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那耳朵汗毛都竖着呢！”黄老破鞋边咧着嘴说，边伸出食指朝天上一指：“汗毛都竖着。”黄老破鞋表演能力真不弱，手指头一比划，大家都摸了摸自己还在的耳朵。
黄老破鞋像是递名片儿一样双手把耳朵递给了赵红兵，赵红兵接过耳朵，和丁小虎、大耳朵开车就往医院赶。
“别磨叽了！”费四也不知道是该夸黄老破鞋还是该骂黄老破鞋。这事儿没黄老破鞋还真难办，但是黄老破鞋办完了后没完没了地说，这就比较招人烦了。
“操！”
黄老破鞋一转身，看见段锋和他的那些小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乱走了。
“你看，真的！哎呀，红兵你看！这耳朵上的汗毛咋还都立着呢？”
“哎，这段锋，这回真回去抠猪腰子了吧。他就是不听我的话……”
“操！”
没人愿意答理黄老破鞋，黄老破鞋继续站在小区中间炫耀。
“红兵你看，这耳朵上的汗毛全立着呢！”
“哎，李武，你过来。你现在混得可以啊！”
“咋了？”
“呵呵……”李武笑笑，不说话，抬手跟黄老破鞋打了个招呼，上车，走人。
“别动，别动！都别动！”
今天晚上最大的赢家就是李武了。先在一群江湖中人面前显示了他在白道的活动能力，然后又说动赵红兵放了小坤。不但救了小坤也救了大耳朵。李武这叫三赢：江湖中人面前争了光，赵红兵他们也得感谢他，小坤家那边以后肯定也得卖他人情。
“黄老破鞋，你他妈走快点！”赵红兵等人朝黄老破鞋冲了过来。
起码在表面上看来，李武真的是三赢。
十分钟后，黄老破鞋回来了，慢慢悠悠，不慌不忙，手里捏着一只耳朵。
李武这人精处理事情的手段够高超了。所有人都希望像李武这样面面俱到，尽量做到都不得罪，尽量让大家都记着自己的好。可是，这可能吗？即使是李武，真的做到了吗？
黄老破鞋不在意费四朝他嚷嚷，继续趾高气扬地搂着小坤的肩膀出了小区的门。
李武走了，王宇、先儿哥也带着那群小兄弟吃饭去了，院子里就剩下了黄老破鞋、大老周、费四、二龙这些人。二龙是被赵红兵留下请大老周和黄老破鞋这些人吃饭的。赵红兵是个懂礼数的人，知道今天让李四把这些社会上的朋友拦住不让上楼有点儿不妥，但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在送大耳朵去医院的路上，赵红兵还不忘嘱咐二龙请这些前辈好好吃好好玩，也算赔个不是。
“快他妈送他上车吧！别磨叽了！”费四烦了。
“黄叔、周叔，你们先别走。刚才我二叔说了，今天晚上你们谁也不许走。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出去玩儿去。我二叔说你们谁走他跟谁急，他把大耳朵那边的事儿处理好马上就过来。”
黄老破鞋绝不放过任何装逼的机会。他当然知道，现在这些人都急着要耳朵，谁会跟小坤动手啊！他嚷嚷这几句，既是给小坤壮胆，也是在众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
“红兵这是客气啥啊！都是自家兄弟……”大老周说。
黄老破鞋搂着小坤的肩膀走出了楼道，朝着小区里的几十个人大声说：“看清楚了，是黄哥我！我送他上出租车，谁敢动他一下，后果自负！”
“不行，我二叔说了，你们谁今天不去喝酒他明天就不认识谁！”二龙留客人有一套。赵红兵也还真是从来不差事儿。
小坤开了门，右手是菜刀，左手是耳朵。
“现在这点儿也没什么可吃的了。要么这样吧，都去我那玩儿。今天黄哥我请，大家都免单！”黄老破鞋明显挺兴奋，要请大家去他那儿嫖娼。
“行，行，开门吧！”
“操！我们能去你那儿吗？”大老周乐了。
“行，我上了出租车，再把耳朵给你！”
“我那儿咋的了？”
“别介，别介，别往上浇汽油。我把你送上出租车还不行吗？”黄老破鞋可算是说了句人话。
“我那车往你那桑拿的门口一停，明天还不都得传开我去你那儿了？谁不知道你那儿是干啥的？”
谁说小坤智商不够啊？他啥馊主意都有！凭这智商就能把二龙拍在沙滩上。这主意二龙能想得出来吗？
“你把车停我桑拿后面那小区！”黄老破鞋嚷嚷，看样子他还真想请。
“行啊！出去行啊！我先在这耳朵上洒点儿汽油，要是谁动我，我就把这耳朵烧了！”小坤说。
“不去！去你那儿的就没一个好人，碰上认识的我还混不混了？”
“小坤，开门吧，相信你黄哥。谁敢动你一指头，你黄哥跟他玩儿命！别说赵红兵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就算不是好朋友，十几年前我们干仗时，你问问去，你黄哥我怕赵红兵他们吗？”黄老破鞋趁赵红兵等人下了楼，赶紧装装逼。
“这样吧，咱们市六百货那儿新开了个KTV，里面姑娘不少。而且那地方干净，虽然有陪唱歌的，但一般不出台。除非碰上人家姑娘十分中意喜欢的。咱今天晚上就去那儿！这没啥丢人的吧？咱就是去唱歌、喝酒、玩儿，这总行吧？”二龙倒是轻车熟路。
楼上就剩下了黄老破鞋。
“这个……”大老周看样子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们几个都下去，就留你和小坤在这儿。这下他开门还不行吗？”费四说完，拉着赵红兵、李武等人一起下楼了。
“二龙大侄子啊，你黄叔我其实最他妈烦去找小姐什么的了……”
“那咋整？”黄老破鞋回头看费四，眼神挺无辜。
“啊……咋的呢？”二龙还琢磨这全市最大的鸡头立地成佛了？
“操，那更不行！你接不到咋办？”费四脾气本来就暴躁，听到黄老破鞋和小坤的弱智对话，急得眼睛都绿了。
“别看我是开那啥的，但我觉得干那事儿吧，总得有点儿感情。有点儿感情才有意思，对不？这事儿一旦把钱掺和在里面……”黄老破鞋又开始了。
“小坤，要么你从五楼把那耳朵扔下来吧！我下去接着。”黄老破鞋的主意更馊。
“行了，行了，咱们去吧！”大老周实在怕黄老破鞋说个没完。
“操！不行！”费四急了，门缝那么窄，把一个已经僵硬了的耳朵塞出来，那耳朵得变成什么样儿。
“大侄子，上我车！”
“行啊！”黄老破鞋答应得挺爽快。
二龙和黄老破鞋同车前往当地六百货后面的那个KTV，大老周的车在后面。
“我从门缝底下塞出去行吗？”
路过一家成人用品商店时，黄老破鞋把车停下来了。
“那你咋把耳朵给我？”
“大侄子，帮个忙呗？”黄老破鞋微笑着对二龙说。
“赵红兵他们还在，我不开门！”
“黄叔，你说，啥事儿吧？”
“那你先把耳朵给我！你黄哥我也混了小二十年了，赵红兵是我的朋友，只要你把耳朵给我，我肯定能带你出去。谁敢动你一指头，就先动你黄哥我！你开门！”黄老破鞋豪迈着呢。
“帮我下车去买盒安全套去……”
“不开，赵红兵他们还在，我不开！”
“这个……我不刚说人家那儿的姑娘不出台吗？”
“小坤，开门吧。”
“嗯，对，你不还说人家那的姑娘一旦特别喜欢谁，也能领走么？”黄老破鞋依然微笑着。
“红兵，没事儿！”黄老破鞋自信满满。
“嗯…啊……是……”二龙心里犯嘀咕了：人家姑娘要是喜欢也是喜欢有钱的帅哥，你这么个猥琐的半老头子，还有人喜欢你？
“老黄，一定把耳朵拿出来！”赵红兵嘱咐黄老破鞋。
“那就行了。去帮我买一盒，要六只装的。”黄老破鞋望着二龙的眼神很温柔。
黄老破鞋随后上了楼。
“好吧……”二龙起身要下车。
“行！”赵红兵说。
“大侄子，等等，等等！”
“是不是黄老破鞋也在楼下呢？让他也上来！”小坤经常去黄老破鞋那儿嫖娼，认识黄老破鞋，比较放心他。
“咋了，黄叔？”
“那你放心谁？你再不把耳朵拿出来我报案了啊！你知道报案是啥后果吗？”赵红兵有点儿按捺不住了。如果这里不是费四的赌场，赵红兵可能早就报案了。赵红兵怕报了案以后费四这场子又得被冲。
“一定记得，给我买黑色的安全套啊。”
电话打完，确定了李武是来帮他的以后，小坤在里面又发话了：“但是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我还是不太放心你！”
“啊？”二龙的小眼神儿挺困惑。
“好，我打！”小坤在里面又开始给袁老三打电话了。
“对，一定要黑色的！我一般只用黑色的。”
赵红兵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前些日子听说李武因为张岳砍了老古，大家都觉得李武这人还讲点儿义气，还是可交的。但没过多长时间，你李武居然替张岳的最大仇家来出头了，可气不可气？！
“为啥啊？”
“你给袁老三打电话，我保证把你安全带回家！”
“黑的，显瘦。”
“李武啊，你和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我知道！我不开门！”
“……”二龙差点儿没从车上栽下去。
一听这话，赵红兵等人脸皮全变了：袁老三是谁啊？袁家和赵红兵这个团伙有血海深仇！这么多年来，赵红兵这个团伙的人除了栽在袁家的手上，还栽在谁的手上了？张岳的血债，谁来还？即使现在没人真的敢动袁老头和袁老三，但是这血仇在那儿摆着呢！
“我……有点儿粗，怕吓着人家。”
“小坤，我是李武。刚才袁老三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带你出去！”
“……”二龙赶快下去了。
李武开始敲门了。
二十分钟后，二龙手里拿着安全套和黄老破鞋到了KTV。一屋子姑娘，二龙给每人都安排了个配唱的。
“先把耳朵要出来吧！”赵红兵也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那耳朵还能缝上吗？
“大侄子，你肯定给自己买的白色的吧？”
“这样吧，我去跟他说说，好不？”
“啊？我没给自己买……”
“我也想让他出来，耳朵还在他手里，我说了，他出来以后我们保证不碰他，事儿以后再说，可这孩子不信，说啥也不开门。”赵红兵说。
KTV里，大家众星捧月似的围着黄老破鞋。二龙肯定得给黄老破鞋面子，大老周也给黄老破鞋面子，黄老破鞋手下的那几个在桑拿看场子的小弟更不用说。黄老破鞋坐在那儿一副大哥风范。据说他不唱歌，也不跟陪他唱歌的聊天，就坐在那儿不停地打电话。
“里面那孩子我认识，要不先把他放出来吧。”
“红兵，你还来不来？你不来我不唱了啊……”
“我刚听见了。”赵红兵是什么人，他一看就知道李武是来讲和的。其实赵红兵现在也真不想把小坤怎么样，他就是想快点把耳朵要回来。
“红兵，你说你几点到，你不到我去拆你家房子了……”
李武上了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赵红兵和费四：“红兵，刚才公安局的人来了。”
“大哥，你的这个朋友红兵是赵红兵吗？”陪黄老破鞋唱歌的那姑娘终于忍不住发问了。赵红兵在当地，没一个人不知道的。
丁小虎、先儿哥等人不敢拦李武，再说李武也算是自家兄弟，咋拦啊？没法拦。即使是最不待见李武的李四在，也未必好意思拦住李武。毕竟，就在刚才，李武还带人帮着打架，还劝走了公安局的人。
“对啊！咋了？”黄老破鞋连头都不回，专心致志玩儿着自己的手机。
“嗯……”
“他是你的朋友？他一会儿真来？”
“那我上去看看……”
“嗯……”黄老破鞋继续爱答不理。
赵红兵他们还真沉得住气，下面已经打翻了天，可他们就是在上面不下来。
“他真是你的朋友？”
“是啊，还和大耳朵他们在门口堵着呢！”丁小虎说。
“他是我小兄弟。”
“红兵还在上面吧？”李武问丁小虎。
“真是你的朋友？”
的确，按辈分来说，李武也的确是王亮、丁小虎等人的前辈，绝对有代言权。
“是我的小兄弟。”
刚才李武和姜局那一问一答，谈吐之间俨然是在场的这些人里的老大。其他人还真别不服，换成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能有这本事吗？要是黄老破鞋走上前去说情，人家姜局说不定一不耐烦直接把他铐走：即使你黄老破鞋没参与斗殴，那我抓你组织卖淫嫖娼行不？黄老破鞋这样的人顶多也就是搞定派出所的所长，想搞定公安局的高层领导，他还差点儿道行。
“真的吗？”
公安局的人“走”了，丁小虎、王亮等人还真挺感谢李武的。而且当时在场的大老周、黄老破鞋等人也觉得李武有点儿本事：公安局的领导搞得很定嘛。
“问他，他是跟红兵玩儿的。”黄老破鞋头都不抬，伸手指了指二龙。
说完，姜局上车了，车最多开出20米，就停在马路边儿上了。这叫静观其变。有公安局的领导在，看你们敢干啥！
“是……”二龙只能说“是”。
“让这些人都给我散了！”
一屋子姑娘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这个中年猥琐男。
“姜局，没问题，你忙你的去吧！”
“那……那你认识李四吗？”
“别喝点儿酒就到处闹事儿！你们不但是闹事儿，还是扰民！你快让这些人散了！人家居民还睡不睡了？聚这么多人干吗？都给我散了！”
“李四？呵呵，你问问他认识我吗？”黄老破鞋终于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转头看了一眼陪他唱歌的姑娘。
“懂，懂。”
刚才一屋子唧唧喳喳的姑娘没一个敢说话了。
“好，这是你说的，我们就在这附近继续巡查。我告诉你，我不许你们谁再惹是生非，这里再出一点儿乱子，我第一个抓的就是你！懂吗？”
敢情这就是传说中的少林寺扫地神僧？真正的天下第一？而且，看这样子，真不像是装的啊！
“肯定没问题！”
“那……那张岳你肯定也认识吧？”那姑娘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你有能力摆平这边儿的纠纷对吗？”其实这姜局的意思是：你有能力保护好小坤对吗？
你黄老破鞋不说话，一仰脖，痛饮了一杯酒。
“真没事儿！”
“你……认识吗？”
“真没事儿啊？”
黄老破鞋不再说话，喉结抽动了几下，抬头看着顶灯，好像是要把泪水忍回去的样子，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姜局，你看看，我一会儿去谈谈，没事儿。”
“不该问的别问！”大老周说。说起张岳，大老周倒可能是真难过，土匪惜土匪嘛。
“喝点儿酒就闹事儿？你们都多大的人了！”
这一屋子姑娘对黄老破鞋何止是仰慕啊，简直是崇拜！
“姜局，哎呀，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们都是朋友，刚才因为点儿小矛盾闹了起来。一会儿说说唠唠就好了，都是老朋友了，就是酒喝得有点多。”
正在这时，赵红兵推门进来了。赵红兵那长相，那气度，再加上那手指头，他说自己不是赵红兵都没人相信。
公安局的领导口气很严厉——没办法，当着身后那些警员的面，当着几乎整栋小区的居民的面，他就得装装。
“老黄，今天真的多亏你了！”赵红兵向来有礼貌，而且今天黄老破鞋应该被感谢。
当了这么多年公安局领导的他当然知道：社会上的事儿最好还是依靠社会人解决。他那头脑也不是白给的，当时就做出了最佳选择，大喊一声：“那个李武吧！是李武吧？你过来，跟我说说这边是怎么回事？”
“小事儿，小事儿。”黄老破鞋举起了杯子。
即使不抓丁小虎等人，公安局的领导也不大好直接调停纠纷，要是现在就上去把小坤安全带走，肯定没问题。但要是赵红兵咬住小坤割耳朵这事儿不放，要判了小坤，到时候司法鉴定结果肯定是重伤害，他过来帮忙恐怕是帮了倒忙。
“真谢谢了，刚才我在上面也是……”赵红兵想赔个礼，毕竟他和黄老破鞋近十来年处得还不错。黄老破鞋装是装了点儿，但没什么坏心眼儿。
丁小虎等人慌里慌张想跑，堵在小区门口的公安局领导也挺尴尬，抓还是不抓？进退维谷。
“红兵，你看你说的，打小你就这样，有点儿小事就没完没了。”黄老破鞋说得挺真诚。
赵红兵这个团伙的势力在当地盘根错节，公安局的领导也知道不能轻易得罪。如果纯粹是赵红兵等人在行凶，那当然敢将其拿下。就算是进去就被放出来，那也绝对有的说。但如果偏袒小坤一方，被赵红兵等人抓到了把柄，那说不定真就被赵红兵等人咬住，一下把他扳倒。赵红兵是善茬吗？
这一屋子姑娘都快控制不住了，就差扑上去了：哎呀妈呀，我今天咋还遇上一个这么神秘的江湖第一大佬呢？这一屋子江湖中人对他毕恭毕敬不说，连赵红兵都对他这么客气。
丁小虎他们哪儿知道，这公安局领导不是来抓人的，人家是被小坤的爸爸请来调解的。偶然碰上了小区里的群殴，不得不出手制止而已。丁小虎等人即使不跑，公安局的人也未必会抓他们。因为抓了他们赵红兵肯定得造反：你们公安局凭啥不抓割了人家耳朵的小坤？
“呵呵……”
刚才在砍人的丁小虎等人开始悄悄走向小区的黑暗角落，随时准备跳墙跑。如果这现场行凶被逮住，就算上面再有人，那至少也得去公安局录个笔供。留下案底，实在不大好。
“刚才她们还讨论你呢……”黄老破鞋指了指那一屋子姑娘。
段锋的那些手下几乎个个挨了刀，但伤得都不重，致命伤更是没有。因为丁小虎等人都是老江湖，知道和段锋等人没什么血海深仇，哪儿会往死里砍啊？都是把段锋的这些手下逼到角落，等他们放弃抵抗后抡刀背朝他们身上磕。刀背肯定砍不死人，但是挨一下也够呛。段锋这几个手下被磕得背上全是血印子。
“讨论我啥了？”
段锋站都站不起来了，黄老破鞋还好心好意一个劲儿地“扶”他，大家看得哭笑不得。
“我说你是我兄弟。”黄老破鞋就知道赵红兵肯定不能撅他面子。
黄老破鞋惋惜地拉起滚在地上的段锋，小声说：“让你乘绿皮火车回家抠猪腰子去，你不听，你看看……”
“是啊！咋了？这还有啥说的吗？”
谁也不知道李四是什么时候走的，谁也没看见李四是怎么走的。毕竟，李四还是个通缉犯，见到公安出现，不跑还等什么呢？
“呵呵，没咋……”黄老破鞋笑笑不说话了。
据说，在鸣枪和喊话过后，大家都回头想看看李四啥意思。但李四居然消失了，消失在了这片混乱的黑暗中。
赵红兵过去跟大老周喝了杯酒，客套了两句，找个借口走了，前后也就待了20分钟。
“都给我住手！”公安局的领导不再看李武，伸手指着小区里的四十来号人说。
“大哥，唱首歌呗？”这一屋子陪唱的姑娘都有点儿犯花痴了。
“哦，是你们啊……”
“我一般不来这场合……”
“大哥……”李武走上前去轻声说。没错，他就是李武的“大哥”。
“唱一首，唱一首。”
公安局的人到了，鸣枪示警了。
“好吧！来一首《外面的世界》。”
都住手了，肃静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据说黄老破鞋就会唱这一首歌，走到哪儿都是这一首。唱得那是真好，挺有沧桑感的。
“都给我住手！”
姑娘们齐声鼓掌：敢情这江湖大哥还有点儿行吟诗人的意思！
此时，“砰！”的一声枪响。
黄老破鞋笑了笑，他知道，他今天已经征服了全场的姑娘。但人家黄老破鞋还是矜持着，绝不主动出击，等待姑娘去崇拜他。
这边李武、李四、王亮踢滚在地上的段锋，那边丁小虎等20几个人追着段锋的兄弟砍，旁边还有大老周、黄老破鞋这样十几个看热闹的，场面那叫一混乱。
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哥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中还有哥的传说。
李武踢得比李四还狠呢。
据说，那天晚上，黄老破鞋带走了陪唱里面最漂亮的那个姑娘。半个月后，黄老破鞋还能接到那个姑娘的电话。
虽然李武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虽然李四平时有点儿不待见李武，但毕竟是兄弟，毕竟是一伙儿，此时不帮李四等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此事过去半个月后，李武的行为就引起了赵红兵等人的不满：李武，和袁老三等人越走越近了。
“我操你妈！”李武也冲下车，帮李四踢段锋。
三十三、满月酒
“帮小虎他们砍！”别克商务车的车门“哗啦”一拉，从李武车里又冲出四条大汉，帮着丁小虎等人追满小区乱窜的段锋手下。
李武和袁老三等人交往肯定是有目的的，他是想借着上次要耳朵的事儿，真正走进这个太子党的圈子里。
这时，李武的车也赶到了。他一出车门看到李四和王亮正在那儿踢滚在地上的段锋，丁小虎等人正在追段锋的手下。
其实张岳如果活到今天，或许也就是个二流的江湖大哥。肯定有人会问：那谁会是一流的江湖大哥？
段锋只带了四个人来，丁小虎他们有十几个人正有劲儿没处使呢，冲出来就开剁。这群下楼的猛虎秋风扫落叶般冲散了段锋带的人，把这四个人追得满小区跑。
二狗的答案是四个人：赵红兵、大虎、李武、老古（排名分先后）。事实上李武在2003年时已由二流跻身一流。而且，李武的前景在2003年看，甚至要好过赵红兵。其转折有二：1.把老古彻底归拢：老古被李武归拢了，尽管以其财力和上层关系仍然堪称一流，但实际江湖地位已在李武之下；2.和上层关系的密切让李武的财富发生了质的飞跃：尽管之前李武和当地的一些领导关系不错，但真真正正给李武带来巨大收益的，是小坤的爸爸。
此时，李四的身后也冲出了很多把大片儿刀。这是谁啊？丁小虎、二龙他们听见楼下打起来了，从楼道里冲下来了呗！
据说李武在小坤事件过去以后，曾毕恭毕敬去见了小坤的爸爸，保证了以后赵红兵等人肯定不会找小坤的麻烦。对大耳朵的赔偿由他来协调，赔偿的金额也肯定不会出格。并且听说李武这个为小坤办事儿的人，居然还送给了小坤的爸爸妈妈各一块手表当见面礼。
李四怎么可能被这样的土流氓砍到？李四毛腰躲了刀，又朝段锋手下兄弟的小腿骨踢出一脚，一脚就将其踢翻在地。
小坤的爸爸混迹官场多年，还曾在县里当过一把手，太明白李武想得到什么了。话也不用多说，不着边际地客套了一大通，临了小坤的爸爸说了一句：这事儿你就多费心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也别客气，能帮上的我就试试。
王亮几人还没踢几脚，几把大片儿刀就朝他们抡了过来。这是段锋的小弟看见段锋挨打，从车上抽出了刀来砍李四等人了。
李武想听到的就是这么句话。
多少年都不动手的四哥都出手了，王亮和先儿哥能闲着吗？他们冲上去就开踢，把段锋踢得满地打滚。
小坤的爸爸也真不含糊，在其后的几个月里，硬是给了李武两个工程做，真是“硬”给的。
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李四蹦起来，朝段锋的脸又跺了一脚。
在2003年，李武那风头，真是一时无二。
坐在台阶上的李四抓着段锋那刚刚被撅断手指头的手顺势站了起来，朝段锋小腿的迎面骨就是一脚。又是一声惨叫，段锋倒地。
李武团伙和赵红兵团伙的彻底反目，也是在这段时间。
李四硬生生捏断了段锋的两根手指头——谁都没看清李四是怎么出的手。
当地的市民或者江湖中人评价李武和赵红兵等人的反目之事，至今还是这么说：赵红兵这人不但毒，而且独，虽然这人看起来有礼有节，而且不惹是生非，但他比谁都毒辣。他绝不会允许当地有哪个团伙比他更强大，更不允许自己团伙中有人的江湖地位和实力超过他。当年张岳的江湖地位和实力的确超过了他，但张岳从来都听赵红兵的话，和赵红兵情同手足。赵红兵不可能对他下手，而且赵红兵还要利用他。
黄老破鞋这声“完喽……”还没落地，整个院子、整个小区里的人都听见了一声惨叫。
而李武这人显然不懂事儿，自立山头有了点儿资本后志得意满，敢不把赵红兵当回事儿，所以赵红兵才跟他翻脸。赵红兵不但善于跟别的帮派斗争，而且还擅长团伙内的斗争，知道怎么拉拢一批人去打击另一批人。谁混出头了不听话了，赵红兵就要打压谁。
黄老破鞋太知道了，段锋这下算是完了。而且据说黄老破鞋这声“完喽”是在李四动手之前，可见黄老破鞋对李四等人有多了解。
当地市民的评价虽然听起来有点儿道理，但事实却绝非如此。
“完喽……”黄老破鞋一声惊呼。
二狗清楚，赵红兵等人和李武的矛盾就激化于赵红兵儿子2003年8月份的那顿满月酒上。而激化这矛盾的，不是江湖中人赵红兵、李四，而是沈公子。
“哎呀，你拨拉我？”段锋虎着脸伸手用力朝李四的胳膊推去。
社会大哥儿子的满月酒，从来都和婚礼一样热闹。赵红兵儿子的满月酒，更不用提。高朋满座，还请来了一位后来上了春晚的东北二人转明星当表演嘉宾。
据说李四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笑，他肯定还在想黄老破鞋那“绿皮火车”呢。
东北人讲究排场，讲究面子。赵红兵的朋友黑白两道三教九流的都有。有身居高位的政府官员，有著名企业家，当然更少不了江湖大哥。想配得上这样的客人，肯定就得找点表演嘉宾撑撑场子。
“别用你那抠猪腰子的手碰我。”李四说。
那天赵红兵包下的饭店有包间，有大堂。市里的领导肯定是坐在几个包间里，像黄老破鞋这样的江湖中人肯定是在大堂。
段锋那手刚伸出去，就被李四拨到了一边。
来的人不多，不到二十桌，但绝对都是当地的“闻人”。对于有些人来说，能被赵红兵邀请来吃这顿满月酒，那是他的荣幸。这与其说是一次满月酒，倒不如说是一次东北特色的上流社会party。花钱请二人转“巨星”，也是这么个目的。就算你不奔着赵红兵、沈公子来，你还不奔着那“巨星”来？一下来了那么多市里的领导和企业家，赵红兵的社会地位肯定是有了提升。
段锋不再跟黄老破鞋磨叽，伸手就去推李四的肩膀，他想从李四旁边闯出条路来上楼。
花五万块钱邀请来的东北二人转“巨星”一出场，市里的那些领导也从包间出来了。客观地说，这“巨星”应该是东北唱二人转的人里面五官最端正的了。但他是以表演非正常人成名，此人的谈吐和当天的表现，挺招人烦。
李四和大老周看到黄老破鞋损段锋，都在那儿坏笑。
“恭喜红兵大哥喜得贵子……”这二人转巨星说话一套一套的，看样子这样的场合没少参加。
段锋被黄老破鞋损得肺都要气炸了，但还没法跟黄老破鞋动手。他知道黄老破鞋虽然现在不在江湖中混了，但当年也是李老棍子手下的金牌打手。到现在西郊的那群混子见到黄老破鞋还都恭恭敬敬，他段锋真得罪不起。
“今天高朋满座，祝各位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当时市里火车站开出的火车和过路的火车绝大多数都是红皮的，好像提过速的火车都是红皮的或者其他颜色的。绿皮的火车是那种专门在当地周边开，见站就停的车，一般只有去当地乡下的人才会乘。黄老破鞋嘴挺损，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段锋你就一土流氓，别来市里咋呼。这儿不适合你，你快点儿乘那绿皮火车回乡下吧。
此人说个没完没了，足足有10分钟，一句词都没重复，可就是不表演节目。坐得离他最近的赵红兵还在纳闷儿，这咋干说不练啊？
“我说你啊，还是回家抠你那猪腰子去吧。你家那儿我知道，从咱们火车站买票上车，一站地就到你家。就是那绿皮儿的火车，多少号我不知道，反正四块钱就到你家。你不是在家那儿混得挺不错的吗？”黄老破鞋松开了抓着段锋的手，斜着眼睛看着段锋说。
没等赵红兵明白咋回事儿，沈公子从桌下递给了赵红兵一万块钱的红包，看样子是沈公子急急忙忙包的：“快给他吧，要么他没完没了。”
“你说啥？”
赵红兵当时脸就一黑，有点儿不悦。
“你吧，还是抠你的猪腰子去吧。这样的事儿，你别参与！”黄老破鞋也开始不说好听的了。但人家黄老破鞋就是有素质，就是不爆粗口。
沈公子当然明白赵红兵的意思，赵红兵的意思肯定是：你来这儿得瑟来了？几个胆子？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扯淡！”
“给他吧……”沈公子又递了递。
“你说话干净点儿，我这是为你好。”黄老破鞋永远那么温柔。
赵红兵脸继续黑着，挺不情愿接钱。赵红兵这人，最受不了这个。但今天毕竟这么多人在场，而且老来得子，给儿子请满月酒，实在不好发作。
“你别他妈拉我！”段锋开始朝黄老破鞋发火了。有些人就这样，人越拉他他越来劲。本来段锋还没想好是不是要硬闯，结果黄老破鞋一拉，段锋还真要硬闯了。
这“巨星”也看准了赵红兵的心理弱点，所以他还真就没完没了了。嘴上抹着蜜似的，跟你说了这么多好话，你还真能打我一顿？
“哎，哎，别介，你要干啥？”黄老破鞋怕酿成血案，想当老好人，开始拉段锋的胳膊。
“红兵大哥打赏喽！”沈公子大声说。
“我咋就不适合呢？”段锋回头跟黄老破鞋嚷嚷了一句，作势要往前冲。
赵红兵勉强笑了笑，抬了抬手中的红包，那“巨星”根本没客气，接过红包朝赵红兵鞠了个超过90度的躬。
黄老破鞋是老江湖，一看这阵仗，门口坐着李四，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能让李四这样的社会大哥坐在单元门口守着，这事儿肯定小不了。要是小事儿，或者赵红兵不怎么在意的事儿，赵红兵能亲自出面吗？亲自出面还不算完，还让李四坐门口守着？这帮人的厉害，段锋还不知道，但他黄老破鞋十几年前早就领教过了。
“谢谢红兵大哥，谢谢红兵大哥，祝红兵大哥……”说完，他终于开始表演他那成名剧目了。
“哎呀段锋啊，我刚不说了吗，你真不适合参与这样的事儿。”黄老破鞋语重心长。
赵红兵在那儿烦，但人家沈公子心态就好，看着这巨星笑。
“赵红兵在楼上呢，这兄弟不让我上去……”段锋指指坐在门口的李四。
“操！”
“你都能来，我咋不能来呢？”黄老破鞋矜持地微笑着。
“红兵啊，咱再给他两万，他能给你磕一个，你信不？”
没错，第四拨人就是黄老破鞋。虽然从亲眼看到李老棍子捅死了勾疯子后，黄老破鞋就淡出了江湖，不再参与江湖的纷争，但黄老破鞋毕竟还开个桑拿，怎么说也是半个社会人。而且他还是当年和李老棍子等人一起从西郊出来的硕果仅存的一位，也算是前辈了。由于他和赵红兵也是老相识，总是称兄道弟的，没事儿还开开玩笑，所以他也被袁老三找来说情了。究竟能不能成功黄老破鞋肯定不在意，他只是友情出场。他也好长时间没看见赵红兵了，挺想赵红兵的，顺便来看看。段锋那几个歌厅离黄老破鞋的桑拿不远，所以黄老破鞋也认识段锋。仅仅是认识而已，没什么交情。
“我用他磕头？”
“哎呀！老破鞋！你咋也来了？”
“要是再给他两万，他还能认你儿子当干爹，你信不？”
这时，段锋的后背被人拍了拍，随后，他听到了一个慢慢腾腾的声音，那声音，真叫个温柔：“段锋啊，我说啊，这场合真不适合你掺和。”
“我要他这样的干孙子？”赵红兵气乐了。
“笑啥啊？让开好不？”段锋是真火了，有点儿要硬往里闯的架势。
“啥鸡巴玩意儿？”坐在赵红兵另一边的刘海柱不看了，转头出了饭店。看样子是要等这“巨星”表演完再回来。
“对！”李四看都不看段锋，就是看着大老周笑。谁也不知道李四在那儿笑什么，大老周无奈也得跟着李四笑。
“刘哥这人心态不好，现在这社会，全是这样。”沈公子说。
“那你就是费四亲戚了？”段锋强压住火，他虽然不认识费四，但他也听过费四的名字。
沈公子刚说完，高欢也抱着孩子走了。看样子，高欢和刘海柱的心态是一样的，比赵红兵还不好。
李四乐了：“这还真是我家门口，这单元的所有房子，都是我亲大舅哥的。”李四的笑总是那么让人不寒而栗。
二狗估计台上那“巨星”都能听见沈公子和赵红兵说什么，但人家真不在乎，依然在那儿投入地表演着。的确是专业，令人佩服。
“这是你家的门口？你说不让就不让？”段锋话里的火药味出来了。
“就你他妈心态好！”赵红兵骂沈公子。
“说了，不让！”李四也烦了。
“对，我心态好，我心态最好。咱哥俩把钱都花了，人都请来了，人家又给你说了那么多好话，又给你表演节目，就差给你磕头了，你还不舒舒坦坦看，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你还真缺那点儿钱是怎么着？人家不就多要了俩钱儿嘛。”
“那就不能借个道儿？让我上去？”段锋看李四这瞧不起人的架势，火是相当的大。只是鉴于李四是赵红兵的朋友，段锋才没张口骂人。
“……”赵红兵说不过沈公子。
“对。”李四还是头不抬眼不睁，点着了一根烟。
“你快乐乐呵呵看吧！你再走了，这一屋子人都不好意思看下去了。”
“你也是赵红兵的朋友吧？”
“那谁，李武呢？来了没？”赵红兵不理会台上那“巨星”的表演，忽然问起了李武。
“说了，红兵不让。”李四连看都懒得看段锋了。
不管怎么着，李武和赵红兵也算是一伙儿的。赵红兵不但邀请了他，而且还邀请他带着老婆和自己坐一张桌。当年的那几个兄弟加上刘海柱，几个人坐在一张桌上。这桌儿是大堂里靠近舞台的的第一桌，是个人就知道在这桌上坐的全是赵红兵的生死弟兄。但李武的位置始终空着。
“我是赵红兵的朋友，我找他有事儿！”看着李四这爱答不理的语气，段锋大哥有点儿不耐烦。
“李武？李武早来了，比你来得都早！”沈公子说。
“红兵说了，谁也不能上去。”
“人呢？”
“麻烦你让一下，我是赵红兵的朋友。”
“一直在包间里给人敬酒呢吧？”
“在。”李四没回答自己是谁，就简单地说了个“在”字。
赵红兵看着桌子上李武和他老婆那位置上根本没动过的碗和筷子，火气显然上涌了。
“兄弟，你是？对了，赵红兵在上面吗？”
“去，叫他过来！”
此时段锋也看见了坐在单元门口、冷冷看着他的李四。李四并不认识段锋，李四就是觉得这人有点儿得瑟，一看就是找赵红兵说情的，懒得答理。
“红兵，你是我亲哥，我也快四十岁了，你怎么就那么不拿支使我当事儿？我今天还真就不去了。我看这李武什么时候来咱们桌！”
大老周没说话，回头看了看李四。
沈公子其实比赵红兵更不满，只是始终没表现出来。包间里的那些客人，那可都是沈公子和赵红兵在当地这么多年结交下的官场的朋友，沈公子还没跑过去敬酒呢，他李武就自己先赖那儿不出来了。
“赵红兵在上面吗？”
就算你李武想靠着赵红兵和沈公子的关系去打通上层关系，那你也不应该把赵红兵和沈公子这两个人忘了吧？今天是什么日子？
“对，就这儿！”
“想和他李武喝口酒，现在还挺难呗？”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四发话了，眼皮都没抬。
“那费四家是不是就在这儿啊？”
三十四、厕所
“啊，是啊……”大老周也挥了挥手。大老周应该瞧不起这段锋，但是都在一个城市里混，多少算有点儿交情。
李四总不说话，尤其从广州回来后话更少了。但每次他一说话，一桌子人都会安静下来。敢接李四话茬，并且还能长篇大论一番的，通常就沈公子一个。
“哎呀，大老周你也来了！”段锋微笑点头之余还不忘跟大老周打个招呼。
“四儿，人家李武在包间里肯定喝多了。现在他生意大了，就靠这些兄弟哪儿行啊……”沈公子又开始没完没了。
段锋跟李四也点头了，但李四依然端坐在费四的单元门口，惺忪着那双睡眼，冷冷地看着摇头晃脑的段锋，没任何反应。
李四不说话，只抽烟。以往沈公子说话时，李四总是看着他笑，今天连笑都不笑了。
下了车以后，一看院子里聚着这么多人，段锋夹个包，很嗨的样子。他微笑着挨个点头致意，甭管认识不认识，先把头点了，这是段锋逛农贸市场的习惯。再配合着《热情的沙漠》的音乐，段锋这是又来费四的小区领迪来了。
赵红兵也不说话。
“我的热情，嘿，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沙漠有了我，嘿……”
孙大伟插不上话，这里没他说话的份儿。
据说那天段锋车里放着歌——《热情的沙漠》。音量开得很高，一开车门那声音嗡嗡的：
20世纪80年代，赵红兵团伙和刘海柱在一起聚会那顿酒象征着赵红兵等人真正踏入了江湖。
三十二、别用你那抠猪腰子的手碰我
20世纪90年代，张岳的婚礼那顿酒确立了赵红兵、张岳团伙在当地的江湖地位。
但费四家的小区，可不是当地的那个农贸市场。
南山之战后的那顿酒让赵红兵等人成了当地江湖的盟主。
这段锋，还真就来了！
这顿满月酒，足以证明赵红兵等人就是黑社会，而且是当地混得最开的黑社会。
他和赵红兵顶多也就是几面之交，跟大老周和赵红兵的关系根本比不了。袁老三也是病急乱投医，一着急找了段锋。
全市除了市领导家里的喜事，还有谁能召集到这样的场面？
大老周如果算二流的社会大哥的话，那段锋也就算三流。俗话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曾经在那小镇上当过老大的段锋手里有了几个钱、手下有了几个人以后，有点儿膨胀，又开始觊觎当地一流社会大哥的地位了。
赵红兵开始时一直在门口迎接这些贵宾，他还真没注意李武是什么时候到的。他本来想等那“巨星”表演完了再进去敬酒，因为在他表演时有些领导会出来看两眼。结果人家李武先去了，赵红兵火是真大。李武显然是想自立门户！今天来的这些领导，肯定都是赵红兵的朋友，如果李武认赵红兵当大哥，有事儿找赵红兵帮忙办不就行了？还用自己去拉关系？拉关系就拉关系吧，那也得和赵红兵一起去拉关系啊，毕竟这些人是赵红兵的朋友。太目中无人了吧？
在江湖上好像没几个人记得段锋还开了歌厅，总是认为他是在农贸市场混的，总认为他那手上沾满了猪腰子那紫黑色的血。
用东北话来说：“你李武是啥鸡巴意思？”
他早就不缺几个猪腰子了，但还习惯性去摊贩那儿弄上两个猪腰子，也不知道他弄来干啥？自己吃？过去十来年吃猪腰子上瘾了？这个二狗不清楚。
沈公子的话，显然给赵红兵添了不小的火儿。赵红兵等人对李武有意见始自张岳遭枪击，意见越来越大是因为李武在最近几个月和袁老三走得太近。到了今天，该爆发了。
但人家段锋不忘本，每天早上依然去农贸市场嗨一圈儿。而且，他好像有十分严重的“猪腰子情结”。
在沈公子一个人的絮絮叨叨中，二人转“巨星”下台了。赵红兵一拍桌子，“霍”地起身向厕所走去。去厕所时，赵红兵朝李四、沈公子、费四等人招了招手。赵红兵前脚走，李四等人全跟上了。一转眼，这一桌子的男人全没了。
后来段锋慢慢手头有了积蓄，在当地的歌厅一条街盘下了3个店面，开始组织卖淫嫖娼。段锋实现了从第一产业向第三产业的跨跃。
“大伟，站门口，谁也别让进来，我们就说一分钟的话。”
看了没？“段锋进农贸市场”已经成为典故了。就算大虎、赵红兵、张岳等人混得再开，也绝对没有过段锋在农贸市场的待遇。
就在酒店不足20平方米的那个厕所里，赵红兵再次组织这些当年的把兄弟开了个会。
当地的小混子中间有句玩笑话：“我在XX街绝对牛逼，我一进XX街，就跟段锋进农贸市场似的！”
为什么很多年都没开会？因为与赵山河一战过后，无论是赵红兵加上张岳还是赵红兵加上李四，足以抗衡当地的任何一个团伙，根本没必要再劳烦这些往日的兄弟。
大家可以想象这个镜头：一个身穿人民服的四十多岁的老爷们儿，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惬意地踱步在农贸市场，伴着嗨曲儿，咔咔地摇头。这是多么牛逼的事情啊！要是二狗在当地那个农贸市场有这样的地位，还跑上海来当个寒酸的白领干啥？天天早上在农贸市场一溜达，所有的虚荣心都满足了，多有成就感！
为什么今天要开会？因为，今天要和李武彻底反目。虽然已经貌合神离了多年，但真正反目之前，还是跟大家打个招呼，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据说有人见过他在教育学院旁边那农贸市场的大哥风范。他在前面走，这一路下来，所有的小商小贩都放下手中的菜刀叫一声“段哥”。他也不挨个回话，但挨个跟人家微笑点头。他那点头的样子，老远看跟刚嗑完摇头丸似的。没办法，左面的商贩刚打完招呼，右面的商贩又跟他打招呼，必须左右摆动。伴随着农贸市场清晨的“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我的妹妹上花轿”这样的通俗流行音乐，他那头摇得非常嗨，特别嗨。
据说这次厕所会议全程不到一分钟，连半分钟都没有。而且，只有赵红兵一个人在说话，无一人插嘴。无一人插嘴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赵红兵的权威。赵红兵从来没想要在这几个情同手足的兄弟面前树立任何权威，但他的确就有这权威。
时间久了，段锋还真就成了这农贸市场的老大。因为:1.他不要命；2.他的确真保护摊贩；3.他开始时的保护费实在很低，就一个猪腰子；4.后来不知道他是从动检部门还是防疫部门认了个远房亲戚，具体这亲戚是干啥的二狗也不知道，反正是能把蓝戳的猪肉换成红戳的。
据说这次厕所会议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进行敌我形势分析，而是赵红兵一个人在告诉大家他要干什么。这不是讨论，是通知。
这样，段锋天天去“借”猪腰子，时不时割块血脖子。
“李武现在装得有点儿大了。今天他实在太不给面儿了，得收拾。”
得，一个猪腰子没多少钱，有人要“借”就借去吧。
“李武最后肯定会回到我们这桌喝酒。就他这人，肯定的。”
段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诚恳的，目光是凶残的。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段锋这是来抢猪腰子了。但报案说抢劫吧，人家民警肯定拒绝受理。再说人家段锋说是饿急了“借”一个，难道还能因为一个猪腰子再把他弄进去不成？如果跟段锋翻脸不给猪腰子吧，眼前这丧心病狂的刚出狱的劳改犯给自己一刀咋办？
“他回来以后，沈公子你拿话儿损他。可劲儿磕碜他，指着他鼻子磕碜。磕碜完就骂他，骂到他火为止。”
“兄弟，我刚从山上下来，没工作，借你个猪腰子吃，要不就饿死了。”
“无论是李武火了，还是李武摔桌子走了，沈公子咱俩打他，往死里打。你们三个，劝架可以，但别动手帮忙，也别动手拉架。”
出狱当天，穿着一身赵本山式“人民服”的段锋就买了一把刀，去了位于市教育学院旁边最大的一个农贸市场。
“给他留口气，让他打电话。他现在在闯名，肯定得打电话找人跟咱们拼。”
大志是被城里的流氓照亮梦想的，而段锋是被城里的猪腰子吸引进城的。
“我一会儿打电话找人，刑警队的，就埋伏在门口，他的人一到就打。别以为他认识几个人就行了，那又算个啥？最起码，在我这儿，他不行。”
市区的猪腰子，很多！多得让他眼花缭乱，数都数不过来！
“走吧，回去。”
服刑期间，段锋认识了很多当地市区的混子，也使他清醒地认识到：想当一个好混子，有成就的混子，就必须进市区！
走到门口，赵红兵拍了拍孙大伟：“今天你喝得有点儿多了吧？早点儿回去。”
段锋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是靠这手段来钱，平时抠猪腰子，偶尔切块血脖子，作恶多端肯定算不上，但也的确称的上是个地癞子。也就在那个时候，段锋在一次为猪肉摊贩出头的时候捅了人，被判了七年刑。
“嗯，胃难受，我先回家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守在门口的孙大伟当然听见了赵红兵在厕所里说的话，他也太知道赵红兵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更知道一会儿将要发生些什么。
“段哥，你这是哪儿的话，就算是兄弟孝敬你的……”
他也知道赵红兵让他走，是怕他难堪。无论现在赵红兵等人和孙大伟的交情到了什么地步，毕竟孙大伟是和李武从小玩儿到大的。当着孙大伟的面儿磕碜李武或者打李武，孙大伟不打打圆场说不过去。
“兄弟，今天我岳父来家，我切块肉，你称下多少钱？”段锋还作势掏钱。
这个以五个退伍兵和三个市井混子组成的团伙，十几年后，最终还是在张岳死后两年分崩离析了。
也就是说：段锋每天抠的猪腰子，就是小贩给他的保护费，这保护费一点儿都不贵，而且管用。逢年过节或者手头紧张时，他就直接提着刀和一个大塑料袋去农贸市场，看见谁的猪肉的血脖子比较肥，立马手起刀落切下一片，大概也就是两三斤的样子。
回去以后，赵红兵和沈公子到个个包间里简单寒暄了一下，敬了杯酒。
这是开始的时候，到了后来，段锋也懒得“寒暄”了，直接伸手就抠，跟猪肉贩点下头就走。他家里几乎天天“来客人”，天天的下酒菜都是猪腰子，每天抠个二十来个猪腰子，卖个三四十块钱。在他们屯子，也算是小康了。而且据说这段锋也算讲义气，如果有顾客之类的欺负猪肉摊贩，他肯定为猪肉摊贩出头。
在某个包间里，赵红兵还看到了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李武。
“段哥你拿去吧，别跟我客气。”
“红兵，喝咋样儿了？等我啊，我这就过去喝。”
“这猪腰子我拿走了啊！今天中午家里来客人。”说着段锋已经把猪腰子抠在自己手里了。
赵红兵看着李武笑笑，没说话。
“不错，不错……”
市里的领导肯定不能像混子一样在酒桌上恋战，酒席12点开始，到了1点，包间里的领导基本都走光了。当然李武也知道领导都是这习惯，所以他一进来就赶紧跟了个半生不熟的领导进了包间，然后再就没出来。平时哪儿有机会一下认识这么多手握实权的领导？
“今天这猪不错啊？”段锋说着说着就开始伸手去抠猪腰子。
赵红兵和沈公子寒暄了一圈儿，又把一些主要领导送到了门口。回来时，发现二十几桌人现在就剩下三桌了，包括高欢在内的女人已经全走了，不太熟悉的客人也都走了，就剩下一些恋酒的丁小虎之类还在酒桌上酣战。
“是啊，段哥。”猪肉摊贩知道，他又来抠猪腰子了。这猪腰子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农贸市场上每个可以卖到一块五毛钱。
李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赵红兵那桌儿，刘海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俩正在大声聊天。看得出，今天李武酒没少喝。
“兄弟，现在杀这猪是你收来的吗？”
“那天，要不是柱子哥你在，我非整死老古。”
据说他是个勤奋的地癞子，每天早上4：30就起床，到了农贸市场就直奔旁边儿的小型屠宰场。这小屠宰场就俩杀猪匠，一个一万人左右的小镇，每天才能杀几头猪啊？
“操！整死他你不用偿命啊？”
二狗之前曾说过，东郊的二虎是农村黑社会，但这段锋，绝对比东郊的二虎还农村黑社会。段锋出生在距离当地约30公里的一个小镇上，是个名副其实的老流氓，纯粹地癞子。据说，此人在20世纪90年代初，在他们那小镇上是老大。但在一个小镇也的确没什么发展空间，他的收入来源几乎全部来自于镇上农贸市场的猪肉摊：其一，抠猪腰子；其二，割血脖子。
“我就是想整死他！”
但这第三拨人，却好像有点儿浑不吝。现在，二狗介绍一下这第三拨人的首脑——段锋。
“为啥？”以刘海柱当年的威风，也没说一动手就想整死谁。
且说这第三拨人一下车，气氛立马就不对了。因为，前两拨人都清楚李四和赵红兵的关系以及李四的本性，不论说情是否成功，整个气氛还是和平友好的。
“那天他那手下在那儿说张岳……”
这第三拨人和第四拨人是前后脚到。而此时，李四和大老周、第二拨人还在寒暄。小小的小区院子里，已经聚了十几个人，这两车人再下来，二十几个了。
李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正走回来的沈公子打断了。
就在公安局的领导和李武准备赶赴“耳朵绑架现场”时，袁老三找的第三拨人和第四拨人一起到了。
“那袁老三呢？我问你，张岳是栽在了谁手里？”
李武：他李武和袁老三能有什么交情？按道理说他是张岳的兄弟，那他和袁老三一家人有血海深仇才对吧？连孙大伟喝多了都成天叫嚣着要收拾袁老三，现在李武居然被袁老三找来说情？显然，李武也是听了袁老三的叙述后，觉得这实在是个不能错过的机会，这机会把握好了，他一定能名成利就。
时候到了。沈公子根本都没坐下，站在那儿指着李武的鼻子问。
公安局领导：多大的案件能让公安局的二号领导直接带队来现场？要是一起普通的割耳朵案件，估计顶多也就是派出所出警。显然，人家公安局的领导是在给小坤爸爸的面子。同朝为官，谁求不着谁啊？相互给面子，这是必须的！
“……”李武有点儿语塞。
这两条求助热线找来的人虽然一白道一黑道，但是其本质是相同的：
“你现在不是他妈的成天跟袁老三他们混在一起吗？你要是真有那志气，你把袁老三也摁水池子淹死啊！”
小坤这求助热线还真管用。第一条求助热线“妈妈热线”直接让公安局的领导带队来了。第二条求助热线“袁老三热线”更是找来了本次“挟持耳朵绑架事件”的决定性人物——李武。
“我和……”
“大哥，你找的人都被李四拦在楼下了，进不来，咋整？”
“别你妈的吹牛逼！你知道不？你就跟刚才那唱二人转的一个逼样儿！谁有钱谁是你爹！”
“妈，快找人来帮我吧，找警察救我出去！”
沈公子嘴是真损，这一骂，三桌人没一桌喝酒的了，全安静下来了。李四等人是心里有数的，可丁小虎、王亮等人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这沈公子是怎么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哪有这样骂的？这样骂还不得打起来？
五楼的小坤趴在阳台上清楚地看到了李四在门口拦人这一幕。这下小坤可真急了，两条求助热线一起开打了。
都知道赵红兵等人和李武早有些不对劲，但咋忽然发展到这地步了呢？沈公子以前是不待见李武，但也从来没到指鼻子就骂的份儿上。
“可是……”
别说李武是江湖大哥，就算李武不是江湖大哥，一个快40岁的男人被这样骂，哪有不急眼的？
“嗯……兄弟，回去吧！”
场面极其尴尬。
“是四哥啊！我是XXX。”在当地，不认识李四的可能很多，但没听过李四这名字的应该没有。
沈公子最后一句“谁有钱谁是你爹”骂完，全场至少静了10秒钟。李四继续头不抬眼不睁，费四自己一个人喝酒，小纪递给了赵红兵一根烟。那两桌小兄弟没一个人敢插话——这是大哥之间的事儿。
“别崩一身血”，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恐吓，再加上李四那瘆人的气场，谁听谁心哆嗦。
大家当时都认为，李武肯定得翻脸。即使不动手，肯定也得顶撞。
“我叫李四，既然你和红兵是朋友，那我实话跟你说吧，今天这事儿小不了，能躲远点儿就躲远点儿，别崩一身血！”
可被沈公子骂得脸通红的李武居然一言不发。
“兄弟，我虽然不认识你是谁，我和红兵关系真不错，现在红兵手机关了，我找他真有事儿。”
李武不说话，大家也不说话。
李四这套话说溜了。他连老相识大老周都没放进去，还能放个陌生人进去？
“你今天酒喝多了吧？”沉默了一会儿的李武居然说了这么句话。
“在上面，但红兵说了，谁也不让进。”
“谁他妈的喝多了？小爷我喝多过吗？我就是看不惯你那逼样！”沈公子指着李武说。
“红兵在上面吗？找他有点事儿。”
“你真喝多了，坐下呗，呵呵。”李武居然还笑笑，据说笑得还挺真诚。
这第二拨人在当地的名头略逊于大老周，但实力也相当可以。他们领头的跟赵红兵有点儿交情，却不认识李四。
伶牙俐齿的沈公子居然没话说了。
据说大老周正和李四握手告别，袁老三找的第二拨说情的人就到了。
事后大家都说，李武这人真厉害！难怪能在那么多团伙中间混得如鱼得水，今天大家真领教了。沈公子几句骂完，他就全明白了，他已经明白赵红兵等人要干什么了。
“那……那回见吧，四儿。”大老周是来说情的，不是来跟赵红兵、李四火拼的，说不了情趁着面子没折赶紧走。他没胆量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人跟赵红兵、李四火拼。
这气场，已经喝了很多酒的李武感觉到了。
“说好了，明天晚上见，来我酒店喝酒。”
什么人叫厉害？有精神病执照的勾疯子厉害吗？一身武术的赵山河厉害吗？和赵红兵等人叫板了十几年的二虎厉害吗？
“四儿，那……”
他们都不算厉害，都是匹夫之勇。李武是真厉害。就今天这场面，换了任何一个人，谁能忍住不爆发？谁能忍住？就算沉着如赵红兵，肯定得为了面子拼，即使知道了后果也会拼。
“先回去吧，老周。”李四还朝大老周笑了笑。
二狗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或许当地的江湖大哥中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李武这点：李老棍子。其他谁都没这本事。
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李四是什么意思：想进去？那好，从我身上踩过去吧，只要你敢。
“操你妈李武，今天你是啥意思？你是喝我儿子的满月酒来了，还是来结交领导来了？”
“回去吧，明天晚上来我酒店，我做东。”李四说完，又慢慢坐在了单元门口，慢慢放下了裤管。
在沈公子一时语塞的当儿，赵红兵张口骂“操你妈”了。据二狗对赵红兵的了解，赵红兵这人一辈子也没这样骂过几次。骂完，肯定是彻底翻脸了。
“小坤那孩子平时其实挺好的……”
“红兵，今天是我不对。”李武低头道歉。
“回去吧，改天我请你喝酒。”李四说话绝归绝，但还是给大老周留了面子。
赵红兵“咣”地一声拍了下桌子。
“四儿……”
“这位子是给你留的，你知道吗？”
“回去吧，红兵不让上。”
“红兵，你打我一顿吧，今天我的确是不对。”
“四儿，你看……”
“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行了？”
“老周啊，红兵不让上。”李四说话从来就没有缓冲的余地，而且，一句废话没有。
“红兵，你打我一顿吧。”李武说得特诚恳。
“是啊，是啊。听说你们把我的朋友堵在上面了，他就是个小孩儿……”
“……”赵红兵也没话说了。
“没事，大老周吧？”李四那眼睛贼着呢，大老周没看出是李四，但李四可一眼就认出了大老周。
如果李武不说：“你们打我一顿吧！”今天李武就算不中赵红兵的圈套，一顿毒打也躲不过。
“哎呀，是四儿啊，真是四儿啊，没看出来。哎呀四儿，不好意思，刚才真没看出来。”
但李武说了这句：“今天你们打我一顿吧！”有且仅有这句话，能避免一顿毒打。
据先儿哥后来说，那小喽啰听完这几个字，居然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半个身子躲在了大老周身后。
李武说了这句话，赵红兵还怎么好意思真去动手打李武？李武太能把握人的心理弱点了。
指着那小喽啰再次用那特有的嘶哑嗓音说了几个字：“操你妈，我叫李四。”
“兄弟我是做了挺多不对的事，今天给大家赔个不是。这杯酒，我干了！咱们都是10多年的兄弟，咋说呢，有啥不对的地方大家就说。要么，真就打我一顿吧。”李武一仰脖，一口把一杯酒干了。
李四当时没搭话，低着头挽起裤管，慢慢站了起来。
赵红兵没提杯子，一桌人没一个人动。
“你他妈是谁啊？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土匪”大老周手下的小喽啰看样子是当“土匪”当习惯了，张口就骂。
“今天侄子过满月，大家一起喝一杯吧！”刘海柱早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也看出赵红兵和沈公子被李武那几句话弄得不好意思动手了。得，不打了那总不能就这样坐着吧？
“红兵说了，谁也不让进。”李四终于以他那特有的嘶哑嗓音说话了。
“侄子呢？”李武接着刘海柱的话茬问。
“你大哥是谁呀？红兵吗？红兵是我朋友，我上去找他有点事儿。”由于和赵红兵等人都是老交情，大老周说话也挺客气。
“今天你随了多少钱的礼？”赵红兵问。
“我大哥在上面，他嘱咐我们了，谁也不让进。”先儿哥搭话。
“五万。”李武回答。
“麻烦哥们儿让一下，我们要上去办点儿事儿。”大老周说话了。
“沈公子，一会儿给他带回去。”
“是，啥事儿？”李四没说话，王亮代答。
李武很牛逼，他懂社会，懂得在社会中如何生存，懂得在步步荆棘的江湖中如何保护好自己。
“这是费四的场子吗？”大老周的小兄弟问坐在台阶上抽烟的李四。李四从来都是烟不离手。
但赵红兵比他还牛逼，赵红兵懂政治！
大老周带着几个小兄弟，开着辆凌志到了费四的楼下。据说当时晚上挺黑的，本来就近视的大老周根本就没看清门口坐着的是李四等人。
赵红兵懂政治，并且把政治智慧运用到了混社会当中。
比如张岳，曾被当地无数人模仿，但却从未被任何人超越。再给大老周十年的时间，他也达不到人家张岳那高度。当然了，不管怎么说，大老周还是相当有实力的。
或许他刚开始时并没想混黑社会，但当他真正上了贼船以后，他那得自遗传的政治天赋尽显无遗。
大老周也学张岳穿黑西装、白衬衣。他虽然外号叫“大老周”，听起来挺粗俗，但他长得文质彬彬，还戴了副眼镜。当地真正的土匪，看起来都挺斯文的。但二狗认为，模仿者永远也无法超越被模仿对象，模仿者通常只能学到被模仿者的皮毛，很难复制其精髓。或许模仿者还能混得不错，但绝对无法成为像被模仿者一样的霸主。要想真正成为某方面的霸主，必须要独辟蹊径，必须要独树一帜。真的汉子理应具备自己的特点，学人家的套路，没前途。
什么叫政治？ 标准的说法是：上层建筑领域中各种权力主体维护自身利益的特定行为以及由此结成的特定关系。
此人尤其崇拜张岳，虽然他没管赵红兵叫过大哥，但当他遇上张岳，总是张口就叫大哥。可能是他觉得人家张岳是大土匪头子、山寨大王，而他只能算是小头子。当年赵红兵、张岳组织南山一战时，大老周也组织了人马跟着张岳上了南山，可以说大老周和赵红兵等人尽管不是一伙的，但也得说有着不错的交情。
打击竞争对手，团结一大批人打击另一小批人，这些当地市民口中的赵红兵的做法正是政治手段。这样的手段或许18岁以上的人都懂，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熟练运用？尤其在这险恶的江湖中，有几个人会用？
最先被袁老三找来说情的那位也是当地一位成名多年的人物，外号“大老周”。这人也是个张岳式的土匪。单就其土匪作风来讲，在当地或许仅在张岳之下，混得虽然没张岳那么好，但也算是成名多年。他和张岳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认为在自己辖区范围内“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大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始终有这样奇怪的想法，难道他的祖上是当地的城隍？不过他还真就能用这奇怪的想法赚到了钱。近年也不知道他怎么承包下了周边的几座小矿，资产正在膨胀阶段。按当时的情形发展下去，过几年他应该就能跻身到当地一流社会大哥的行列。
赵红兵不但懂，并且会用。他还懂得更细化的东西：一旦和有实力成为自己对手的人真正反目，千万不能轻易和解。否则在一次又一次的拉锯对抗中会降低自己的威信，使对方的声望得到加强。主动出击，趁其羽翼未丰之际将其端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楼上僵持着，楼下可就热闹了。
强硬，是对对手最大的威慑。
五楼上的赵红兵、丁小虎等人还在继续和小坤纠缠，其实他们也怕小坤一冲动把耳朵直接扔进马桶里冲下去。好说歹说，小坤就是不开门。人家都挟持人质进行谈判，可人家小坤挟持着一只耳朵进行谈判。“挟耳朵以令诸侯”，有趣不？
赵红兵没那么好说话。
三十一、我叫李四
三十五、非常六加七
这样的大场面因小坤而形成，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二龙被拍在了沙滩上。
赵红兵摔了杯子走了。
本案第四奇开始了，全市一半的黑社会大哥聚集在费四楼下，就为了抢一只耳朵。
大家都说，跟赵红兵喝了这么多年酒，第一次看见赵红兵摔杯子。
袁老三这一通电话打过去，有一半人听说是得罪了赵红兵、李四等人，直接就挂了电话。倒是有四帮人答应过去试试，说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当然了，他们根本就不是在帮袁老三的忙，而是听说小坤的爸爸是交通局局长动心了。
这是彻底掰了。赵红兵走了，李武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也走了。
2003年前后，当地独立的且在社会上有名号的团伙，包括赵红兵在内大概也就十几个。赵红兵、大虎、老古这三帮算一流，其他的那八九帮人都只能算二流。这二流和一流的区别绝对不是谁手头更硬，而是二流的团伙在和上层的关系、自身财富这两方面较一流团伙要差很多。
“小心点儿李武吧。他为了钱，连鬼都不怕；他为了出名，连老古都敢往死了整。”费四提起了当年李武盗墓的事儿。
再怎么说袁老三也是小坤的大哥，袁老三虽然打架差了点儿，但毕竟在当地混了那么多年了，社会大哥级人物他还真是认识不少。在接到了小坤的电话“我爸爸说找些社会上的朋友帮忙……”以后，袁老三挨个给社会大哥打电话求助：“帮帮忙吧，能跟赵红兵说上话不？他现在把我兄弟堵住了，能把我兄弟接下来不？跟赵红兵他们说说，花点儿钱什么的都无所谓。我那兄弟他爸是交通局局长，出来以后肯定……”
“动咱们？他有那胆量吗？”沈公子挺不屑。
看来，白道这边有点儿行不通。得，那就找黑道的帮忙解决吧！小坤的爸爸也急了，给小坤打电话说：“找些社会上的朋友帮帮忙，钱咱家是不缺的！”
“我是说红兵要当心。”费四说。
据说此时小坤在里面又拨通了第二个求助热线，直接打到了他妈妈那儿。他妈一听也急了。因为小坤被黑社会恐吓，那他妈妈肯定让他爸爸一个电话打给公安局局长，局长直接领队，带人来把赵红兵等人全端了。但此事不同啊，现在是小坤先把人家耳朵给割了，但人家还没把小坤怎么样呢。公安来了抓谁？是抓小坤还是抓赵红兵？如果抓赵红兵那肯定说不过去，即使人家手里拎了刀，但也没实施犯罪，倒是小坤先重伤害了人家。
沈公子看着费四笑了。
赵晓波悻悻地走了，给袁老三打了个电话：“找别人吧。四叔在那门口坐着呢，我他妈进不去。”袁老三一听赵晓波这话也急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坤被赵红兵等人给办了吧。小坤虽然暂时安全，但是门被撬开那是早晚的事儿。
太多年没人敢主动对赵红兵下手了，都知道那后果真的很严重。
“哎……四叔……”赵晓波也知道求李四没啥用。在李四眼中，他就是个小孩子，根本说不上话。
“以后咱们谁见到李武，就可劲儿拿话呛他。他不是想有面子吗？咱就让他没面子！”沈公子也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听你二叔的话，回家吧。”
“王宇、丁小虎，你们听见了没？”沈公子又朝被刚才那通骂惊得目瞪口呆的两桌人喊了一句。
“四叔……”
丁小虎等人没人敢搭话。
李四一点儿动的意思都没有，还是瞅着赵晓波笑，不说话。
无论是赵红兵骂李武，还是沈公子骂李武，李武在今天这形势下，忍了。那要是丁小虎这样的人骂李武，那李武还不得翻脸？李武的确是怕赵红兵，但他还能怕丁小虎他们？怎么说李武也是个社会大哥，走路前呼后拥一大帮。或许沈公子和赵红兵见到他敢骂，丁小虎等人肯定不敢。
“四叔……”赵晓波的意思是让李四让开路，他上去求他二叔去。
第二天，李武家的门被敲开，有人送还了李武五万块钱。
李四看着赵晓波直乐：“咋了？不让你上去吧？”
李武心里更有数了。
晓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红兵打断了：“这儿没你的事儿，别添乱，赶紧回家！”说完赵红兵就把电话挂了。赵晓波表情很尴尬。
据说，在这顿满月酒过去了大概一个礼拜时，赵红兵和沈公子被市公安局的几个人请去吃饭。这顿饭当然是李武的“大哥”牵头。同时，还有刑警队的人坐陪。赵红兵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是还不得不去。
“二叔，我在楼下呢，那小坤是我朋友……”
二狗认为这顿饭也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据二狗所知，当地公安局出面调停帮派间的仇杀，尚属首次。
“晓波来了啊？呵呵，你是来求情吧？那你给你二叔打个电话吧。”李四坐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一副一夫当关谁也不让进的架势。
而且，出面的不只李武的“大哥”一人，更有刑警队的人。这就说明：赵红兵和李武的矛盾，已经引起了公安局的重视，他们如果真的起了冲突，全市至少一半的江湖中人都得参与进去，甚至省城的社会大哥都会参与其中，必然会有多起刑事案件发生。李武“大哥”请的这顿饭，于公于私都绝对说得过去。
二十分钟后，赵晓波到了。赵晓波在费四楼下没看见赵红兵，倒是看见了正坐在台阶上抽烟的李四。“四叔，二叔是不是在上面呢？”李四这样的人，人人见到都觉得有点儿害怕。即使是从小就认识他的赵晓波，也从来都不敢跟他开玩笑。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前1小时50分钟，都在心照不宣地寒暄和扯淡。最后10分钟，散席了走到了酒店门口，才是谈话的主要内容。
袁老三一听，又是赵红兵他们这帮人，他真怕了。不但他被赵红兵等人归拢过，而且他的亲弟弟就是被张岳所杀。这样的事儿，袁老三自己肯定不敢去，他只能找人去说情。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赵晓波，他给赵晓波打了电话。
“赵老弟，那个车是你的吧？”
“啊……那，你等一下，我现在打电话。”
“呵呵，是啊。你咋知道的？”
“赵红兵他们……”
“我咋不知道啊？你这车牌号是我们交警队前几天拍出去的。我当时就琢磨谁能把这车牌号拍到手。前几天听说了，这车牌号一出来，你的一个小兄弟就喊了个价。然后当时就有人抬价，你知道你那小兄弟怎么说的吗？”
“谁在那儿堵着你呢？”
“怎么说的？”赵红兵是让丁小虎去拍的车牌。
“我在费四这边儿把大耳朵的耳朵给割下来了，现在他们在门口堵着，不让我出去。”
“听说，你那小兄弟站起来指着那抬价的就说了一句话：操你妈，我是帮赵红兵拍的。”
小坤有两条求助热线。第一条是他妈妈，因为他不敢给他爸打电话；第二条是袁老三。据说他先给袁老三打了个求助电话。
“那孩子就那样，不懂事儿。他说那话可不是我嘱咐的，我回去说说他。”
怎么办呢？打求助热线吧！
“也不能说是那孩子不懂事儿。他说完这句，就没人敢应价了。就你这车牌就用那点儿钱就拍来了，你这是自己挂上了，要是你不挂，转手一卖，估计比你这车值钱！”
赵红兵这一嗓子把小坤吓着了，小坤在里面不说话了，没动静了。小坤太知道江湖传说中的赵红兵是个什么人了，也知道得罪了赵红兵是个什么后果。和赵红兵对骂他肯定不敢，当然，他更不敢开门。他知道，只要一开门，门外的那群狼非冲进来把他砍死不可。
“我就是拍来自己用的，卖什么啊！”
“你他妈敢！”赵红兵有点儿急，嗓门不小。
“嗯，反正这车牌号你动了心思，别人肯定是不敢拍了，更别说挂了。毕竟这号全市就这么一个，什么人有胆子挂这号……”李武的“大哥”开始唠“正事”之前，恭维了赵红兵两句。作为一个公安局领导，能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容易。
“赵红兵，别以为我怕你。你要是敢逼我，我现在就把耳朵扔马桶里冲下去！”
“哪儿的话，我就是图个吉利。我真不知道丁小虎他们怎么拍的这号，我也不差那几个钱。你要是觉得好，这号你拿去。”
赵红兵也站在了五楼的门口：“我是赵红兵，你开门。你把耳朵先拿出来，其他的事儿以后再说。”赵红兵肯定明白现在拿回耳朵比什么都重要。
“哈哈，别扯。我要是挂上这号，明天就得有人调查我。赵老弟啊，我的意思是，现在你混得真够可以的了。这车牌号挂你车上行，要是挂别人车上，肯定有一帮人惦记。你现在是不缺名声也不差钱儿，对不？”
双方僵持了没几分钟，费四楼下又多了一部车。赵红兵、李四、王亮、先儿哥他们几个也到了。“我先上去，你们几个在楼下。”赵红兵自己先上了楼，李四等三人坐在了费四单元门口的台阶上。赵红兵这么安排本来是为了防止小坤跑下来，没想到后来却收到了奇效。
赵红兵笑笑，没搭话，他也没法搭话。
“能撬开你就撬！”
“我就说啊，混到你这步真不容易，该有的你都有了。听说你又有了个大胖小子，你现在真是啥也不缺了。以你赵老弟的身份，要是再去社会上扯淡，那有点儿掉价了吧？”
“你不开门我给你撬开！”二龙也上来浑劲儿了。
赵红兵明白了，进入正题了。
“操你妈！我就不开！”有铁将军把门，小坤还真横。
“看你说的，我多少年没扯过淡了。你看我这岁数，还扯得动吗？”
丁小虎开始砸门：“操你妈！开门！”
“呵呵，是吧？听说你和李武这些天闹了点儿小矛盾？”
费四在前面掏出钥匙开门，结果咋开都开不开。
“就吵了几句。咋了？我们吵几句你都知道了？你们这本事真不小啊，呵呵。”
两分钟后，费四、大耳朵等十来个人聚在了五楼门口。丁小虎等人手持开山刀，气势汹汹。
“你们之前关系不都挺好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都老大不小了，当年在一起的穷哥们儿，还有啥可吵的啊？要么改天，我把李武也叫出来，你们哥儿俩唠唠？”
“啥？割了你耳朵？你等着，我先给费四打个电话，让他跟你们一起上去！我和四儿在一起呢，我们马上就到！”赵红兵一听手下爱将的耳朵被割了，也急眼了。
“我和他也没啥大事儿。以前关系是不错，但是现在，真不是一路人了，一起喝酒还是算了吧。”赵红兵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谁都说不进去话。
大耳朵掏出电话打给了赵红兵：“哎呀，刚才我和小坤在费叔这儿吵儿了几句，他趁我睡着把我耳朵割了！现在他还在房里呢。我跟小虎我们去跟他要耳朵去，跟你打个招呼。”
“赵老弟啊，你这么说，那我也不能说啥了。反正，你自己把握个度吧，吵两句也就算了，别把事儿整大了。咱们俩朋友归朋友，但别让朋友犯难，对不？你说你要是把事儿整大了，我该咋办？是办还是不办？要是把事儿弄到我也压不下来了，你说咋整？”
“打电话！”
赵红兵乐了：“大哥你看你，我就和李武吵吵了几句，你怎么说得跟我和李武拼起来了似的？不至于，真不至于。”
“打电话他也得过来！这也太他妈欺负人了吧！”
“那最好了。老哥我岁数大了，磨叽点儿，别在意。我这活儿就不是人干的，你理解就行了。”
“小虎，给二叔打个电话吧……”血肠子二龙自从被骂以后沉稳多了。
“理解，咋不理解。”
“敲门去，废了他！”
在这顿饭后，李武更是加强了戒备，抓紧招兵买马。他明白：赵红兵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肯跟他喝上一杯和气酒，那就说明这事儿肯定没完。赵红兵的手段李武太了解了，自己不防着点儿，说不定哪天自己家里也进来个蜘蛛侠。
“好像还在楼上呢……”
据说李武还联系了九哥——那时候九哥还没死。
“小坤在哪儿呢？操！”丁小虎看样子也刚喝完酒。
“九哥，红兵这段时间和我有点儿不对劲。”
丁小虎果然一点就着火，带着二龙在内的十来个人就赶到了费四楼下。
“你们还能不对劲？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九哥是通过李武认识赵红兵的。
“啥？操！等着！”
“有点儿小误会。九哥，我觉得红兵现在真是看不上我。听说他跟别人喝酒时，还不忘磕碜我两句。”
“你们快带人来啊！我在费叔这里，耳朵被他妈的小坤割下来了！”大耳朵捂着耳朵给丁小虎打电话。
“你们咋还整成这样啊？红兵不是那样的人啊！”
大耳朵从医院出来，立马找来丁小虎和二龙。大家都说大耳朵这人虽然没文化而且粗鲁，但情商极高，很会揣度别人的心理。赵红兵、沈公子每天见着丁小虎和二龙等人就想骂，但这么多年还真就没怎么大骂过大耳朵，因为大耳朵总能猜中他们的真实想法。能把赵红兵、沈公子两人忽悠得团团转的人，这世界上肯定不多。但是小学文化的大耳朵就有这本事。大耳朵不但能把握赵红兵这样的大哥的心理，而且能把握丁小虎、二龙等人的心理。像丁小虎、二龙这样遇到点儿火星立马就熊熊燃烧的小伙儿，只要大耳朵一诉苦，他俩肯定忍不住拔出大片儿刀帮大耳朵打架。据二狗所知，在成天跟着赵红兵玩儿的这十几个小兄弟里，也就是先儿哥能收拾大耳朵，其他人玩儿智商都不是大耳朵的对手。
“九哥，我知道你和红兵的关系。我也知道，我给你打完电话，你肯定马上就给红兵打电话。反正，你要是给红兵打电话，麻烦你告诉他：兄弟我的确是差了点儿事，但是对他赵红兵，我从来都把他当大哥，到今天也是。”
大耳朵风风火火跑到医院不带耳朵，这是本案中的第三奇。
“呵呵，我跟他说说。”
大耳朵这才想起来，这次的伤和以往被捅了或被打了不一样。这次是少了个零件，得把零件要回来才能治。
李武黑白两道是没少下工夫，能打电话的打电话，能请吃饭的请吃饭。他目的不是想让这些人都帮助他，而是为了跟赵红兵真的起了冲突时，这些人能够袖手旁观，不帮赵红兵。
“那你快去取耳朵吧。”
李武，始终为和平努力着。
“不处置，不处置！”
当时的赵红兵其实也未必想要把李武整成什么样儿。他的根本目的就是：压住李武，逮着机会就折李武面子。
“处置吗？”
李武也尽量少跟赵红兵、沈公子等人打照面儿。无论去哪儿吃饭，看见赵红兵、沈公子等人的车在门口停着，肯定立马掉头就走。
“啊？”
但是有些事儿，光靠躲，肯定是躲不开的。
“当然可以啊。不过处置了以后，你那耳朵可能就没法再接上了。”大夫说。
满月酒过去了小两个月，终于，李武还是很不巧地遇见了李四。
“着急忘了……大夫，你能给我简单处置一下吗？”
更不巧的是，当时李武和袁老三、小坤等太子党在一起。
“那你拿过来啊，咋不把耳朵带来呢？”
他们碰面是在当地的一家比较大的歌厅里。李四、王宇两人在和几个社会上的朋友唱歌喝酒。当时，是晚上11点左右，李四和李武等人碰面的具体地点，是在那个歌厅的厕所门口——厕所，又是厕所——低着头、夹着包，自己往洗手间走的李四，迎面遇见了李武、袁老三两人。据说，李武正提着裤子跟袁老三吹牛逼。
“在……我朋友家里……”
迎面儿遇上的，躲都躲不开。
“那在哪儿？”
李四一抬头，看见面前站着的是李武，没说话，横了一眼。
“不在我这儿……”
“四儿……”
“我的意思是，你耳朵在哪儿呢？”
“混得挺牛逼呗？”李四抬了抬他那大眼皮。
“被人割下来了。”大耳朵也懵了。
“……”
“你耳朵呢？”值班的大夫也愣了。当地民风彪悍，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发生重伤害。值班大夫多惨重的伤势应该都见过，但光掉个耳朵，其他部位完好的估计还没见过。
“操！”李四低着头、夹着包进了厕所。
“大夫，你看，你看，我耳朵……”大耳朵气喘吁吁地说。
对话虽这么简短，但李四对李武的不满和不屑却表达得淋漓尽致。
剧痛的大耳朵酒醒了一大半，捂着淌血的耳朵根，下楼打的就往医院跑。
李武那本来就白净的脸顿时尴尬得通红，和袁老三两人木立当场，无话可说。想发作，又不敢。
解恨了不跑，还踏踏实实睡着了，此为本案中的第二奇。
李四上完厕所就自己先回了家，但几分钟后李武的包房里却炸了窝。
大耳朵打开门夺路而逃后，重伤害了大耳朵的小坤居然不跟着逃跑，而是顺手把刚刚“斩获”的耳朵扔在茶几上，把防盗门从里面一反锁，进房间睡觉了！
“李四牛逼啥？武哥你怕他干啥？”
剧痛中的大耳朵伸手朝小坤胡乱抓了几把，小坤手里的菜刀又朝他抡了过去。赤手空拳的大耳朵只好捂着耳朵转身就跑……
“都说李四牛逼，他还真敢把咱们咋地？”
小坤右手持刀，左手里多了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武哥你太给他面子了。你给他面子他是个人，你不给他面子他又是啥？”
大耳朵一声惨号，捂住了耳根子。
“今天晚上咱们就收拾他，太欺负人了！”
……
虽然袁老三始终没做声，但这群不知道李四厉害的太子党，却个个借着点儿酒劲儿“义愤填膺”。
“我他妈不服！”
“拉倒吧，都是兄弟。他们几个不把我当兄弟，我可把他们当兄弟。”李武自己也觉得挺憋屈。
“你服不服？”
“凭啥？武哥，今天你不动手，我们几个也过去把那李四做了！”
“你把刀放下！”
人这东西都是人来疯。几瓶酒下去，几个人一嚷嚷，平时不敢干的事儿也就敢干了。再说这群太子党一向都是目中无人的。
“别他妈的动！动，我真割了你耳朵！”
“拉倒吧，都早点儿回家吧！”李武始终都是难得的理智。
“你敢？”大耳朵伸手就要去抓小坤的右手腕。
“找他去！”
“你不是叫大耳朵吗？我今天就要让你没耳朵！”
“别扯淡，赶紧回家！”
“操！你要干啥？”大耳朵这一惊可不小，但他不敢动，只能躺着。
拉都拉不住，小坤等几个人掐着啤酒瓶子就去了李四的包房。
正在沙发上躺着睡觉的大耳朵忽然觉得耳根子冰凉，睁开醉眼一看，只见小坤左手刚捏住他的一只耳朵，右手拿把菜刀正在旁边比画呢！
李武一声叹息：这下完了。
完了，彻底完了，在床上翻滚了一个多小时的小坤间歇性狂躁爆发了，他起身就去厨房拿了把锋利的菜刀……
李武没出去。
小坤越想越气。
小坤等人出去没超过两分钟，李武就听见外面叮叮当当打了起来。啤酒瓶子破碎声、惨叫声、怒骂声……
而小坤却在里面的房间翻滚了几遭睡不着：自己堂堂太子党，被大耳朵这个小混子指着鼻子一通骂，虽然没被大耳朵打，但也够丢人的了。
这是咋了？李四不是走了吗？
大耳朵跟小坤吵了几句之后躺沙发上生闷气，生着生着睡着了。
原来，这帮人没找到李四，倒是找到了王宇。都知道王宇是跟李四玩儿的，两句话说完就打了起来。王宇酒喝得有点多，一出门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小坤等人摁在了地上，啤酒瓶子、大皮鞋，全朝王宇身上招呼了过去。
据说此案有五奇，第一就奇在刚才两人针尖对麦芒都没打起来，却在一个小时后爆发了。
“都他妈的别打了，那是我兄弟！”李武还是冲了出去。
小坤看大耳朵不答理他了，也进房间随便找了张床睡去了。
当年王宇是跟李武玩儿的，虽然后来跟了李四，但跟李武的关系也还一直可以。
“……”大耳朵不再说话，躺在沙发上假装认真看电视，其实是在生气呢。
小坤等人停手了。
“以后你他妈注意点儿！”小坤眯着醉眼，摇摇晃晃指着大耳朵说。
“操你妈！刚才谁打我？”站起了身的王宇灰头土脸。
大耳朵又忍住了，气鼓鼓地躺到沙发上，睡觉去了。
“我他妈的打你！”
“……”
得，又打起来了。
“你敢吗？”
“别他妈的打了！”李武又冲进人群，把这两帮人拉开了。
“不他妈和你一般见识！”大耳朵都快气死了。
王宇什么时候挨过这样的欺负？刚被李武拉开，王宇就又冲了上去。
“我操你妈！打啊？你打啊！”小坤也开骂了。
“王宇，看清楚了，是我。别他妈的打了！”李武是真急。
“我……我操你妈！”大耳朵知道小坤家的势力，也知道自己如果跟小坤冲突起来要被赵红兵骂，几番伸手想打，都忍住了。
“武哥，你闪开，今天我非整死这帮小崽子！”
“你敢吗？”小坤看样子火也不小。
“王宇你别动！”
大耳朵伸手想打，但又忍住了。
看见王宇一副不打出人命不罢休的架势，李武也恼了。毕竟，这帮太子党是为李武出头的。李武拦了两次，让王宇少挨了不少揍，但是王宇居然还要打。
“……我操你妈！”
“武哥，这儿没你事儿，你让开！”
“对，来，打我！”小坤伸过了脑袋让大耳朵打。
“这些全是我朋友，你要是想打，先打我吧！”
“我操你妈！”大耳朵作势要向前冲。
“这儿没你事儿！”王宇红眼了。
“我就是找茬，咋地？你牛逼你动我下试试？”
“你他妈的跟谁说话呢？”李武终于爆发了。
大耳朵这人一向很浑，比丁小虎还浑，换在以往早就跟小坤动手了，只是他最近几年被赵红兵教训得收敛了很多，所以一忍再忍。
一忍，再忍，在这个当年的小弟面前，李武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再忍下去，实在是颜面无存了。
“你就是找茬对吧？”大耳朵实在忍不住了，也开始犯浑了。
“没你的事儿！”王宇还要冲。
“你别以为你多牛逼！你不就是混社会的吗？混社会的牛逼啥？动我下试试？”
“你别他妈的动！”李武推了王宇一把。
“我不知道！”大耳朵鞋都没穿，瞪着眼睛站了起来。
王宇伸手就拨开了李武推过来的手。
“你注意啥你不知道啊？”
“你老实点儿！”李武火更大了。
“我注意啥我？”大耳朵的脾气也是相当暴躁，刚才看到小坤喝多了没计较，现在小坤莫名其妙不依不饶，大耳朵的火也上来了。
“你让开！”
“你他妈以后注意点儿！”
“你跟谁说话呢？”
“哎呀我操，我怎么你了？”大耳朵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这儿没你的事儿！”
“以后你注意点儿！”
“我操你妈！”李武抬手就是一耳光。
“对！咋了？”大耳朵有点儿不耐烦了。
李武两个月来所受到的羞辱，终于转化成了这一耳光。
“你是叫大耳朵吧？”小坤纯属没事儿找事儿呢。
王宇挨了这耳光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真没想到李武能动手打他。
“你老实点儿睡觉去得了。”大耳朵还表现得挺有涵养，没和小坤较真，继续认真看电视。
“你老实点儿！别给脸不要！”
太子党小坤从心底里瞧不起西郊混子大耳朵，他这么说话不就是找架打呢吗？
“你他妈的打我！”
“笑鸡巴啥？”
“打你又咋了？跟李四混了就不认识我了是吧？”
“呵呵。”大耳朵没说话，继续懒洋洋地在沙发上看电视。大耳朵看出来了，这小坤肯定是喝多了。
“我操你妈！”
“操！我能喝多吗？”
还没等王宇骂完，一把雪亮的片儿刀砍了下来。
“喝多了？”躺在沙发上的大耳朵懒洋洋地斜了小坤一眼，然后继续眯着眼睛看电视。
王宇下意识地用左手一挡。
这两人一对眼，就不太对劲。
左手的四根手指头齐刷刷儿地落在了地上。
小坤上了楼，看见了同样喝多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大耳朵。小坤是太子党，太子党当然瞧不起小混子。大耳朵是名头比较响的小混子，又瞧不起靠爸爸吃饭的太子党小坤。这两人在费四的场子里见过，但不熟。
紧接着，又一刀砍在了王宇身上。
小坤这件奇案，不是发生在费四的赌场里，而是发生在五楼的赌徒休息室里。据说小坤虽然经常去费四那儿赌几把，但那天晚上他没赌，他是喝多了和朋友一起去的。他的朋友在楼下赌，他自己去楼上睡觉。
王宇转头就跑……
从上次被三虎子报案冲了到现在，费四的场子再也没被警察冲过。此时的他，早已不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了。此时的费四开着场子，还做着球盘，收入相当丰厚。
半小时后，有人给医院里的王宇送去了两根手指头。大夫认识，那是中指和小指。
在2003年，费四的赌场更稳定了。当时他买下了一个小区里的一个单元的六套房子，也就是说，从一楼到六楼的六套房子，全是他的。以前的小区一个六层楼的单元有12套房子，在2003年的时候当地流行了大户型,每层楼就一套房子。费四这六套房子的一楼放一些杂物， 二、三、四层是赌场，六楼是费四自己家。五楼的作用有两个：1.为赌徒们做饭；2.有些赌徒太疲倦了，就上去休息会儿。
“武哥让我送来的。”
但是在2003年的初夏，小坤在费四的赌场做了件奇案。此案之奇绝对堪比“孙大伟血战按摩女”，而且毫无争议当选当地2003年的奇案之首。
“两根？他少了四根手指头。”大夫说。
小坤平时的爱好也不多，就是总和袁老三等人混在一起。大的坏事儿倒也没干过，顶多也就是游手好闲，偶尔酒后滋事。
电话再打过去，那边说：“掉了四根？在地上只找到了两根。可能是人太多，太混乱，现在都打扫干净了，找不到了。”
据认识小坤的人说，此人有三大特点：1.走到哪儿都不忘了提他爸爸；2.做事冲动，间歇性狂躁，就没他不敢干的事儿；3.不知道从哪儿办了个假文凭，被安置到当地某单位后，基本上从来不去单位上班，却总是显摆他那假文凭。
“……”
且说，以袁老三为首的太子党团伙中有一纨绔子弟，是市交通局局长的儿子，二狗暂且把他称之为小坤。虽然此人和二狗同龄，但二狗不认识他，因为他小时候一直在当地下辖的县城。其父以前历任该县的县长和县委书记，在20世纪90年代末，因工作调动才来到了市里。所以，在此事之前，二狗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我不要了。”王宇说。
三十、二龙被拍在了沙滩上
王宇的中指和小指都接上了。很离奇，一只左手，只剩下拇指、中指、小指，没有了食指和无名指。
不管怎么着，李武和赵红兵也算是一伙儿的。赵红兵不但邀请了他，而且还邀请他带着老婆和自己坐一张桌。当年的那几个兄弟加上刘海柱，几个人坐在一张桌上。这桌儿是大堂里靠近舞台的的第一桌，是个人就知道在这桌上坐的全是赵红兵的生死弟兄。但李武的位置始终空着。
某年春晚，范伟嘲笑假装脑血栓病人的赵本山说：“你那手形是啥意思啊？非常六加七啊？”第二天，大年初一，王宇就有了新外号——非常六加七。因为，王宇的手形和赵本山那“非常六加七”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