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的发展方向却证明:李武在酒醒之后,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平解决这次冲突。这次事件虽然是李武无意中撞上,但却正是他想要的事端,他就是想以这样的事端坐上全市头号江湖大哥的位子。
不管怎么说,李武的这第一场架打得在情在理,而且还得算个小胜仗。如果这一架打完以后,李武和老古团伙以和平的方式结束,那么说明李武那天的确是一时醉酒,其行为也无可厚非:谁让那黑子酒后无德,去说已经作古的张岳?
可能有人会问:已经小有名气、衣食富足的李武为什么还要在街头厮杀,非要玩命去成就霸业呢?
据说那天晚上李武真喝多了,打了这么激烈的一场架,居然自己后来都忘了很多细节。
为什么呢?
说完,李武带着人走了。
二狗来分析下。《大般若涅槃经》有云:“凡夫之人不摄五根,常在诸有,多受苦恼。善男子。菩萨摩诃萨修大涅槃行圣行时。常能善调,守摄五根。怖畏贪欲、嗔恚、愚痴、骄慢、嫉妒。”
李武顿了顿,撂下刀,扇了黑子老婆俩耳光:“操你妈!告诉黑子,他早晚得死!”
1.贪欲:虽然李武已经家产颇丰,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李武现在开辆别克商用车,他肯定更想开辆悍马。
李武可能当时酒也醒了点儿,也明白过味儿来了:怎么也不能砍女人。
2.嗔恚:听见黑子在说已经作古的张岳,李武立马怒不可遏,抬手就打人。尽管李武的行为可以理解,甚至值得尊敬,但这样的暴怒,肯定要挑起事端。
“大哥!”李武的小弟拽住了李武的胳膊。
3.愚痴:黑子跑了,挥刀就要去砍黑子的老婆,这不是愚痴是什么?
“我操你妈!”李武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抡起刀就朝黑子的老婆砍去。
4.骄慢:在日后与老古等人的“沟通”中,李武的骄慢尽显无遗。
“老婆……”
5.嫉妒:赵红兵踹过李武,沈公子和李四都轻视李武,李武虽然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满,但李武心里肯定嫉妒以上三人。他肯定希望自己的江湖地位和财力能胜过他们。
“你他妈的是黑子的什么人?”
李武毫无疑问是凡夫俗子,包括张岳也是。只要是凡夫俗子,都免不了有以上弱点,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等李武等人回到粥城时,黑子的那四个朋友早跑了,就剩下了刚才和黑子一起吃饭的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吓得直哆嗦。
现在,李武机会来了。
“回去!”李武想起来后厨那里还有四个黑子的朋友。
二十八、老房子失火
追了一二百米,实在追不上了。黑子当年是练体育的,那身体素质真不是装的。此时亡命奔逃,李武等人又怎么能追得上?
李武等人凌晨三点多从粥城出来,没回家,更没去医院,带着脸上的刀伤就被手下的小弟送到了宾馆,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
李武的小弟转身就追,李武也爬起来提着刀转身就追。
在打架之前,李武已经喝了五次酒了,根本就感觉不到脸上和身上疼。
黑子趁乱跑出了后厨,冲出了粥城。
李武这人绝对是一员悍将。当年和赵红兵、张岳等人一起在街头斗殴时从来就没手软过。虽然他身手是差了点儿,可那玩儿命的劲头和张岳也差不了多少。毕竟,他跟张岳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怎么着也沾染上了一些匪气。
据说这一刀砍得一点儿都不重,只是李武之前酒喝得太多了,忽然又挨了一刀,又被黑子推了一把,糊里糊涂就又摔倒了。
李武二十出头就因为盗墓进监狱服了七年刑,有点儿被监狱吓“萎”了。据说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出来后,我就再也没想进去过!”
随后黑子一推,李武再次倒地。
李武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有两层:1.我再也不犯事儿了;2.我要犯就犯死罪吧!
还没等醉得刀都抓不稳的李武砍到黑子,黑子一菜刀就切在了李武脸上。
的确,以现在李武的交际圈子和财力,可能真得死罪才能进去吧。李武这人自制能力也的确强,这么多年,他硬是从来没主动挑起过一次事端。他掺和社会上打架斗殴的事儿,一次案底都没留下过,这不得不说是个小小的奇迹。
据说,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子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厨师用的菜刀。
李武没睡几个小时,一大清早就被脸上和头上的伤给疼醒了。他一摸,脸上是血痂,再一摸头,全是包,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疼的。虽然李武就被踢了半分钟左右,但被五个大男人一起踢半分钟,的确也够他受的。
刚刚被黑子抡倒在地的李武也晃晃悠悠站起来进了后厨,从一个小弟手里接过一把大片儿刀朝黑子抡了过去。
“我昨天晚上跟谁打起来了?”李武摸出手机就给小弟打电话。李武只记得打架时的一些片段,具体跟谁打,为什么打起来他全忘了。
李武这几个小弟抡着刀就进了后厨,在后厨这二十余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朝这五个人一通乱砍。据说,黑子挨的刀最多,至少八九刀,但没一刀砍中要害。
“黑子他们。”
后厨,那是死路。
“哦……对,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黑子他们这五个早已喝醉且赤手空拳的男人慌不择路,直接冲向了粥城的后厨,一路撞翻了五六张桌子。
“打起来时我们在外面,都没看清楚,后来送你去宾馆时听你念叨了两句,好像是黑子说张岳的事儿了?”
粥城一共就那么六七十平方米,李武的小弟又是从门口杀了过来,他们往哪儿跑?
“哦……对,对。”
“跑!”黑子喊了声。
“你没事儿吧?要不送你去医院?”
只见从粥城门口撞进来的李武的几个小弟,抡着几把雪亮的大片儿刀就冲了过来。李武的这几个小兄弟看见李武在里面挨打,从别克商用车的后面抽出刀就冲了进来。
“不用,我没事儿。你们都过来,叫上兄弟们都来我这里。”
黑子的优势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大哥,知道了。”
李武被踢得满地滚,深度醉酒的李武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李武真记不清楚把人家砍什么样儿了。但他现在一照镜子可以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儿:脸上一道刀痕,满身都是土,还粘着些米粒子,那叫一个埋汰。
和黑子同桌吃饭的几个人同时起身,朝被黑子抡倒在地的李武连踢带踩。
李武怎么也是个社会大哥,这样的事儿能善罢甘休吗?
李武出狱以后这么多年就没打过架,他刚进粥城的门,就听见了黑子的那句“张岳算个鸡巴”。李武从小和张岳一起长大,张岳对他事事照顾,他是把张岳当成亲哥一样对待,又敬又畏。此时听见黑子这句话,喝了点儿酒的李武实在控制不住了,身后的小弟们还在锁车没进来,他自己眼睛一红就跟黑子打起来了。
还没等李武的小弟过来,李武就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黑子是体校出身,身手好,反应迅速。虽然被皮蛋瘦肉粥浇了一脸,但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李武的头发,奋力一抡,就抡倒了已经醉得踉踉跄跄的李武。
“李武啊,你昨天跟黑子他们打起来了吧?”
站在黑子面前的,是两眼通红,看起来酒喝得比黑子还多的李武。
打电话这人明显是老古找来说和的。以老古现在的财力和地位,他实在没必要为了小兄弟与李武大打出手。混到老古这份儿上,谁还愿意打架?当地混子酒后滋事的事儿实在太多了,抡刀动枪的也相当多。这样的事儿,只要大哥出面找个人说和,该赔钱的赔点儿钱,该道歉的道个歉,也就算了。
还没等黑子反应过来,一碗滚烫的皮蛋瘦肉粥又泼在了黑子的脸上。
“哦,对,昨天是和他打起来了。”
“谁呀?”黑子捂着后脑就转头站了起来。
“你们把人家砍了十多刀,现在人家还在附属医院躺着呢,昨天晚上流血差点儿流死。”
“我操你妈!你算个鸡巴!”伴随着这一巴掌,还有一声怒骂。
“嗯?那你打电话是啥意思?”
这一巴掌抡得真狠,抡得黑子的后脑勺和脖子筋都火燎般剧痛。
“我的意思是,他不是老古的人吗?要不我叫老古出来,你们谈谈……”
正在黑子人生中约第1000次唾沫纷飞地讲述此事结束时,黑子忽然觉得后脑勺被抡了一巴掌。
“嗯,哦,啊,好呀……我现在还没醒酒呢,脑袋跟要炸了似的。要不这样,我再睡会儿,你过两个钟头再打电话过来,行不?”
“操,其实现在想想,他张岳算个鸡巴,不就是不要命吗……”
“好吧……”
“黑子,牛逼!”
人家李武还真就没想谈,他在刚才的通话中就记住了一句话:“现在人家还在附属医院躺着呢。”
“然后张岳住院了呗!”
20世纪90年代末期以来,当地混子冲到医院补刀的事儿越来越少了,但说和的那人也的确缺心眼儿,还没和谈呢,就把黑子在哪儿告诉李武了。
“然后呢?”
据说李武当年在赵红兵没入狱之前,在狱中不参与任何一个团伙儿帮派。尽管那时候没人敢欺负他,但他也从来没睡过头铺。可见,李武这人远不像张岳那般爱出风头。
“我们俩一直等到中午,就不信等不到张岳。果然,把张岳等出来了。我和大海看见张岳出来,二话没说,开枪就打!我第一枪就干在张岳腿上。张岳拔出枪跟我们对轰,一枪都没打到我们。”
通常在街头打架的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过了三十岁,已经很少有混子再在街头打架了。当然了,东波除外。即使东波活到七十岁,他还会跟十八九的孩子在街头打架。
“然后呢?”
这样看来李武就更有趣了,年轻的时候从来不出风头,到了快四十岁的时候,忽然开始提着刀枪打架了。
“对,就是他。回去以后我俩越想越他妈来气,张岳牛逼啥?操!我这辈子还没被人戳着脸骂过呢!当天我俩都没跟大哥说,揣着枪就找到张岳他们家了。本来我们想去他家收拾他,结果他家那鸡巴防盗门我们进不去。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这有点儿像什么呢?有点儿像东北形容“黄昏恋”的一句话:“老房子失火,那可了不得。”
对话就跟说相声似的,大家都捧着黑子一个人说。
这话的意思就是:上了岁数的人,要是真对谁动了感情,就像老房子着火一样,烧起来比新房子火势还大,比年轻人还厉害。
“是都管他叫‘海哥’‘海哥’的那个吗?”
前十多年都没打过架的李武,这次,显然是对黑子等人“动了感情”。
“那大海你们认识吧?我朋友,体校同学。”
老房子失火,那可了不得。
“然后呢?”
一个小时后,李武带着七八个人,提着刀和枪就到了附属医院住院部,打听好了黑子的病房直接冲了过去。
“前两年张岳不是混得牛逼吗?我们就不服他,那时候他把我们大哥的弟弟给打了,我和我大哥提着枪到处抓他。后来在逼逼歌厅找到他了。那时候张岳确实牛逼,身后跟着一群小弟,个个都有枪。张岳真他妈的嚣张,用手指头戳着我们的脸挨个骂。当时大哥给我们使了个眼色,我们都明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回头抓他落单的时候再收拾他。”
据说,那天黑子他们五个人共有三个人住院。黑子自己住一间,其他两个人住在隔壁一间。李武直奔黑子的病房。
“给我们讲讲呗!”
病房里,只有黑子和他老婆两人。房门一脚被踹开。
黑子面有得色。黑子是当地唯一枪击过张岳的人,这是黑子混社会的最大荣耀。熟悉黑子的人都知道,黑子每逢喝酒必说开枪打张岳的事儿,据说听得最多的已经听黑子说过三十多次了,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是黑子每次谈到这件事,都眉飞色舞。即使在座的有一个没听过他开枪打张岳的事儿,他也要从头到尾说一遍。他身边的朋友也知道他酒后爱说这件事儿,总是在他喝多的时候故意提这事儿,让他得意得意,得瑟得瑟。
“操你妈,你还认识我吗?”
“对!”
说着李武手里的宽背大砍刀就朝黑子的脑袋抡了过去。
“不都说你开枪打过张岳吗?”
黑子下意识地用胳膊一挡……
“张岳也他妈的下黑手!我最后是被张岳给黑了。”
胳膊折了。
“你不是跟张岳干过吗?”
此时的黑子借势一翻下了床,冲到窗前就想跳,结果被李武一把抓住了后脖领子,又是一刀。
黑子对张岳心有余悸,但还不忘吹吹牛。
李武的兄弟们齐齐冲上,手无寸铁且胳膊被砍折的黑子蜷曲在地,一只胳膊抱头,任由片儿刀雨点般落下。
“他们那伙人,也就是张岳还行。别看现在他们那伙儿人混得这么嚣张,个个都好车开着,身前身后围一帮人。没了张岳,他们也就会下黑手了。甭管什么赵红兵、李四、费四,你让他们跟谁拼一把,看他们现在还敢吗?操!”
李武等人又砍了七八刀,黑子的老婆冲了过来,扑在了黑子身上……
“他们不都是一伙的吗?”
李武抓住黑子老婆的头发说:“滚开!没你的事儿!”
“跟我们干的是张岳,我没跟赵红兵干过。”
“求求你们,别砍了……”黑子的老婆哆嗦着哭起来。
“对了,你以前不是跟赵红兵他们干过仗吗?”
“滚开!”
黑子估计是想起了马三那直穿他肺叶的一枪。那一枪黑子算是白挨了,别说没报仇,连医药费都没拿到。
无论李武怎么拽黑子老婆的头发,黑子的老婆就是不松手,死死抱着黑子。
“操!他们牛逼啥?他们这些人就会下黑手。”
“求求你们,别砍了……”
“赵红兵他们够牛逼的。”
“操!你再不滚我砍死你!”
“听说了,不是说二虎前段时间被人黑了吗?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黑子说。
“求求你们,别砍了……”
“黑子,听说了没?赵红兵、李四最近和大虎他们干起来了。”
黑子的老婆早已筛糠了,但就是护着黑子不放。
那天凌晨三点多,黑子和他的一群社会上的朋友不知道已经喝了几次酒,正在粥城一条街喝粥。几碗粥、几瓶啤酒、几个下酒的凉菜,这些人又开喝了。而且,据说那天黑子还带了自己的老婆,五男二女大呼小叫在粥城畅饮。
“放开我!让他们砍!”黑子倒是真硬,“有种你们砍死我!”
按东北江湖中人2000年后的习惯,先在饭店吃饭,再去唱歌,最后去吃烧烤或者去迪厅。来粥城吃消夜的人,通常都已经喝了第四次乃至更多次的酒了。深夜里安安静静的粥城只要进来一两桌客人,立马就变得喧嚣非常,因为酒后的人,通常嗓门极大。已经喝了四次酒的人,那嗓门能掀了粥城的房顶。
黑子的上半身和头都被老婆护住。
粥城好就好在通宵营业,对于习惯了夜生活的江湖中人来说,是个吃消夜的好去处。
李武朝黑子的腿又砍了几刀。
二十七、凡夫之人不摄五根
“操你妈!砍啊!砍死我啊!”
李武与黑子的这一战,就在当地2000年新开发的粥城一条街上,凌晨三点多。开战的原因居然是已经被处决了几年的张岳。
“我操你妈……”
当地深夜时营业的饭店有两类:1、粥城;2、烧烤店。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李武一转头,门口的两人其中之一正是当年和黑子一起伏击张岳的大海。
这一战,得算是遭遇战。
李武这老房子失火的火势是真旺。反正已经干了,一不做,二不休,这把火又朝大海烧了过去。
李武这第一战的对手,正是老古手下的得力干将黑子。
“把他也给我砍了!”
老古搞拆迁多年,其财力和跟上层的关系根本不比赵红兵、大虎差。只是老古被张岳、马三等人在几年前打得灰头土脸,彻底坍了台,所以社会上的人通常认为他们比赵红兵团伙、大虎兄弟要差一些。其实,老古的实力是无需置疑的。
李武这七八个人抡着刀又朝大海扑了过去。
二狗在前文中说过,当地在2003年初最大的三个集团就是赵红兵、李四团伙,大虎团伙,老古团伙。曾经有人批评二狗说:“黑社会都是黄赌毒,没有黄赌毒叫什么黑社会?以上的这三个团伙没一个是干黄赌毒的,算什么黑社会?”在二狗眼中:干黄赌毒的团伙只能称之为犯罪团伙,或者只能说是黑社会团伙的初级阶段。真正的黑社会团伙都是以暴力手段为依托,以政府腐败官员为背景,从事的多是正规生意,而且还都是大生意。他们和普通商人的区别不在于他们所从事的行业,而在于他们的暴力手段。
大海等两人见势不妙,转头就跑。
李武迈出这第一步时,得到了包括赵红兵在内的几乎所有人的称赞:对,干他!李武干得好!
这下可热闹了,两个人跑,七八个人追。附属医院一向安静的住院部楼道里杀气顿起。
大虎和赵红兵和解没几天,李武就迈出了第一步。
和大海在一起的那个人倒是逃脱了,但大海却被李武等人追至楼道的死角无路可逃。
总之,李武如果真想在当地出头,真正走上一哥的位置,即使赵红兵等人不帮助他,也绝对不会压制他。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在那儿摆着呢。即使在这十几年里有点儿小矛盾,但那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说也有张岳的面子在那儿呢,不能说张岳人一没了,马上就跟李武绝交或反目吧。
大片儿刀,又落在了大海的身上。
李武自己玩儿自己的,一般不遇到年啊节啊婚丧嫁娶什么的,基本不去找赵红兵等人。他和赵红兵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跟费四和小纪也算有些交情。总之,不是特别疏远也不是特别亲近,肯定和成天混在一起的赵红兵、李四、沈公子、小纪等人没法比,但肯定要比普通朋友关系近。有时候一旦逢年过节什么的大家看不到李武,嘴里还得念叨念叨。
据说,大海被李武等人砍了四十多刀,但大海没被砍死。多年以后,被砍了四十多刀没死又成了大海混社会吹嘘的本钱,这是后话。
李武混社会的本事有一套,平时在社会上玩儿也并不把赵红兵、李四等人挂在自己嘴边儿上。因为即使不提他们,社会上的人也知道他们是把兄弟。而且,李武也算是小有名气。
为什么砍了四十多刀就停了呢?因为此时大家都听到了警笛。原来,早在李武等人砍黑子时,隔壁黑子的两个朋友就已经报了警。
人家李武也有自己的生意,也有自己的圈子,虽然说财力跟赵红兵、李四等人有些差距,但他也实在没必要非往赵红兵他们这个圈子里挤。当年拜把子时,张岳带来的孙大伟完全融入了赵红兵他们这个以退伍兵为主体的圈子,但是同时带来的李武却始终没真正进入这个圈子。
“走,下楼。”
从张岳被处决以后,李武和赵红兵等人的关系变得疏远了些。这绝不是李武故意疏远,而是沈公子和李四俩人忒不待见李武。沈公子嘴损,见李武一次就损他一次,说的话总让李武挂不住脸。李四虽然不说话,但他却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李武。
浑身血迹的李武等人提着刀,不紧不慢地下楼离开。
当地江湖中人的车基本全是黑色的小轿车,只是财力水平不同车的档次不一样。但人家李武却别出心裁,开了辆蓝色的别克商务车。有专职的兄弟当司机,他成天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兄弟多,朋友多,车小了坐不开。”李武这样解释。
当李武下到二楼的时候,迎面冲上来了三四个警察。据说,这三四个警察连枪都没有。
李武个子不高,白白净净,长得绝对不算难看。他最大的特点就是鼻梁特高,而且鼻头挺大,当时他还有个外号叫“李大鼻子”。他也像费四那样在脖子上挂了条大粗金链子,但他却没有像李四、费四那样剃个青茬,而是留着溜儿光的小分头。那发型的样子大概就跟小沈阳春晚时候的发型差不多。李武不管走到哪里,身后起码都跟着四五个小兄弟。这排场别说费四比不了,就算是赵红兵、李四、大虎也没有。
李武看着这几个警察笑笑,然后提着带血的刀带着人继续不紧不慢地下楼。
张岳被处决以后,李武接手了张岳不少生意,比如到省城的交通线什么的。手里的钱是不缺,在当地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也算是比赵红兵、李四等人小一号的社会大哥。他的江湖地位大概跟费四差不多,但可比费四有排场多了。
这几个警察眼睁睁看着刚行完凶的李武等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他们居然连一句话都没说!据说这几个警察还侧身给李武等人让路。
李武这人本质不坏,但有时候的行为还真有点儿“鸡贼”。
这些警察是吃干饭的?这是怎么了?
沈公子还真不是在南山之战后,因李武给吴老板说情才说李武这人有点儿“鸡贼”的。而是从年轻的时候,沈公子就这么评论他。当年二狗还不大明白“鸡贼”这词儿的真正含义,后来二狗明白了这词,觉得沈公子的评价还真挺中肯。
二狗认为,原因有三:
“鸡贼”是北京土话,沈公子极少拿“鸡贼”这词来形容谁。“鸡贼”这词儿翻译成标准现代汉语的意思大概就是:小气、抠门、吝啬,还爱耍点儿小聪明。
1.他们都认识李武是谁。李武经常在他们那儿捞人。
不管怎么说,从2003年春夏之交起,李武这个沈公子口中的“鸡贼”,真的混出头了。
2.看李武等人那一身血迹,就知道他们是来要人命的,要是阻拦,说不定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还有人说:张岳死后,当地黑道头把交椅一直没人坐。赵红兵在安心做房产;大虎在专心做物流;东波不成大器,已经混得看不见人了。而且,大虎和赵红兵一场闷战互有损伤,都偃旗息鼓埋头做生意。李武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想达到以前张岳的高度。那种荣耀的诱惑,又有几个人抵挡得住?
3.据说这些110警察中有些是在社会上招聘的,连警编都没有,真和李武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干起来,说不定得吃多大的亏。
有人说:在那段时间里李武在街头恶战连连,是赵红兵他们不帮他,怎么能说是李武自立山头呢?赵红兵他们和李武再怎么着都是把兄弟,凭什么不帮人家?
综上所述:反正又不是现场暴力犯罪,走了个对面假装没看见,那不就啥事儿都没了?
有人说:能镇得住李武的人只有张岳一个。张岳现在没了,赵红兵根本镇不住他,他当然要自己闯点儿威风出来。
这些人就是那几年当地街头斗殴混战时出警的主要力量。就凭他们,能抓住谁?也就是抓几个挨打的人录录笔供,根本无法维持社会稳定。
有人说:李武这人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在屡屡被李四、沈公子等人蔑视后,终于忍不住要脱离这个团伙自立山头了。
难怪当地的市民到现在还怀念严春秋。
这几件大事儿,让本已经在当地玩儿得不错的李武名声大震。
从几个警察旁边从容走过的李武当然知道:事儿既然已经干到了这一步,那就得干绝了。
从赵红兵和大虎的闷战结束到赵红兵的小孩出世,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李武连干了几件大事儿,混得风生水起。
二十九、澡堂子
比迷愣小不了几岁的赵红兵,也快要体会当爹的感觉了——高欢马上就要生了。
虽然说李武混了这么多年一直混得一般,但李武见过太多成功的先例了。李武明白:只要把老古给办了,那他必然上位。
父爱这东西,可能只有当上了爹的人才能体会。
只要老古栽在李武的手里,不出一个月,社会上的人就全都知道了:老古栽在李武手里了,还是李武更牛逼。
这场闷战,迷愣打了自己一枪,但是他赢了。谁活明白了,谁就赢了。
李武在医院里砍了黑子、大海之后,没跟赵红兵等人中的任何一人联系,只是给他的“大哥”打了个电话。他清楚得很,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谁的帮助,谁能帮助他。
迷愣直到现在看起来还是个老流氓,绝对的老流氓,走在哪儿都像是暗夜的萤火虫一样,一眼就被人看出是个老流氓。但这老流氓现在有几句挂在嘴边的话:“找我喝酒那没问题,但谁也别来找我整些干仗什么的扯犊子事儿了。我老了,我都快有外孙子了。我扯不动了,也扯不起了。要是谁看我不顺眼,那就揍我一顿,我肯定不还手。”每当说这几句话时,迷愣这老流氓脸上总是带着点儿得意的神色。
“大哥,今天我在附属医院砍了几个人……”
几个月后,迷愣开了家体育用品商店。几年后,迷愣又开了家全市最大的酒吧。
“嗯?你砍人?人被砍得怎么样?”
迷愣出院以后,虽然还是整天流里流气一副睡不醒的架势,看起来什么都没变。但是,他离大虎等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应该不会闹出人命吧。”
腿上挨了一枪算啥?离开大虎他们少赚点儿钱算啥?和女儿能幸福平安地活着相比,和这个虽然有些缺憾,但终于父女团聚的家相比,什么都不算。
“嗯,知道了……”
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牵挂的是女儿。女儿虽然和他接触时间不长,却那么关心他爱护他。他当年走上这条路,多少跟缺少关爱有关。如今有了爱,有了责任,迷迷糊糊混了二十多年的迷愣,终于活得不迷糊了。
撂下电话,李武吩咐了他的兄弟三件事儿。
迷愣这幸福跟大白腿最终决定考大学无关,跟自己能脱离生活了几十年的圈子也无关。
“找几个人,在附属医院盯着,看那俩倒霉蛋死没死。”
迷愣满脸都是幸福。
“找几个人,去盯着老古,发现他马上给我打电话。”
“好。”
“准备好家伙,都等我电话。”
“跟我拉钩。”
吩咐完,李武就消失了。
“……”
前文说过,老古这人以前是个“不知深浅”的人,但自从和张岳一战过后,老古对自己的认识显然上了一个层次。据二狗所知,那次事儿过后,老古在社会上只归拢一些不可能有力量反抗他的人,绝对不跟和他实力接近的人发生正面对抗。
“拉钩。”
老古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黑子、大海这两人被砍的消息。老古做出的第一反应不是马上召集人马跟李武火拼一场,而是让黑子和大海两人的家属报案。
“我怎么做不到?”
“报案吧。你们放心,肯定有他受的。”老古宽慰黑子的老婆。
“那你能做到吗?”
随后,老古又给刑警队的陈队长打了电话:“李武在医院砍伤了我们公司的两个人,现在他俩生死未卜。你一定要帮忙啊陈队长……”
“好,这是你说的。”
“那肯定……”
“你要是答应我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就考大学。”
当天中午,也就是李武砍伤了黑子和大海约两个小时后。李武又接到了他“大哥”的电话。
“那你也得给我考!”
“你砍的是老古的人吧?他们报案了。”
“哪儿有好几百分,顶多低一百多分。”
“那大哥你说怎么办呢?”
“考不上也得考!一年考不上考两年,两年考不上考三年。前几天我看电视,电视上都说了,体育生那录取分数线比正常的大学低好几百分。”
“那你就去刑警队呗。”
“我真考不上。”
“去刑警队?”
“……”迷愣不说话了,的确,他也就供女儿读了一两年书。
“当然了,难道让他们去抓你啊?去吧,录个笔供。”
“你供我了吗?”
“那……”
“你们体育生录取分数线那么低,你都考不上?我白供你读书了!”
“别问了,录完笔供你就回家呗!到时候我给刑警队打电话,没事儿。”
“我考不上。”
“大哥,明白了。”
“你给我考大学去!”迷愣气儿还没顺过来,一听大白腿要辍学,气得够呛。
放下电话,李武就又打了几个电话给他的小弟。
“我高中马上也要毕业了,我毕业以后就找个班儿上,以后我养你。”
“那俩倒霉蛋的情况咋样?”
“……”迷愣被呛了一口还没缓过来。
“都没死,看样子都没啥大事儿。那个大海后来是被人扶下楼的,连担架都没用。”
“爸,你答应我以后别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行不?”
“知道了,真结实。”
大白腿一看迷愣被呛了,马上心就软了,开始给迷愣捶背了。
“找到老古了吗?”
“哎,爸……你当心点儿,烫。”
“他在医院,现在在医院里盯着呢。”
“真的!真是自己……”迷愣一激动, 被粥给呛了,趴在床上剧烈地咳嗽。
“嗯,知道了。”
“你说出这话谁能相信?”
两个电话打完,李武就去“自首”了。
“真是我自己弄的啊。”
根据后来的事态发展,二狗分析,见到李武主动来自首后,陈队长给老古又去了电话。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李武现在在我这里。”
“我说了好几次了,是我自己玩枪,一不小心走火弄伤的。”
“拜托了,陈队长。”
“那你告诉我你腿是怎么伤的?”
老古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得知李武“落入法网”后麻痹大意,据说他在医院里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老古那天好像觉得在医院里待了一会儿挺晦气,出来直接去了一家洗浴中心。他可能是想洗洗身上的晦气,哪儿想到,非但没洗下去,而且“洗”出了一身的晦气。
“别报案……”
且说李武“落入法网”后,十分“配合”地录了笔供。
“我凭啥不管?你是我爸!我现在就去报案去,你别拦我!今天他们打伤了你腿,明天就会要你命!”
一个小时后,笔供录完,李武潇洒地走了。
“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什么?李武潇洒地走了?如此恶性案件,作为主犯的李武说走就能走了?这可能吗?
“你就告诉我,究竟是谁把你打伤的?为什么把你打伤?凭什么把你打伤?”大白腿越说越激动。
当然可能:1.有人保李武出去;2.最重要的,李武的“大哥”打了电话。
“有些事儿……你们小孩子不懂。”迷愣不敢跟他姑娘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怕吓到他姑娘。
李武的“大哥”是谁?是什么人?打个电话警察就能把李武放走?
“你再这样我也不认你这个爸爸了!”
这个,不言自明。
“……”迷愣不说话,低头喝粥。
从刑警队出来以后,李武立马就给他小弟打了电话:“老古呢?还在XX洗浴中心吗?”。
“你都四十多了,还这么成天没正事儿!”大白腿对迷愣还挺凶。
“嗯,还在。”
而且,还有人听到过迷愣和大白腿之间的对话。
“好!”
据说当时王宇的病房离迷愣的不远,去探视王宇的人经常可以看到一个皮肤白白个子高高的姑娘提着保温饭盒去看迷愣。人们都问:这姑娘是谁啊?一打听就知道了,原来是大白腿。“哎呀真想不到,迷愣居然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见到大白腿的人无不感慨。
当地的老流氓都爱泡澡。浴池边儿上放一个烟灰缸,再加一台电视,愣是能在澡池子里泡上几个小时。
但是有一个人,虽然在闷战中没赢,但在生活中却赢了,这个人就是迷愣。
老古在洗浴中心里悠闲地泡澡,他想等一会儿泡舒服了,给陈队长打个电话,问问李武的事儿怎么样了。他不知道陈队长已经连续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他李武已经被保出去了。
只不过相比而言赵红兵的名声好点儿,毕竟二虎被废了。
老古那锁在柜子里的手机连响铃带振动,老古却眯着眼睛优哉游哉地泡在浴池里,抽着烟看着电视。殊不知,他已经大难临头了。
赵红兵和大虎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闷战中,谁也没真正占到便宜。简单地说就是:双输。大虎折了弟弟,如断一翼;赵红兵和李四也赔了150万。谢老二的腿折了,王宇也被砍得满身刀疤。谁赢了?谁也没赢,双方实力都受损。
李武从刑警队出来直奔洗浴中心。到了洗浴中心门口,见到了已经赶到的五六个提着砍刀、猎枪的兄弟,二话没说,手一挥,带着一帮人进去了。
赵红兵和大虎的事儿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了,血肠子二龙和丁小虎也不再琢磨找狼狗谢老二报仇了。
门口那些换衣服换鞋的服务生,看到这伙儿人的架势,根本拦都不敢拦。
二十六、鸡贼
李武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浴池里老古那露在水面上的后脑勺。为啥啊?因为老古还留着狼尾发型呢!21世纪全国留那狼尾发型的,估计就剩老古一个了。
家训的效果在几年以后显现了出来,二龙和丁小虎,谁都没再让赵红兵失望。
据当天也在那儿洗澡的刘海柱说,李武进去时老古在哼哼歌:“……熙熙攘攘为名利,何不开开心心交朋友,时时刻刻忙算计,谁知算来算去算自己,卿卿我我难长久,何不……”
这次家训,是赵红兵对二龙和丁小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家训。
“老古!”李武一声暴喝。
赵红兵吼完,摔门走了。
正惬意地哼哼歌的老古一见李武,这一惊可不小,“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想跑。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琢磨去吧!”
李武哪容老古从眼前跑掉!据说赤手空拳的李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抓住了老古的头发,用力往水池子外面拽。老古当年近身肉搏的次数也不少,那是真有经验,抓住了李武的手腕就往浴池里拽。此时在边上的老古的司机也伺机抓住了李武的头发,和老古一起奋力把李武往水池子里拽。
“我知道,你们都想出名,也都想将来成个社会大哥什么的。但我今天告诉你们,你俩没戏!你们就这样靠着我,一辈子你俩也出不了头。对,李四、费四都是我兄弟,都混得挺好,都是社会大哥。李武混得也不赖。但是,你看人家混社会的时候,靠我了吗?我有事儿说不定还得去找他们去。人家是自己混社会,自己做生意,靠自己的本事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就你俩这样,跟着我瞎混,就以为自己会混出名堂?告诉你们:这样下去,你们俩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李武这人本来就身手不佳,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一直纵情酒色,那身体是真虚。被老古和老古的司机奋力一拽,再加上浴池的地本来就滑,李武“扑通”一声被拽进了浴池。
“跑啊!你俩倒是跑啊!你俩不是能跑吗?还回来干啥?什么是男人?男人做了错事,就要承担!敢做,就要敢承担!要是你俩决定一辈子不回来了,那你俩跑吧!你俩不还是回来了吗?当年我两次都能跑,但我两次都没跑,加起来一共坐了八年牢。我就知道,我早晚要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就是承担了,我坐了八年牢。但现在,我清清白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我付出了!逃避这一时的惩罚,有意思吗?你们俩跑,害的只能是你俩自己,明白吗?”
老古和他司机这两个一丝不挂的人抓着李武的头发就往水里按。这架打得真热闹。再有实战经验的混子,也不习水战啊!
“你们打起来找谁不行?你们去找王宇?王宇是什么人?王宇到今天还是通缉犯!自从广州回来后,你们看人家王宇多老实?王宇的性格你们都知道吧?他现在自己被骂了都不还口,换在以前那俩小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为啥啊?因为人家王宇不想惹事儿!你们俩真有本事,把人家王宇都能找来!人家不想惹事儿,不想惹事儿,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俩呢?混社会你们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别连累朋友!懂吗?张岳为什么到现在谁说起来都竖大拇指?人家张岳就是懂这个,所有的罪自己一个人扛,自己的朋友一个都没咬出来。要是张岳多说点儿事儿立功,或许他还能不死。但是他宁可自己死,也没连累任何一个朋友!你俩懂吗?你俩不但连累了,你俩连累的还是王宇!”
但此战还真就成了李武的成名一战,是江湖中有名的“李武水中战老古”!
“你们为什么敢去惹那么大的事儿?是因为我肯定要帮你们吗?是因为我是社会大哥吗?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是社会大哥吗?你以为人人都怕我啊?我告诉你俩,没人怕我!一人一条命,谁怕我啊?叫我大哥那是给我面子,没人给我面子我他妈什么都不是!为什么给我面子啊?那是因为我这人讲道理!在社会上人们都觉得我讲道理,才叫我声大哥,你们明白吗?混社会有混社会的规矩,既然那天说好了坐下来谈,就别再扯些其他的!这是规矩!告诉你们,最能打的未必是大哥,最讲道理的才是大哥。明白吗?”
李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老古和他的司机拖进了水里,连呛了几口水,想起但起不来。李武带的那六七个小兄弟也不是白带的,看见李武被拖进了浴池,抡着刀连蹦带跳都扑通扑通进了浴池。
据二龙和丁小虎回忆说,那天赵红兵在说话时一直站着,嗓门罕见的大,整栋楼都听得见。坐在沈公子办公室沙发上的二龙和丁小虎被赵红兵的声音震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过了十几分钟,赵红兵训斥完离开以后,二龙和丁小虎依然被吓得发抖。
浴池里其他泡澡的人,看见这阵势,都光着身子爬上了池子沿儿。那池子里就剩下了老古、李武等人。
多年以后,二龙和丁小虎回忆起那天赵红兵的话还欷歔不已:活了20多年,很多事儿,那天才明白。
四五个穿着整齐但浑身已经湿透了的人,抡着大片儿刀向赤条条光溜溜的老古和他的司机砍了过去。
赵红兵这人一向和和气气,除了多年以来养成的和沈公子动辄张口对骂的习惯以外,无论对下属还是对晚辈都有礼有节。二龙和丁小虎那天,第一次见到赵红兵真动怒。
一刀、两刀……
赵红兵的“家法”不是对肉体的摧残,而是声色俱厉的“家训”。
老古和他的司机那光溜溜的身上顿时开了花,松开了抓在李武头上的手,转身想跑。
那天,在沈公子的办公室,他们领教了赵红兵的家法。
水中的阻力本来就大,哪儿那么容易跑?
通常黑社会都有家法的,但他俩还真不知道,赵红兵居然也有。
被呛了两口水的浑身湿漉漉的李武爬起来,连脸都没擦,奋力向前一扑,又抓住了老古的头发。
沈公子给他俩发的短信不是:“你们明天再不回来,那以后也别回来了。”而是:“回来吧,听说要对你俩执行家法了。”沈公子是在跟丁小虎和二龙开玩笑,但他俩当真了,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了沈公子的办公室。
“操你妈!”
血肠子二龙和丁小虎其实没跑多远,就跑到了郊区避风头。他们根本就没想到事情后来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身上已经多处刀伤的老古和他的司机都不动了,也不还手了。他们知道,跑是跑不了了,要是再还手,说不定得被砍死在浴池里。
放下李四两口子不谈,说说丁小虎和二龙。
“操你妈,李武,你想干啥?”老古还挺硬。
李四他们两口子和二狗等人不一样,他们绝对是真诚的。
“我操你妈,让你报案!”
帮助人还分真诚的不真诚的?对,肯定分。什么是真诚的?比如在汶川地震时捐款1.1亿的天津钢铁大王张祥青先生,那就是真诚的。什么是不真诚的?就比如小学时每到三月份,学校就勒令学生们去学雷锋。二狗和同学们也不知道该咋学,一群人系个红领巾,跑到郊区,挨家挨户敲门,只要见到个岁数大的老头就问:“大爷,你是孤寡老人吗?你要是孤寡老人,我们帮你擦玻璃。”结果,一个孤寡老人也没见过,一次玻璃也没擦成,还挨过不少骂。
李武猛地一下把老古的头按在了水里。
李四他们夫妻俩做得最多的就是帮助身边的人和身边人的朋友,而不是向中华慈善总会那样的机构大肆捐款。他们不是在走流程,是真心实意地帮助别人。被帮助的人在得到他们的帮助时,应该会感受到他们真诚的心。
“今天我就是要整死你!”李武是真用上狠劲了。
李四布施,五妹相当支持。而且,她和李四不一样,李四有什么事儿都不愿意表现出来,但五妹想对谁好那是真好,热情如火。从2003年春天开始,不知道多少孤寡老人、贫困学生被这一个像冰一个像火的两口子感动了。
李武的小兄弟怕李武一个人按不住,帮着李武一齐向下按。据刘海柱说,李武等人把老古的头按在水下至少两分钟。
五妹虽然脾气暴躁,但心肠确实是好,热心,乐于助人,人缘挺好。李四家所在小区的邻居都称赞五妹。
当时裹着条白浴巾正准备出去的刘海柱在池子边儿说了句:“你们还按呢?差不多行了,再他妈按,他该淹死了。”老古的司机在旁边早就吓得筛糠了。
五妹是团火,李四是冰水。火遇到冰水会怎么样?
要不是刘海柱这句话,那天红了眼的李武说不定真把老古给淹死在那儿。
赵红兵大笑不语。
李武一把把老古从水里拽了出来。
费四喝酒时经常跟赵红兵说:“咱们哥儿几个,包括沈公子在内,都吓唬不住自己家的老娘们儿。就比如高欢,你敢训她吗?她不训你就不错了。还得说是四儿,那是真厉害,把我妹妹归拢得服服帖帖。我从小就琢磨,谁娶了我妹妹这辈子肯定得遭不少罪,但一物降一物,我妹妹是真听四儿的。我还问过我妹妹,我问她四儿是不是在家总打她,如果四儿打她,那我就给她报仇去。结果我妹妹说,结婚以来四儿就没动过她一指头。红兵你说邪不邪,你就看四儿那干巴样儿,我得比他高多少?得比他重多少?但是我妹妹从小就修理我。有时候她就拿着擀面杖站在我家胡同口等我,我被她吓得放学都不敢回家。”
“操你妈,你还整我吗?你还报案吗?”
没过五分钟,刚才还打得天翻地覆的五妹和费四俩人又和好了,又说又笑,好像刚才那事儿根本没发生过。看来,脾气暴躁的人通常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水里憋得快昏厥的老古出了水面就大口喘气,根本无暇回话。
据说五妹当场就“消停”了,不打了也不骂了,完全没脾气了,像个刚被家长训过的小学生。
“操你妈不说话是吗?”李武一把又把老古按到了水下。
李四看见五妹在那儿追着费四连骂带打,只哑着嗓子对五妹说了一句:“你消停会儿行吗?”
“差不多行了啊,李武!”刘海柱又说了一句。刘海柱和李武也算认识,虽然不是很熟,但知道李武和赵红兵的关系。刘海柱这老江湖看出来了,李武是真的疯了,真不怕搞出人命来。
据说有一年过年,兄妹几人聚在一起打扑克,费四偷看了一眼五妹的牌,被五妹回手就扇了一耳光,然后五妹和费四两人就吵起来了。这兄妹俩越吵越凶,最后五妹急了,上去就挠费四,费四舍不得打自己妹妹就没还手,结果五妹还挠起来没完了。他们三哥去拉架,结果五妹把三哥也给挠了。在社会上呼风唤雨的费四对他这个妹妹无可奈何,开门就想跑。打不了还躲不起吗?费四一开门,发现李四正站在门口。
李武又抓着老古的头发把他从水里提了出来:“整我?今天我就整死你!”
李四的媳妇,也就是费四的妹妹,暂且把她称之为五妹。五妹长相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几个哥哥,长得很“妩媚”,也算是个美女。但是呢,她的性格却和她哥哥基本一样,耿直、火气大、暴躁,但心肠挺好。
老古脸憋得通红,还是说不出话,闭着眼睛大口喘气,同时不停地摆手:“别……别……”喘不过气的老古已经不能组织语言了。
据说唯一能让李四多说几句话的话题就是聊小孩。李四每次聊起他的女儿来话会多一些。李四爱吹口琴,而且吹得特别好。口琴是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乐器,现在早就没人玩儿了,但李四没事儿的时候就吹口琴。他不但自己吹,他还教他女儿吹。据说,那耐性不是一般的好。
“你不是报案吗?我让你再报案!”
沈公子就算是急赤白脸,也拿李四没辙。
李武抓起老古的头发又要往水池子按。
“好,那我也不说了。我喝还不行吗?”
“别……别……不报了……”老古服软了。刚才他真是差一点儿没被李武给淹死。
“你让我说啥啊?我这不听你说呢吗?”
“你别不报案!我等着你报案!我等着你找人抓我!操!你现在就去报!”
“你说话啊!”沈公子真急了。
“不报了……”
李四笑笑不说话。
“报!你现在就给我报!”
时间长了没人愿意和李四在一起说话,但沈公子总是挑战极限,没事儿周末就开车过去找李四喝点儿酒去。沈公子本来就是话唠,连比划带说,但李四就是不搭话,偶尔点点头。有时候沈公子被李四急得脸皮发青,站起来指着李四骂一句:“你丫说句话!”
“真不报了……”
一般人都不爱跟李四聊天,因为聊几句就变成了独角戏。变成了一个人说,然后李四在那儿静静地听,只是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行,让你报你不报,等你再报案,后果自负!”
都说张岳在东北是混黑社会的天才,那李四又何尝不是混黑社会的天才呢?只是,两个人的表现形式不同、性格迥异罢了。
李武抓着老古的头发,抬手又是两耳光。
张岳敢于在做命案时,给李四打个电话就空手去广州,那是他太了解李四了:1.李四能在短时间内给他所有想要的东西。只要李四承诺了,就算是李四死了,他都会找人把东西交到他手里;2.那顿街头大排档里的烧鹅饭,吃过以后,李四就会把所有记忆咽在肚子里,无论被谁严刑拷打,都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赤身裸体站在浴池中间的老古,一言不发。
二狗也认为是这样,如果李四不是这么沉默冷静,也不会短时间内在广州成为黑社会大哥的左膀右臂,继而飞黄腾达。
这次老古是真栽了。这么一个江湖大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丝不挂地被李武等人如此羞辱,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服软。从此,老古的江湖地位肯定要在李武之下了,即使现在老古比李武财力和势力都大。
人们都说:李四这样性格的人在东北混社会远没在广东混社会有前途。在东北,社会大哥通常都张扬、霸道、朋友多、能说能唠,或许还懂点儿幽默,这样才混得开。但是在广东,江湖大哥可能需要的就是内敛、冷静,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
“拿刀来!”李武接过了一把刀。
李四在当地的朋友不多,交际也不广。他在社会上的朋友基本全是通过赵红兵、沈公子、费四等人认识的。他有个原则:既然赵红兵、沈公子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么他最好的朋友认可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
“今天我先劁了你。”李武作势要割老古那胯下三寸不良之物。
有些人是说了不做,有些人是只做不说,李四显然是后者。
“别……别……”老古捂着。现在他只会说这一个字了。每说一个“别”字,嘴里就往外喷水星子。
李四的胸中始终有团火,虽然外面罩着一层厚厚的铠甲,但是,他亲近的人一样会被他胸中的那团火所温暖。
李武抬头看了看池子边儿裹着块大白浴巾的刘海柱,说:“今天柱子哥在这儿,看在柱子哥的面子上,给你留两天。”
王宇受了这么重的伤,李四居然连看都不去看,放在别人眼中这是不可理解的事儿,但在王宇眼中,这才是李四的一贯作风。二狗也清楚,李四不去看王宇,那是因为他怕看见王宇那重伤的样子,会心痛。听说王宇没生命危险了,李四就不去了。王宇的事儿李四全给办了,肯定不用王宇操心。
李武现在显然冷静了,至少比刚才要淹死老古时冷静多了,开始卖人情了。刘海柱和老古有什么关系啊?老古年轻时就成天被刘海柱归拢,只不过现在这两个人都五十来岁了,打不动了。他们只算是老相识,交情肯定没有,见面顶多就点点头。
李四的老婆当年带着孩子在他跑路半年以后去广州找他,听说李四都没去机场接,只是静静地在家等着。唯一不同的是,李四在广州的家里笨手笨脚地做了人生中的第一顿饭。开了门见到老婆孩子以后只淡淡地说了句:“来了。”老婆孩子见到他以后哭得不成样子,但李四回头就去厨房端菜了。
刘海柱笑笑没说话,裹着浴巾走了。
李四就是这么个人,有时让人觉得不近人情,冷血至极,有时又让人觉得特别温暖。他不擅于表达内心情感,他只会去为亲近的人做一件又一件的事儿。对人嘘寒问暖的事儿,他一辈子都没干过。但是,不嘘寒问暖并不代表李四不关心,或许在他心里比那些表面上嘘寒问暖的人还关心得多。
湿漉漉的李武等人爬出池子,扬长而去。池子里,留下了伤口还在冒血的老古和他的司机。
“嗯,好好照顾他吧,我就不去看他了。”
这下,李武算是出气了,完胜。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儿,但得养俩月……”
很快,江湖中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儿。
“你哥现在怎么样了?”
“李武还算干了件人事儿。”连沈公子也在背后表扬了李武一句。沈公子和张岳关系一向很铁,听说李武是因为张岳的事儿跟人家打起来的,也有点儿小感动。
“四哥……”
“李武干得不错。这老古早就该收拾。”赵红兵说。
“人家也是为咱们办事儿坐的牢嘛。”
的确,李武干得比赵红兵还漂亮,漂亮多了。老古和大虎都是一个级别的江湖大哥,李武把老古收拾得那叫个服帖。赵红兵、李四跟大虎等人闷战了那么久,最后虽然说废了二虎,但也拿出了钱,还付出了王宇重伤的代价,惨胜。
“这个……”
李武比赵红兵还厉害?应该不是。久居人下的李武终于憋不住了,他在玩儿命。谁不怕玩儿命的?而赵红兵显然早就没必要去玩儿命了。
“前两天你哥跟我说了,他们挺困难的。”
混子都是20多岁打打杀杀成名,但人家李武,是快40岁了才成名。成名这一把,他就干了个大的。
“四哥,这是……”
接下去的事儿,就是李武该如何把乘火箭般上升的知名度转化为财富了。
“就你那邻居,收拾东波那哥儿俩啊。”
混过这么多年社会的李武当然懂。
“哪哥儿俩?”
此事过后,李武也躲了几天,几天后李武发现老古的确没脾气了,就开始得瑟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李四叫来了王亮:“五万块钱,给那哥儿俩拿去吧。”
在李武归拢完老古约半个月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儿。这事儿相对于“水战老古”显得没什么劲儿,而且江湖中人知道这件事儿的也不多,但却是李武发家的根本。
二十五、家法
这事儿的起因是和袁老三等人在一起玩儿的一个太子党。此人和二狗年龄差不多。
从张岳被处决以后,李武和赵红兵等人的关系变得疏远了些。这绝不是李武故意疏远,而是沈公子和李四俩人忒不待见李武。沈公子嘴损,见李武一次就损他一次,说的话总让李武挂不住脸。李四虽然不说话,但他却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李武。
如果拿此人跟二龙比,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二龙被拍在沙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