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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从来不进公园?”

“上午在药店门口就看出来了,为啥?”

“从来没有。”

田丹笑得灿烂,“……看出来了?”

“那这些年都是上班回家两个地方?”

徐天小心地措着辞,“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是。”

徐天挑了一张干净的长椅,隔着半米和田丹坐着,从这里依然可以看到街上的行人。

“你不觉得没味道?”

徐天提上步子追上去。

“一点也不觉得。”

“……公园?”

“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坐,一个人。”

田丹轻快地朝那边走过去。

“……刘唐不和你一起?”

“那里!”

徐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提起了刘唐,他提心吊胆地觑着田丹脸色。

徐天四顾着,“坐哪里?”

果然田丹的脸色黯了黯,“他不喜欢公园。”

田丹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那他喜欢什么?”

“起码坐一下,坐一下下。”

“戏院舞厅茶楼跑马场。”

徐天舔了舔干燥的下嘴唇。

“这么多地方好去,你还一个人来公园。”

“特殊情况有过。”

“在这里静一静,可惜你不来公园,不然有可能碰到。”

“你从来没有晚回家吗?”

田丹用手揉搓着帽子的卷边,低着头,也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徐天又把手揣回到兜里。

徐天有些遗憾,慢吞吞地走着,“早知道就来碰你了。”

“啊?”

田丹笑着仰起脸,背着手娇俏地说,“那就假装我们是第一次碰到。”

两个人说着话并排行走,田丹那只手就在离徐天手不到两公分的地方晃。徐天低头看了几次,暗中鼓起勇气要做一个不经意的接触,第一次失败了,因为田丹撩了一下头发。徐天正要准备实施第二次,田丹却说话了:“要么坐一下。”

“啥?”

“不行,姆妈在家。”

田丹努力正色着,假装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先生,贵姓?”

“我们在外面吃?”

“……有意思吗?”

“……走,饿了吗?”

徐天感觉有点尴尬。

田丹眨了眨眼睛,“其他还有什么?”

“先生叫啥?”

“其他没说?”

田丹坚持要玩这个游戏。

“就说你在写字,那我就等。”

“徐天。”

徐天登时紧张了,“她怎么知道我写字,她说什么了?”

徐天硬着头皮配合她。

“不久,来的时候碰到冯大姐,她说你在办公室写字。”

“蛮一般的名字嘛。”

“等很久了吗?”

“没办法的。”

田丹偏着头看他,“是啊,这么晚你才出来。”

“有空的时候再取一个。”

“这么晚了。”

“你就这样和陌生人说话?”

田丹笑了,“等你。”

徐天眨了眨眼睛看着田丹。

终于他气馁了,纸上只有两行字,他把纸笔锁进抽屉里,上锁离开。徐天从菜场出来,看见田丹在马路边。他愣愣地看田丹小步过来,“你在这干什么?”

“你说是陌生人了,你问我。”

徐天趴在桌上写信,桌上已经揉了不少纸。他叹了口气,一腔的话在心里存了许久,到了这时反而无从写起。他拿了张新的稿纸,又从头写,写一半把原来揉的那几个纸团摊出来看,参考着。

“小姐是哪里人?”

“我现在就把墙纸撕掉。”

“上海人,老家浙江诸暨。”

“等会儿找个锤子,重新把钉子钉一下,那幅画也摘下来算了,反正也不好看,倒是上面的电线要当心。”

“我也是上海……我不和陌生小姐搭腔。”

方嫂没有方长青想得那样复杂,她只高兴田丹杀了武藤,她又能过着之前的平静日子。田丹下楼,两人一直听着她的脚步远去。

徐天装不下去了。

“哎哟话都反过来说了,你先下去。”

“徐先生,请我去吃晚饭。”

田丹诚恳地说。

“啥……我请你吃晚饭?”

“长青哥,是我要谢谢你和嫂子,你们在我没地方去的时候,让我住还给我工作,现在又答应我帮忙杀日本人,今天真的是我过去一年里最高兴的一天。”

徐天完全跟不上田丹的思路了。

田丹往门口去,方长青突然叫住了她,“田丹,还是要谢谢你!”

“女人不喜欢男人这样问的呀。”

“你先下去,该关店了。”

田丹笑着摇头纠正徐天。

“我相信你。”

徐天犹豫了一下,“跟我吃晚饭。”

“我对谁也不会说的。”

田丹还是摇头,“太强硬。”

“是啊!你没上班他都要自己跑来看看,再知道这些事,把一个菜场上班的先生卷到杀人的事情里,那不是害了他?”

“同我一起吃晚饭吗?”

“你要在乎他就守口如瓶,因为看起来他很在乎你。”

田丹皱了皱鼻子,“又是问。”

田丹有些迷惑,无措地看着方长青。方嫂过来安慰田丹,“不要吓唬田丹,不会说的。”

徐天努力措了一下辞,眼神清澈,“如果小姐愿意,请和我一起吃晚饭。”

“说了对他不好,说不定哪天你就见不到他了。”

田丹从石头上笑着跳下来,“……走,去哪里?”

田丹受到了怀疑,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低了头,“我没打算说。”

徐天无奈地说:“早知道和姆妈说一声。”

方长青严肃地对田丹交代着。

“这一年也没有看你特殊过,今天特殊一下。”

“还有,我们的事一个字也不能说,对你的徐先生也不能说。”

“刚才的话如果换成刘唐会怎么问?”

田丹不说话,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田丹并不了解那个组织是什么样的,也没有兴趣知道,她只是个普通的孤女,只不过她想要报仇,而且在按照计划一步步进行着。

“他从来不问我。”

“事到如今,这个由不得你。你已经裹进来了,虽然我和你嫂子要谢谢你,但组织有规矩。”

田丹的声音一下子低落了。

“最好不要介绍,我帮你们忙就是了。”

“……那我再问一句。”

“如果上头来人,我们要把你介绍给上头。”

“问。”

“只要事先想好安排好,危险的事也可以不危险做。再说,我是为了我自己,杀日本人为爸爸姆妈报仇。”

“你不许烦。”

“……再接到的任务可能更危险,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

“快要烦了。”

“什么叫军统?”

“你喜欢他吗?”

方长青索性和盘托出。

“不太喜欢。”

“我和你嫂子是军统的人。”

“那为啥订婚?”

“不会,也不敢。”

“你只问一句的。”

方长青问:“你会开枪吗?”

“加一句。”

屋里又静了片刻,方嫂赶紧去床头柜把竹壳热水瓶拿走。

“没碰到更好的人。”

“木板墙,隔壁邻居在钉子那个地方使劲拍一下,钉子弄不好就会跳出来。”

“……你想吃啥?红宝石就算了,西餐吃不惯还贵。”

田丹没说话,两人反而噤了声。方长青讪笑着说:“……也没有那么巧,钉子自己会蹦出来。”

“……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了,刚才的话再问一遍。”

方嫂纳闷地问:“热水瓶里不是开水还能装什么?”

“哪句?”

“要不是开水更倒霉。”

“最后那句。”

方长青看了一眼头侧的热水瓶,“瓶里是开水就倒霉了。”

“如果小姐愿意,请和我一起吃晚饭。”

夫妻俩看过去,确实一个快松掉了。“如果镜框两个钉子都松,掉下来没关系。光松一个,镜框会像钟摆一样划过来,正好打在热水瓶上,水瓶正好碎到……枕头上。”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墙上面的字画,两个钉子里面一个有些松。”

田丹笑得狡黠,偏了偏脑袋,转了身就要走。

“……是。”

徐天傻眼了,讷讷地问:“生气了?”

“嫂子每天把热水瓶拿上来都是放在床头?”

田丹牵起徐天的手,笑眯眯的,“生啥气,今天我心情最好了。”

“说说看。”

徐天又晕了,整个人呆傻在那儿,感觉自己的脸上火烧火燎的,他只盼着现在不至于被田丹发现。这也许是他这辈子心跳最快的一刻,徐天想说话,但是全都哽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田丹看了一眼床头柜,“……没啥。”

田丹看徐天还站在那里,催促道:“走啊?”

“晚上呢?”

徐天晕在那里没动,田丹松开手,“下回有心请客,提早跟徐姆妈说一声,我要去取西服,你先回同福里吧。”

“墙纸剥开搭在电线上,那根电线被老鼠咬过,要再咬几次电线走火,墙纸最容易先着。”

田丹前面走起来,徐天这才反应过来跟上去。

“那又怎样?”

回到同福里,正巧遇见了金刚和金爷在派送请帖,徐天说:“我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白天人不在卧房,要出意外也是房子的问题,那里的墙纸剥开来了。”

金爷劝他,“以前不喜欢,以后仙乐斯就是我们自己的,你不去我心里慌。”

“白天。”

“有啥好慌的。”

田丹看了一圈,“白天还是晚上?”

“铁林也要去,租界里面大头称小大称都要去,都是朋友。”

方长青还是不相信她,质疑地说:“你那么会安排,看看这间房子,如果要你安排会出什么意外?”

徐妈妈拿着一张请柬进来,“天儿,太有面子了,同福里邻居一人一张,大家都没去过仙乐斯,这次要开洋荤了!”

“什么时候能除掉那两个日本人才好,我记得他们的名字。”

徐天无奈地看着欢喜的姆妈。

“一小半?”

“说好了天哥,谁不来你都不好不来,我有今天全靠你,哪怕来坐一下下就走我也舒服。”

“嗯,爸爸和姆妈走以后,不管做什么心里都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早上看到报纸,心里舒畅多了,石头搬走了一小半。”

徐天只能答应。

“今天过来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田丹这张怎么给她?”

田丹说得轻描淡写,方嫂与方长青听在心里却是胆战心惊。

“给我好了,我给她。”

“再说他们是仇人。”

“那我走了。”

方长青不说话,看向方嫂。

徐妈妈跟在后边念叨,“走好啊走好!”

“我又没有看到他死。”

金爷客套地跟徐妈妈道别,徐妈妈回到家里,拉着徐天问:“……你这位姓金的朋友啥辰光变成上海滩大亨了?也没听你说过,你看看人家多少有面子,弄得我在同福里面子也大得很。”

“你真的不害怕?”

徐天反握住姆妈的手,“姆妈,你在同福里本来面子就很大。”

“哪种?……没有,但是在教会医校见过死人。”

“他刚才说有今天全靠你,怎么靠的?”

“以前做过这种事?”

“场面上人说话客气客气你也当真,他靠铁林差不多,铁林和我要好。”

田丹正要收拾东西下班,被方嫂叫到了楼上,她站在地上有些拘束,低着头说:“……我也没有想,其实有很多方法的,不一定要开枪。”

“噢,这么一回事,晓得了。”

“……算了,我到下面逛一逛。”

金爷被众人夹道簇拥着走出里弄,小白相在弄堂口为他拉开车门。金刚将车启动得一波三折,把围观的人都吓走了,鼓捣了半天终于开走。

徐天看着没话找话的冯大姐不吭声。

老马转身对身后的邻居说:“听我说!到时候大家不要出同福里的洋相,仙乐斯我是去过的,弹簧地板晓得?踩上去有弹性咯,跳起舞来一弹一弹又轻松又有节奏,先告诉你们,到时候不要吓到自己,这几天再有啥勿清楚的事体来问我……”

“豆腐干要不要叫他们给你放半斤?反正我一斤也太多。”

小翠一脸鄙夷的样子,转身看见陆宝荣火辣辣的双眼。小翠睨他一眼,“看我做啥?”

“做啥?”

陆宝荣总感觉小翠是在同他眉目传情,“你好看嘛!”

徐天赶紧朝她摆了摆手,谁知冯大姐出了门又折回来,“哎!”

“你也晓得好看。”

“好吧好吧,那我先走了哦。”

陆宝荣觍着脸说:“一开始就晓得。”

“我不急,我要写好几天呢!”

小翠腰肢一摆,摆回同福里,“以后慢慢看,辰光还长。”

“慢慢写,不要急。”

田丹从门口那块大灯箱底下经过,进入店里,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小心地问:“有人吗?”

徐天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走。

老板从一堆衣架后冒出脑袋,“小姐好,做衣服?”

“不方便。”

“我有一套西服在这里做的。”

“哦哟,心急得嘞,回家去不好写?”

“哦!……刘小姐。”

徐天被她戳破了心事,瞬间脸红,“……冯大姐啥都叫你看出来。”

“不是的。”

“不会是要在这里写情书吧?”

“噢,胡小姐,钞票都付过了,想起来了。”

“还有些事。”

“钞票是付过了,不过不姓胡。”

“你做啥不走?”

“查簿子查簿子,我记性是不大好,姓啥?”

“今天不带了,家里还有。”

“田。”

“小菜带好了?”

“给先生做的是?先生姓啥。”

徐天还在账本上写写画画。

“徐。”

“你先走。”

老板开始查簿子,田丹貌似无意地问:“老板,最近店里没啥事?”

过了一会儿,到了下班的时间,冯大姐活动活动身体,招呼徐天,“哎,下班了。”

“有啥事!”

冯大姐用手点了点他,“你早想到了你!”

“有没有人到店里来问过啥事?”

徐天喜滋滋的,“冯大姐,你太聪明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有咯,问价钱问布料,问的人多真正钞票拿出来的人少。查到了田小姐徐先生,做好了,帮你拿衣服去啊!”

“给她写情书,慢慢写,想好了写,把心里话写得漂漂亮亮,把对方的顾虑仔细想到,把以后的日子……”

田丹起先进店的小心松弛开来,老板拿来衣服,“喏喏,毕毕挺,路上小心,不要弄龌龊……”

“冯大姐记性真好。”

田丹抢前一步接过来,她推开玻璃大门,抱着西服在街上碎步小跑,像一只雀跃的小鸟。

冯大姐啧啧道:“又不是没写过,去年一封信放到抽屉里放来放去是情书?”

老料看着大红烫金请柬,“……还给我专门送一份请柬。”

徐天眼睛一亮。

“门面总要装一装,仙乐斯是你的,我给你看家。”

“这种事情用嘴巴是很难说清楚的,你不会用笔头写呀!”

金爷跷着腿坐在他对面。

“说过一次,说坏了,不知道应该再怎么说。”

老料笑着说:“实话跟你说,仙乐斯这点生意我也看不上。”

“真的?”

“多少也是生意,其他有用得着的地方,料总也好吩咐我的。”

徐天叹了一声,表情纠结,“可是我说不出口。”

“什么地方?”

冯大姐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比如说烟土生意?”

“那要抓紧啊!趁她心还在你身上,就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戳就破。”

金爷试探地问。

“现在还没有。”

“法租界不许做烟土,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已经有别人?”

“我就是打个比方,不管什么生意,只要有料总的份,我就往前冲。”

“我就怕碰到这种事。”

“以后慢慢来,开张我先去喝酒,顺便再给你介绍些朋友。”

冯大姐轻咳一声,松了徐天的手,“我年轻时候碰到这种事情,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到后来女的碰到别人,男的也同别人结婚,大家心里面一辈子后悔。”

金爷颔首称是,“是是是,慢慢来。”

徐天把手往外挣了挣。

老料的手下开门进来,“料总,总长过来了。”

“那我好不好把手拿回来。”

“你到里面去。”

“这种原因怎么会在手上有。”

金爷进入办公室里间,老料立正迎接。金爷在里间转,忍不住拉料总的抽屉柜子,在抽屉里看到料总和武藤的合影,边上是一份武藤倒在公布会上的报纸。

“手相上面没有?”

金爷关了抽屉,到里屋的门边小心地偷听。法总的声音传来,“……麦兰捕房的破案率最高,并且百分之九十的案子都是铁林一个人破获的,我已经决定把麦兰捕房交给他管理,之前很少有华捕管理一个捕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有啥原因?”

金爷乐了,他听见老料说:“总长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今天晚上我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铁林,以资勉励。”

“是……你这也看出来了。”

“任命仪式我要亲自去。”

“那你们俩倒是有点意思。”

“我代表全体华捕感谢总长!”

“她也不好意思。”

法总离开,金爷推门从里间出来,“料总,我都听到了,今天晚上正好双喜临门,给我兄弟庆祝!”

“那她好意思吗?”

老料笑得有些不自然,“算他走运。”

徐天苦恼地说。

“铁林脾气是有些杠头,但总归一条线上的。”

“可问题是我不好意思告诉她。”

“以后他要不听话……”

“准不准到时候给我送喜糖就知道。”

金爷赶紧说:“我说他,他听我的。”

“准不准?”

“你去吧,晚上我过来。”

“我还会乱说?”

“料总,刚刚说到烟土的事,帮我想想。”

徐天心里头忍不住欣喜起来。

“同你说了法租界烟土不好做。”

“……真的?”

“公共租界和沪西那边好做。”

冯大姐看得很仔细,面色严肃。

“那里是日本人说了算。”

“从手相里面看,你们俩明年要结婚咯。”

“料总不是说过和日本人做事,以后带我一起。”

“是。”

老料上下打量他,“……刚刚上位,就吃碗里看锅里的了?”

冯大姐笃定地说:“她也喜欢你。”

“料总听我说,七哥有多长时间没有给你分红利了?前几天我看他的账,根本没挣多少钱,分不出红利。”

“是。”

“你想替他说话。”

冯大姐点了点头,“嗯,女房客。”

老料眯起眼睛。

徐天说得很坦白,“我喜欢我们家房客。”

金爷赶紧解释,“我替自己说话。七哥手下那么多卖命的兄弟现在都听我的,料总不妨把卖命的事交给我一些,我和七哥不一样,他杠头不晓得挣钞票我晓得。日本人那边料总说句话,烟土的利料总坐在办公室里分大头我小头就好了。”

“手相里面是好像有心思咯。”

“……日本人现在一心要扶植新政府,前一阵子武藤死了,马上要来新特使重新筹备,等日本人气顺了我自然会同他们商量。”

“我有点心思,反正不说你也能看出来,不如说给你,帮我出出主意?”

“新特使熟不熟?”

“我也过意不去,老公从来不让看,也不听我给他说,还是你客气。”

“来了就熟,日本人办事也离不开地头蛇。”

徐天递手过去,无奈地说:“……冯大姐,你每天都这样给我看,从来也没给你付过钱,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介么我就放心了。”

冯大姐一点也不掩饰,“拿过来。”

“哎!那批药快弄清爽,不要以为我事情过去就忘记了。”

“要不要再看看手相。”

“放心,料总忘掉我都不会忘。”

“看好了。”

田丹到了家里就笑眯眯地把西服塞到了徐天手里,徐天的房门紧闭。

徐天从药房出来,满腹心绪地到了菜场办公室,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冯大姐观察着徐天,徐天索性抬脸让冯大姐看,“看好了?”

徐妈妈在敲门,“衣裳穿好了?走出来叫姆妈和田丹看一看。”

金刚点了点头,想起土宝,他的眼里毒辣之色顿现,“晓得了!”

徐天的声音从屋里面传出来,“没有。”

“都要请到。第二桩,把那个做黑市生意的土宝找来,我要同他算算账。”

“有啥好难为情咯?”

“料总天哥铁哥都要请?”

田丹看着桌上的请柬,“正好今天晚上穿新衣服去。”

金爷竖起两个指头,“第一桩,一个礼拜以后仙乐斯重新开张,要把头面名流都请过来,让他们晓得这里换大佬了。”

“你们俩啥辰光去做了套西装穿穿,贵不贵?”

“先做两桩事情。”

“不贵的。”

“我晓得,哥说要做啥就做啥。”

“天儿,穿好没有?”

“金刚我们现在是大亨,大亨要有大亨的派头。”

田丹笑着上楼去了,等田丹的脚步一直到了楼上,关上了门,徐天的卧室门才打开。

“有的挣总比没的挣好。”

穿着西服的徐天身材挺拔,长身玉立,整个人看着锐意明朗起来,偏偏还是一副温润润的气质,完全看不出他是整日里裹着灰黑棉袍的那个菜场会计,看得徐妈妈都是一怔,“真是要命了,活脱脱一个洋行里大老板。”

金爷看了金刚一眼,“挣这种小钱永远发不了财。”

徐天让姆妈说得很不好意思,“看好了我就脱了。”

“七哥本来就按月收他们钞票的,现在我们收。”

“田丹叫你穿这套晚上去仙乐斯。”

“为啥?”

“她也去?”

金刚过来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哥,一个礼拜全部弄好,他们一分钞票也不敢收。”

“不相信你自己上去问。”

金爷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自己坐在原位,盘算着这个侍应生的话,几个工人收拾停当,都离开仙乐斯。

徐天笑着,徐妈妈小声地问:“她付的钞票?”

小白相欣喜地说:“谢谢金爷!”

“你就晓得钞票。”

金爷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你就叫小白相了。”

“话要挑明说了,这样的女人晓得心疼男人。”

侍应生欠了欠身,“他们都叫我小白脸。”

“你不要操心。”

金爷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徐天感觉自己又要脸红了。

侍应生神神秘秘地笑了,“啥世道都做得成,不过现在这条路要跟日本人商量。”

“我不操心不操心,蛮好。”

“做不成了?”

徐妈妈笑眯眯地走开。

“本来七哥也做烟土,日本人一到,烟土的路都变了。”

老铁正在家里颤巍巍地收拾屋子,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来了来了,门开在这里。”

金爷看了他一眼,“……你倒是都晓得。”

老铁打开门,看见柳如丝。“……柳小姐?”

“烟馆不挣,倒烟土才挣得多。”

“铁林在不在?”

“租界的烟馆都给七哥面子,七哥没有股?”

“这个时候在巡街。”

“当然是烟土最挣。”

柳如丝顾自往里走,“那我等等他。”

“啥生意最挣钱?”

“哎……”

侍应生假装没听见,向金爷示好,“金爷,你把我当自己人好了,我做梦也想不到今天。”

柳如丝优雅地坐下,“我来给他送请柬,这张是铁叔您的。”

金爷意识到说多了,刹住嘴。

“啥请帖?”

“法租界大佬,我以为钞票用不光,难怪要跟料总争那批货……”

“仙乐斯重新开张。”

“我也不知道。”

“哟!还要柳小姐亲自来送。”

金爷轻飘飘地说。

柳如丝直白地说:“我想铁林了,来看看他。”

“弄半天七哥生意没多大,也就是仙乐斯挣钱,几个赌场油水也没多厚。”

老铁愣了愣,“……你想铁林了?”

侍应生弯着腰服侍着。

“是。”

“都在这里。”

“你啥时候开始想铁林的?”

金爷手里的香烟已经换成了雪茄。

柳如丝想了想,“这几天想得多一些。”

“七哥全部生意都在这里了?”

“那他想不想你呢?”

金爷坐在仙乐斯大厅,二楼的大玻璃已经换上了,有几个工人在忙。

柳如丝怔住了。

“她不是一样没想到我们是杀人的,上海滩藏龙卧虎什么人没有?”

铁林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晃荡,金爷的小汽车追上来,金爷从车里伸头脑袋,“铁林。”

“……真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心思那么周密。”

“金哥!”

“镇定针,本来你一觉睡醒看不到我了。”

“跟你说件大喜事。”

方长青侧过身子,“昨天你给我打的是什么?”

“我没喜事。”

“先打今天这针消炎。”

“你停下来。”

“要关门的时候,把田丹叫上来,我跟她谈谈。”

“说好了。”

方嫂感觉一阵后怕,“幸亏田丹,除掉目标不算,还等于救了我们俩的命。”

小汽车一顿一顿地将金爷的脑袋在车窗框上乱撞。

方长青叹口气,“这关算是过来了。”

“金刚我一刀弄死你!”

说到这儿,方嫂很惆怅,“……你跟我结婚时候说的话也算宣誓吧?你说要白头到老的。”

金爷直嚷嚷。金爷缩回脑袋,小汽车往前开了一段停下来,金爷打开车门,等铁林的自行车停到车门边。

“知道。”

“到车上来。”

“工作就是这样,我们当初都宣过誓言的。”

“我不上你的车。”

“当然要说,但上头在哪里?只能他们联系我们,找都没地方找,要是这个任务失败我们死了,估计也就没人再理会了。”

“为啥?”

“我们这组多一个人,总不能不跟上头说。”

“我是巡捕。”

方嫂撇了撇嘴,“上头交给我们的目标除掉了。”

“我是你哥。”

“跟上头怎么交代?”

“叫人看见不好。”

“反正身份她也知道了,她和日本人有家仇,刚才说以后愿意帮忙,我看不至于不可靠。”

“大街上我又没犯法,犯法你抓我好了,说说话都不行。”

“以后怎么办?”

铁林蹬起自行车,“到那边说。”

方嫂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金爷只好下车,跟着自行车走。铁林到街边支起自行车,找了个地方坐下,金爷过来,与铁林并排坐下。

“我们俩豁出命都杀不掉的目标,她轻轻巧巧就办成了。”

“叫汽车不要过来,走远一点。”

方长青安慰方嫂,“……是好事。”

金爷向金刚伸出车窗的脑袋挥着手,“走走走,走远一点。”

田丹答应了一声,欢喜利索地收拾起来。回到了楼上,夫妻俩对视半晌谁也不说话。

“现在好说话了?”

方嫂扶起方长青,田丹还站在原地,想不通他们的反应为什么是这样的,方长青站在楼梯上停下脚步,回头说:“店门打开,该开门了。”

“啥喜事?”

方长青也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田丹点了点头。方长青看着田丹,心里面有着难以名状的感觉,他吸了口气,对方嫂说,“……扶我上楼。”

“你要做麦兰捕房老大了,华捕管一个捕房,少有!”

“心定?”

金爷看起来很兴奋。

“不慌,有点害怕,但是把武藤想成杀我爸爸姆妈的人心就定了。”

“……真的?”

“我说在医院和武藤面对面的时候。”

铁林不太相信。

田丹又恢复了平常有些羞怯的样子,“有啥好慌的。”

“我刚从料总办公室出来,亲耳听见法总跟料总交代。”

方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一点也不慌?”

铁林乐起来,“喜事,这是喜事!”

“不晓得,我只说给他做一套西装,他在外面量尺寸,我到里面涂盘尼西林。”

“晚上到仙乐斯,给你庆祝。”

“徐先生知道吗?”

“开张了?”

“在病房的时候他说了几句话,我知道他是要面子的人,不然为啥强撑再开公布会?他去就想体体面面,脖子包着纱布露给大家拍照,还不如在医院躺着养伤。”

“这是第二件喜事,仙乐斯重新开张,我们兄弟两个双喜临门。”

“为什么?”

“我去好不好?”

口,只要贴到伤口吸收就很快。除非武藤不穿订好的礼服,或者穿了不扣衬衫领子,但我估计他会穿也会扣好。”

“有啥不好的。”

“……脖子上的枪伤两三天之内没愈合,而且会有轻微的并发感染,把盘尼西林涂在领

“我是巡捕,你……”

方嫂同方长青面面相觑,“你仔细把过程都说一遍。”

金爷不高兴地说:“我是贼?做舞厅的就一定是坏人?从前七哥做的时候你也没少去,到我这里你反而认真起来了,是不是兄弟?”

田丹压抑着心里的得意和快意,“跟查房的大夫到武藤病房,病历就在床脚。”

“从前我去那里,看不顺眼就不客气。现在我到那里去怕看见不顺眼,就因为是兄弟。”

“到病房去了?”

“到时候再说好?反正自己的地方,你先由着性子高兴高兴。”

“我到广慈医院看了他的病历。”

“天哥呢?”

“你怎么知道?”

“忘不得,请柬早送过去了,不光天哥,田丹徐姆妈整个同福里一人一张请柬,我亲自送去的。”

田丹被方嫂的反应吓了一跳,顿了顿说:“也是运气好,武藤有严重的盘尼西林药物过敏。”

“那我怎么没有?”

方长青拦住了方嫂的话。

“你跟他们不一样,我叫柳如丝给你送到家里去了。”

“让田丹说。”

铁林脸上有些不自然,“为啥要她送。”

方嫂急了。

“她去送你比较开心。”

“你帮什么……”

柳如丝和老铁面对面坐着,“铁叔,头一次到家里来,茶也不沏一杯?”

田丹又重复道:“武藤是我杀的,以后你们再有任务,我想帮忙。”

老铁哼了一声,“头一次,那是不是还要第二次。”

俩人还没听清,片刻后才停下身子,“什么?”

“当然。”

田丹在他们身后站定了说:“武藤是我杀的。”

老铁看着她妖妖娆娆的样子,有些不乐意,“柳小姐,前一阵铁林回来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现在我找到来由了。”

“你在这里,我扶长青上楼。”

“他说什么?”

方嫂看了一眼门外,把田丹拉到屋里。三个人一进来,方嫂合上门,方长青便不行了。

“他问我,女人岁数大一点好还是小一点好。”

徐天看了一眼田丹,随后消失在街头,田丹急急地解释,“不是我叫徐先生来的,他们有些担心,我在家不上班。”

柳如丝笑起来,“您怎么说?”

“谢谢。”

“我说不大不小刚刚好才是好。”

“再会方先生,有啥事叫田丹说一声好了。”

“有道理。”

田丹向他灿烂地笑着,“快去吧。”

“他又问我,舞厅的女人好,还是弄堂里的女人好。”

田丹经过徐天握了一下他的手,徐天心荡了一下,更尴尬了,“……那,那我上班去了。”

“……您怎么说?”

“知道你担心我啊。”

“我说白相白相舞厅的好,过过日子弄堂里的好。”

“为啥?”

柳如丝脸色不自然起来。

田丹压着亢奋说:“没有,我知道你会来。”

“我晓得你喜欢柳如丝,不要瞒。”

“你听到了?”

“谁喜欢她?跟她话都没说几句,不熟。”

“是徐姆妈叫你来的?”

铁林有点扭捏。

徐天看到田丹出现,不免有些尴尬,“我也来看方先生。”

“那她喜欢你是一定的。”

方长青笑得疲惫虚弱,“……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

“长青哥,你怎么起来了。”

“看得出来。”

正在方嫂不知道怎么答的时候,田丹出现在徐天身后,方嫂松了口气,“……晓得,人都来了。”

“……自作多情,我理也不会理她。”

“那她晓得吗?”

“同你开玩笑的,你看你紧张成这个样子。”

方嫂同方长青配合着,“主要是我们也想歇几天,我先生养养身体,今天就开门了。”

“我一点也不紧张。”

“我们叫她不要上班的。”

“实话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柳小姐。”

“田丹这几天都没上班,我来看看药店还有没有别的忙好帮。”

铁林低着头,用鞋尖蹭着脚底下的土,“……噢。”

方嫂似是无意地说:“徐先生本事倒是挺大的。”

“从第一次在仙乐斯后面巷子和老八打架看见她,那个派头,唱歌又好听,喜欢到骨子里面去了。”

“不客气,田丹在家担心,帮得上忙顺手的事。”

金爷想起柳如丝,脸上就笑得荡漾起来。

方嫂感激地说:“谢谢你拿来几支盘尼西林,我们自己开药店都找不到。”

“金哥,你自己喜欢就喜欢好了,不要拿兄弟寻开心。”

方长青强撑着使步态稳定,“好多了。”

“我不同你寻开心没人寻开心了,这种事情你想想我还能跟谁去说。”

徐天看到了方嫂身后的方长青,“方先生,身体好一些了?”

“柳小姐,晚上我和儿子一定会去的,给儿子结义兄弟撑门面,你把请帖放在这里就不要等他了。”

方嫂走出药店,“……徐先生。”

“再等等,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方嫂没理会,转身把门打开,门口站着徐天,和善地打着招呼,“方太太。”

“实话跟你说,原来不晓得,现在晓得了,我是不会同意他和你不清不楚的。”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方长青对妻子说:“你到后面去。”

柳如丝的脸上火辣辣的,“话别那么难听,怎么不清不楚了?”

半掩的门外有人影闪现,方长青快速挪过去,小声说:“有人!”

老铁索性摊开来说,“铁林年纪小不懂事,柳小姐风月情场路走得多,做做朋友我没意见,弄得五迷三道让他把你带回家里来,我这身老骨头受不住。”

“那么多记者在,还拍了照片,武藤是抬出去的,耍什么花样?除非日本人想出自己洋相。”

“谁要到你家里来,你看看你这破家,坐一会儿我都腰疼,老东西说什么呢!”

方长青再看报纸,“日本人可能耍花样……”

柳如丝火气上来了,炮筒脾气一点就着。

“自己倒的,没有人动他。”

“你看你看,你自己看看!”

方长青拧紧了眉头,感觉很奇怪,“自己倒的?”

老铁拍着大腿,嘴唇直哆嗦。

“我去了就没想过要回来,公布会场都是军警便衣,离会台大概有五六米的时候,我还没掏枪,武藤就倒了。”

“看什么,没看过我这么漂亮的?老东西我看你是大白天中风说胡话呢!”

同样标题的报纸在田丹手里,配有武藤倒地的相片,相片里,武藤衬衫衣领紧紧扣着,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轻松的笑意越走越轻盈,报纸被她随手扔入垃圾筒。

柳如丝起身摔门而去,老铁摸着自己胸口心有余悸,“幸亏没有心脏病……”

方嫂将报纸递过去,方长青看到了头版头条:《日本主持公布会再次流产,特使武藤一郎神奇死亡》。

“金哥,你叫她到我家去送请柬,我爸最看不上舞女歌女,说不定把她说一通……蛮委屈人家的。”

“……目标除掉了?”

“我抽不开空,再说她是仙乐斯大股东,我兄弟当然她要亲自去送。”

“我去了。”

“股东?”

方长青声音也提了起来。

“我答应仙乐斯都盘过来以后,百分之五十股份送给她。”

“你放弃任务了?”

“……哥,你真大方。”

“不睡这么久,你怎么能下楼。”

金爷得意地说:“不下本钱怎么追得到女人。”

方长青面色严肃地说:“我很好,不用扶,昨天给我打了什么针,竟然睡了一天。”

铁林沉默了一瞬,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弄不好以后要叫嫂子了。”

方嫂合上门,“我扶你上去。”

“那也要等天哥和田小姐成一对,我不能跑到前面去。”

方长青还在四处搜寻街面上是不是有什么迹象。

铁林又沉默了一会儿,金爷碰了碰他,“你想啥?”

“关门。”

“我想天哥和田丹啥时候能在一起,让我早点有两个嫂子。”

方长青退后一步,方嫂进门,她见到方长青吓了一跳,“……你怎么下来了!”

金爷嘱咐他,“我八字没一撇还是心里想想的事,你看到柳小姐不能乱说啊!”

方嫂在街边买报纸,方长青继续观察方嫂四周的街面,街面安静正常。方嫂收起报纸发了一会儿愣,往大门走来。

“我说啥,没啥好说的,晚上到仙乐斯喝酒去。”

后库没人,后门是锁着的,他往前柜去,前门竟然虚掩着。方长青的身体紧紧绷着,悄悄靠近门,从门缝往外看。

铁林长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金爷的肩膀。

方长青睁开眼,恍惚了一会儿,挣扎起来,抓过手表看,大惊失色。他立即紧张起来,观察到床边有方嫂的衣服,拉开抽屉,取了手枪出来轻轻下楼。

“一定要来!”

“嗯。”

铁林跨上自行车,“来!”

徐妈妈不放心地说:“要么你到药店去看看。”

吹着口哨渐行渐远。

“人家的事不愿说,你问她什么?”

柳如丝闷头疾步而行,萍萍和黄包车跟在后面,“小姐不上车?”

“我去叫她问问,老板病了连班都不上?”

柳如丝气得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快点着了,冷声说:“走走路,消消火。”

“这几天好像方先生病了。”

铁林吹着口哨沿着长街往家走,心里却是郁闷得无以复加,前面有人抢东西,撞翻了水果摊。

“没有,是有点奇怪,今早也不起来,是不是药店有啥事了?”

铁林吸口气,将哨子搁进嘴里,使劲吹响,然后猛蹬车子。不一会儿铁林就追上了,并不下车,只是并排骑行,同时使劲吹哨子。

徐天清晨起床,习惯性的往楼上看了一眼,发现二楼房门紧闭。徐天踱到餐桌旁吃饭,还不住往楼上瞟,“田丹昨天没去上班?”

混混急了,掏出刀子,铁林下车,将哨子从嘴里吐出来,混混胆怯地晃着刀子。铁林可算找着机会出气,扑上去把那混混暴揍一顿,嘴里念叨着:“叫你跑,叫你抢,叫你晃刀子,碰到我活该你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