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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4 第二十九章 相残

赵红兵一夜都没怎么睡。尽管小五在李武手里,但他肯定不能给李武打电话。给李武打电话等于承认了这事儿是自己干的。而且,他相信,李武肯定不敢杀了小五。

赵红兵是大年三十中午从看守所把李四接回来的,直接接到了赵红兵自己家。李四和他的孩子都在那儿。

李武也没给赵红兵打电话,赵红兵不知道李武抓着小五究竟想干些什么。

四十一、爆竹

上午去接李四时,赵红兵就嘱咐了魏倭瓜:这事儿别跟别人说,更别跟四儿说。四儿回来就是过年来了,两天后,四儿就回去了,让他过个好年。

赵红兵没说话,点了点头。

“姑娘!你爸出门回来了!”五妹大声对女儿说。看见走在赵红兵身后的又干又瘦的李四,五妹哭了。

“这回小五肯定有罪受了。”

李四看着自己的姑娘笑,不说话。

“不知道……”

李四的姑娘扑在了他怀里,五妹看着他们笑了哭,哭了笑。

“应该不会吧?”

凶悍的五妹,只有见到李四的时候,眼神才温柔。

“不知道。”

“四儿,你白了,皮肤好了。”沈公子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他觉得自己的皮肤现在还不如一向以皮肤黑著称的李四。李四在里面待了几个月,确实白了不少。

“他们会弄死小五吗?”

李四看了看沈公子,没说话。

“不知道。”

“回家吧。对联什么的贴了吗?”李四问五妹。

“李武把小五带走干吗?”魏倭瓜问。

“早贴好了。别回去了,红兵没跟你说啊,今年春节,咱们全在他家过。沈公子全家、李洋全家、我四哥、小纪全家,咱家,都在红兵家过年,他家地方大。要不李洋他们娘儿俩觉得孤单。晚上6点,魏倭瓜、王宇他们也过来。”

一直坚持“不商量,自己解决”的魏倭瓜到最后,还是要找赵红兵商量。

“好啊。”李四没太多想。

“……”

几兄弟聚在了一起,话格外多,一晃,下午六点了。

“你过来,我跟你商量商量。”

东北的春节,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是暖烘烘的。

“红兵大哥,李武没撞死,小五被李武带走了。”

王宇、王亮、魏倭瓜等人都来了,他们肯定要来看四哥的。丁小虎、先儿哥等人也来了,他们是赵红兵找来的。谁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些什么呢?

没人注意的魏倭瓜,偷偷上了自己的车。他跟着,一直跟到了李武家。

客厅里摆了三桌,好几个孩子在桌子旁边打闹。

“带他走,带他去我家,把他车也开走。”

沈公子、费四等人猛喝,还不停劝李四酒:“四儿,你今天必须得喝倒。”太久没一起喝了,他们实在太想李四了。

“大哥,砍残他!”

“少喝点儿。”赵红兵拦着。他怕晚上真出了什么事儿,这些人全喝多了怎么办?

小五不回话。

“干吗少喝啊?”

据那天在场目击的人说:李武问这句话的时候,居然眼泪哗哗直流。是吓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没人知道。

“晚上不是要看晚会吗?我花了四万多买的进口等离子,就为了今天晚上看晚会。”赵红兵只能敷衍。

“是李四让你来的吧?”李武在哆嗦,胸口起伏不定。

“不行,必须喝多。”

小五被拉了下来,被几支枪指着。

“少喝!”

“拉他下来!”

魏倭瓜来到李四这桌:“四哥,咱俩也喝一个。”

小五趴在了方向盘上。

李四一仰脖子就干了。李四喝酒像是用酒杯往胃里倒一样,半秒一杯。

小五向前看了看,眼前只有乌黑冰冷的墙,没了大红灯笼。

“倭瓜,坐我旁边。”

“操你妈,想死啊!”在李武后面,跟着出来的好几个小弟掏出了枪,指着车里的小五。

“好。”魏倭瓜坐在了李四的旁边。

车顶在了墙上。

“最近咋样儿?”

李武还是躲了过去。只差半米不到,车憋熄火了。

“挺好,在红兵大哥的公司干呢。”

小五冷静过人,拼命地打了方向盘。

“你能干啥啊?”

多日来精神高度紧张的李武真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躲了,而且,他还推了和他在一起的同伴一把。

“采购。”

但“吃素而且不喝酒”的李武那天还真积了德。也许他最近养成了习惯,在说笑之余居然左顾右盼了一下:那连灯都没开的小五的车正以高速向他驶来!离他的距离不到8米!

李四和魏倭瓜聊了起来。

必死。

“倭瓜,你怎么了?”李四忽然察觉到魏倭瓜情绪有点儿不对。

就算车快开到李武跟前时,李武听见了动静,给他的反应时间最多也就半秒。就这半秒时间,他能躲到哪儿去?

“没怎么啊。”魏倭瓜故作轻松。

魏倭瓜没选错人,小五的心理素质极佳,搂足了速度眼都不眨朝李武冲了过去。

“你肯定有事儿。”李四那双小眼睛,什么都能看透。

据说刚出门时的李武根本就没意识到危险,居然还有说有笑。

“真没事。”

魏倭瓜手一挥,早已是发动状态的小五的车加足了油门朝饭店门口的李武冲了过去。

“肯定有。

刚刚自认为已经“立地成佛”的李武,看起来精神也可以,和一个小弟并排,走在第二拨——可能李武不敢走在第一拨。但李武万万没想到,无论走在第几拨,都是一样危险。

“没有,真没有。”

当魏倭瓜的手都已经快被冻掉了的时候,李武终于出来了。十五六个人,仨一群、俩一伙分成几拨出来的。看得出,他们今天喝得都很尽兴。

“你要是不说,这酒不喝了。”李四撂下了杯子。

据说,那天,站在马路边儿路灯下的魏倭瓜,其实也看着那大红灯笼走了神。大红灯笼是什么?是团圆。魏倭瓜,起码有10年,春节没和家人在一起过了。

“四哥……”魏倭瓜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据说,那天小五盯那俩大红灯笼盯了整整两个小时。如果不是魏倭瓜发现他走神了,给他打了个电话,或许他已经忘了要看魏倭瓜的手势。无论结果如何,未来几年的这个时候,他肯定再也看不到这大红灯笼了。

“四儿,你来我房间,我跟你说点儿事儿。”赵红兵插了一句。

腊月二十九,节日的气氛已经很浓了。新港大酒店内灯火通明,门上,那天刚挂了两只灯笼,通红通红的大红灯笼,挺喜庆。

李四站起来就去了赵红兵的房间,比赵红兵走得还快。

当凡夫悔青了肠子想摄五根之时,通常,大错已经铸成。

“红兵,说吧。李武那边出事了,对吧?”

凡夫之人不摄五根。

“对。”赵红兵佩服李四,从魏倭瓜的表情居然就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2003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晚八点半。上天再给李武个机会,李武还会踏入江湖吗?上天再给李武个机会,李武还会为了名利忘了兄弟情谊吗?上天再给李武个机会,李武还会争勇斗狠,导致手下的小弟斩断王宇的手指吗?

“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的确,李武是在参加“成佛”速成班。

“昨天魏倭瓜叫那个小五去办李武。结果,人没办成,小五被扣了。”

“嘿嘿。”面对兄弟们的玩笑,李武只能讪笑。

“你没拦着魏倭瓜?”

“武哥你这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哈哈。”

“拦了,拦不住,他说想让你过个好年。”

“过了大年初三再喝。”

“现在小五呢?”

“今天咋不喝了呢?”

“在李武那儿扣着呢。”

“吃素积德。”

“这样的大事儿你都不跟我说?”

“武哥,你怎么只吃黄瓜啊?”

“李武不敢动小五。我琢磨等你回去了,我就想办法。我怕你……”

据说当天晚上,一桌子人都吃荤的,就李武吃素的。别人都喝酒,就李武喝茶水。

“你怕我一激动就动了李武是吗?”

七点、八点……

“是……”

在酒店门口假装打电话的魏倭瓜时刻盯着酒店里的动静。算好时间,李武即将出来时一挥手,小五的车就启动。等李武到了门口,小五的车就该正好撞上他。

“那你就不担心小五的安全?你怎么就知道李武不敢动小五?”

“好。”小五是死士。

“肯定不敢。”

“那好,就这样,盯着我的手势。”

“那要是李武敢呢?”

“明白!”

“四儿,好,那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就说你准备怎么办?”

“想干,就干得干脆点儿。”

“给李武打电话。”

“干。”

“现在?小五不是我们兄弟,甚至连你的兄弟都不算,他就是魏倭瓜的兄弟。你要去冒这险,值得吗?”

“但你放心,他的那群兄弟不敢当场打死你,绝对不敢。你想一点儿罪名不担就逃逸不可能了。挨一顿打是难免的,坐两年牢也有可能。还要干吗?”

“魏倭瓜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为我办事儿的,就是我的兄弟。”

“我知道。”

“扯淡,每个兄弟你都这么照顾,你能活到现在?”

“兄弟,今天这事儿办完,你未必走得了。”

李四不说话了,冷眼看赵红兵。

算好时间,李武一出酒店门,就会被这车顶死在墙上,哪儿有跑的机会?但这地形,小五撞完如果想跑,是不大可能了。因为,李武有那么多兄弟在,撞完了人,小五就得被留下。前面,是条死路。

“四儿,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红兵你现在他妈的真冷血。对吗?”

魏倭瓜观察了一下地形:小五如果把握好时机,起了速,李武连躲都没地方躲。因为小五的车从酒店门的右边撞来,而酒店门的左侧,是墙。

李四不置可否。

新港大酒店有两层,李武的车停在一楼的停车位上。小五的机会就是在李武从大堂出来后到停车位的这十多米的距离。这段距离,小五要发动,撞,撞完逃逸。

“我承认我冷血,但那是因为你。你明白吗?”

小五的“肇事车辆”起速快,动静小,适合从后面或侧面把人撞飞。

“红兵,我明白。假如被扣住的人是我或者沈公子,你早去拼命了。”

“嗯。”小五咽了口唾沫。这样的事儿,谁不紧张?

“对。”

“小五,到新港大酒店,今天晚上动手。”

“但如果换做以前的你,也会去救他,最起码不会瞒着我,对不?”

腊月二十九,晚六点,李武一行十五六个人一起出来了。魏倭瓜的人盯着他们一直到新港大酒店。

“对!”

“好,好,走,吃素积德,今天吃顿好的。”李武精神振作了不少。

“……”

“去新港大酒店,好好吃一顿!走吧,武哥。”

“现在我们不一样了。当年我们什么都没有,就一条命,拼了就拼了。现在我们什么都有,我的命可以是你的,可以是我老婆孩子的,但不可能是每个和我们有关系的人的,对吗?你看看你的老婆,你再看看你孩子,你愿意离开他们吗?”

尽管李武不说,但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李武的神经再崩紧一点儿就要崩断了,他的精神早已恍惚了。大家拼命拉李武出去,也是想让他散散心,安安神。十几个兄弟在场,难道还能有人把李武黑了不成?

“红兵,你说得有道理。我承认你永远比我理智。”

“对,对,吃素积德……”李武喃喃地说。

“走吧,回去喝酒。小五的事儿,我负责。”

“对,明天咱们就吃素了。”

“不行。”

“出去?”

“你要干吗?”

“走吧,武哥。”大家都在李武家憋得难受。

李四不再搭话,拿出了手机。

现在的李武,要寻找个精神寄托。他需要一个强大的精神寄托来帮他度过李四出看守所这几天。

赵红兵看了看李四,转身出了门:“工地那看堆儿的说去了小偷,跟看堆儿的打起来了,咱们都过去看看。男的都去,女人还留在家看晚会儿。”

“吃素积德?呵呵。”李武动心了。

5分钟后,二十几个男人聚在了赵红兵家楼下。

“武哥,今天咱们出去吃顿荤的。明天,咱们在你家包素馅儿的饺子,行不?”

“李武怎么说?”

混了这么久社会,李武即使不算罪孽深重,也沾了不少血。

“11点,好歌KTV见,谈谈。”

“吃素好,吃素积德,明天咱们这些人都吃素吧。”

“好!”

“吃素……”李武真不想出去。

这时,赵红兵电话响了,是一个当地的小号江湖大哥的,叫青红。

“嗯,我们一般都是把过年的东西在腊月二十九吃了。那这样,武哥,今天晚上咱们出去好好吃一顿吧,今天晚上吃完,明天咱们一起吃素,成不?”

“李四跟李武闹矛盾了?”

“是吧,那今天好好吃。”

“你怎么知道?”

“武哥,明天是大年三十,我们几个就不沾油腻了,得吃素了。”

“李武打电话给我了,让我去好歌KTV。说要让我去评评理,你说这大过年的……”

当地“居士”不少,而且,混社会的里面,居然也有不少“居士”,可能是他们觉得自己作恶太多,才皈依佛门的吧。李武的手下,也有几位“居士”,这些“居士”平时大鱼大肉,但是从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三这四天,一点儿油腻的东西都不沾。

“嗯,知道了。”赵红兵挂了电话。

腊月二十九晚上,李武居然真的出来了,十五六个人一起出来的。为什么在家都觉得不安全的李武居然出来了?据说是事出有因。

赵红兵电话还没断,二龙电话又响了。

“肇事车主”叫小五,23岁,无案底,家境贫寒。

“二龙啊,我是你黄叔。”

据说,制造车祸这事儿,魏倭瓜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如果事情由魏倭瓜来干,肯定轻车熟路。但这次不能由魏倭瓜来干,因为追查起来,肯定能查到魏倭瓜和李四的关系。

“啊,黄叔,什么事儿?”

四十、吃素

“刚才给红兵打电话他没接到,那个李武说有事儿要跟李四谈谈,让我去评评理。”

首选,还是车祸。

“啊,这样啊。”

但毫无疑问,开车撞依然是最好的选择。动刀肯定无法近被二十几人簇拥着的李武的身;如果动了枪,那后患无穷。

“其实我这人公正大家都是知道的,大家都想让我评个理,这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事儿我难做啊,我肯定是跟红兵关系好……哎,让红兵接我电话。”

现在的李武,再出去肯定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想撞死李武,风险不小。一下撞不死,或许死的就是自己。李四以前的计划——即使一下撞不死,按在车轮下碾一遍——基本不太现实了。

二龙把电话给了赵红兵。

肇事车辆,肇事车主,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李武出门。

“红兵,那李武让我去主持公道。你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你们究竟有啥事儿?不都是兄弟吗?”

而此时的魏倭瓜,已经开始执行计划了。

“嗯,啊,没啥事儿,你没空就别去了。”

不管怎么说,五妹是在赵红兵家住下了。安顿下五妹,赵红兵放心多了。毕竟,这是赵红兵的家。李武或许有可能一急,趁着李四不在家去绑五妹和孩子。但借给李武几个胆子,李武也不敢来赵红兵家发难。赵红兵之所以安排了几个人在外面,主要还是怕五妹害怕。

“那怎么行啊……”

“……”赵红兵拿五妹一点儿辙都没有。

“我有事儿,先挂了,过会儿打给你。”

“一会儿他们不走,我就把他们都打走。”

第三个电话、第四个电话……

估计电话那边儿赵红兵又说了:“他肯定怕你,他们一会儿就走了。”

十分钟后,大家都知道了:李武要把全市几乎所有有点儿头脸的江湖大哥都找去,给他评理。

“让那帮小子出去打去。你不让他们走,我出去把他们全打跑。你问问王亮,你问他怕我不?你问他我打过他没?”

李武的手段根本不次于赵红兵,他这样做是在给自己“上保险”。我找来了这么多人,让这么多人知道你们要黑我,你们还敢动我?你们以后还敢动我?

估计电话那边儿赵红兵肯定说:“那你说咋整?”

“四哥,就先别说李武再找谁了。最近几天,李武家里每天都二十来人,刀枪棍棒一堆,你这要是去了……”魏倭瓜说。

“我们四个老娘们儿在你家这儿打牌,外面坐着四个小伙儿,你觉得合适吗?”五妹说得也对,四个风韵犹存的美貌少妇在这儿打牌,这屋外面再有四个小伙儿,让邻居看到的确有点儿不伦不类。五妹是话糙理不糙。

“别说了,上楼。10:30,咱们出发。”赵红兵发话了。

“你也想学我哥开场子是咋的?还弄了两桌。你也不缺那几个钱儿啊?”五妹除了怕李四,其他人她一概不惯着,忒彪悍,沈公子看见她都打怵。

没人再说什么了。

“这年还没过呢,你的那群小兄弟怎么都已经凑你家来打麻将了?”

此时,费四的儿子、李四的姑娘、小纪的儿子、沈公子的儿子全下了楼。

“……”赵红兵一向挺怵五妹。

费四的儿子和小纪的儿子相对年龄大一点,是下来放鞭炮的,李四的姑娘和沈公子的儿子是看热闹的,手里各抓着几个从“大地红”上拆下来的小鞭炮。

五妹没搭话,抄起了电话:“喂!是赵红兵吗?”五妹那嗓门是真不小,语气极其霸道。

孩子们都愿意过年,巴不得年早点儿到来,没到八点,就开始下楼放爆竹来了。

“坐,坐,都等你呢!”

费四儿子放鞭炮的方式很特别,几个绑在一起,放在雪堆上点燃,一响炸得残雪到处飞。

五妹进了书房,果然,高欢、兰兰、李洋都在。

李四的姑娘紧紧捂着耳朵。

果然,五妹一进赵红兵的家,就看见赵红兵家那超大的客厅角落里,王亮、丁小虎等人也摆了一桌麻将,在那儿嚷嚷着打牌呢。明摆着,这些人是赵红兵找来保护她的。

小纪的儿子点燃了手中的小鞭炮后,忽然朝这群大人扔了过来,大人们都躲,没一个人骂小纪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

赵红兵还是不太了解五妹,怕直接说吓着五妹。生性霸道的五妹从小就有费四这么个哥哥,长大了又嫁了李四,什么场面没见过?或许她的胆识跟赵红兵、李四比有点儿差距,但肯定不逊色于普通的老爷们儿。

大家都想起来了,十几年前,也是在赵红兵家,也是在赵红兵家的院子里,小纪绑了一串鞭炮在赵红兵家狼狗的尾巴上……费四手里抓着个双响……

“过来吧,三缺一,急!”

那时的他们,有多单纯,快乐来得多简单……

“跟你打麻将还用带钱?你忘了我们家是干什么的?你忘了我哥是干什么的?”

这么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五妹明白,这是赵红兵要把她保护起来。认识高欢这么久,就没见过高欢打一次麻将。这样的事儿五妹得去,不仅仅是让自己安心,也是让赵红兵安心。五妹蛮归蛮,但大事儿都懂。

看着这几双天真的眼睛,看着这些被鞭炮映红的如花的笑脸,这几个社会大哥都笑了。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快过来,多带点儿钱啊。”

这几个社会大哥,心中肯定都有一句话,但都没说出来:孩子,将来别入江湖。

“那红兵呢?”

四十二、是兄弟吗?

“带孩子过来,晚上打完,咱姐儿俩睡一张床。”

大年三十,夜里11点,当地开发于2000年的某小区前的好歌KTV里,聚集了超过60个江湖中人。合家团圆的时间,这些人却挤在这个KTV里,虽然是坐了几个包房唱歌,但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唱下去。这些人里,除了李武自己的二十来个人,其他四十个全是李武找来评理的。人数虽然没有南山之战多,但质量其实还要胜于南山之战。因为,来的人,有快60岁的成名已久的老混子,有正在闯名、风头正劲的江湖大哥,甚至还有下海经商的。基本上,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而且,都是在道上混的。

“现在都几点了?”

李四和李武谈判,这些人都给李武面子。李武在社会上混得比李四好多了。但是赵红兵和沈公子都来了,这些人多数都两边儿倒了,谁也不帮了。

“五妹,我是高欢,来我家打麻将。我,李洋,兰兰,现在三缺一,快过来。”

夜里11点,已经有人开始放鞭炮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人互相说话都得喊着才能听见。

这时,五妹的电话响了。

赵红兵等二十余人也下了车。爆竹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赵红兵等人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据说那天,赵红兵、李四、沈公子等人都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款式不一样,但颜色都是黑的。

“……”魏倭瓜在考虑,费四是否有能力保护好五妹。

门口停了很多车,但却只有一个人。可能都怕冷,都上了二楼。

“实在不行,我去我四哥家。我四哥家房子多,有空地方。”

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又高又胖,穿了件黑色的风衣。老远,赵红兵他们就认出来了,是孙大伟。

“那四嫂你想去哪儿住?”

本来今天赵红兵叫了孙大伟一起过年,但孙大伟却莫名其妙地推辞了。被沈公子骂了一顿还不来,大家都觉得不正常。现在看到孙大伟站在了门口,赵红兵等人全明白了。孙大伟一定是接到了李武的电话:“咱们和张岳是从小玩儿到大的,现在张岳不在了,你是跟赵红兵一伙儿,还是跟我一伙儿,你必须选择。”

“宾馆?不太好吧。”做了这么久江湖大哥的女人,还曾跟着李四跑路广州,五妹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

所以,孙大伟没去。但现在,孙大伟站在了好歌KTV的门口,他的立场也摆明了:中立。

魏倭瓜找到了五妹:“四嫂,这几天带着孩子去宾馆住几天行吗?等四哥回来,咱们一起回家。”

“大伟,让开。”走在最前面的赵红兵推了一下孙大伟。

毫无疑问,魏倭瓜绝对是李四手下的死士之一。

孙大伟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也不看赵红兵。

赵红兵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了。

“大伟,我们要进去谈事儿。”

“行了,红兵大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也别给我打电话了。给你拜个早年,我挂了。”

孙大伟一动不动,嘴角仿佛有些抽搐。

电话那边的赵红兵没说话,他也在考虑这事儿怎么办最合适。李武那个弹药库要是真响了,是个什么后果,赵红兵当然清楚。

“闪开下,大伟。”李四伸手推孙大伟了。

“红兵大哥,甭商量了。虽然我这些年一直在广东,但我知道你在咱们这儿的威望。我是四哥的小兄弟,四哥是你的兄弟。你找我商量,目的肯定是让我别动手。以前在广州,成天听四哥说你,知道你遇到这样的大事儿,从来都慎重。四哥敬你,我肯定也敬你,如果你当面跟我唠,我肯定就不能干了。但红兵大哥,我想跟你说件事:四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年我在广州混得身无分文,被人到处追杀,是李四大哥保住了我。我的命,不是我的,是四哥的。再过几天,四哥就要回来过年了。或许未来几年,四哥不能回来过年了,我就是想让四哥过个好年。要是四哥或者四哥的家人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怎么面对四哥?红兵大哥,你不用说了,你说了也没用。这事儿和你无关,和四哥也无关,我就是想让四哥一家能安安静静过个好年。今天,我给四哥家买了对联和福字,还办了不少年货,四哥这次回来,肯定开心。”

孙大伟用一只手拨开了李四的手。

“你来,咱们商量一下。”

李四愣了,大家都愣了。要知道,孙大伟是当年赵红兵团伙里唯一衰的一个,也是最衰的一个。平时,大家无论怎么取笑他,甚至动手戏弄他,他从来都是哈哈大笑,连口都不还,脾气要多好有多好。但今天,他居然不正眼看人,而且还拨开了李四的手。

“谁知道他们要对四哥做什么……”

这也就是老好人孙大伟干的事儿,换了任何一个人,即使赵红兵不翻脸,李四也肯定翻脸了。孙大伟起码比李四高大半头,站在李四身前,像是一堵墙一样。

“这是小事儿吗?四儿又不在,等四儿出来再说。”

“大伟,怎么了?”李四问。

“别商量了,红兵大哥。找个机会把李武办了吧,就按咱们那方案。离春节还有好几天呢,我就不信李武他们不出来。”

平时最爱说话的孙大伟一言不发,盯着李四。

“你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你怎么了你?”沈公子忍不住了。

“绝对没错。”

孙大伟不理会沈公子,但终于发话了,对李四说:“四儿,你想整死李武,是吗?”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是吗?”赵红兵也一惊。

“……”李四不说话,也没点头。但从李四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承认了。

“红兵大哥,李武聚了二十来个人在家里,还打发走了老婆孩子。你说他这是想干啥?”

“四儿,你真的要整死李武?”孙大伟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哆嗦。

魏倭瓜的心狂跳不止,他给赵红兵打了电话。

“大伟,你让开。”李四在转移话题。

摸来的底,让魏倭瓜胆战心惊:李武聚集了二十来个人,成天在自己家里。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不知道。而且,可以确定的是,李武还打发走了老婆孩子。李武这是要干啥?

“四儿,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要整死李武?你不回答这个问题,我不会躲开。”孙大伟越说越激动。

离春节还有几天时,魏倭瓜亲自保护李四的老婆孩子,并派小兄弟去摸李武的底。

“大伟,我们和李武之间,有太多的事儿。这些事儿,一时跟你解释不清,你让开。”

据说魏倭瓜这人向来冷血,手里可能没命案,但他犯下的重伤害案子,起码有三十起。就这些案子加起来,也够判他个无期的了。魏倭瓜向来只服李四一人,因为,当年的李四比魏倭瓜还冷血。

“你是不是想整死李武?”孙大伟一共说了四句话,内容差不多都一样。

三十九、车祸

“对,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赵红兵当然知道李武现在的情况,他也担心神经快要崩断了的李武在李四出来之前真干出什么事儿来。他嘱咐了魏倭瓜:“一定要把你四哥的老婆孩子照顾好,防止李武狗急跳墙。也得找人盯着李武,看李武有没有什么动作。”

“好,好,好,你们真厉害。刚才李武跟我说,我说什么都不信。我一直以为你们只要再多谈几次话就好了,甚至也想过你们要打几架。但没想到,现在的结果,现在的你们……到了这个地步了。”

过了腊月二十五,李武把老婆孩子都撵回娘家了。家里,聚着十多个小兄弟。据说,那几天他家成了个小军火库,长枪短枪好几把,枪刺斧头一大堆。没这些玩意儿,李武根本睡不着。

“那你说吧,你是什么意思?”

“春节这几天来我家过吧,一直跟家人过也没啥意思。今年,你大哥我带你们过年,咱们好好喝喝。”李武不敢跟别人说他不敢一个人待着,只能这样说。

“我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我该问你们吧!”

“你说李四不会真把我怎么样吧?” “李四不会把你怎么样。”他自问自答。他需要这样的安慰,十分需要。

李四沉默了,大家也都沉默了。

李武的被迫害妄想症日趋严重,据说过了腊月二十,已经水米不进了,家门都不出,天天盯着窗外。据说那时候李武的手机白天几乎总占线,因为他在打电话。打给谁不知道,但他这电话一共就两句话。这两句话,李武每天都重复地说:

“红兵,是不是你也参与了?”

不跑?这更加可怕,要是李四出来把他也弄成二虎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办?

赵红兵看看孙大伟没说话。快二十年了,这是孙大伟第一次跟赵红兵这样说话。

跑?不大好,总不能一跑就不回来了,再说,一跑就显得自己心虚了。

“红兵,四儿,难道这事儿非得干死一个才结束吗?到了有人非死不可的地步了吗?”

他在考虑:李四大年三十早上放出来之前,是不是要跑。

“没有,今天我们是来谈和的。”赵红兵说。

在赵红兵“办事儿”的时候,李武根本不敢从中作梗。虽然他已经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但他现在还存有侥幸心理,希望赵红兵和李四能放过他。他当然知道,要是他从中作梗,一旦被赵红兵知道了,那他肯定彻底完了。

孙大伟那硕大的身躯蹲了下去,满脸都是泪水。他是个善良的人,他希望挽回局势,但是,他无能为力。

过了2004年元旦,赵红兵把事儿都办得差不多了,该疏通的关系也疏通了。基本可以确定:李四肯定不会判重刑,而且,春节期间可以“请假”回来。

当年的大胖小子孙大伟,现在也已经是个中年人了,胡子至少白了一半儿。

据说李武太后悔当时把李四弄进去了,现在他更加骑虎难下了。

看蹲在门口痛哭的孙大伟,赵红兵忽然有点儿心酸。

赵红兵这边办得越顺利,李武就越心惊。他怕李四收拾他,所以想办法把李四搞了进去。如今李四真的进去了,李武更心惊了。这李四出来还不得要他的命?

“大伟,让开吧,我们真的是来谈事儿的。”

赵红兵也听到了李四在里面传出来的话:“跟红兵说说,早点儿把我弄出去,最好春节之前我能回去,我想我姑娘了。实在不行,我就大年三十回去过个年,过完年我就回来。”李四的想法和五妹是一样的。在当地看守所里那些有钱有势而且罪名又不大的嫌犯,逢年过节“请假”回家,挺正常。这些人多数都没什么重罪,有家有业,不可能为了躲避几年的徒刑跑路。

“咱们是兄弟吗?”孙大伟瞪着眼睛问李四,不看赵红兵。

“我努力。”

“大伟,那还用说吗?三个头磕在了地上,一辈子的兄弟。”

“我们家姑娘想他了,开始时我糊弄我姑娘说:‘你爸出门去广州了,春节时候差不多能回来。’我姑娘可当真了,现在天天数日历,倒计时呢……”

“那你和李武三个头磕在地上了吗?”

“努把力,有戏。”

“磕了。”

五妹隔几天就给赵红兵打电话:“四哥春节时能放出来不?出来待几天也行,等过完年再回看守所。”尽管五妹是李四的老婆,但她还是习惯管李四叫四哥。

“既然磕了,是兄弟,你还要整死他,对吗?”孙大伟带着哭腔,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

赵红兵这事儿办得可以说滴水不漏。

“是他扣了我的兄弟,现在要我来和他谈,不是我找他。”

赵红兵这边进展挺顺利,他和沈公子几乎天天都请人吃饭,想早点儿把李四捞出来。赵红兵还嘱咐丁小虎、二龙、王亮等一向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这节骨眼上,千万别跟李武的小弟和那些太子党再起冲突,先把李四捞出来再说。

“我知道,你们几个都看不惯李武。李武是狡猾了点儿,他从小就是这样。但是李武其实人品不坏啊!这个你们都知道啊!”

赵红兵明白“民意”的重要性。这东西可以说非常有用,也可以说完全没用。就算是他赵红兵疏通了关系,能让李四轻判,但总得给人家个轻判的理由吧?总不能“强行”轻判吧?

“……”

“应该的!”

“而且我还知道,李武就算手下有再多的人,也不会是你们的对手。我求你们,你们今天晚上,别对他动手行吗?今天是大年夜,算我求你们了。”孙大伟涕泪交流。

“老大哥你别激动。李四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他是个好人。大家帮忙写点儿东西,这对以后李四打官司肯定有帮助。”

一个快40岁的老爷们儿哭成这样,谁看了不动容?而且,还是自己多年的兄弟。

“就算让我去法院门口下跪请愿,我也干。没有他,我儿子今年根本就上不了大学。小李这么好的人收拾了个流氓还被抓,真是冤枉啊!”一个老头情绪激动地说。

“小时候,张岳、李武我们三个人最好。现在,张岳没了。过了今天晚上,李武是不是也要没了或者残了?”

“这有啥难的?他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写出来那是应该的。”

“不会,我们是来和谈的。”

“这事儿也不难,李四不是资助过你们吗?你们就把李四帮你们的这些事儿如实写出来,不用夸张。写完以后,再联名写封信。”

“不会?你们一定会!我太了解你们了。四儿,我不想让李武出事儿,可我更不想你出事,你明白吗你?咱们都是兄弟,又没什么血海深仇,咋就走到了这一步啊?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孙大伟话都快说不成句了。

“李四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能帮得上他啥忙肯定帮,那还用说吗?我们怎么帮,你快说吧!”

“我答应你,不动手。你闪开。”

“所以,我厚着脸皮请各位帮个忙。”

这个歌厅里就没有别人,全是一群江湖中人。谁没事儿大年三十跑出来唱歌啊?这歌厅今天是黑社会包场了。

“他那么好的人现在被抓起来了,还有天理吗?”

人都在二楼。

“对,都知道东波就是流氓,但没办法,现在这案子被翻出来了。”

“红兵大哥,武哥在里面等你们。”有小弟跟赵红兵说了一句,挺客气。

“东波我们知道,那是流氓。收拾他这样的人,是替天行道。”

李武所在的那个超大的包房里,起码坐了二十个人,还有十几个是站着的。

“李四现在进去了。就因为前些年收拾了东波一顿,现在被抓起来了。”

映入赵红兵眼帘的李武,吓了赵红兵一跳:半年不见,这李武一脸的憔悴,像老了好几岁,都瘦得不成形了。本来眼睛挺大,现在那眼皮耷拉着,老远一看跟李四似的。

几天后,赵红兵请了一顿饭,来了三十多个人。这些人全是李四资助过的对象:学生、军烈属、孤寡老人。

“红兵大哥,大伟,你们都来了。”李武站了起来。

“好,准备一份。”

“坐,都坐下。”李武好像是在热情款待去他家的客人,一点儿都不像在跟仇人对话。

“有,我可以去拉。”

“李武,过年好。”

“四儿资助外地学生的银行转账记录,你还有吗?帮我弄一份儿。”

“过年好,过年好。”李武也问好。“大家都认识吧?”李武又问。

赵红兵还打电话给了五妹。

“认识”,“认识”,“当然认识”。

“对。”

赵红兵、李四等人坐定了。赵红兵挥了挥手,丁小虎等人都出去了。李武挥挥手,他的小弟也基本都出去了。据说当时的情景是,丁小虎等人坐在李武所在包房左面的包房,李武的小弟坐在右边的包房。这两帮人虽然有的互相也认识,但是各坐在一个包房里,都不打招呼。个个都手持长短不一的枪支和刀具。大家都知道,一会儿如果大哥们谈不拢,他们就得抄起家伙,该崩的崩,该捅的捅。以前的那点儿交情,算什么?

“你要用这个帮四儿。”

今天是大年夜,在这里没饺子吃。如果动起手来,这必将是当地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火拼。因为,当时当地其他的任何一伙儿,都绝没有赵红兵这个团伙的火力。这样的热武器火拼,只会发生在赵红兵这个团伙分裂之时。

“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我。”

“红兵,四儿,小纪,今天过年,咱们兄弟几个喝一杯。今天这么多老朋友都在这里看着咱们,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咱们之间有点儿误会,喝完这杯酒,还是兄弟。”李武这几句话,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现在说出来,让人挺难拒绝。

“有。”

没人回话,没人提杯子。

“沈公子,这大半年来,我和四儿资助的那些学生、孤寡老人,你那儿有记录吧?”

附和着李武举起杯子的,只有孙大伟。

此时的赵红兵在想别的事儿。李四这次进去,肯定是得判了,判轻判重是个问题。把李四搞出来当然重要,但让李四少判两年,甚至获得缓刑更重要。

李武挺尴尬,他早就想到了会尴尬。

赵红兵心里有谱,他早就打探到了:李四没什么大罪。不是什么涉黑大案,无非还是当年砍东波那点儿破事儿。很快就得移交当地公安机关处理。

“兄弟我的确有做得不太对的地方,我先把这杯酒喝了。”李武一口把酒喝了,胸口有些起伏。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委屈。

“别问了,很快。”

还是没人说话。

“多久?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四哥能出来过年吗?”

“四儿,红兵,你们不是说来谈和的吗?你们说话啊!”孙大伟急了。

“嗯,很快。”

“李武,小五呢?”李四终于说话了。

“很快四哥就能出来?”李四的这些手下不明白,这李四刚被上面的人弄进去,都没经当地公安局的手,赵红兵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在隔壁的包房里,我的兄弟在陪他喝酒。”

“很快。”

“让他过来吧。”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以。但是,四儿,你得答应我件事儿。”

“等等,别急。这事儿急什么啊?”

“说。”

“红兵大哥,肯定是李武干的。现在四哥进去了,我们听你的。你发句话,我们就弄死李武,弄死他就是白弄。反正现在四哥在里面,怀疑也怀疑不上四哥。”

“咱们是兄弟,就算你不把我当兄弟,我一样把你当兄弟。刚才我说了,咱俩是误会,真是误会。你要是想听我解释,那我就解释;如果你不想听我解释,那也无所谓。今天这么多社会上的朋友在这儿,我现在就让小五过来,我绝对没动他一指头。我就想问问你,我们以前的一切恩怨,全都一笔勾销,行不行?今天过大年,过了这年,咱们还是兄弟,行不行?”

在李四刚进去的时候,李四手下那群死士集体来找过赵红兵两次,其中有几个人是专程从广州、佛山回来的。

没等李四说话,来“主持公道”的黄老破鞋发话了:“四儿啊,李武啊,亲兄弟也打架,你看有几个亲哥儿俩从小到大没红过脸的?真没几个!但是你们看有亲哥儿俩打完一架,然后就一辈子不来往的吗?绝对没有!都是打完就和好。你们就像是亲兄弟一样,闹点儿矛盾是正常的。你看我和红兵,以前不也打架吗?你看现在我们……”黄老破鞋说着说着还搂住了赵红兵的脖子。不管怎么说,装了四十多年的黄老破鞋今天算是说了句有用的话。

什么是惶惶不可终日?李武这样就是。他就快死在自己手里了。

“不行。”李四一仰脖,“倒”下了一杯啤酒。

赵红兵的每一根神经都是铁打的。李四的每一根神经,也都是铁打的。就算是再高度紧张,他们也能自我调节,并表现出冷静与镇定。这就是上过战场的人和地痞的区别。

“四儿,咱是来谈的,你就说说为什么不行吧?要么,你说个条件……”

李武的社交能力和把握别人心理弱点的能力确实比赵红兵、李四强,但他还没等开战,就输在了神经上。

“王宇的手指头怎么办?”

李武当然惦记着黑赵红兵,但他连赵红兵的影儿都摸不着。

“王宇没跟你说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吗?我是动手打了他,但是是我的兄弟一时没控制住砍了他,砍的时候也没想到他用手去挡……”

后来有人评价说:照这样下去,根本就不用赵红兵、李四去收拾李武。就李武这精神状态,他最多再顶半年,如果不进精神病院,那他肯定得靠吸毒缓解精神压力了。如果李武吸了毒,就照他这妄想症的严重程度,很快就得对毒品重度依赖,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我没问你他是怎么伤的,我是问你他手指头怎么办!”

真正进了看守所的,看来不是李四,而是李武——李武把自己的灵魂囚禁了。

“我给钱了。”

据说李四进去一个月后,李武就已经没人样了。形销骨立,两眼无神,看上去至少瘦了二十斤,老了五六岁,头发一把一把掉。

“给钱他手指头就能长出来了?”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无论是和李武说话还是打招呼,一定要从正面。从李武的身侧或者身后跟李武打招呼,说不定李武当场就拔出枪来杀人了。

“四儿,话不能这么说。那你想怎么办?因为他这两根手指头就要我的命?昨天晚上,要不是我躲得快点儿,我活不到今天了。因为王宇两根手指头,你就想要我命。今天这么多人,你随便让谁评评理,你看谁能说你四儿这事做得对。”

有时候,李武不得不去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他完全是硬着头皮去的。有一次,他在桌上和别人吃饭,他的一个小弟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据说李武“嗷”的一嗓子蹦了起来,一张大圆桌都被李武给撞翻了。当李武回过头来看到是自己的小弟时,当场就虚脱了。众皆愕然:怎么一拍就把李武吓成这样?

“昨天的事儿,你算在我身上也可以,我承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承认。那我问你,我这次进笆篱子,是你‘点’的吗?”

李武越不睡,情绪就越不对,被迫害妄想症就越严重。他是被二虎在家莫名其妙成了废人给吓坏的。

“……”

因为,李武在李四入狱之后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据说,现代人中,有10%~20%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妄想心理,而被迫害妄想症则是最常发的。常人的表现比如站在阳台上,总担心被别人推下去,等等。李武的被迫害妄想症显然比谁都严重。据说李四进去10天之后,李武就把自己家的防盗门全换了,又在自己家的钢窗外面焊了铁栏杆,弄得跟个监狱似的。李四入狱20天过后,李武的老婆把住在一楼的那户人家养的狗买来,然后给杀了。原因是,只要那家的狗半夜叫一声,李武就立马翻身起床,抓着被他焊得跟笼子似的窗户向楼下看,紧紧盯着,一盯就是两个小时。夜里楼下那狗要是叫上三次,李武这一夜都不睡了。

“是还是不是?”李四那眯着的小眼睛冒出了寒光,一直低沉的嗓音骤然拔高。

李武,是被吓的。

“是。”江湖中人最鄙视背后“点”人的,不过到了今天,李武也算条汉子,没抵赖,承认了。

赵红兵当时尚不能确定是李武“点”的李四,所以只能按兵不动。但李武却表现得异常焦躁。

“你不‘点’我,王宇这事儿也真就这么算了。但你‘点’了我,我找人黑你一次,说得过去吗?”

赵红兵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网,开始想办法保李四出来。

“说得过去。但是一报还一报,你进几天笆篱子,我在鬼门关上溜达了一圈,勾销吗?”

虽然这次是上面下来的人直接办案,有点儿麻烦,但想把李四搞出来,难度还不是很大。

“勾销。”

赵红兵暂时还真没时间顾及李武,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把李四搞出来。赵红兵知道,李四这次进去可能就是由于他多年之前被通缉。李四虽然在广州犯过大案,但已经有人顶了罪,案子已经结了。尽管李四回来以后也办过二虎,但和二虎的事儿已经私了,二虎连司法鉴定都没做。

“那喝杯酒,我们还是兄弟。”

赵红兵笑笑,没搭话。

“等下,王宇的手指头呢?他是我亲兄弟,本来我真不想跟你要说法了,但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要说法。”

“红兵,李武的事儿,我只管一次。要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兄弟的事儿,你们怎么处理,我绝对不再管了。我上次打电话说情,主要因为他和张岳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有时候他来我们家,偶尔跟我聊聊张岳小时候的事儿,我挺开心的。但要是他做事儿不上道,我绝不勉强你们。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四儿,说个数。”

“不知道……”当时赵红兵确实还不能确定。

“这事儿,和钱没关系。”

“是不是和李武有关?”

“你要怎么样?”

“是。”

“我要你手指头!”

“红兵,李四是不是被抓进去了?”

“四儿,你太不讲理。你问问王宇,那天是王宇不对还是我不对?”李武说得不能说不真诚。

李四被带走的第二天,赵红兵就接到了李洋的电话。

其实,李四那句“要你手指头”的话也就是一句气话。莫名其妙进了看守所,换谁谁不火啊?看着眼前个个零件都完整的李武,再想想跟了自己十几年的王宇,李四是真想让他掉两个零件。但李四也就是想想,不会去真干。李四也知道,那件事儿也不能完全赖到李武身上。

李四被抓了,赵红兵倒是放心了不少:李四这下暂时安全了。李武暂时肯定还没能力渗透到看守所里。在看守所里,难道还有人敢动李四不成?以李四的知名度和本事,谁敢动?

“我手指头在这儿,你拿去,我绝不吭一声。我要是吭一声,你就再剁我一根手指头!”李武把手拍在了桌子上,眼眶子通红。眼眶子里,全是泪。

三十八、被迫害妄想症

“四儿!”赵红兵急了,怕李四真动手,给李四使了个眼色。

两天后赵红兵才弄明白:这次抓捕李四的行动,连当地的公安局都没通知。人家XXX刑侦三处的人,下了飞机直扑李四而来,难怪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四儿,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

李四被李武“点”了。当然,李武绝不承认是他“点”的。但谁都知道,只要李四在外面一天,他李武就觉得如坐针毡。

“四儿!”

“我是XXX刑侦三处的,走吧。”

大家都劝李四。

“是。”

李四看着眼前这个眼眶子通红的李武,想起了当年。这哥儿几个都穷得叮当响,一起坐在那辆小破130货车上,放着“霍元甲”的磁带去乡下收废品。车上,抽着烟吹着牛逼,每天能多赚10块钱,晚上吃饭就多了两瓶白酒。多赚20块钱,晚上就多两个菜,何等快乐。今天,都已经身家千万,却到了现在这步田地。

“是李XX吗?”来者说话显然带有北京口音。

想起这些,李四下不去手。

在王宇被砍后约二十天,也就是那年的国庆节期间,李四的家门被两个中年男人敲开了,都是便装。

“你手指头我不要了,你把砍了王宇的那个兄弟交出来。”李四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只是,李武的报复方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去新疆了。他的账算我身上,我手指头就在这儿。”李武眼泪流了出来。

事实再一次证明:赵红兵是对的!

李四拿起一整瓶啤酒,仰脖倒了下去。今天,李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能,李四那小眼睛的眼眶子,也红了。

李四接着笑。

“李四,你装得也太大了吧!”说话这人嗓门不小。

“别笑,我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出门。”

说这话的人,是袁老三。多年的毒品浸淫,让袁老三的性格格外乖张。据说那天袁老三是玩完麻古又吸K粉,神经极不正常。换在其他时候,袁老三根本不敢跟李四这样说话。而且李武根本没叫他来,他是听说李武要和李四谈判,跟着别人来的,李武也不能撵他走。

李四看着赵红兵笑了,他笑赵红兵多虑。这么多年来,他李四黑过的人无数,自己倒是从来没被黑过。

一瓶啤酒刚倒下肚的李四正有气没处撒呢,听完这句话,猴子似的“噌”一下跳上了不锈钢玻璃茶几。“我操你妈!”李四手中的空酒瓶子抡在了袁老三的头上。啤酒瓶“哗”的一下碎了。“操你妈,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李四拿着啤酒瓶子的嘴子指着袁老三。

挂了电话,赵红兵对李四说:“以后出门,记得和魏倭瓜在一起,少自己一个人出门。”

袁老三抄起一瓶啤酒刚想站起来,就被三只大手按着脖子,给牢牢按在了沙发上。“别你妈的动!”按他的人是费四和小纪。

是赵红兵、李四等人主动跟李武掰的,他们不可能去和李武当面谈和,只能让李洋当传声筒。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李洋接到了赵红兵的电话:“跟李武说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们不找他的麻烦。”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赵红兵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狠毒的,的确挺难说清楚,但李四的确就是最近开始越来越心软的——尤其在张大、张二跪在他面前之后。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行……”

“……”

“就听我这一次!”

站在茶几上的李四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茶几上一排空啤酒瓶子,李四每说一句“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就在袁老三头上敲碎一个。

“……”

袁老三被费四和小纪两个人按着,动弹不得,满脑袋都是被啤酒瓶茬子扎出的血,血流满面。

“我懂你的意思。这次,听我的,行吗?”

“四儿,别打了,他是我找来谈和的。”

“不是那么回事儿!你怎么不懂我的意思呢?”

李四砸了七八个啤酒瓶子后,李武拉住了李四的胳膊。

“这事儿,就是李武干的,和他那小弟关系真不大。既然咱俩已经决定要放过李武,就干脆全放过吧!”

今天,李武是这里的主人,他不能看李四这么打下去。

“……”

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赵红兵、李四的小弟和李武的小弟,都聚在了包房的门口,他们真的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红兵,我以前也听你的,以后也听你的,你说什么我也听什么。但这次,我不听你的。”

四十三、醉生梦死

“别问沈公子。沈公子不是混社会的人,别把他牵扯进来。再说,你问他也白问,他听我的。我说什么他听什么。”

李四想收拾袁老三,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李武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把事做到这份儿上,李四肯定没法对李武下手。那气该朝哪儿撒?袁老三呗!无论是王宇断指的新仇,还是张岳被处决的旧怨,都够李四在他头上砸一箱啤酒瓶子的。袁老三被李四打蒙了,血都淌进了眼睛。

“这样吧,你打电话问问沈公子。他如果同意你说的,那我也听你的。”

李四砸起来没完没了。

“对,必须要!首先,我们要让李武相信;其次,我们也得帮王宇找回点儿公道。所以,必须要!”

据说,站在茶几上的瘦小枯干的李四抡酒瓶子的气势,让赵红兵等人看着都心惊肉跳。每抡一下,让在场的这些江湖大哥都觉得窒息,连按着袁老三的费四和小纪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气势。

“红兵,我问你,你非得要那个砍了王宇的小弟的手吗?”

多少年没人看见过李四动手了?五年?十年?上次看见好像还是归拢赵山河的时候。虽然在收拾段峰的时候李四出手了,但那天是晚上,大家都看不见他怎么动的手,而且,在场的江湖大哥也不多。今天,在场的那些社会大哥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李四可以在20世纪90年代的广东号称“X帮三虎之首”、“X山第一打仔”。李四这体形,怎么看都和老虎没关系。但今天李四动起手来,大家都知道了,眼前这瘦小枯干的李四,就是一只猛虎。

“他不会相信!”

百兽之王。

“我会让他相信!”

拿着长短不一的枪支挤在门口的那些小弟,和这百兽之王比起来,那就是獐、獾子、刺猬……

“我再说一次,李武不会相信的!”赵红兵的眼睛都红了。

认识袁老三的人不少,但除了李武,没一个人敢拉架。

“我不信我们主动和李武谈和,李武还能对我们下手?我们都放过他了,他还能找我们麻烦?”

李武站在地上,李四站在茶几上。李武大概1米80,李四最多也就1米72,但李四站得比李武高。

“四儿,可能我这么做的确是过了点儿。但是,我们绝对应该这么干!要他一只手,换平安,或许是换我们的命。你说,你愿不愿意换?”

“四儿,你要打就打我吧!他是我朋友。”李武看明白了,再打下去,袁老三非被打死在这里不可。

虽然每个人都不希望上面两个疑问句的答案是“YES”,但是,真正的答案可能就是“YES”。

李武站在茶几下拉着李四的左胳膊。尽管李四抡啤酒瓶子用的是右手,但李四还是停手了,手里还攥了一个空啤酒瓶子。

男人的正常成长轨迹,难道就是年龄越大越狠毒吗?江湖中的男人,难道不狠毒就无法生存吗?

李四停手后只说了一句话,据说这句话极其幼稚。10岁以上的儿童说出来,都会被人嘲笑。但是今天,这句话被李四用他那特有的嘶哑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说出来,没有一个人笑。

其实赵红兵狠毒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从他20岁起他就明显比别人狠毒,不过那时候只是针对敌人和对手。但为了自己的利益狠毒,肯定是近几年的事儿。

“李武,你究竟是跟他一伙儿,还是跟我们一伙儿?”

赵红兵被李四问得一怔,是啊,自己的心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赵红兵自己也不知道,的确不知道。赵红兵当兵时的确是杀人不眨眼,但那是面对敌人。赵红兵刚复员时的确生猛,几乎打遍了当时全市所有的大混子,但那是在以暴制暴。赵红兵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狠毒的?赵红兵自己真想不清楚。第一次入狱以后?第二次入狱以后?张岳被正法以后?赵红兵心中没有答案,反正他知道:砸烂人家一只手是为了让谈判的对方相信自己的诚意。

这句话就像是二龙小时候被人欺负了,拉拢二狗去帮他打架时经常说的:“你跟我一伙儿,咱们俩去削他们去,你别跟他们一伙儿。”这是童真,也是正常人的感情。但是成年以后,再也没有人好意思直接说这句话了。但今天,李四就说了,就说得这么直接,儿童般纯真,问出了赵红兵、费四、沈公子等人一直以来的心声:“你李武,究竟跟谁一伙儿,你告诉我你的立场!”

半晌,李四叹了口气:“红兵,你别问我心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我只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心肠变得这么狠?”这么多年来,李四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质问赵红兵。

无论是王宇被砍,李四被“点”,还是赵红兵儿子满月酒上发生的事儿,其实在这些混江湖的人看来,都不算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儿,一顿酒喝下去,事儿就没了。只有李武和袁老三成天混在一起这事,才是真真正正让赵红兵、李四等人不能接受的。这是道义问题。赵红兵等人对李武所有的不满,几乎都源于此。李四这句话还可以翻译一下:“你是不是为了钱和前程,就跟从小照顾你的张岳的最直接的仇人在一起?现在我问你,钱和兄弟情,你选哪个?”

好像,李四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赵红兵。

以李武的智商,当然明白李四问这句话的目的。他也知道,只要他说一句:“我和你们一伙儿,一辈子的兄弟。他算个鸡巴。”今天,在这个大年夜,十几年的兄弟就还是兄弟。

“……”李四不说话,只是看着赵红兵。

但李武,踌躇了。

“绝对不行!四儿,你什么时候变得心肠这么好了?”赵红兵真急了。

“四儿,你要打,就打我吧。”李武没回答李四的问题,模棱两可地转移了话题。

“别办了,这事儿谈完就算了。”

李四看出了李武的踌躇,他把他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第一遍,李武还可以转移话题。这第二遍,是李武的必答题,而且显然是单选题。

“四儿,我再说一次,咱们不把李武的那个小弟给办了,李武是不会相信咱们就这样放过他的!”赵红兵有点儿急了。

“李武,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跟他一伙儿,还是跟我们一伙儿?”

“那我们就去和李武认真地谈。事儿谈明白了,咱们和他彻底掰了,这事儿也就算了。”

“你们都是我朋友,都是我兄弟……”

“对!”

李武题做错了——李四给他出的是单选题,可是他做了双项选择。他已经看清了题意,是单选,但他还是双选了。

“红兵,我们已经决定不动李武了对吗?”

这是李武的本性。

“不忍心了?这不像你啊。你不这么干,李武是不会相信我们真的能放过他的。”

听完这句话,本来对着袁老三站着的李四回了头,转向了站在他侧面的李武。

“……”

“李武,我们曾经是兄弟。今天,我不要你手指头了,但你得挨我几啤酒瓶子,行吗?”

“我当然明白,但这个砍王宇的人必须要办。”

“……”

“红兵,这事儿,其实跟那个砍王宇的人关系不大。李武不扇王宇那个耳光,他的小弟敢对王宇下手?”

“李武,我操你妈!”

“砸烂他的手指头。”

李四一啤酒瓶子抡下去,酒瓶子碎了,李武的头上,也开了花。

“交出来你能把他怎么样?”

“操你妈,别动我大哥!”李武的几个小弟掐着双管猎枪冲进了包房,枪指着李四。

“起码要让李武交出那个砍掉王宇手指头的人。”

这两年李武的这些小弟混得够嚣张,手头也够硬。

“你想带什么条件?”

王宇等人也冲了进来。包房不大,涌进了至少三十个人,人挤着人。至少有十把枪互相指着,一片混乱。

“带着点儿条件去跟他谈判,或许他才能相信。”

李四手里攥个带着玻璃棱子的啤酒瓶嘴子,转过了身。“刚才,是你骂我?”的确,李四太多年没被人骂过了。

“那你什么意思?”

“你再动我大哥一下?”

“安抚他,绝对不能直接跟他谈和。因为他现在是惊弓之鸟,我们就这么跟他谈和,他绝不会相信。他会继续防备着咱们,说不定哪天就向咱们下手了。”

“这儿没你事儿……”李武赶紧拉那小弟。

但他们的对手李武,还在露着利齿。

一切都晚了。

赵红兵和李四这两个从不曾手软的江湖大哥,今天,被李洋一个电话给缴了械。看来,表面上看起来再强大的男人,也有弱点。

李四左手一把抓住指着他的枪管向左一掰,从茶几上向前一跃,跳下的同时,手里的啤酒瓶嘴子捅进了李武小弟的肚子。

“嗯。”

李四出手太快,几乎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据说李四曾经无数次空手夺过枪,从没失手过。

“四儿,既然我们都已经决定不动李武了。咱们要安抚住李武,否则,肯定对我们不利。”

“你别动他!”李武看见李四捅了自己的小弟,眼睛也红了,一把抓过了李四的领子。

“对,李武这事儿,咱们必须要给李洋面子。”

“滚!”李四一肘把李武打到了一边。

“刚才老亮说了李武和袁老三在一起的事儿。我想,这样的事儿,李洋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洋可从来都不是个糊涂的人。李洋今天能这样跟我们说,肯定她权衡过结果。对吧?”

小弟被捅,自己又被李四打了一肘的李武顺手就从小弟手里拿了把枪:“四儿,你再动!”

李四还记得几年前,在广州天河的那个又脏又破的大排档里最后一次见张岳。只要当时张岳说一句话,李四肯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张岳就是没说,就是把所有的事儿都自己扛了下来,甚至李四给他的枪他最后都没用。他就是怕出了事儿连累李四。或许李四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事儿,张岳宁可自己孤身一人去珠海冒险。这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能自己扛就自己扛。有张岳这样的爷们儿做兄弟,是赵红兵、李四的幸事。李洋也绝对配做江湖大哥的女人。虽然赵红兵等人一向对她敬重有加,但人家李洋从来都是恪守妇道,不该说话不该插嘴的时候从来都不多说一句。今天李洋说了这句话,李四能不听吗?

“你动动试试!”王宇的双管猎枪也指向了李武。

李四没说话。其实自从李四听见了李洋的求情,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动李武了。

全场这下都安静了。

“四儿,李洋电话来了,保李武。认识李洋这么多年,李洋什么时候求过我们?要是有一天,我们真的把李武碾在了车轮下,还有脸再见李洋吗?”

“都把枪放下!”赵红兵冲在了几个人中间。

“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操你妈!”李四伸手就去夺李武手中的枪。

“可能是想以折中的方式解决这事儿吧。他现在是惊弓之鸟,咱们越不动他,他心里越慌。等到他实在承受不了这折磨的时候,他就会来动我们。这是肯定的。”

赵红兵也去按李武的手。

“那他为什么还给李洋打电话?”

一辈子就没开过一枪的李武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手足无措,竟然扣了扳机!

“对,因为他还了解你和王宇的关系。”

李四倒下了。

“你的意思是:李武即使知道李洋给你打了电话,他也不相信我们真的就罢手?”

李武也倒下了,王宇开的枪。

“因为李武太了解我了,也太了解你了。他知道,以你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找李洋给我打电话。”

就在此时,歌厅外的鞭炮几乎是齐声地响了。午夜12点到了,在全市鞭炮齐鸣的时候,两声枪响,几乎没什么动静。

“……”

赵红兵的手,还按在已经倒地的李武的手上。已经被爆头的李武,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枪。

“如果这样下去,我们不动李武,李武一定会动你我两人。”

那把枪,要了李四的命,也要了他自己的命。

“担心什么?你说。”

李四的手,还攥着李武的枪管。

“四儿,我有点儿担心。”

李武倒在了李四的身上。这两个生前貌合神离的兄弟,死在了一起。

赵红兵和李四现在心里真是乱。据说,接了李洋的电话之后,他们两个人曾有如下对话。

据说,那天,倒在地上的李四,是赵红兵有史以来见到的眼睛睁得最大的。

以前的李四做事儿极少犹豫,以前的赵红兵也从不优柔寡断,但今天这事儿,的确不能不让他俩纠结。张岳活着的时候,一直对李武照顾有加。如今张岳没了,李洋又叮嘱了几句,这还能动手吗?赵红兵和李四挺挠头。

眯了一辈子的眼睛,临死,睁开了。

赵红兵、李四要收拾李武,绝不是一时意气。

十分钟后,警车来了,拉走了尸体,也带走了包房里的很多人,包括赵红兵,包括袁老三,包括费四……

赵红兵团伙最大的敌人,不是大虎,不是老古,而是李武。现在李武的实力还没超越赵红兵等人呢,就已经不把赵红兵等人放在眼里了。要是有朝一日得志了,那还了得?李武近两年和赵红兵、李四等人越走越远,一见面他那些口是心非的恭维和客套,也让赵红兵和李四明显感觉到:李武绝非池中之物,等李武真的发达了,早晚有一天,会因为沈公子等人多年以来对他的讥讽和鄙夷而与他们反目。与其等李武翅膀硬了,还不如及早动手。

六个小时后,有一个人在落泪,只是他不在赵红兵的家中。他已经喝了一夜的酒,从除夕夜凌晨12点,一直喝到了现在。

李四做事儿极其缜密:既然撞了,就一定要撞死,肯定不会撞个半死不活。“撞”是第一方案,倘若李武躲了过去,那么,第二套方案启动。一定会有人把李武按在车轮下,让车轮碾烂李武的脑袋。

他身材又高又大,但是,也已经有些驼背。他自己一个人霸占了歌厅一个包间喝酒。这个歌厅隔壁的歌厅,昨夜,发生了全市有史以来最大的枪击案。死的那两个人他都认识,都曾和他称兄道弟。而且,那些当年和他称兄道弟的朋友,昨夜,也几乎全被警察带走了。

此时,李四在广东时手下的第一狠角“魏倭瓜”早已回了当地,就是为了等李四随时一声令下,马上安排人撞死李武。“肇事车辆”准备好了。“肇事车主”也早就安排好了,肯定是个跟赵红兵、李四等人都能撇清关系的死士。

他面前的桌子上,至少摆了二十多个空啤酒瓶子。那些,都是他一个人喝的。

李四没搭话。

在过去的这一夜中,他想起了当年。他骑着一辆二八大卡,上面挂着一个录音机,后面跟只狼狗,何等快活……

“张岳的忌日快到了吧?”半晌,赵红兵问了李四一句。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国庆节,一群血气方刚尽情挥洒着青春的年轻人,酒后跪在饭店桌子旁边,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三十七、他不会相信

他想起了,他儿时最好的那两个玩伴……

李武厉害到了一定的地步,他这回,抓住了赵红兵和李四的七寸。

那些凌乱但让人心暖的往事,那些当年的兄弟情……

李洋的话的分量,赵红兵和李四当然懂,但王亮显然不太理解。当年情同手足的兄弟的遗孀的一句话,不能不听。李武再不招人待见,但他的确是干了件人事儿,打理了张岳的生意以后,总是主动不断拿钱给李洋。尽管说李武接手了张岳的部分生意以后肯定要给李洋分钱,但人家李武拿出的钱的数目,绝对是跟谁都说得过去。李武跟谁都差事儿,就对张岳的老婆从来不差事儿。

这些,他都不想忆起,他都想彻底忘记,但是人越想忘记一件事儿,就越记得清楚。

赵红兵和李四都默不作声。

大醉中的他,忽然想起了曾看过的一部电影。那电影上说,传说中有一种酒,喝了以后可以忘记一切。恩恩怨怨爱恨情仇都会忘记。

赵红兵的话还没说完,王亮急了:“红兵大哥,我哥刚出院,今天李武就他妈跟袁老三他们在一起!大哥你跟她说!让她知道李武是个什么样的人!”

电影上说,那种酒,叫醉生梦死。

“嗯,让我跟你求情。”

四十四、男人四十

“刚才是李洋吧?”李四的心比谁都细。

每年大年初一,赵红兵家都是全市最热闹的家。但今年,不一样。

赵红兵接电话时,李四和王亮就在他旁边儿。

直到早上9点,赵红兵家楼下才来了第一辆车。那车是奔驰。奔驰上就下来了一个人,步履有些蹒跚。他真的已经老了,五十多岁了。他本来还没这么老,15分钟前还没这么老,只是他在兴致勃勃赶来赵红兵家拜年的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让他老了,让他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脚下有千斤重。

“我说说。”

敲开了赵红兵家的门,这个老头没看见高欢,没看见五妹,更没看见赵红兵,只看见了李洋,还有那群在赵红兵家客厅嬉戏的孩子。

“红兵,你看,要么你和李四说说?”

“刘大爷来喽!刘大爷过年好。”张岳的儿子喊。

“……”

刘海柱想掐掐张岳儿子的脸,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

“红兵你也知道,这几年,李武对我们娘儿俩挺照顾的。”

“刘大爷,我爸什么时候回来?”李四姑娘乌黑乌黑的眼睛盯着刘海柱。

“……”赵红兵也不说话了。

看着这双黑亮的眼睛,刘海柱喉头有些哽咽。

“我知道王宇跟李四的关系,李四这回是不是要……”

“我爸什么时候回来?我妈呢?”

“嗯。”

“你爸爸出差了。”刘海柱强忍着悲痛说。

“红兵吧,听说李武的人把王宇给砍了?”

“刘大爷你撒谎,我爸爸说好了回来要教我吹口琴。”

据说在王宇手指头被剁大概一个礼拜后,赵红兵接到了一个电话。

“刘大爷也会……刘大爷教你吧。”刘海柱极力控制着情绪,呼吸有些急促。

为什么说李武他慌了呢?这是有证据的。

“我不要你教,我要爸爸教。”

越静,李武心里就越慌。他心虚。

“刘大爷教你,听话,刘大爷教你。”刘海柱抱起了李四的姑娘,鼻子一酸,两行浊泪终于淌了下来。

但李武的心情可真一点儿都不平静,他觉得静得可怕,他觉得静得心慌。他觉得李四那双眼睛,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里盯着他。

刘海柱听见有人敲门,赶紧擦干泪水,拉开了门。

江湖上,风平浪静。

刘海柱看见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红着眼睛的人。这双眼睛的主人同样步履蹒跚,脸上挂满了疲倦。他的眼睛在过去小四十年里几乎整日都炯炯有神,但今天,黯淡得没有一丝生气。

李武没再给李四打电话,也没再给王宇送钱。

“小申,一夜没睡吧?”刘海柱问。

包着手的王宇没几天就出院了。

沈公子木然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样的大哥,就有什么样的小弟。一点都没有错。

虽然沈公子也被警察带走了,但他是最早被放出来的人之一。没案底,没参与,有关系,自然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但只有李四的手下,才真的是死士。肯为李四送命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两个。

沈公子抬头看见了李洋,心中又是一阵悲凉:从今天起,这世界上,寡妇又多了俩。

赵红兵手下是奇才如云:丁小虎、大耳朵、先儿哥,等等。这些人都各具优点,堪称奇才。彪悍的丁小虎,情商高的大耳朵,智商高的先儿哥。这些人在生意场上都从不同的方面帮助了赵红兵。

昨天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的四个最好的兄弟的女人,现在只有一个人的男人在外面了。沈公子肩上的担子忒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张岳手下是猛将如云:表哥、蒋门神、富贵、马三,这些人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拼掉一个团伙。

沈公子确实有点儿脆弱。或许他本来没这么脆弱,但到了四十岁忽然变得脆弱了。他都不敢看刘海柱怀里的李四的姑娘。据说,他之后好久都不敢去看李四的女儿和五妹。

赵红兵、张岳、李四等三人毫无疑问都是当地一流的江湖大哥,但他们的手下却完全不一样。

沈公子要努力活动,争取把赵红兵等人早点儿弄出来。现在不比当年,这么一大摊子事业,这么大一个公司,这么多兄弟的遗孀和幼子,沈公子心力交瘁。

大家都说,这世界上,只有李四这样的人,才可能手下死士如云。

那些日子里,沈公子每日都大醉而归。不知道是捞人办事儿必须得喝那么多,还是他就想把自己灌醉。

李四手下,死士如云,多这兄弟俩不多,少这兄弟俩不少。

那些日子里,沈公子晚上喝酒,白天发呆。他那油嘴滑舌好像生锈了。

“不用说了……我已经找好人了。”李四笑了,挺温暖。李四不找他们原因有二:1.他俩手生;2.最重要的,他俩都不是混的,不能再拖他们下水了。

十几天后,丁小虎、袁老三等人都被放了出来,可赵红兵还在里面关着,费四和小纪也没能出来。

“四哥,我们绝对不会再……”

有人放出风来了:这次赵红兵肯定要在里面蹲几年了。虽然他没直接开枪,但他始终在参与这件事儿,谁也救不了他。

“兄弟,不用,真不用你们。”李四的嗓音虽嘶哑,但温柔。

据说,看守所里的赵红兵比沈公子还消沉。沈公子不但给他卡上打了很多钱,而且连看守所的厨师都疏通了。赵红兵在里面吃26块一盒的盒饭,总是满满的大肥肉片子,那肥肉片子都溢出饭盒了。

张家哥儿俩年少时做事是差了点儿,他们的命,也是贱了点儿。但他们现在大义都不差。他们知恩图报,远比那些高居庙堂人面兽心的人高尚得多,心地纯净得多。

可赵红兵多数时候都不吃,即使是吃,也总是吃几口就放下,然后开始长时间发呆。李四的死对赵红兵的打击远比张岳的死大得多。因为赵红兵对张岳的死,早有心理准备。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以国士待之,必有人以国士报之。

看守所的负责人开始以为赵红兵要绝食自杀,还派人问赵红兵。

有几个江湖大哥手下能有此等死士?

“老赵,有啥要求吗?”

“……”李四看出来了,这哥儿俩是铁了心要当他的死士了。

赵红兵摇摇头,不说话。

“我们哥儿俩从小就被王宇‘罩’着,没饭吃就去蹭王宇的。这么多年来,王宇他哥俩帮了我们不知道多少次,可我们当年还是干了不地道的事儿。刚才我俩听老亮说了,你要收拾李武。你别怪老亮跟我们说这事儿,他要是不跟我们说,我们刚才就直接去捅李武了。我们哥儿俩啥都没有,就有两条贱命。等我们送完我妈,我和我哥中肯定有一个要出一条命。豁出一条命去,不为别的,就为这么多年王宇对我们哥儿俩的照顾,就为在我妈临走的时候我们还能尽孝道。”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你又没犯多大的事儿。”

李四拙于言辞,不知道该说什么。

“……”

“四哥,我们出来以后,你不但没动我们哥儿俩,还给我们拿来了五万块钱。我妈全靠这五万块钱多活了几个月。虽然我妈是救不活了,这钱也快花光了,但我们哥儿俩就是用这五万块钱在我妈最后这几个月尽了点儿孝道。我们哥儿俩还能说啥呢?”张二哭了,不知道是想起了即将去世的妈,还是的确被李四感动。

“能判你几年啊,不至于这样……”看守所的人宽慰赵红兵。

“别这么说,你们和王宇从小玩到大,我能下手吗?快起来!”李四伸手拉这哥儿俩,怎么拉都拉不动。

“……”

“四哥,你不认识我们,但我们哥儿俩早就认识你。对,当年,就是我俩供出了你们。在监狱里,狱友们都说,我们哥儿俩得罪的是你,出来以后非死即残。我们哥儿俩也想好了,就算是出来就被你废了,也没什么怨言。我们的事儿做得就是不讲究。”

“你看你,社会上都说你这人心宽,你现在咋这样呢?”

王亮的话音还没落地,张家兄弟齐齐跪在了地上。

“我那卡上有多少钱?”赵红兵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四哥,今天他俩听说我哥被砍了,非要去捅李武。我拦也拦不住,没办法,就拦到你这儿来了。”王亮说。

“呵呵,你的卡破记录了,快200万了。这钱都是谁给你打的啊?你得怎么花啊?”

“哦……”李四居然流露出了难得的失望表情。

“社会上的朋友呗,我想洗热水澡。”

“好不了,绝症,就那样了。大夫说我家老太太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这……”

“你妈的病好点儿了吗?”李四问。

“我说我想洗热水澡。”

“张大、张二。”王亮带来的,正是当年砍了东波以后,供出赵红兵、李四等人的张家兄弟。

“你的意思是?”

“不认识,谁?”

“拿这些钱给咱们看守所都安上热水器吧!反正钱也花不完。”

“四哥,这哥儿俩,认识吗?”

“啊,哈哈,那敢情好!我跟领导说说。”

在王宇被砍的第二天晚上,王亮带了两个人去见李四。

还别说,没多长时间,赵红兵还真洗上了热水澡。

按照赵红兵的嘱咐,王宇没客气,收了。

沈公子听说赵红兵在看守所里洗上了热水澡,脸上多少有了点儿笑的模样。

第二天上午,李武果然带着人去王宇的病房赔礼道歉。而且,带来了30万。

两个月后,再次跑路到广东的王宇被逮捕。

赵红兵和李四商量完,告诉了王亮。这样的事儿,赵红兵和李四必须要告诉王亮,而且,也仅告诉了王亮一人。

三个月后,跑路在北京的马三被逮捕。

虽然和李四最亲近的只有王宇、王亮兄弟两人,但李四手下的狠角相当不少。尤其是在广州时,南下的东北帮中的那些亡命徒、独脚大盗都投奔他。这些人,平时都不太用,而且极少联系,多数也都不在当地。李四一旦动用这些人,那李武的日子的确是快到头了。

几乎在马三被捕同时,沈公子听到一个消息:袁老三在家自杀了。而且死法很蹊跷:把衬衣拴在了自己家二楼窗户的铁栏杆上,自己吊死了。据说是嗑药嗑多了。

“嗯。”

用绳子上吊的听说过很多,但用衬衣上吊的基本没听说过。

“我找也一样。”

十几天后,沈公子又听到了袁老三之死的另一个版本:袁老三多年吸毒,精神严重不正常,只要一回家就打爹骂娘。那天,在袁老头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拿着袁老三的衣服和袁老三的妈妈一起,亲手勒死了这个儿子,然后对外声称是自杀。

“对,制造一起车祸。车祸无死罪,找人撞死李武,进去最多也就判个七年。等他出来,咱们给他个百八十万。人,我负责来找。”

当然,这只是坊间的传言,袁老头当然没被逮捕。袁老头活得究竟怎么样,可能只有袁老头自己心里清楚了。

“车祸?”

四十五、江湖路,无尽头

“让他多蹦跶几天,半年后,制造一起车祸。”赵红兵说。

半年后,沈公子的公司又在一次土地竞标中失利。

两个人长时间的沉默。

沈公子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半年中的第几次失利了。这次的主要对手,又是一家叫“百榕”的公司。这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简直是春节后从平地里冒出来的。

“还没想好。”

这个公司的老板叫陈博,斯斯文文,白白净净,还戴个金丝边儿的眼镜。他居然连三十岁都不到,据说还是个澳大利亚海归,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家庭背景相当强悍。

“一起办。想好怎么干了吗?”

这么多年来,敢这么折赵红兵面子的,除了他,没第二个人。

“废了李武。”李四说。

沈公子在一次和领导的饭局中遇到了陈博。

赵红兵没说话,拿着车钥匙直接下楼了。据说在赵红兵的车里,李四和赵红兵大概谈了半个小时。绝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在沉默,加在一起也就说了不到十句话。

喝得有点儿大了的陈博搭着沈公子的肩膀说:“申哥啊,现在真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赚钱的时代了。”

“红兵,我有话跟你说。”李四终于说话了。

“……”沈公子没说话。

李武的人被打发走了,病房走廊外的灯阴森森地照在雪白的墙上。墙上靠着李四和赵红兵,这两个人的表情,在这灯光下看起来都有点儿瘆人。

“申哥啊,别人都说你们是黑社会,让我别跟你竞争。我操,我还真就不信了。”

李四不说话时,王亮就听赵红兵的。

“……”沈公子斜着眼睛看陈博,还是不说话。

“老亮,收下。”赵红兵挺平静。、

“真的,我真不信。我操,你们敢整死我还是咋的?”

“滚他妈的远点儿!你今天不他妈的滚,连你一起打!”王亮说。

沈公子居然笑了。

李四抽烟,不说话,连看都不看他。

“我还真就不信了!”

“武哥给宇哥拿的医药费,也不知道够不够。这大半夜的也没地方取钱去,先拿着花,明早再送钱过来。武哥说了,明天带向宇哥抡刀的那小子过来赔不是……”

“兄弟,你喝多了。”沈公子拍了拍他肩膀,起身走了。

半夜,李武托人送来了几万块现金。

第二天,沈公子接到了陈博的道歉电话:“不好意思啊申哥,昨天喝大了,说了些不该说的……”

据夜班大夫说,大半夜来接被砍掉的手指头的几乎每个月都有。混了这么多年社会的王宇可能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他还承受得了。

“没事,你说得对,呵呵。”

李四笑笑,不说话。

沈公子撂下电话以后,在他办公室里的丁小虎和二龙都站了起来。

“四哥,没鸡巴事儿,不就缺俩手指头吗?”王宇挺乐观。

“收拾他吗?”

王宇从十八九开始跟着李四混,十多年了,为李四付出了很多。病房里,李四看见了王宇,看样子王宇酒还没彻底醒。

“等红兵回来。”

几秒钟后,电话忙音了。

“咱们能忍这口气?”

电话那边儿没声音,不知道李四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等红兵回来。”

“我的朋友刚才和王宇起了点儿冲突,我拦住了。后来他们又吵吵起来了,我酒也喝了不少,就说了王宇几句,结果我朋友动手了……”

“那咱们今年没啥活干了,咋办?”

任何人都不得不佩服李武,他这人就是有一句话堵住别人所有话的本事。即使李四刚呛完他,他也敢于拉下脸主动给李四打电话。而且,话说得还挺圆。

“等红兵回来。”

李四还没接到王宇的电话时,就已经接到了李武的电话。

“红兵大哥啥时候能回来?现在还没判呢!”

三十六、必以国士报之

“不知道,我等他。”

今天是大年夜,在这里没饺子吃。如果动起手来,这必将是当地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火拼。因为,当时当地其他的任何一伙儿,都绝没有赵红兵这个团伙的火力。这样的热武器火拼,只会发生在赵红兵这个团伙分裂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