奔我们俩来的,他就会理解我们的,至于生死富贵,他自然有他的运道和命数。”
“祝探长发现什么没有?”当然,小泉这么问并不真指望他能发现纵火犯的线索,他知道,就算祝炳卿发现了,也不会轻易告诉他,他之所以这么问,是担心祝炳卿留意到地上的残币。
冯如泰听了,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说道,“非艳,我答应你,等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祝炳卿故作无奈地叹口气,“没办法!我这是职责在身啊!”
向非艳幸福而满足地笑着。
小泉看了看祝炳卿,礼貌地笑笑,“祝探长来得可比我早多了。”
此时,天已破晓,早起的生意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但四马路却似乎刚刚沉睡。知秋雅叙书寓的一个龟公出门替姑娘们买早点,一头撞在一个小伙子身上。只见那个小伙子面色悲凉,仰着头望着书寓二楼的窗户,如木桩一般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似乎,他本来就是这书寓旁的一根柱子。这个年轻人,就是石井。就在几个小时前,小泉将他叫进办公室。石井深知,作为一个谍报人员,有过被敌人特工渗透的经历意味着什么。他答应小泉,到了时机成熟的那一天,他会亲手解决她——这既是一个忠诚武士的回答,也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的回答。可是,令石井觉得羞耻的是,此时此刻的他,竟然那么不愿意做一个忠诚的武士,那么厌恶成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他突然想起冯如泰在崩溃那一刻的话,轻轻喃喃着,“我们为什么要来中国?我们为什么要打仗……”但是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一种耻辱的想法,于是他狠狠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决然地离开了书寓。
祝炳卿说,“小泉先生,这么大清早您就来了?”
天色已然大亮,方滔根本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他陪着慕容闻和他的姨太太们通宵打麻将的这个晚上,多么的不寻常。
很显然,他此时才想起清理货仓里的残币为时已晚,因为祝炳卿这时刚好带着人从7号仓库里走出来,他背着手,径直向小泉走来,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冷笑。
此时,慕容府的前厅里,二姨太揉揉眼睛,说道,“老爷,天都亮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小泉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是个有头脑的武士应该说的话。”说着,他又对其他特务说,“都别傻站着了,赶快把货仓清理干净!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们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慕容闻看看天色,“好吧,都回去睡觉去吧。方滔,你今天也别去码头上班了。”
石井惭愧地说,“多谢小泉大佐教诲!我一定要亲手将烧货仓的人找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家人慌张地跑进来,“闻爷,祝探长带着日本人来了。”
小泉叹口气,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说道,“石井君,这不是你的错,军统的特工为了烧货仓,在全城放了二十起大火。这完全是不择手段、丧心病狂!”说完,他扶起石井,又环顾了一眼周围的特工们,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在特殊战线上的战士!决不能受到一点挫折就了断自己的生命。帝国培养你们,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么轻易地被敌人消灭啊。只有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才是光荣的!”
慕容闻还未来得及细问,祝炳卿和小泉已经带着人进了客厅。
石井颓然地跪在地上。
慕容闻一愣,随即客套道,“祝探长?小泉先生?您二位怎么一大早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小泉迅速回头,一手反关节掰住了石井握刀的手,另一只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浑蛋,动不动就要自杀的懦夫。这是现代化的战争,胜败不再仅仅取决于武士的勇气了。大日本帝国,是不需要你这种愚昧的武士的。”
小泉看了看祝炳卿,祝炳卿苦笑了一下,有几分无奈地说,“闻爷,是这样。我是陪着小泉先生来请方滔先生回去问点事情。”
这时,石井突然抽出一把东洋刀,站到小泉背后,一脸的愧疚,大声说道,“小泉大佐,这件事情全都是我的过失,请允许我切腹来谢罪!”说着,他一个军礼式立正,转向日本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我不能背负失败的罪名活在世上。我不能给我的家族脸上抹黑。”说着,他扬起刀就要切腹,周围的日本特务都发出惊呼,“石井长官!”
慕容闻看了看方滔,又看了看小泉,说道,“什么事啊?就在这儿问吧。”
货仓里还冒着缕缕黑烟,里里外外都被烧得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未烧尽的残币。小泉的脸色,也如这仓库一般,变得黑青黑青的,他身后的特务们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祝炳卿道,“闻爷,小泉先生怀疑方先生是抗日分子,法租界工部局已经同意他把方先生带回樱机关问讯。”
直到东方隐隐泛起白光时,码头的火才渐渐熄灭。
方滔刚要申辩,慕容闻伸手将他挡在身后,“哦,我听明白了,你们这是到我家里来抓人了?”
直到东方隐隐泛起白光时,他们依旧没有找到秦岚。
祝炳卿见状,不说话了,站到一边,看着小泉。
方滔冲到慕容无瑕和秦岚的房间里看了看,说道,“走,出去找。”
小泉说道,“慕容先生,您不是也想知道是谁放火烧了码头吗?据我们调查,这件事情跟方滔有关系。”
方滔收起枪,打开门,只见慕容无瑕都急出了眼泪,“我就睡了一小会儿,一睁眼,就发现她不见了。里里外外我都找了,还是找不到!”
吴一帆站出来说道,“小泉先生,码头着火那天,方先生不在上海。”
慕容无瑕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滔,快开门啊!秦岚不见了!”
小泉笑笑,“他的确不在上海,但他逃不了同谋的嫌疑。请慕容先生给个方便吧。”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方滔猛地转过身,顺手拔出了枪,“谁?”
慕容闻怒道,“你们一大早就跑到我家里来抓人,我要是就这么让你把人带走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啊?”
上海郊外小镇的客栈里,方滔依旧望着城里的方向,望着望着,他突然很轻松地笑了。
祝炳卿这时出来打圆场,“闻爷,小泉先生就是请方先生回去调查调查,兴许没什么事呢?”
城中朱记中药店中,江虹和朱老板悄悄从窗户的缝隙里看着满城的火光,一脸的兴奋。全城都着火了,码头上也冒起了浓烟,消防车根本不够调度。看来,蒋委员长真下了血本啊!确定这火势确实扑不灭之后,她马上令中药店的伙计,也是组织的发报员马辉向家里汇报情况。
慕容闻一句话将祝炳卿噎了回去,“没什么事我不是更没有面子?!”
冯如泰三人躲在暗处,看到火势大气,那些特务和工人们的忙碌也只是杯水车薪,这才放心离去。
祝炳卿叹口气,“闻爷,说一千,道一万,工部局的面子您得给吧?我就是不在您家里把人带走,您总不能让方先生一辈子不出这个门啊?”
火光很快照亮了码头,守在7号仓库路口以及原来旧仓库的特务们纷纷跑了过来,大叫着“救火”,在码头其他仓库值班的工人们也纷纷提着水桶过来。这时,两个特务突然想起了大阪机,连忙去推,可只推了两步,两辆大阪机都散了架,干粉散落一地。他们气急败坏地踢了那堆废铜烂铁一脚,然后又捂着脚四处去找水桶。
慕容闻无奈地看了一眼吴一帆,吴一帆说道,“闻爷,祝探长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我看咱们也就别难为他了,毕竟咱们身正不怕影斜。”
另一边,向非艳则偷偷摸到平面图标记的防火大阪机位置,小心翼翼地躲过了码头的巡逻人员,然后拿出事先准备的扳子,开始将大阪机上的螺栓拆卸下来。
慕容闻转身看了看方滔,“方滔,你怎么说?”
冯如泰和小韦站到门口,远远地看着,确定火势逐渐蔓延,这才砸坏了后门的锁,然后迅速撤离,去和向非艳会合。
方滔心中早已冒出了千万种猜测,不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但在这种时候,他也只能说,“我全凭闻爷做主。”
清理了货仓里的特务,小韦和冯如泰将一个箱子撬开,冯如泰拿起一沓看了看,果然是伪钞。他对小韦使了个眼色,小韦点点头,将随身带来的煤油泼了上去,冯如泰划亮了火柴,抛到浇湿了的货箱上,火顿时烧了起来。
慕容闻点点头,“好,这事我也不拦着了。不过,方滔是在帮的人,他的事情我不能撒手不管。这样吧,我就跟你们走一趟,我要亲眼看看方滔到底有什么罪。不过丑话我说在前面,如果方滔是清白的,你们就都欠我一个说法!”
小韦先是悄声用短刀刺死打瞌睡的特务,然后和冯如泰对视一眼,潜行到看热闹的特务身后,一人一个分别干掉了他们,干净利落。
祝炳卿轻声提醒道,“闻爷,樱机关可是您自愿去的。不过我的人不方便离开租界办事情。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冯如泰带着小韦来到7号仓库门口,小韦卸下背上的两大桶煤油,悄悄用方滔提前配好的钥匙,打开了仓库的角门,闪身进了货仓。货仓里有三个日本特务,一个正坐在桌子前打瞌睡,另外两个则从透气窗望着远处的火光,言语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慕容闻冷笑着看了看小泉,“到小泉先生的地方去,小泉先生会保护我的。对吗,小泉先生?”
冯如泰、小韦和向非艳兵分两路。
小泉笑笑,“这个当然。”
这个晚上的上海,成了真正的不夜城,四处冒着火光,消防局、巡捕房还有报社的记者们忙得团团转。被吵醒的百姓们听到声音,打开窗户看热闹,但很快又被呛得关了起来,也有些胆小怕事的,紧张兮兮地收拾着细软,担心火势蔓延,将整个上海都烧没了。
吴一帆站到慕容闻身后,“闻爷,让我跟您一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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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闻道,“好,那咱们老哥俩,就陪方滔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