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原著小说 > 剑谍 > 第八章

第八章

冯如泰不慌不忙地示意他小声,“秦先生,稍安毋躁。”说着,他走到一边,放了一张唱片到留声机上,将留声机的喇叭对着墙——隔壁雅间的特务拿着听诊器贴在墙上偷听,突然一阵音乐声响起,两个特务都被吓了一跳。

品兰阁里,秦文廉早已等得坐立不安,他不是担心一直跟踪监视自己的日本特务发现端倪,而是生怕再多等一会儿,自己就会改变注意,动摇了和军统合作的决心。他一见冯如泰,就焦急地说,“先生,上次我们……”

冯如泰回到座位,低声说,“秦先生,您现在可以讲了。”

龟公暧昧地笑笑,“这个当然会了。”

秦文廉说道,“您上次说,要我帮你们弄《日汪密约》的那件事,我可以帮忙。”

那个姑娘从身上拿出口红交给了舒凤。舒凤假装着要补妆,趁没人注意,用口红在自己的手绢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手绢系成一个蝴蝶结,叫过来龟公,“你过来一下,把这个交给品兰阁里的冯先生,就说是我给他的,会说吧?”

冯如泰高兴地点点头,“秦先生到底是想通了。”

舒凤望着石井进了流赢筑雅间,赫然想起冯如泰就在隔壁。她细细琢磨了下,连忙拦住另外一个姑娘,“哎,你有口红吗?借我用一下。”

秦文廉继续说道,“我可以把内容全部告诉你们。”

石井小声说道,“一会儿你跳完舞,立刻回自己的房间去。不管外边发生什么,千万别出来。今天外边很危险。记住了。”说罢,他深情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冯如泰微微皱起眉头,“秦先生,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要的是原件。”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也知道要原件的可能性不大,原件的照片也可以。秦先生,只有原件或者照片对我们才有作用。这点您不会不明白吧?”

舒凤整理了整理衣袖,也不看他,冷冷地说,“那您快说吧。”

秦文廉面露难色,“这……这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我倒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见到原件,可是,这拍照很困难。我总不能在办公室里干吧!”

石井恳求道,“我求你了,我就跟你说一句。”

冯如泰笑了笑,“那是秦先生的事了,您总会有办法的。”

舒凤甩开了石井的手,有些生气地说,“石井先生,请您自重。”

秦文廉思索了良久,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冯先生,再说了,我不会拍照啊。”

石井拉住她的手,“我就跟你说一句话。”

冯如泰道,“这个您放心,我会派人去教您的。”

虽然有了上次的相会,但舒凤显然对他依旧没什么好感,她淡淡地说,“哦,我要到前庭去献艺,现在没空。”

秦文廉紧紧皱起眉头,拍照的事情风险太大了,若被发现了,他们全家就只有死路一条。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有人敲门,冯如泰开了一条缝,龟公探出头,递给冯如泰一块手绢,还神秘兮兮地说,“这个是舒凤姑娘给您的。”

石井在书寓里转悠着,细细地寻找着舒凤的身影。这时,他刚好看到舒凤换好了跳舞的飞天装走出来,于是急忙拉住她,“舒凤小姐,我正找您呢。”

冯如泰接过手绢,顺手重新关好门,将手绢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外边有日本人”。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绢放进裤兜里,对秦文廉说,“怎么样?秦先生考虑好了吗?”

当然,石井并不是去厕所,他这么不辞劳苦地主动请缨来书寓跟踪监视,也并不全然是为了大日本帝国,而是为了舒凤。秦文廉到此会见神秘人物,樱机关的人说不定就会在这里引发枪战,万一伤及舒凤……

秦文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但是,我有个要求。”

石井将钱给了龟公,“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龟公笑着点点头,打开了流赢筑雅间的门。此时石井又对那两个特务说,“你们先进去,我去上厕所。”

冯如泰道,“秦先生请讲。”

石井看了看,给了龟公一张钞票。龟公刚要拿,石井又将钞票抽了回来,“我们要这一间。”说着,他指了指边上的流赢筑雅间,那个雅间,正是冯如泰上次偷听石井方滔舒凤三人谈话的房间。

秦文廉望着冯如泰,说,“首先,你们把我的全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冯如泰在四马路周围晃悠了好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慢悠悠看似悠闲地踱进了知秋雅叙,他刚刚进去,石井和两个日本特务也到了。门口的龟公似乎早和石井串通好了,在他耳边神秘地说,“您说的那位先生,进了品兰阁雅间。”

冯如泰点点头,“前往重庆可以吗?”

小泉望着石井,点点头。

秦文廉立刻否决了这个建议,“不可以,重庆方面认为我秦文廉是叛国之人。那里对我来说不安全。”

石井一脸的忠君报国,“没关系的,上次是我跟丢了那个人,这次我一定要去。”

冯如泰笑着说,“秦先生做了这件事,就是对国家有功之臣了。”

小泉看了看石井,这个年轻人肚子里虽然没有多少墨水,对“以华制华”的策略也是一知半解,但他对大日本帝国也算是日夜操劳,何况,他还有自己这个“工作狂”上司。想到这里,他不由说道,“你最近还要料理码头上的事,太辛苦了。”

秦文廉冷笑着摆摆手,“算了吧,我要去美国,全家都去。”看到冯如泰点头,秦文廉继续说道,“第二,我知道我是上了你们军统汉奸名单的,是你们暗杀的对象……”

石井连忙说道,“请让我再去一次吧,我一定会查出来他是什么人。”

冯如泰打断他,“这个您大可放心,我们现在是在谈生意,我怎么会杀您呢。”

小泉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

秦文廉显然并不信任冯如泰,“生意成交以后呢?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过河拆桥?我现在谁都不信。”

石井一听“知秋雅叙”,心顿然快速地跳了起来,不待小泉发话,他就抢先说道,“小泉大佐,我估计秦文廉去‘知秋雅叙’,很可能是去见上次我跟丢了的那个人。”

冯如泰问道,“那您想怎么样?”

这时,一个特务敲门进来,“报告大佐,刚刚收到王保中的情报。秦文廉打了电话回家,今天晚上他不回家吃饭了,他要去‘知秋雅叙’。”

秦文廉很坚决地说,“我要一张蒋介石的特赦手谕。”

石井听了,也跟着笑起来。

冯如泰犹豫了,“这个……我做不了主,我要请示。”

小泉听了跟踪向非艳的特务的汇报,不由得哈哈大笑着对石井说,“听到没,他们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看来,秦文廉还是老当益壮啊!”

“好,我等你回话。”

送走了秦文廉,向非艳慢悠悠地站起来,悠闲地在浴室洗了个澡,故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了旅社。她看了看四周,余光瞄见身后的特务,暗暗笑了笑,向报社走去。

说完,秦文廉就要起身离开,冯如泰拉住他,笑着说,“秦先生且慢。这个您带回去,日本人问起来,您也好有个交代。”说着,他拿出来一对玉手镯放在桌子上。

秦文廉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好,再见!”说着,他迫不及待地开门走了出去。

秦文廉收起镯子,道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雅间。冯如泰一个人留在雅间,他将舒凤传来的手绢烧了,然后把自己的枪上了膛,从容镇定地拿出了怀表,看了看。

向非艳看了看表,“好吧,你先走吧。别忘了,今天晚上七点,还是上次的老地方。”

流赢筑雅间内的石井和两个特务急得团团转,石井抢过听诊器来听,但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音乐的声音。这时,他听到开门声,从门缝中看到秦文廉一个人离开了,就急忙让那两个特务去监视秦文廉,而他自己依然用听诊器偷听着隔壁的声音。

秦文廉听得坐立不安,“这样还要等多久啊?”

他正屏住呼吸偷听,老鸨突然推门而入,将石井吓了一跳。他连忙收起听诊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向非艳笑了笑,“秦先生急什么?咱们总得把这出幽会的戏演得像一点,门口的日本特务才会相信啊。”说着,她又乱叫了几声。

老鸨在门口笑着说,“石井先生,我们这儿要关门了,您看您是不是改天再来坐啊?”

秦文廉顿然明白了向非艳的用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挂不住,他甩甩手,努力克制着心中的不满,“向小姐,你我都这么坐了半个多钟头了。我还不能走啊?”

石井瞄了一眼隔壁,“请问隔壁的那位先生还在吗?”

向非艳妩媚地一笑,压低嗓子,“给门外的特务听!”

老鸨依旧笑着,“在啊,怎么?您跟他是一块的?”

此刻,她坐在旅店的床上,静静地望着坐立不安的秦文廉,只见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向非艳故意啊啊啊地大叫了几声,秦文廉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在做什么?”

石井摇摇头,“不是,既然他还在这里,那我也想再坐一会儿。”

考虑再三,他终于给向非艳打了电话——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在电话里谈的,他们约见的地方是德合旅店的客房,孤男寡女到这种地方来似乎显得很暧昧,而向非艳要的就是这样“暧昧”的效果。

老鸨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石井先生,您都在这儿坐了一个晚上了,一个姑娘也没叫。您自己在这儿坐的什么劲啊。人家隔壁那位今天住这儿了,您还是走吧。”

他原来追随汪精卫,原本希望救国救民,却被国人骂为汉奸。一方面他在新政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另一方面重庆军统已经下达了暗杀自己的命令,日本人更是对自己百般猜疑。因为日本人担心自己泄露《日汪密约》这份出卖中国主权、领土和资源的卖国协议,他们先是用假电报把女儿骗回来,又那么明目张胆地阻止女儿离开,甚至还来家里不软不硬地威胁自己。秦文廉没有想到日本人做得这么绝,生生要把他们全家困死在上海。此时此刻,什么“和平运动”,什么“曲线救国”,都已经成为空谈,日本人的野心和汪精卫的软弱、无奈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秦文廉这个官当得更是没什么意义了。他目前唯一要考虑的,是怎样保证全家人的安全,怎样令全家人安全撤离上海。

石井坚持道,“他既然可以住在这里,我也要住在这里。”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终于令秦文廉明白了,日本人并不是在“保护”他们一家,而是“控制”、“监视”,甚至“软禁”。

老鸨走过去拿着手帕在他面前甩了甩,无奈地说,“您怎么不明白呢,人家有相熟的姑娘陪着呢。”

4

石井一愣,“你不是说你们这里的姑娘不卖身吗?”

冯如泰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他放下用来偷听的杯子,轻松地坐回到座位上。看来,他和方滔,都把石井来知秋雅叙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老鸨笑道,“是不卖身啊,但一来二去的有了真情,人家乐意在一起谁也不能拦着不是?等您有了相熟的姑娘,愿意留您在这儿住,我也没二话啊。”

石井听罢,一边赞着“妙!绝妙!”一边将整杯酒一饮而下。

石井望着老鸨一脸的坚决,刚要发作,又想起舒凤还在这里,他不想再次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好无奈地走出书寓,靠着门口的墙站着,继续蹲守。

舒凤浅浅一笑,“此木为柴山山出。”

送走了“瘟神”,老鸨转身来到品兰阁,满脸堆笑,“冯先生,按您的吩咐,我把那小子轰出去了,按说干我们这行,轰客人出门总归是要影响生意的。”

方滔笑着说,“舒凤姑娘,要不你唱出下联。石井先生罚酒一杯怎么样?”

冯如泰拿出一沓钱扔到桌子上,“够了吗?”

石井很无辜地挠挠头,“这,这个……你们中国的汉字,实在是太复杂了……”

老鸨拿了钱,笑得更灿烂了,“够了,够了。那您现在是什么意思?要不我找个姑娘来陪您?”

方滔伸手将石井的杯子拿过来,“石井君,‘因火生烟’的意思,不仅仅是说,因为点着了火才有烟。你看,一个‘因为’的‘因’字,和一个‘火’字,放在一起才是那个‘烟’字。”

冯如泰点点头,“你把舒凤叫来。”

石井沉吟了一下,对道,“我的下联是,聚水成雨朝朝有。这回我们可以喝酒了吧?”说着,石井高兴地将酒杯又举到了舒凤面前,舒凤依然连头也没抬。他笑容慢慢僵在脸上,心虚地看了看方滔,“我对得不对吗?”

老鸨暧昧地笑了,“我说您怎么要我把那小子轰出去,原来您也是惦记着舒凤啊。我这就给您叫去。”

方滔笑着说,“对,没错。”

老鸨出去了,冯如泰起身,来到窗子前。窗子上挂了一张挂毯挡住了窗子,冯如泰掀开挂毯,看了看外边,又看了看表。这时,舒凤推门进来。

石井一听,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个简单,我明白了,只有点着火才会有烟嘛。我能对上,这个火得对水,对吧方滔君?”

冯如泰拿出一张白纸,里面夹着两张方滔从码头拿回来的伪钞,说道,“这个你拿好,交给三组的人。”

舒凤点点头,“好,请您听我的上联,因火生烟夕夕多。”

舒凤接过伪钞,低声说道,“你现在还不能走,那个石井还在门口守着呢。”

石井想了想,底气不足地说,“对联吧,这个我应该没问题。舒凤小姐,您先出题吧。”

冯如泰这时才问道,“你和石井,是怎么回事?”

方滔转头看着石井,“你看呢?”

舒凤紧紧皱起眉头,显出不厌其烦的样子,“别提了,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两次三番地来缠着我。今天就是他告诉我不要出来走动,我才知道他们是有行动的。”

舒凤的神情里有一丝俏皮,很自信地说,“琴棋书画,辞令对联。你们随意挑吧。”

冯如泰笑笑,随即又长叹一口气,“是这样,如果不打仗的话,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你忙前跑后的,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石井只会比武斗技,比文就很难堪了,但他还是问道,“怎么个比法?”

舒凤嘟起嘴,“谁稀罕呢?他要想为我忙前跑后,我看他得从三字经,百家姓学起。”说着,她转身出了门,从另一侧的走廊望了望笔挺挺站在门口的石井,眼睛里一阵落寞——他为什么要是日本人呢?

舒凤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想让我喝,就得和我比文斗技。”

另一边,冯如泰听到楼下汽车引擎声,又看了看表,从雅间的窗户里跳了下去,两步走到街口,一头钻进向非艳的车里。

石井讪讪地放下酒杯,低声问道,“那您怎么样才肯陪我和我的朋友喝一杯呢?”

5

舒凤看了看方滔,又看了看石井,淡漠地说,“我在这里是卖艺糊口,不是卖笑陪酒。”

冯如泰交给舒凤的法币很快有了鉴定结果,和方滔预料的一样,这些法币果然都是假币。现在的通货膨胀严重,像白血病患者的血液一样,国民政府的贬值通货流遍全国,使整个机体——军队、政府、经济和社会普遍虚弱。通货膨胀的基本起因是金融性的,那就是政府经常向四家政府银行借款,这四家银行大量印刷新钞票以满足这种需要,使通货数量大为膨胀。但开战以后,通货膨胀的最重要的非金融性原因是公众对货币缺乏信任。随着夏季稻谷歉收,农夫们开始储存粮食,而不储存货币。投机商预计将来价格上涨,也买进并囤积大量粮食,这导致重庆的食品价格随之暴涨了将近1400%……

方滔见局面尴尬,连忙来圆场,“舒凤小姐,您就给他个面子吧。”

重庆方面针对这种情况,已经和美国人谈好了商借一批黄金,日本人印了这么多的假钞,就是为了打压这批黄金。根据重庆的命令,他们必须将整个仓库的假币全部销毁。

但是舒凤没有去接石井的酒,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得到这个命令后,方滔马上将日本人“转移仓库、内紧外松”的麻痹策略进行了详细的汇报,并且提出一个新的问题——租界的消防局离码头很近,这么一大批假币,烧不到四分之一,火很可能就被扑灭了。

石井知道她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他就喜欢这样有脾气的女子——这起码证明,自己心爱的女子不是见谁都赔笑的歌舞艺伎。他倒了一杯酒举到舒凤面前,“舒凤小姐,上一次是我冒犯了,我敬您一杯酒,给您赔礼。”

冯如泰令方滔画一份码头和7号仓库附近的详细平面图,他心中似乎有了烧毁假币的计划。

舒凤一曲舞罢,款款坐在方滔和石井的对面,并不主动搭话,只是冷冷地、默默地坐着。

另一方面,方滔将冯如泰这边的鉴定结果和重庆的命令汇报给江虹后,江虹立刻将这一情况汇报了给上级。上级指示,他们将配合军统的行动,将日本人的阴谋写成文章,并和这些假钞一起邮寄到各个报社去,让这件事彻底曝光。所有的信件要在码头起火后第二天下午寄出,时间不能提前,也不可以晚。提早了会暴露重庆方面的行动,晚了就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方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另一侧的包间里,冯如泰发出鄙夷的微笑。

烧毁假币的计划在紧张筹备的同时,渗透秦文廉的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石井一愣,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啊?不不不,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舞蹈。方滔君你有所不知,我出生在一个武术世家里,从小和刀剑打交道,在我全部的印象里,刀剑就是刚猛和冰冷的,它只能用来杀戮和角斗。我从来不曾想过,刀剑还可以有这么柔美的一面。”

冯如泰说服秦文廉合作,他答应把《日汪密约》拍照后交给军统,但前提是要有人教他摄影。其实这项工作本来可以由秦岚来做,但他们之前答应过秦岚,不能让她的父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如果让秦岚去拍照,那么她的身份势必会暴露,因为没有人在没经过训练的情况下,能熟练应用微型照相机。

方滔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痴迷的石井,“石井君,看不出来你还喜欢中国的古典舞蹈。”

秦文廉来到德合旅社,左右看了看,钻了进去。跟踪他的两个日本特务看秦文廉进了旅社,互相交换了一下暧昧的眼神,显然他们认为他又去幽会,于是两人到一边找地方休息去了。

舒凤转身从墙上摘下那一对短剑,在留声机里放了唱盘。她先是对方滔和石井抱抱拳,算是开场,继而,就开始伴着音乐翩翩起舞。那对短剑在她手中变作璀璨的流星,在迷离的灯光下,让包间里仿若下起了满庭光雨。石井端着茶放在嘴边,却忘记了喝,只是痴痴地凝望着被剑光缭绕着的舒凤。

秦文廉一听向非艳说特赦手谕还没有拿到,不禁有些心急。但他也曾在中央政府任过职,深知特赦手谕事关蒋介石的威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签发下来的。倘若他们这么快就拿到了,他反而会怀疑手谕是假的。

石井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舒凤小姐,您给我们跳支舞吧,就是那个用刀剑的舞蹈。”

想到这里,秦文廉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些。

方滔推了推正在发呆的石井,“石井君?”

这时,向非艳问道,“秦先生,这件事情重庆方面很急切,希望您可以为抗战大局和蒋先生个人考虑一下,尽快拿到密约的照片,至于我们答应过的条件,绝不食言。”

舒凤站在雅间的中央,面无表情。她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不知道您二位想看什么?”

秦文廉看了看向非艳,“好吧,这件事,我可以马上就办。但你们要为我做一件事。”

两人正说着,老鸨带着舒凤进来了,“方先生,石井先生,舒凤来了,你们玩得高兴。”说罢她就退了出去。

向非艳问道,“什么事?”

方滔笑笑,“这点事你还放在心上,今天就算我请你。别客气。”

秦文廉说道,“我去偷《日汪密约》,这是掉脑袋的事,我想让你们护送我的女儿离开上海。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听石井说道,“方滔君,多谢你了,今天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向非艳笑笑,“送你的女儿离开敌占区没问题,但您也要给我们一个保证吧?”

在大厅一个角落,冯如泰戴着礼帽遮着脸,看着他们进了雅间,就一招手,将龟公叫了过来。他在龟公耳边耳语了几句,拿了一张钞票塞给龟公。龟公点了点头,带着冯如泰进了品兰阁隔壁的雅间。到了雅间后,打发走龟公,冯如泰关了门,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水杯,将水杯扣在墙上,仔细地听起隔壁品兰阁里他们的谈话来。

秦文廉急道,“我连女儿都交给你们了,还想让我拿什么作保证?”

说着,众人让着方滔和石井进了品兰阁雅间。

向非艳点点头,“好吧,您的话我一定带到。”

老鸨急忙堆着笑,“好说,好说,先里边雅间请吧,我这就去叫舒凤姑娘。”

秦文廉继续说道,“你们派来教我拍照的人什么时候到?最好快一点,我说不好我什么时候有机会能拿到《日汪密约》。”

方滔将钱推了回去,“这个您一定要收下,我这位朋友今天就为了会舒凤姑娘而来,还望老板您成全。”

向非艳微微一笑,“人已经到了,而且您也认识。”说着,向非艳走到洗手间门口,将门打开,方滔从里边出来。

老鸨也马上换上谄媚的笑,讪讪地说,“这话怎么说的,闻爷的门人,我们哪敢要您的钱呢。”说着,她要把钱还给方滔。

秦文廉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方滔竟然也是军统的人,可他若是军统的人,日本人当初又怎么会为他求情?当然,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关心别人的事,“可是我公务在身,学习拍照实在是不方便。”

大家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德哥更是低头哈腰地说,“原来是闻爷的高徒,失敬了。”

方滔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先教您的女儿——秦岚。”

方滔也抱拳还礼,“敝家师慕容闻。”

秦文廉沉思了片刻,心想事已至此,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而且,这些事情,他也总不能一直瞒下去,只好决定将一切都告诉女儿。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哪里知道,女儿不仅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并且比他知道得还要多,还要细。

众打手发出轻微的感叹,互相看了看,德哥似乎也有了几分顾忌,他恭敬地一抱拳,“贵前人尊姓上下?”

第二天,秦岚去码头找到方滔,两个人一起来到方滔的住处。

方滔,“二十四。”

秦岚一进门,先是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看到墙壁上挂着的慕容无瑕的照片,心中不禁多了一丝黯然。她走到窗前,一把拉上了窗帘,然后躲到窗帘后观察着外边跟踪的日本特务。

德哥,“贵字派?”

方滔走过来,问道,“你拉窗帘干吗?”

方滔,“闻喜堂。”

秦岚冲窗外努了努嘴,“不拉窗帘能骗过他们吗?”说到这里,她的手开始略微发抖,于是她连忙从包里拿出酒壶,猛地喝了几口。

德哥,“贵帮头?”

方滔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他到厨房给秦岚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他蹲到阳台上,开始百无聊赖地逗弄鸽子。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过身,语速飞快地、似乎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说,“廖晓兰现在还好吗?”

方滔道,“吃梢后水,烧岘山柴。”

秦岚微微一笑,走到他身旁,“你终于忍不住要问了?上次在咖啡馆里,我要讲你都不听,我以为你把她全忘了呢!”

德哥一愣,“哦?请问您是吃什么水?烧什么柴啊?”

方滔低声说,“上次我是去执行任务。”

方滔淡淡地说,“大家都是一条船上混的,日后总要相见嘛。”

秦岚又笑了,“你说谎,难道这次你就不是在执行任务了吗?上次,你是怕提起她,你就对我下不了手。”

德哥和老鸨看了看钱,对方滔的出手阔绰有几分吃惊。但是,江湖面子可不能被这么点钱砸住啊,德哥仍旧冷着脸,打量了一下方滔,问道,“我凭什么给你这个面子啊?”

方滔的眼睛看着别处,不再说话。秦岚轻轻走到他身旁,摘下他的眼镜,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我知道你知道。”

方滔一听,已经明白了几分,对德哥说道,“这位大哥,我朋友以前跟您有些误会,今天看我的面子上,您就大人大量吧。”他说完,掏出一摞现金拍在桌上,“这点钱就算请兄弟们喝个茶,为我这朋友赔个不是,请您无论如何要收下。”

方滔一愣,“我知道什么?”

石井板着脸说,“我上次来,就是和他们动了手。”

秦岚幽然地叹口气,“你知道,我和廖晓兰都喜欢你;你知道,你若选择了我们中的一个,就会伤害另一个。所以你虽然心底一直深爱着廖晓兰,却什么都没有说过。”

方滔赔着笑脸,说道,“各位,你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何必这么对待我们啊?”说着他转身问石井,“你究竟都干什么了?”

方滔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慌乱,“不,我之所以没说过,是因为国难当头,而作为特训人员,我们的生死……”

德哥身上缠着绷带,显然是上次的伤还没好。他恶狠狠地指着石井,“你小子真有种,还真敢再来啊。今天不扒你一层皮,我以后就不在这四马路上混了。”说着,打手们要蜂拥而上,石井抽出短刀,准备搏斗,却被方滔一把按住,挡在身后。

“嘘——”秦岚将食指放在他的唇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依旧望着他,轻轻地说,“廖晓兰死了。”

这时候,德哥带着一大帮子人过来了——看样子他几乎把所有的手下都带来了。他们或者拿着短刀,或者拿着斧头,气势汹汹地将方滔和石井围了起来。

方滔一愣,眼睛里顿然蒙上了一层雾气,他转身戴上眼镜,强忍着内心的悲恸,只听秦岚继续说道,“我们两个从集训营结业后,就被派到香港,她负责我们的联络工作。我们的组织被日本特务破坏的时候,她是第一个牺牲的。”

老鸨瞥了他一眼,“消遣?我们不挣你们的钱。”

方滔有些手足无措,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双手成了多余的东西,似乎放在哪里都不是合适的位置。他抓起刚才为秦岚倒的水,一口气喝下去,喉咙里发出悲伤的咕噜声。

方滔很有礼貌地说,“老板,我们是来这里消遣的,不是来闹事的。”

秦岚靠近他,抬起头,仰望着他,“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她牺牲的两天前,你知道她那天说过什么吗?”

老鸨拍拍胸口,站了起来,将方滔和石井拦在了门口,不悦地打量着他们,“给我站住,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闹一次还嫌不够啊?这次还带帮手了啊?”

方滔沉默地摇摇头,他似乎已经不敢说话,只怕一张口,就会不小心哭出来。

书寓的老鸨一见到石井和方滔,立刻慌了起来,她急忙吩咐身边的龟公道,“哟,这活太岁怎么又来了,快去叫德哥。”说完,一个龟公就赶忙跑了出去。

秦岚踮起脚尖,一边慢慢向他的脸凑过去,一边说,“她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在毕业分别前没有主动吻你。因为这样的工作性质,这一分开,不知道这一辈子是不是还能相遇;就算相遇,也不知彼此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就算知道彼此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相遇时的情况允许不允许彼此交谈;就算有机会交谈,一个深情的吻也一定早已成为奢望了吧?”说着,秦岚将唇凑过去,在他唇边喃喃地说,“我替廖晓兰,完成心愿吧。”

冯如泰点点头,“你明天就陪石井去,一定要弄明白他真正的意图!”

也替我自己——秦岚在心里小声补充道。

方滔见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秦岚,很有技巧地说,“我看,情况可能还没那么坏。如果秦岚投靠了日本人,他们可以直接抓我了,石井既然约我去书寓,至少证明他们还没确凿的证据。”

方滔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无法拒绝这个吻,眼前这张白晳美丽的脸,一会儿是秦岚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廖晓兰的样子。她们穿着军装,带着最纯洁的笑,抱着最神圣的心,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场战争中,那些儿女情长都淹没在无声的硝烟里,又在这个湿漉漉的吻里,悄悄探出尖尖角。

冯如泰紧张起来,“难道我在书寓的行动暴露了吗?”

方滔有一丝恍惚,但他很快推开秦岚,黯然问道,“秦岚,你知道廖晓兰的真名吗?”

向非艳点点头,“是啊,我怀疑秦岚有问题。”

秦岚一愣,摇了摇头,“你想,知道这个有意义吗?她直到牺牲的时候,也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我们这些人的名字,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冯如泰差点就把舒凤的真实身份脱口说出来,他连忙平缓了一下情绪,说道,“我刚和秦文廉在那家书寓碰过头,日本人就要拉着你去那里,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方滔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方滔见冯如泰脸色突变,不禁问道,“怎么?有问题吗?”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钥匙开门声,方滔熟练地拿出枪守在门口,而秦岚也将手放进了随身的包里。只见慕容无瑕推门进来,看到秦岚和方滔,不由得一愣,“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窗帘拉得这么严。”说着,她看着方滔的脸,眼睛里渐渐冒出火苗来。

冯如泰更加诧异,“啊?去找舒凤?”

秦岚很快恢复了常态,笑着说,“慕容小姐啊,我在跟方滔学拍照。”

方滔说道,“叫舒凤。”

慕容无瑕依旧紧紧盯着方滔的脸,目不斜视地说,“哦,是吗?他从来都没教过我。”说罢,她绕过他们,走到鸽舍,掏出一个小纸包,“我买了些喂鸽子的粟子,我、我、我是来喂鸽子的!”

冯如泰一听“知秋雅叙”四个字,不由得一愣,“他有没有说他看上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秦岚尴尬地看了看方滔,“今天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方滔想了想,说,“异常倒是没有,可是那个樱机关的石井,非要拉着我陪他去一家叫‘知秋雅叙’的书寓,说是看上了一个姑娘。我想不出他们又在玩什么阴谋。”

方滔将她送到门口,“那事情办好了再联系。”

冯如泰点头,“我们要尽快确认这钱是真还是假。码头上还有什么异常吗?”

等到秦岚离开,慕容无瑕腾地站起来,愤怒地盯着方滔,将一串钥匙放到桌子上,“本来你受伤时让我帮着照顾鸽子的,现在你们家人来人往的,我再拿着你的钥匙不太方便了。”

方滔说道,“冯老板,我怕时间来不及。这批货在码头存放的时间不会太久。”

方滔看了看钥匙,“你这是干什么?又在发什么小姐脾气?!”

冯如泰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这批法币应该是假的,要不然日本人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劲。我要请示重庆再作定夺。”

慕容无瑕把粟子摔在地上,“你和秦小姐好像很聊得来?”见方滔不说话,她自顾自说下去,“是啊,你应该很喜欢她的,她人漂亮,脾气又比我好。”

小韦拿出一张真的法币,和桌上的一点一点地对比着,眼睛都快贴在钱上了,不由得叹道,“这也太真了!小日本真的能造出这么像的假钱?”

方滔抬头看了看她,“你想说什么?”

法币摊在桌子上,向非艳、冯如泰和小韦围着它们仔细察看。这些法币,方滔已经给江虹看过了,大家都觉得这可能是假币,但是,这些假币做得太像了,必须得找专家鉴定一下,于是,江虹让方滔将此事告诉冯如泰,他一定会有办法。

慕容无瑕强忍着怒气,尽量用稍微平静的语调说,“你是不是喜欢她?没关系的,反正……反正我们也不是真的谈恋爱。”

3

方滔无奈地解释道,“我跟秦岚之间什么都没有,她答应帮我们做争取秦文廉的工作。”

“一定!一定!”方滔点头应承着。

慕容无瑕质问道,“就是这样?”

一切处理妥当后,方滔正要出门,门口的日本特务拦住了他,示意要搜身。方滔的余光瞄了一眼门外的石井,然后坦然地伸开手臂准备接受搜查。这时,石井走过来冲特务挥了挥手,然后拉起方滔的胳膊,说,“方滔君,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可要尽快抽出时间啊!”

方滔点点头,“你以为还有什么?”

方滔跑进去时,正好遇到一个日本调度上完厕所也到水池边洗手,他礼貌地冲方滔点了点头,方滔也冲他笑了笑,待那日本调度离去后,他连忙将门顶住,从洗手池与墙的缝中掏出了老田藏的一沓法币。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把拿到的法币混到原先准备好的一模一样的钱里。

慕容无瑕恨恨地说,“我本来还打算喂完了鸽子和你一起去吃饭的,现在看来,饭也不用吃了!你要是饿了,就把嘴唇上的口红吃干净吧!”说罢,她摔门而去,可刚刚出去,又反身回来,抓起刚才放在桌上的钥匙,再次摔门而去,只不过这次摔门,比第一次更重些。

“先别谢了,”方滔说着,毛起腰,装作内急的样子,“我用一下你们这里的厕所啊。”说着他便一路小跑进了日本货仓厕所里。

方滔愣愣地抹了抹嘴唇,上面沾着秦岚留下的口红。

石井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樱花,“谢谢了。”

6

方滔望着一反常态的石井,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阴谋,于是说道,“是这样?我看看吧,哪天方便我再告诉你。”

夜已经很深了,小泉坐在办公室整理完了最后一份文件,又背着手看着办公室中央的战局沙盘图,紧紧皱着眉头。他抬头看了看窗外浓郁的夜色,然后扯过一条毛毯,和衣躺在沙发上,心烦意乱地翻了几个身,又坐起来,差守在门外的特务将石井叫过来。

此时的石井,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戾气,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为情所困的少年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可以为自己搭桥牵线的人一样,低声道,“方先生,求求你,拜托了,那姑娘真的是很不一般,我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小泉望着脸上带着睡意但衣冠却很整齐的石井,心中对这个帝国的年轻军人有了几分欣赏。他示意石井坐下来,说道,“今天刚得到的情报,秦文廉的女儿突然和方滔走得很近,昨天他们还在方滔的公寓里独处了很久,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方滔坏坏地笑了,“哦?原来你是拉我去帮你说客,找姑娘。闯了祸才想到求我啊?我不管。”

石井想了想,说,“上次在码头,就是方滔和慕容无瑕送秦岚回的家。方滔对秦岚这样的小女孩,应该是很有吸引力的。”

石井的神情里竟然有一丝羞赧,“是这样的,我看上了那里的一个叫舒凤的姑娘,但是我不太懂中国的礼节,结果和那里的保镖打起来了,还可能得罪了那位姑娘。我想请你帮忙,和我一起再去一次。”

小泉沉思着,“也许吧。但是我心里还是不放心。虽然咱们也试探过方滔的底细,但是,以慕容闻的背景,方滔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乱来吗?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方滔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不由有几分好笑,“你是军人,武士道长武士道短的,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石井道,“我觉得,方滔是个好色之徒。”

石井听了,十分严肃、十分认真地纠正他,“别说那么难听,那不是妓院,是书寓!”

小泉微微一笑,这个年轻人有时候还是过于单纯哪,“石井君,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事情?间谍战不比正面的军团作战。往往胜败就在一瞬间、一个细节,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方滔一愣,“那是妓院啊?”

石井急忙立正,“是,小泉大佐。我会去仔细调查这件事的。”

石井一看是方滔,连忙打发了身边的特务,非常客气地说,“方滔君,你这几天有空没有?”他也不等方滔回答,就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四马路上的‘知秋雅叙’。”

小泉点了点头,“石井君,是不是和我这个老头一起工作,感到很烦啊?”

方滔从身后拍了石井一下,脸上带着憨厚而又讨好的笑,“石井君,听说你一大早就去找我,什么事啊?”

石井一愣,说道,“您说哪里话,和您一起工作,荣幸得很。”

他想,为了掩人耳目,石井一定还守在旧仓库,这或许是个机会。想到这里,他立刻前往旧仓库,果然看到石井正故意对着几个特务训话,让他们严加看守。

小泉自嘲地笑笑,“烦也烦不了你多久了,我很快就要解甲归田了。年纪大了,夜里睡不着,就总在翻来覆去地想这些事情,越想越觉得可疑。也连累你和我一起睡不好觉,真是过意不去啊。”

方滔一筹莫展时,却听码头上的人说,石井一早就去找过他。

石井由衷地说,“小泉大佐,没关系的。您就把我当成您的儿子,听从您的教诲是应该的。”

要想知道这批法币的真伪,必须得拿到老田偷偷藏起来的法币。那天情况危急,每个工人都要搜身,情况危急,他就将法币藏在了原来货仓的厕所水箱里。现在,虽然日本人已经将法币转移到7号货仓,但原来的货仓仍旧虚张声势,有很多特务把守,想要进去也并不容易。

小泉突然觉得一阵心酸,说道,“谢谢你,石井君。”

可见,自从老田发现了那些货物是法币后,日本人就十分谨慎地转移了货仓,这足以说明这些法币十分有问题。几十箱的法币啊,日本人从本土向中国运送这么大数额的法币,究竟有何用意?但是,如果这批法币是假的,那么就可以解释通了——目前后方通货膨胀严重,如果再有这么大量的假币流入的话,肯定会酿成很大的金融灾难。

第二天一早,石井就到码头找到了方滔,并且直截了当地质询了他和秦岚的事情。方滔的表现令石井很放心,他显得很害怕,生怕他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影响了他靠着慕容无瑕而得来的一切。不仅如此,方滔还厚着脸皮找他要了一张出城的临时通行证,说是慕容无瑕最近似乎发现了他和秦岚的事,要哄她开心,带她去嘉兴拍照散散心。

为了确定那批货是否真的被转移到了7号仓库,方滔一直远远地、悄悄地观察着7号仓库,他通过7号货仓的气窗,看到了里边已经存放了货物,而且,还有两个日本特务在看守的身影。

石井望着胆小怕事的方滔被两个女人折腾得顾头不顾尾,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方滔很快就发现了日本人包租的仓库的异常,他从佟叔那里得知,慕容闻打电话吩咐把7号仓库租给了日本人,之后,他又去查了7号仓库的入库清单和值班记录,可是在日本人租下仓库的当天,码头所有的值班人员就都被撤走了,他什么都没有查到。他亦曾小心翼翼地去找慕容闻探询,慕容闻却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你也知道,日本人鬼鬼祟祟,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管,也好,我们也图个轻省。”

护送秦岚离开上海和放火烧码头的行动在同一天进行,不过一个是白天,一个是晚上。

在小泉看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决定将货物秘密转移到另一个仓库,转移的时候全部是用自己人,原来仓库的看守都不撤,就像真正的货还在那里一样。而转移后的新仓库,外面并没有太多的戒备,只是在仓库里面加派了人手。他希望这样外松内紧的策略可以麻痹对手,保证这批货能在一周后顺利上船。

冯如泰已经去调查过了,租界的消防局一共有十几辆消防车,他们的计划,就是在租界里远离码头的地方,同时放起二十场大火。这样的话,租界的消防车就会疲于奔命,根本没办法回到码头来救火。

石井一直在竭力追查跟丢的那个码头工人,但毫无线索。那个老工人自从出事后一直没有来上工,而且下落不明。

冯如泰已经基本选定了二十处放火的位置,这些地方都是厂房或者空民宅,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这次行动,重庆方面十分重视,由冯如泰小组来领导,同时动用了二十几个小组来配合行动。冯如泰小组的任务就是在码头放火,销毁这批假钞票。

2

而码头的地形,方滔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从码头办公楼附近有一个小门可以躲过门口警卫进入码头的货仓区。7号货仓的值班人员已经全部放假,货仓外,货仓区的值更人员,每一个小时会在外边巡查一遍。另外,根据方滔的观察,7号货仓里最起码有三名日本特务。

冯如泰很爽快地答应了,目前渗透秦文廉的计划已经大有进展,就在秦岚去香港的计划被码头的流氓扰乱之后,秦文廉已经意识到日本人手段的卑鄙和无耻,他打电话给向非艳,语气里似乎有想要合作的意思。现在,如果秦岚能从中再推一把,那么拿到《日汪密约》的概率就会更大一些。

每个货仓后面都有几个角门,7号货仓的角门钥匙方滔已经偷偷配好了,到时候他们可以利用这枚钥匙悄悄潜入,不动声色地干掉里面的特务。

秦岚点着头,“好,我可以帮您,但您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不能伤害我的父母。第二,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他们一直以为我在香港读书。我不想给他们额外的压力。”

另外,方滔还将码头上两辆救火用的大阪机的位置标出来,行动当天,由向非艳负责破坏掉。

冯如泰道,“你父亲参加了《日汪密约》的签署,重庆命令我们不惜任何代价弄出这份文件的内容,我们想策反你的父亲。”

行动计划就定在明天晚上,只要为各个行动组准备的煤油一到齐,整个计划就一切就绪了。

秦岚急忙问,“要我做什么?”

第二天早晨,秦岚坐着黄包车来到名媛保龄球馆,两个特务尾随到达,看了看门口的招牌,守在了门口。

冯如泰道,“秦岚,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继续为党国效力吗?”

秦岚在前台租借球鞋,带着包走进了女更衣室,她从窗户向外看了看,发现日本特务还守在前门,于是她迅速地跑向后门,方滔和慕容无瑕早已等在了那里。

秦岚摇摇头,“我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我要劝他,不能让他跟日本人和汪精卫继续干下去了。”她说着,茫然地转着头,似乎在寻找方滔的方向,“方滔,我求求你们了,给我一个机会为我全家洗脱罪名吧。”

方滔见她出来,急忙下车,掀开后备箱,让秦岚钻进去。

冯如泰继续问道,“你想怎么做?”

两人开着车来到租界外的一个路口,停下来等石井。不一会儿,石井就走了过来,把一张通行证递给方滔,又暧昧地看了看他和慕容无瑕,说道,“玩得高兴点。”

秦岚情绪很激动,似乎正蒙受着巨大的委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我一直都解释不清楚。在得知我爸爸的事情后,我才决定回上海的。我不能让他一直当汉奸啊!”

有了日本人的通行证,他们很顺利地行使到郊外,方滔四下看看,确认安全后,示意慕容无瑕停车,然后将秦岚从后备箱里拉了出来,还体贴地问,“怎么样,憋坏了吧?”

冯如泰冷冷地问道,“为什么你爸爸刚逃到河内,你们的小组就出事了?这样的巧合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你。”

秦岚笑笑说,“还好,没事。”

秦岚一听,眼泪立刻浸湿了蒙着眼睛的黑布,“我没有出卖同志。我到香港以后根本没和家里联络过,所有的信件都是军统专人负责收发的,我爸爸在重庆出逃,我根本不知道啊。”

方滔帮着秦岚将身上的灰掸掉,慕容无瑕坐在车里,气得直按喇叭。

冯如泰道,“我是苏浙战区第三行动组的组长,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希望你可以把握住。”

傍晚时,三人各怀心事地到了郊外的一个小镇。小镇的不远处有个渡口,明天清晨,将有人接应,从那个渡口将秦岚送出上海。因此这个晚上,他们只能在这个小镇度过。

秦岚一愣,“你是谁?”

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后,三人到附近的小饭店去吃饭,秦岚的心情似乎很好,她说,“我好久没这么轻松地出来走走了。”

冯如泰这时说道,“秦岚,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那就借今天的机会好好散散心,你也该放松一下了。”方滔边说边为秦岚倒上了一杯茶。慕容无瑕这一路上早就受够了,她分明被当做了透明人,被当做了随便他们差遣的司机。于是她气鼓鼓地故意把自己杯里的茶喝掉,把茶杯也放到了桌子上,等着方滔给她倒上。

秦岚急道,“方滔,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怎么能说清楚?你杀了我吧。”

秦岚看出慕容无瑕的意思,给方滔递了个眼色。方滔看了看,把茶壶放到了慕容无瑕身边,“无瑕,喝水自己倒啊。”

冯如泰看了看方滔,然后将秦岚嘴里的布拽了出来。

慕容无瑕一肚子委屈,可又不好发作——出发前江医生特意叮嘱过,要她这次不许多说,不许多问,一切听方滔的。

说罢,他转而对秦岚说道,“秦岚,咱们以往的关系是不错,但今天的事,谁也讲不得半点情面。你说不清楚,就回不去了。”

这时,老板端上两屉小笼包。方滔拿起筷子要吃,秦岚却突然拉住他,“等一等。”说着,她把方滔的碟子拿过来,用茶杯里的水冲了一下,给了方滔。

方滔解释道,“谈到香港的事,她在咖啡馆里就拔枪了。我就把她弄回来了,你慢慢地审吧。”

看到别的女人对自己的男友如此明目张胆地献殷勤,慕容无瑕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对方滔或许还不够体贴,于是她立刻也要显示出对方滔的关心。她拿起桌子上装醋的壶,抢着要给方滔倒醋,“方滔,来点这个。”

冯如泰见方滔把秦岚给绑来了,不禁大吃一惊。虽然她的眼睛被蒙着,嘴被堵着,但就这样把身份还未确定的秦岚带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方滔刚要制止,慕容无瑕已经将醋倒了出来。

侍应生纳闷地看了看昏迷中的秦岚,接过方滔递过来的钞票,“哦……我这就去叫车。”

方滔不高兴地说,“你自己来就好了,别管我了。”

这一切做得不动声色,甚至连咖啡馆的其他客人和侍应生都未察觉。方滔起身,把几张钞票放在桌子上,然后叫了侍应生,“这位小姐喝多了,你去帮我叫一辆车。”

秦岚看了看,将自己刚冲完的碟子放到方滔面前,将方滔的碟子拿了过去,“你用我的吧。”说完,她又对慕容无瑕微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方滔从来不吃醋的。”

秦岚突然举起枪,方滔迅速地抓住了秦岚的枪管,反手将枪夺过来,并迅速把枪管套筒拆了下来。秦岚另一只手抓起咖啡壶要打方滔,方滔的枪口已经顶住了秦岚,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用枪柄将秦岚打晕了。

慕容无瑕一下子往自己的碟子倒满了醋,差点就溢出来了,“好,你不吃,我吃。我就爱吃醋。”

方滔若无其事地看着她放在桌下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你爸爸跟着汪精卫刚刚逃到河内,香港的行动组就遭到破坏,所有人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秦岚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岚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摆弄着酒壶的盖子,“我在香港跟重庆联系不上了,整天还得应付日本特务的围捕。我是待不下去了才回上海的。毕竟,我爸爸现在的身份可以给我提供一些保护。”她一边说,一边将酒壶放进随身的小包里,顺势悄悄掏出枪,放在桌下。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方滔抬起头,看了看上海市区的方向,一脸的担忧——此时,冯如泰、向非艳和小韦三人已经熟练地将自己的枪牌撸子、刀具,打火机等一一检查好,当然,还包括藏在他们领口的氰化钾胶囊,倘若任务中有什么闪失,他们就会咬领口自尽,不会给敌人留下活口。

方滔说道,“不能问的你也别问,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夜很深了,方滔站在客房内,一直望着上海的方向,相信过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四处冒出火光。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慕容无瑕和秦岚。

秦岚一惊,神情立刻变得有慌乱起来,“香港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她们睡在一个房间,背对而卧,但是谁都没有合眼。

方滔望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你们的小组在香港全部遇难,你失踪半年后突然出现在上海,你说我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秦岚轻轻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秦岚淡淡一笑,“你应该懂规矩,不能问的别问。”

慕容无瑕赌气道,“谁说我没睡?我早就睡着了!”

方滔的目光躲闪着,转而问道,“还是先谈谈你现在的情况吧。你为什么到上海来?执行什么任务?”

秦岚忍不住笑出了声,“难道你现在是在说梦话不成?我啊,不仅知道你没睡,还知道你在想心事,很重要的心事。”

秦岚又喝了一大口酒,打断他,“你就不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慕容无瑕转头看了看秦岚,“胡说,我才没想呢。”

方滔抬起头,“你是知道的,我是个狙击手,眼镜可以……”

秦岚翻身坐起,“你呀,那点小心眼骗不过我。你听,我们不说话的时候,连你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心跳得这么快,还说没在想心事?”

方滔低下头,沉默了。他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秦岚无法读出他的情绪,她拿出酒壶喝了口酒,继续问道,“你明明不近视,却总是戴着眼镜,我那时总是和廖晓兰说,你戴着镜片,就是为了阻挡别人进入你的心。”

慕容无瑕也坐了起来,“秦岚,你怎么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你知道我在想心事,你知道方滔他不吃醋,你有什么不知道吗?”

秦岚看了看他,黯然道,“难道你都忘了吗?就算你忘记了我,你能忘了廖晓兰吗?”

秦岚又笑了,“你是因为这事睡不着啊?”

方滔似乎并不愿意回忆那些往事,他打断她,说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记得真清楚。”

慕容无瑕想辩解,却发现自己已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秦岚的眼神又有了一丝恍惚,“还记得在德国培训时的日子吗?整个培训所里属你最洋派,会讲德国话,用德国枪,喝德国咖啡。要不然廖晓兰怎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你?那个时候真好啊,在封闭的校园里,没有战争,没有钩心斗角,你、廖晓兰,还有我,我们一直那么要好,又都习惯枪不离身,大家都戏称我们是‘枪枪三人行’。呵呵,还记得,有一次德国教官……”

秦岚收起笑容,带着几分严肃,“无瑕,你真的爱方滔吗?”

方滔看了看桌子上的咖啡和咖啡杯旁边的巧克力,笑了笑,“深焙咖啡配朱古力,你还记得我喜欢的口味?”

慕容无瑕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我……我,我怎么会爱他?又老,又闷,又没趣!”

她微笑着望着方滔入座,说道,“你来了,我替你点好了咖啡。”

秦岚看着慕容无瑕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你看你那样儿,还说不爱他?”说着,她的神情变得温柔又落寞,“那你就应该全心全意地去关怀他,方滔这个人,心里很孤独。为了不面对心里的孤独,他一直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其实他已经疲惫不堪了。他活得很苦,他需要你去陪着他,慰藉他。这样,他才会是你的,要不然,他还是会让自己一刻都不停下来,你想追都追不上。”

见面的地方在一家咖啡馆,秦岚早早地就等在了约定的位置。她看到方滔推门进来,眼睛顿然有些湿湿的,带着一丝迷离凝望着他。但是,这样的神情只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就马上消失不见了。

慕容无瑕听得有些惊讶,“你?你怎么会对他这么了解?”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已经在秦岚面前暴露了,另一方面,他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私心——毕竟相识一场,他去,可能会多给她一些解释的机会,多给她一条活路吧……

秦岚道,“我并不了解他,我是感觉出来的。”

最终,方滔自告奋勇。

慕容无瑕愣愣地说,“我怎么感觉不到这些?我是不是太笨了?”

可是,秦岚也是个专业的特工,去甄别她,有很大的风险。如果她真的叛变,那么谁站到她面前,就等于是把自己暴露在日本人面前,白白去送死。

秦岚笑了,“无瑕,很多事情是要经历了以后,甚至是付出代价以后才会感觉得到的。”

很快,冯如泰通过舒凤的联络,得到了重庆方面发回来的情报,四月初,戴笠在河内暗杀汪精卫和秦文廉一行人失败后,秦岚所在的香港行动组被日本特高课的特务破坏了。当时,整个行动组全部遇难,只有秦岚下落不明,重庆方面怀疑秦岚是和她父亲一起投靠了日本人,出卖了整个行动组。本来,戴笠是要杀了秦岚的。但是,秦岚叛变的证据不足,再加上秦文廉参加了《日汪密约》的签署,秦岚的问题已经不那么简单了。电文上,重庆方面还指示让第九行动组来甄别秦岚。

慕容无瑕似懂非懂地望着秦岚。

冯如泰得知秦岚的军统身份后,陷入了沉思,他从未听说上面要派别人来执行渗透秦文廉的任务,那么,她很可能是擅自回到上海的。试想,她老子都叛变了,她还能忠心耿耿地跟着重庆走吗?可是,在没有确切情报前,他们又不能擅自对她采取行动,毕竟她是秦文廉的女儿,而渗透秦文廉,弄到《日汪密约》的任务对整个战局来说关系重大。

就在这时,上海的方向已经四处亮了火光,消防车的铃声四处响起,租界里一片混乱。

秦岚是军统的人,这倒出乎江虹的意外,她授意方滔将这一情况汇报给冯如泰,让他从军统方面去调查秦岚的底细。

祝炳卿一脸焦急地指挥着现场救火,“快,快叫消防局再加派消防车。”

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将秦岚的事情汇报给组织——方滔觉得,在这种非常时期,秦岚回到秦文廉身边很不一般。而且,当他提出要帮她尽快去香港时,她竟然拒绝。而那两个流氓的纠缠也很奇怪做作,他认为她根本就是刻意不想离开上海。

一个巡捕大声说道,“刚打过电话了,消防局已经没有救火车了。今天租界里到处在着火。”

自从那日在码头偶遇秦岚,方滔内心一直觉得忐忑不安。他和她曾同在军统的培训班里培训,那时候她用的化名叫李洁,培训结束后被派往香港执行任务。但直到那天他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是秦文廉的女儿。他很想问她一些事情,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该怎么问。除此以外,对于是否应该把这个情报向上面汇报,他内心亦有几分犹豫。

祝炳卿一愣,“到处在着火?把所有着火的地址记录清楚,明天送到我这里。”说罢,他看着四处冒出的火光,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地方同时着火,一定是有人刻意而为!快,你们快救火,同时注意有人趁乱行事。这么多地方失火是为了转移我们的目标,小心别中了恶人的奸计!”

1

方滔站在窗前,心想,快了,快了,慕容闻的码头,应该很快就会冒出熊熊火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