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死不了吧,你不信。好了,我回家了!”二龙自己不再顾虑,准备回家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等待死亡的二龙还没死。这时,二龙自己也认为自己好像真死不了……
“你现在不死,你明天未必不死!”二狗还不认输。
大概所有的小孩子都听说过前段时间一个小孩儿咽下泡泡糖死了的事儿,纷纷驻足观看,等待二龙气绝身亡。
“反正我该回家了。”二龙不理会二狗,拍了拍手,径直回家。
“他吞下了泡泡糖!”每当身边走过一个小孩子,二狗就大声宣布一下这件事儿。
二龙在前面走着,二狗和一群小男孩在后面跟着,等着二龙走着走着倒下死掉,横尸街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小时过去了……二龙还没死,聚在二龙和二狗身边的小孩子越来越多了。
一群小朋友一直跟着二龙到了家门口,二龙还活着……
“好像是没事儿……”
而且,二狗惊奇地发现,自己也到家了。
“真的没事儿?”
原来,二龙的爸爸因为工作调动,刚到二狗爸爸的单位,他家也刚刚搬到二狗家隔壁!
“……没事儿……”二龙闭着眼睛开始等死。
二狗和二龙成邻居了!
“感觉咋样?”二狗颤抖着问。
第二天,二狗在自己家门口又看到了二龙。
二狗吓死了:完了,他要死了,二狗成杀人犯了。
“你真没死……”二狗挺失望。
他真咽下去了……
“嗯。”
二龙接过泡泡糖,三下五除二地剥开糖纸,拿出“大大”泡泡糖,二话不说就塞进嘴里,三嚼两嚼后,眼睛一瞪,喉咙一咕噜……
“你是不是知道咽下泡泡糖死不了?”二狗问。从昨天开始,二狗心中一直有此疑问。
“给你,你吃!你咽!”
二龙语出惊人,当场把二狗“雷”得呆若木鸡:“我当然不知道。我也觉得咽下去可能会死,但是,我就想尝尝泡泡糖的滋味。”
二狗从小最怕别人激,一怒之下递给了二龙一块“大大”泡泡糖。
我操!为了尝块泡泡糖,连死都不怕!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长大了要干些什么事?!
“你给我,我就敢咽。”二龙瞪着二狗说。
当时,二狗就有此感叹。
“你不信,你敢咽下去吗?”二狗蔑视地看着二龙。打死二狗,二狗也不相信二龙敢吃这要人命的泡泡糖。
在二狗的印象中,二龙小时候还没体现出混社会的天赋,或者说他自始至终根本也没混社会的天赋。
“不信!”二龙依然质疑。
二龙是典型的东北80后一代年轻人,具备东北80后年轻人的一切特征。
“真的!”二狗在八岁时对把泡泡糖吞下就会死这一事实坚信不疑。
为了表达对童年玩伴二龙的想念,也为了纪念当地及全东北80后男孩子的战斗的青春,二狗现在摘录当地著名诗人黄老破鞋的七绝三首。虽然黄老破鞋这三首诗始终没能正式发表于平面媒体,但不能因此否认这三首诗的写实意义。看了这三首诗,大家就知道百分之八十的东北男孩子的青春过得究竟有多得瑟了。
“真的吗?我不信!”二龙提出了质疑。
其一
“跟你说啊,这东西一般人吃不了。我妈单位有个同事的孩子,前些日子就是吃了这泡泡糖以后出去跑,结果一下摔倒了,把这泡泡糖咽下去了,然后就死了!”二狗不是吓唬他,二狗说的事儿是真事儿,但不是二狗妈妈同事的孩子,是二狗一个同学的爸爸的同事的孩子。估计那孩子是跑着跑着被泡泡糖糊住了呼吸道,然后无法呼吸,死了。
政府门口放过鞭,派出所里发过烟。
“给我一块吧!”二龙锲而不舍。
兜里没有十块钱,哥们就是闹得欢。
“嗯……这个……”二狗有点儿舍不得。
其二
“能给我吃一块吗?”二龙看见二狗兜里有一盒,开始跟二狗厚着脸皮要了。
夜总会里嗨过舞,打群架时犯过虎。
“就是吹泡泡的,笨!”二狗生平最恨智商不达标的人,都说了是泡泡糖,他又看见了二狗吹泡泡,居然还在问什么是泡泡糖。这不是弱智是什么?
也曾被逼去跑路,没地儿去就睡公墓。
“什么是泡泡糖?”
其三
“泡泡糖!”
干仗也拿过菜刀,还是难免会挨削。
“什么?”
总是一拳被搂倒,谁说无招胜有招。
“泡泡糖。”
注:东北话“搂”读lou
“你吃的是什么?”二龙惊奇地看着二狗吹出来的泡泡。
二龙的青春恰如黄老破鞋的诗中所描述的那样:得瑟,多姿多彩,虽然不怎么成功,但却不失激情。
二狗跳得累了,坐下来休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大大”泡泡糖,剥开一块,嚼了嚼,吹了个泡泡。那时候,当地刚有“大大”泡泡糖出售,很多孩子还没见过。
当然了,二狗的青春和二龙过得也差不多,或许比二龙活得还得瑟。这是题外话,不谈了。
二狗和二龙又连续地跳了20几次煤堆,在跳煤堆的过程中初步建立了友谊。而且,在跳完煤堆后,二狗和二龙的个人卫生情况终于差不多了——反正都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就算二狗爸爸看到二狗也认不出来眼前这黑孩子就是他儿子。
二龙在初中毕业以后就成了当地的一个无业小游民,成了当地治安的一个不安定因素。二龙的爸爸觉得这样不行,就送二龙去当了兵。
“嗯,我也玩儿。”二龙跟着二狗爬上了锅炉房。
二龙是在河北当的炮兵,当了三年兵一炮没放,却给连长哄了三年孩子。据说他在连里还是文书。
“好玩儿,我已经玩儿了一下午了。”
1999年前后二龙复员了。复员以后他没正式工作,但却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了一技之长:修手机。
二狗和他简单地对比了一下个人卫生情况,发现他好像比已经连续跳了20几次煤堆的二狗个人卫生还要差。
修手机在2000年前后绝对不像现在这样。现在修个手机百八十块钱,而且也没多少人去修。在2000年前后,一般修手机动辄就上千,随便换个零件,蒙人蒙个五百八百的一般没什么大问题。
映入二狗眼帘的,是一个流着鼻涕、光穿着一条20世纪80年代东北孩子流行的棉裤的瘦小的小男孩儿。
所以当时在市中心某电信营业厅旁边修手机的二龙简直是一夜暴富。但二龙根本就不满足于这种一夜暴富,在他胸中始终燃烧着一团火焰:混黑社会!
“好玩吗?”二龙问二狗。
混黑社会才是二龙最大的梦想!
正在二狗热火朝天地玩跳煤堆的游戏的时候,二龙出现了。
前文中讲过的富贵、马三、九宝莲灯、大志等人都是迫于生计,无奈才去混社会的,但人家二龙不一样,人家是想撇下手中修手机这个金饭碗去混黑社会!
可以想象,当时二狗是个什么样子。
难以理解吧?
二狗记得认识二龙那天,是冬天的一个礼拜六的下午。那时候礼拜六下午小学生都放假,但是大人都上班。那天是阴天,看样子好像是要下雪。二狗和二龙邂逅的地点一点儿都不浪漫,是在二狗爸爸单位锅炉房后面的煤堆上。二狗当时正在自己玩儿一种十分枯燥的游戏,就是从两层楼高的锅炉房上跳到煤堆上,然后再转身爬上二楼的锅炉房,再跳到煤堆上。
二狗告诉你:一点儿也不难以理解!最起码,这在东北,一点儿也不难以理解。在2000年前后,东北年轻人的世界观多少都有些扭曲,多数人都动过混黑社会的念头,仿佛在黑社会上混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认识二龙那年,二狗八岁,二龙九岁。在认识二龙的当天,二狗就认定:这小子长大后肯定要干出一些大事儿,因为他身上具备常人所不具备的特质。日后二龙的发展轨迹果然印证了二狗当年的判断。
二龙混社会有个先天的有利因素:他和当地名头最响的社会大哥赵红兵是邻居,赵红兵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二龙是第四部中的重要人物,他不但代表着当地那些一心想要加入黑社会的小青年,而且,他还是日后一系列血战的导火索。他比第二部中的富贵、第三部中的大志和九宝莲灯还重要,是当地80后混社会的代表人物。
虽然二龙总想混进赵红兵团伙,却始终混不进去。原因有如下几点:
比如二龙。
1.赵红兵已经很少理会江湖上的是非,所以要那么多小弟没用。
三、二龙
2.二龙文不能文,武又不能武。
但是,似乎一代比一代更爱惹事儿。
3.如果赵红兵和别人发生了小的冲突,需要搞点儿场面,那随便花点儿钱去雇几十个刚进城的乡下人就行了,根本用不上二龙。
刘海柱也直摇头:“仅就街头斗殴而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4.如果赵红兵和别人发生了大的冲突,需要将对方打死或打残,二龙更没什么用。他下不去那狠手,他没九宝莲灯那心狠手辣的劲儿。
“这帮孩子太不经打了……”沈公子有点儿懊恼。本来他想借着酒劲儿好好打一架,哪儿想到这群孩子跟纸扎的似的,一碰就倒。
想混进黑社会但始终混不进去的二龙急了,找了他爸爸。
“你多大岁数了,还找架打,丢人不?要是有人知道咱们今天跟这帮孩子打架,我可没脸见人了。”赵红兵看着沈公子直乐。
“爸,二叔现在在搞房地产开发,我想去他那儿……”
一转眼,人都不见了,就剩下了赵红兵他们仨。这些孩子打不过赵红兵他们,但是跑起来肯定比这老哥仨快。
“你现在修手机赚得不是挺多的嘛,干吗非要去他那儿?”
据说这场斗殴就跟电影《黑客帝国》里的经典镜头似的。赵红兵他们这三个人一动手,也就是一二秒钟的时间,那帮孩子就被摔出去了四五个。剩下没摔倒的转身就跑,摔在了地上的爬起来也跑。
“修手机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再过两年肯定赚不到钱了,总得找份安定的工作。”
七八个人围住了三个人,抡拳头就打。
“你就好好地修你的手机吧!”
被沈公子戏弄的这些孩子显然急了,一股脑儿地朝沈公子冲了过来:“我让你哭!”
“爸,修手机真修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帮我跟二叔说一声!”
“哈哈!”一直袖着手看热闹的赵红兵憋不住笑了。就沈公子这嘴,那几个孩子再过十年也不是对手。
二龙的爸爸拗不过二龙,拉下脸跟赵红兵去说这事儿了。
“你要是敢打我,我肯定哭!”沈公子假装挺委屈。
老邻居的面子必须得给,赵红兵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大概在2002年,二龙真就加入了赵红兵的公司。在二龙心中,他已经混进了“黑社会”。
“咋地吧?”
某年春节时,在二狗的一个高中同学的生日宴会上,二狗又看到了二龙。
“你要是敢打我……”
“介绍认识一下,这是二龙,社会人儿。”二狗的同学这样介绍二龙。东北话中的“社会人”的意思大概就是“江湖中人”。
“就打你了!”
二狗和二龙都笑了——不用介绍,十几年的邻居了,忒熟了。
“你真敢打我?”
“社会人儿呗,二龙?”二狗笑问。
“操!”
“呵呵,不算。不过现在我跟咱二叔玩儿呢!”
“你敢打我?”
“你跟二叔玩儿呢?”二狗做梦也想不到赵红兵居然收了二龙这样的小弟。
“就打你了!”
“是啊!”二龙一定、确定、以及肯定地说。
“你还要打我?”沈公子说。
二狗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二龙。
“操!那你说怎么着吧?”这帮孩子也跃跃欲试了。他们七八个人,对方只有仨人,显然具有优势。
的确,眼前的这个二龙,再也不是那个在五年前还被二狗拿着一节长甘蔗追着打,打得他满头是包也不敢还手的二龙了。要知道,二狗十六岁之后基本没打过胜仗,但在十六岁之前基本每战必胜。
“大街上撒尿你们还有理了?”沈公子得理不饶人。
的确,眼前的这个二龙,再也不是十年前在大街上捡了只冻得硬邦邦的死鸡,然后拿回家用火烤,据说是想吃烧鸡的二龙了。
“别跟我们装!”这帮孩子提好了裤子,气势汹汹地瞪着赵红兵他们三个。
眼前的这个二龙是个什么样子?
“我们就管了,怎么着吧?”沈公子跃跃欲试了,站在了刘海柱的前面。沈公子这人打架有瘾,碍于身份,已经太多年没跟人动过手了。今天他喝了点儿酒比较兴奋,好不容易捞到了送上门找打的,沈公子觉得自己中奖了。
大冬天的剃了个青茬发型,皮鞋锃亮,西裤烫得板板正正,上身穿件“七匹狼”夹克衫,胳膊下夹着一个夹包。
“你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这帮孩子都提上裤子了,醉眼朦胧地看着赵红兵他们三个。
绝对的社会人儿,一看就是!而且人家二龙唠的,全是社会上的嗑儿,把二狗唠得直迷糊。
“你撒尿也不看看地方!”刘海柱说。
临走时,二龙还说了一句:“孔二愣子,咱俩从小玩儿到大,虽然小时候打打闹闹,但是咱俩感情那是没的说。你现在是个穷学生,和我比不了,要是缺个钱什么的,记着给我打电话。万儿八千的只要你说句话。”
“你说啥?操!我撒尿怎么了?”这帮孩子中有个领头的,耳朵挺好使,听见刘海柱这句嘟囔了。这帮孩子显然不认识赵红兵这仨人,要是认识的话,吓死他们也不敢跟这仨人吵。
“孔二愣子”是二狗在16岁前的绰号。小时候,二龙可不敢这么叫。如果他这么叫二狗,二狗非把他脑袋揍开瓢不可。但现在不同了,人家二龙现在是社会人儿,二狗是个穷学生,确实没法比。
刘海柱向来比较有公德心,每次看见没素质的人都挺火。他现在老了,要是年轻个十岁二十岁,非指着骂这群孩子不可。
那顿饭彻底把二狗给吃得伤自尊了,回家以后二狗懊恼了半天:“我他妈的上大学干吗?我要是混黑社会,不比那二龙强一百倍?!”
“操!在马路边撒尿!”刘海柱嘟囔了一句。
混社会的二龙现在似乎也比前几年帅了不少,干净了不少,不但干净了,而且青春痘也不见了,走到马路上估计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多瞄这小伙子几眼。
这老哥仨在街上走着走着看到了一帮也喝多了的二十来岁的孩子,七八个人站成一排,在马路边儿的路灯下撒尿。
快了,二龙快成二狗的偶像了。
一顿酒热热闹闹地喝完了,赵红兵的车早就让司机开回去了。刘海柱也不敢开车了。赵红兵、沈公子、刘海柱仨人溜达着回家。现在的赵红兵和沈公子两个人平时喝酒喝得都不多,今天是和兄弟们在一起,比较开心,所以都喝得迷迷糊糊的。俩40来岁的人勾肩搭背磨磨叽叽不知道在说啥。也喝多了的刘海柱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三家住得都不远,顺路。
二龙进入赵红兵公司基本什么事也没干,唯一干的事就是装社会人儿。如果装社会人儿也算一个工作的话,那这就是二龙的工作。
喝醉酒趴在桌子上哭的孙大伟或许就是在想念照片上消失的某个人。没有人会问他究竟为什么哭,在哭什么。
这和二龙印象中腥风血雨的江湖不大一样,小半年过来,别说和人打架,连吵架都没吵过,二龙有点儿小失落。南山之战、钢窗厂之战这样的在当地脍炙人口的经典之战二龙是没机会参加了,但二龙还是不断地在寻找机会。
没了谁,春节都一样热闹。或许在场的每个人在这一天都会想起那些在照片上已经消失了的人,但,没有一个人会说出来。
机会,总留给有梦想的人。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2003年的春夏之交,二龙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机会。这机会完全是他自己争取的,是一次不是机会的机会。也就是说,没有二龙,这架基本打不起来。这完全是靠二龙“争”来的。
这张照片上,和以往相比,已经少了太多的人。没了那个文质彬彬一身书生气的张岳,没了那个戴着高度近视镜的范进,没了袖子长长的富贵,没了不男不女的马三,没了满脸胡渣子的蒋门神……
话说赵红兵在拿到一块地以后,在拆迁过程中遭遇了一个超级钉子户。这个钉子户有多“钉子”呢?据说是当地历史上最强横、最黑心、最牛逼的钉子户。
赵红兵和往常一样坐在最中间,身边坐着的是费四等人。在他们身后,是这个团伙中最核心的兄弟,比如刚刚跑路回来的王宇,已经在赵红兵公司任职的丁小虎等人……
钉子户应该算是中国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一个新生事物。以前在中国没有,因为以前的国人都倍儿听话,你想怎么拆就怎么拆,你给我多少钱我就收多少钱。但是20世纪90年代后就有所不同了,老百姓显然不如以前听话了,开始出现了钉子户。
谁也想不到,下一个春节,这八把椅子上,只剩下五个人了。
其实钉子户的出现,也得算我们社会进步的表现之一,起码老百姓有了争取自己利益的意识。
八把椅子上,坐了七个人,有一把空着——那是张岳的。
但二狗认为钉子户可以分为两类:1.为了争取自己的合理利益变成了钉子户;2.为了让自己发财,然后才变成钉子户。
大家摆出了八把椅子,开始照相。
对于前者,二狗持支持和肯定态度。
“别吵了,照张相,照张相,照完了继续喝!”孙大伟喊。
对于后者,二狗认为这完全是一群欲壑难平之徒,就想着靠拆迁的机会讹诈一把,然后一举翻身成富人,他们是城市建设及社会进步的绊脚石。当然了,后者是极少数。
“你……”赵红兵哭笑不得。
但这极少数赵红兵就遇到了。
“别人找不到你,肯定给我打电话。我不是有手机吗?咱俩成天在一起,找到我就找到你了。”沈公子笑吟吟地说。
当时赵红兵拿的那块地位于当地东郊城乡结合部,大概就是当年三虎子杀牛的地方。这地方在1995年之前完全可以称做农村,现在已经变成了城市副中心之一。这地方的农民多数淳朴善良,而且很好说话。但就是这个民风淳朴的城郊小镇却诞生了当地有史以来的最牛钉子户。
“今天是大年初一,起码过了初五才有手机卖,你们让我去哪儿买新的去!这几天我用什么?”赵红兵有点儿急。
且说这钉子户有哥儿俩,大哥开了家饭店,弟弟开了家理发店。听说这弟弟从发型到衣着都极像当时走红的谢霆峰。后来二狗在天涯论坛娱乐八卦版看到有人评价谢霆峰,说他就像个在城乡结合部理发店工作的小流氓,二狗拍案认同,因为当地就有一个。据说这弟弟总在夏天的晚上弄个影碟机和电视,在村里做卡拉ok生意,5毛钱一首歌。虽然没几个人去唱,但这个弟弟成天自己在他们村唱《谢谢你的爱1999》,有无数女粉丝,当时在他们村的号召力跟二狗在天涯社区差不多。
“是啊,那手机也忒破了,真该换了!”大家都说。
当时全村的人都基本谈妥了,就剩这哥儿俩,无论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们都不同意。那长得像谢霆峰的弟弟曾拿着麦克风口出狂言:不给50万绝对不搬!而且号召其他村民也不搬。
赵红兵还是不说话,绝望地看着沈公子。他明明知道沈公子要弄碎他的手机,逼他换新的,但是他还是把手机给了沈公子。他心存侥幸,想着沈公子这次能手下留情,结果沈公子还真就那么干了。
当然这哥儿俩也不是白狂的,他们还算有点儿本钱:他家在村上算个富农,而且他们还认识“农村黑社会”二虎。
“你怎么说也是个老板,也是个大哥,手机破成这样还不换,我们跟你丢不起那人。我们刚才商量了,你不是不买新的吗?我们每人掏200块钱,帮你买一个还不成吗?”沈公子倒是先说话了。
当时赵红兵公司负责拆迁工作的潘大庆嘴皮子都磨破了,又请这哥儿俩吃饭,又请这哥儿俩唱歌。虽然他们逢请必到,但从没松口。
赵红兵用那坏了的手机盖指着沈公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估计再这样下去潘大庆就快要给他们跪下了。
众人哄笑。
二龙听说这事不乐意了,你长得像谢霆峰你就牛逼了?
赵红兵左手一半、右手一半。
四、萨拉热窝
赵红兵慢慢地解开了皮筋儿,轻轻地打开了那“三星800”手机……
二龙也跟着潘大庆和那哥儿俩吃过两次饭,每吃一次二龙的火就更大一些。终于有一天,二龙忍不住了。
赵红兵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和沈公子一起度过的,他一看沈公子那眼神就觉得不对。
对于二龙,二狗是十分了解的。虽然他小时候一直打不过二狗,但是二龙的身手还可以。他打不过二狗完全是因为,二狗小时候打架不但自己不要命,而且敢要别人的命。他怕二狗这样玩儿命的。
“这儿呢!”沈公子把那手机又送回到了赵红兵手里。
人家二龙会劈腿,也就是劈叉,这个二狗就不行。二龙会劈叉这事儿不仅仅二狗一个人知道,所有认识二龙的人都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呢?话说二龙每当喝了点儿酒以后,出门见风都有点儿晕,然而这时二龙却开始劈腿了。他把那小黑皮夹包往马路牙子上一放,脱下“七匹狼”夹克,然后就在马路边上开练。练腿功:直着劈,横着劈,各三四下,嘴里还发出类似武林高手的“嘿”“嘿”的嘶吼。劈完以后,那熨得板板正正的西裤基本上是脏得不成样子了。不过二龙的表情就跟刚练完一套降龙十八掌似的,爽快极了。
“我电话呢?”赵红兵喝了两口酒,不放心他那手机,又走了回来。
路上的行人看见二龙,没一个不笑的。
沈公子又小心翼翼地用皮筋儿把那已经断成两半的手机绑在了一起。
二狗还记得当年丁小虎的哥哥在市宾馆对面开了家网吧,生意很是一般。在二龙进入赵红兵的公司后,有天中午,丁小虎和二龙从那个网吧门口路过,丁小虎正好看见他哥哥在门口晒太阳。
一桌人都在坏笑,没一个人说话。
“哥,生意咋样?”
沈公子看赵红兵转身离去,打开了那乳白色的三星800,轻轻一掰,“啪!”,彻底断了。
“操!没他妈的几个人!”
“啊……你轻点儿。”赵红兵很不放心地又看了那手机一眼。
“实在不行就关了吧!”
“你这手机早就坏了,还用等我弄坏?我就是给兰兰打个电话,你别那么紧张。去,去,去,你喝酒去。”沈公子边说边解下了绑在手机上的皮筋儿。
“关了我干啥去——这兄弟是谁啊?”丁小虎的哥哥不认识二龙。
“你别弄坏了!弄坏了这大过年的我去哪儿买新的?”
“二龙,我们公司的,都是好兄弟!”丁小虎介绍道,“二龙,这是我哥。我家就我们哥儿俩。”
“你看我干吗?你看得我发毛。”沈公子看到赵红兵盯着那手机,知道他怎么想。
“二龙,有空来我这玩儿啊,都是咱自己家。”丁小虎的哥哥挺热情。
赵红兵挺不情愿地把手机递到了沈公子手上。交给沈公子以后,赵红兵还盯着那手机。他太了解沈公子了,沈公子是那种真敢把他的手机在地上摔碎,逼他换新手机的人。
“哥,我这兄弟挺牛的,以前他就在铁路影剧院对面那儿修手机。他修手机那是真的很牛!”丁小虎还向他哥哥推销二龙修手机的技术。
“我手机没电了。让你借我就借我,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哎呀,我好像是在你那儿修过手机。”丁小虎哥哥挺闲,没什么生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二龙瞎闹。
“你肯定用不了,你一用就坏了。你的手机呢?用我的干吗?”赵红兵开始警惕了,他知道沈公子早就看不惯他这手机了。
“是吧?咱好像见过!”二龙也挺客气。
“扯淡,你会用我肯定会用!”
“我这兄弟不但会修手机,身手也不错。腿功好,会劈腿!”丁小虎总是习惯帮朋友说话,朋友有什么本事他都要显摆显摆。二龙实在是没什么可显摆的了,丁小虎就显摆他会劈腿。
“我这手机不好用,只有我能用。”赵红兵说。
“是吗?”丁小虎的哥哥笑着看着二龙。
“红兵,把你手机借我用用!”沈公子说。沈公子看见那破手机火大得不得了。
“来,二龙,劈个腿给我哥看看!”丁小虎也闲得蛋疼。
不大一会儿,赵红兵打完了电话。
“好呀!”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做大事儿的人通常都不怎么注意细节;细节做得很出色的人通常很难做大事儿。
二龙最喜欢劈腿,最喜欢跟别人显摆他会劈腿。因为他刚混社会没几天,他要树立起武林高手的形象。
这时候,赵红兵掏出手机开始接电话。赵红兵当时用的手机是三星800,折叠的那种。在普遍崇尚时尚的社会大哥中,赵红兵用的手机实在是有点儿落伍。而且赵红兵的那三星800的折叠处好像出了问题,不能自动合拢了。但是人家赵红兵有办法而且能将就——他拿了根皮筋儿绑在了手机上,每次接电话或者打电话之前要先把那皮筋儿解下来,然后才能接打电话——他真是不嫌麻烦。据说到春节时,他那手机已经坏了快一个月了,但是他宁可那么将就着,也懒得去买一个新手机,更懒得去修那手机,就那么一直将就着。
据说那天只见二龙把那黑色的夹包往台阶上一放,把“七匹狼”夹克往丁小虎胳膊上一搭,就开始劈腿了。
一桌人哄笑。他们这些人在一起,什么埋汰聊什么。
横劈,竖劈,侧劈,一条龙表演。
“……”
“哥,我这兄弟劈得好吗?腿功咋样?”
“‘奸淫幼女’……”
“啊……好!好!”丁小虎的哥哥做梦也没想到这么一个20多岁的成年人,居然大白天的在网吧门口真练起了劈叉,“雷”得他虚汗直流。
“说什么?”
“二龙,练绝活!”
“我说……”
二龙的绝活有二:其一是朝天一字马;其二是单脚站立,然后把另一条腿搭在墙上或树上,俩腿间的角度至少180度。
“你怎么说?”
二龙真没客气,又开练了。而且二龙还练上了瘾,停不下来了!
“她又问我:‘你是犯了什么罪进去的?’”
前前后后二龙练了起码十分钟,那时候六中的学生正好中午放学。一群高中生看见二龙在网吧门口练腿,纷纷驻足观看。这些大孩子可能觉得一直盯着二龙看有点儿不好意思,都假装去网吧上网,实则是透过玻璃窗看二龙劈腿。
“再然后呢?”
丁小虎哥哥的网吧里20几台机器,没5分钟就坐满了。
“她又问我:‘山上的日子苦吗?’我说:‘挺苦。’”
“哥,你看看,我兄弟练得咋样?”丁小虎看着二龙的腿功,挺兴奋。
“然后呢?”沈公子对这话题特感兴趣。
但丁小虎一回头,他哥人没了。原来忽然之间网吧里来的人太多,服务员忙不过来,他哥进去帮忙登记了。
“她问我:‘大哥,你真是从山上刚下来的?’我说:‘嗯。’”
“哥,我和二龙走了啊!”丁小虎跟他哥打了个招呼,和二龙一起走了。
“你怎么说的?”
第二天一大早,丁小虎就接到了他哥电话。
“我进去以后,只说了几句话,就把那小姐吓坏了,不敢接我这活儿了。”
“你和二龙今天中午有事儿吗?”
“那你跟她说什么了,说来听听。”沈公子总是那么八卦。
“干啥?”
“真的,我是什么人,我能去那种地方吗?我老婆知道还不得削死我!”
“来我这儿呗,练练劈腿!”
“扯淡!”
“练劈腿去你那儿干啥啊?”
“操,谁说的!我进去什么都没干,和她聊了几句我就出去了!”
“昨天中午你们在这儿练劈腿,我网吧一下就满了!你们走了没多大会儿,人就又走光了,操!”
“大伟说那小姐说你特温柔……”
“那你啥意思啊?”
“我没嫖!”
“你带二龙来,多练会儿劈腿,晚上我请你俩吃烧烤!”
“你去就去呗,干吗还嫖?”
“操!”
“我说了,大伟非拉我去,我不去不行!”
“来不来啊?”
“你现在也去那种地方了?”
“操!”丁小虎把电话挂了。
“嗯,大伟喝多了,非拽我去,我不去他就跟我急。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去了。”
丁小虎被他哥“雷”得够呛。这主意,也就是他哥能想得出来。当然了,这也得益于二龙的倾情表演。
“小纪,听大伟说前天你和他去黄老破鞋那儿了?”
二龙跟了红兵大哥,又身怀绝技——腿功,怕那谢霆锋哥儿俩,可能吗?
沈公子忽然想起了中午打麻将时,孙大伟说的小纪去嫖娼时“特温柔”的事,就开始问小纪。
赵红兵也知道那哥儿俩的事儿,也挺愁。他觉得他给的条件够优厚了,想不大明白为什么那哥儿俩就是不同意。赵红兵一直想和平解决,因为赵红兵这样的人,一旦暴力拆迁,那事儿就大了。赵红兵毕竟不同于其他开发商,他是恶名在外。他要是对拆迁户恐吓或动手,人家肯定告他黑社会,一告一个准!赵红兵宁可多花点儿钱,让潘大庆多说点儿好话,也不愿意诉诸武力。他可不愿意因为这点事儿惹上一身骚。赵红兵太注重社会舆论了,说什么也不敢干暴力拆迁的事儿。
半小时过后,大家体内的酒精就都开始起作用了。
那几天,二龙火一天比一天大。终于有一天,他去找赵红兵了。
这群江湖中人聚在一起喝酒,自然不像知识分子或者公务员一样有礼有节地细嚼慢饮、举止斯文,而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话。
“二叔,我看那哥儿俩就是欠收拾!”
今天这酒局中,有两个特别的人:一个是当年张岳手下的悍将——表哥,比赵红兵少白头还严重的表哥是在春节前放出来的,减刑了这么多年,可以想象赵红兵为他花了多少钱;还有个叫魏倭瓜,这个人是当年李四在广东时手下的第一打手,身背重伤害案件无数,属于被通缉的人,春节回家过个节,过完还回广东去。这两个人不但在酒桌上跟大家一起喝酒,而且还是坐上座。
“咋了?你想收拾他们啊!”
今天的这群人,可以真真正正称之为黑社会了。因为:1.他们有经济实体,比如赵红兵的房产开发公司,比如李四的海鲜酒店和浴场,比如李武旗下一个个形形色色的小公司;2.他们和政府官员及司法人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3.他们都有着心狠手辣的小弟,在必要时,他们也能动用这些小弟去为他们做事;4.他们几乎个个都有案底,都有过坐牢的经历。
“不收拾不行!咱们给他的房子加上拆迁费加起来20多万了,别人都高高兴兴接受,他凭啥就不干?就他那两间破房子,五万都卖不出去!他还想咋样?”
包间里的三十四个人,全部端起酒,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把酒干了。
“我也上火,咋整呢?”赵红兵可能火比二龙还大,也挺愁。他一点儿也不怕混子赖皮,但是就怕老百姓赖皮。
“咱今天为了新的一年,也为了庆祝柱子哥65岁大寿,来,干一杯!”赵红兵端起酒,一口干了。
“咋就没办法呢?我小时候,二叔你们跟李老棍子干、跟赵山河干,把他们个个都打服了,难道这哥儿俩还能比李老棍子他们还牛逼?”
刘海柱没想到赵红兵忽然开始拿他开涮了。“操!”刘海柱拿起筷子重重地捅了一下赵红兵的腰。刘海柱近些年干净利索了许多,恢复了年轻时的本色。据说,在第一次入狱之前,刘海柱是出了名地注重形象。
“他们不一样,这个没法比。”
赵红兵把正经话说完了,开始揶揄坐在他身边的刘海柱了:“你们看这位,柱子哥,大家都认识吧?过了年,他已经虚岁65了。你看看人家这身体,人家这精气神儿。他50岁那年还在十四中门口修自行车,你们谁没在他那儿修过车?你现在再看看人家柱子哥,看见外面那黑色奔驰了没?咱们得向柱子哥学习!”其实刘海柱也就是四十七八岁,赵红兵这是拿他长得老开玩笑呢。
“二叔,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办吧!”
大家开始鼓掌。
“你要干啥?”赵红兵看着二龙长大,基于他对二龙的了解,他估摸着二龙干不出什么太大的事儿来。
“不过没关系,毕竟大家还年轻,只要继续这样干,相信一年更比一年好!今年一定财源滚滚!”
“那你就别管了!”
“红兵大哥你这是说什么呢?我们有今天全靠你啊!”赵红兵公司的那些同事兼小弟开始说话了。
“你说你要干啥?”赵红兵实在不知道二龙究竟要做什么。
“大家都叫我一声大哥,我这大哥当得惭愧得很,在过去的一年里没让大家赚更多的钱……”
“你别管了,反正我把这事儿办成就行了!”
“操,怎么净说这些客套话!”小纪继续起哄。
“你先告诉你想咋干?”赵红兵纳闷:潘大庆跟着他混了十几年了,对潘大庆办事儿的能力,赵红兵是相当认可的。他想不明白,什么事儿潘大庆解决不了二龙却能解决。
“在座的各位都是好同事、好兄弟,在过去的一年里为公司出了不少力……”赵红兵不理会起哄的小纪,继续不紧不慢地说。
“我就是找他们哥儿俩唠唠。”
“能不能换点儿新词啊?”小纪起哄了。
“唠啥啊?潘大庆不都跟那哥儿俩唠了快俩月了吗?有用吗?”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赵红兵起身端起酒杯,例行公事开始说祝酒辞了。
“那你就别管了。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办吧!”二龙说着就转身出了赵红兵的办公室。
李四的酒店里很是热闹。大年初一,两层楼几乎所有的桌子都满了。
“二龙!唠归唠,你别对那哥儿俩动手!”赵红兵对着二龙的背影喊了一句。
此时的东北,经历了改革的阵痛后,形势已经略有好转。成千上万的下岗工人多数都找到了出路——即使所谓的出路也就是在自己家门口开个小商店、小饭店,但温饱总是能保证了。当然也有些有技术的工程师、技术员,南下去了苏州、无锡、宁波,在那里的工厂里找到了自己新的岗位,而且,工资比在东北时起码高出了三四倍。
也不知道二龙究竟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2003年的中国是什么样的?是个手机普及、电脑普及,信息已经高度发达的中国;是个女孩子的裙子已经短得不能再短了的中国;是个只要努力拼命,就肯定能有口饭吃的中国。四个字:生机勃勃。
根据后来事态的发展,二狗认定:二龙是没听见。
现在,大大不同了。当然,这得益于他们的“奋斗”,但,更得益于社会的发展。正是社会的发展和进步,给了赵红兵、沈公子这样的人发财的机会。即使是赵红兵、沈公子这样的人不去混社会,二狗相信生活也一定不会比现在差多少。
话说二龙和赵红兵谈话的当天下午,二龙叫上丁小虎,带了20几个人,开着两台面包车,就去了“谢霆锋”哥儿俩的家里。
十几年前,他们这群人,他们这哥儿几个,在干什么?在骑着自行车,你十块我二十块地凑钱去喝一顿酒,动辄最后结账时就还差几十块钱,需要挂账。
为了方便起见,下文就把谢家兄弟称之为谢老大、谢老二。
赵红兵等人奔赴饭店的车队里,有沃尔沃,有凌志,还有刘海柱那醒目的奔驰……
“二龙,你叫我带这么多人去干吗啊?”
尽管这样,李四的海鲜酒店生意还是一样的火。因为黑社会和普通小混混不同,黑社会一般情况下基本不会对和自己无冤无仇的圈子外的人动手——来这里吃饭,安全得很。而且,酒店的老板是李四,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李四的酒店闹事儿?
“这你别管!”
曾经有人评价李四开的海鲜酒店是当地的黑社会分子聚集地,二狗觉得这话一点儿没错。先别说经常来这里吃饭的其他社会大哥,光赵红兵、李四、李武、费四他们几个和他们的小兄弟,就常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餐厅。
“你要打架吗?跟那哥儿俩打架?”
赵红兵、沈公子等人开着车一起去了李四的海鲜酒店。高欢和李洋没去。这是男人的聚会,是一群雄性激素过剩的男人间的聚会,女人和孩子去,有点儿不合时宜。
“我说了,你别管。一会儿,我下车去跟他们谈,你们就在车里坐着,车窗打开,不用下车就行了!”
赵红兵、李洋等人都乐了。就沈公子这脾气,就算到了五十岁还得这样。沈公子这人的确是人中龙凤,比谁都聪明,但是有时候他的行为和七八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你要去吓唬那哥儿俩?”
沈公子没再说话,拿起车钥匙第一个开门下了楼。看得出,他火大。沈公子头脚走,李四后脚就跟上。李四虽然没说话,但是用行动表示他支持沈公子,他俩是一伙儿的。
“这你别管!”
“嗯!那就去吧。”李武说。
二龙成竹在胸,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赵红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伸手拽了拽李武的胳膊说:“别呀,吃完再走,吃完再走。”
到了谢家门口,二龙没敲门,却掏出手机,拨了谢老二的电话。
接连被沈公子挤对的李武听到这句话,显然也火了,说:“嗯,我一会儿得去我哥家看看。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我是二龙,你干啥呢?”
沈公子这话简直就是废话,李武来就是为了和大家一起吃饭喝酒的。沈公子问这话的目的就是让李武不舒服,就是告诉李武:我烦你,你去干吗?
“没干啥啊,在家待着呢。找我啥事儿?”
沈公子夸完李四,转头看着李武说:“一会儿去吃饭,你也去吗?”
“谈谈补贴的事儿啊。”
李四无论是做事儿还是做人,总会让自己的朋友觉得很舒服,让自己的仇人连觉都睡不好。
“不都谈了很多次了吗?”
沈公子感慨了一句:“这钱输得舒坦,四儿你真是会做人!”
“嗯,今天呢,我找你是想跟你唠唠,好好唠唠!”
李洋笑着接过了钱,根本没客气——跟这几个人,不用客气。
“唠唠?”
“拿着,这是小纪、大伟、沈公子他们三个给你们家孩子的压岁钱。”李四说。
“嗯,唠唠。”
只见李四抓起摆在自己面前的两万多块钱,站起身走向了李洋。
“唠就唠呗!”谢老二估计听出了二龙的语气有点儿不对,但人家谢老二也不是善茬,他认定对方不敢对他这样的动迁户下手。
“捞?”李四看着小纪笑笑。
铁门开了。
“不行,不行,你们先去,我还要再捞捞,我输惨了!”小纪在麻将桌上大喊。
出来一个梳着溜光小分头的人,尖下颌,嘴唇上面留着几根稀疏的胡子。下身穿紧身裤子,上身穿着一件西服不是西服、休闲服不是休闲服的外套——此人从长相到衣着品味都极像谢霆锋。
“行了,行了,人齐了,吃饭去吧!”赵红兵赶紧转移话题。
没错,是谢老二出场了,一个人出来的。
“我,我不是那意思……”孙大伟说话吭吭哧哧。
站在谢老二面前的,是一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皮鞋锃亮,上身穿着“七匹狼”夹克,夹个夹包,理着个青茬发型的帅小伙。当然了,是二龙。二龙也是一个人,但离他十米处,停着两辆面包车。
赵红兵正对他怒目而视。
据一直在车里的丁小虎说:谢老二出来后,二龙和谢老二俩人相距不超过20厘米,大概就是电影《赤壁》中诸葛亮和周瑜面对面的那种距离。
孙大伟说完这句话也觉得颇为不妥,抬头看了看赵红兵。
虽然二狗没有目击当天的现场,但二狗可以认定:二龙和谢老二虽然距离够近,但是他俩之间交换的眼神肯定没《赤壁》中诸葛亮和周瑜的那么暧昧。因为当二狗看《赤壁》时,总担心诸葛亮和周瑜随时会亲一下。二龙和谢老二距离虽然近,但肯定不会让人有此想象。
众人皆被孙大伟这句话雷倒。大过年的,孙大伟这是说什么呢?和张岳一样?张岳被他妈的枪决了。
“啥意思啊?两车人,吓唬我呢呗?”谢老二说。
孙大伟蹲下捏着张岳儿子的脸蛋说:“这孩子长得真精神,真像张岳,将来长大了,一定和他爹一样!”
“谁吓唬你了?吓唬你用那么多人吗?我是路过这里,就想跟你唠唠。”
这时,对张岳感情最深的孙大伟放下了手中的麻将牌,也走了过来。
“唠啥啊?我和你有啥好唠的?潘经理说的都不算,你说的更不算了。”
“好,好,好!”看着干儿子,赵红兵格外开心,连说了几个“好”。
“人呐,不能给脸不要脸。”二龙转移了话题,斜了谢老二一眼。
“还行,还没上学呢,就已经认识1000多个字了,英语也不错。”李洋替儿子回答。
二狗就烦二龙这点,有时候跟人吵架都不如个好老娘儿们,动辄就翻白眼。
“怎么样?学习好吗?”赵红兵觉得张岳的儿子学习差不了。
“你说谁给脸不要呢?”谢老二是真不怕二龙。人家谢老二也算是村里一霸。
张岳的儿子和张岳一样白白净净,长着和张岳一模一样的一双大眼睛。只不过,这孩子的眼中是纯净的,没张岳眼睛中那摄人心魄的寒气。
“说谁谁知道!”二龙说。
张岳的儿子和张岳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二龙混了小半年社会白混了,说的还是小时候跟二狗等人斗嘴那一套。
“谢谢干爹!”张岳的儿子站了起来。
“有事你说事儿,没事儿我回屋了。”拥有半个村粉丝的谢老二还是克制了一下。
“好儿子!”赵红兵笑着拿出了红包,红包里包着存折。
“再跟你说一次,别给脸不要!”
“干爹,给你拜年了。”
“你谁啊?你说谁呢?”
赵红兵拉开门,就看见了依然幸福的李洋。张岳的儿子从李洋的背后走出来,几步走到赵红兵跟前,下跪,磕头。
谢老二比二龙先火了。
赵红兵家中那群刚才还在大喊大叫的江湖中人都停了下来,连打麻将的沈公子等四个人也停下了手头的麻将。
据说,两车人都在谢老二这句话后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洋带着张岳的儿子来了。
二龙“扇”的耳光。
这时,赵红兵家的门铃又响了。
不是用手,是用脚。
听了那句“姓李的没一个好人”后,李武笑笑,没搭话。
谢老二满脸鞋油。
二、你敢打我?!
谢老二还没明白咋回事,忽然脸上火辣辣地挨了一脚,一时手足无措。
沈公子这指桑骂槐忒明显了,是个人都听出来了:沈公子肯定不是在说李四,而是在说,李武不是好人。
此时的二龙,却早已收回了脚,依然夹着夹包,稳如山岳般站在谢老二面前,一动不动。气宇轩昂,英姿飒爽,那是相当的牛逼——这么多年的劈叉真不是白练的。
李四伸出手来从沈公子面前拿过那张“八万”,眯着眼睛看着沈公子大笑。李四的笑很有特点,即使是大笑,也不出声,只是浑身上下抖。
谢老二实在没想到二龙居然真敢动手打他——这年头有几个人敢动手打动迁户的?除了二龙这样的摸着石头过河一样混社会的。
沈公子手里攥着“七万”和“九万”往桌子上用力一摔,指着李四说:“你们姓李的,就没一个好人!”
前文说了,谢老二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在一愣之后他迅速挥出一拳,直接打向二龙的眼睛。
李四杠了“八万”。
这两个人距离实在太近,英姿飒爽的二龙根本来不及防御,眼睛即被一拳击中。这一拳学名叫“眼蓝”。“眼蓝”是当地混子打架术语,是指眼睛被一拳击中后眼眶周围迅速淤青,老远一看,挺蓝,所以称之为“眼蓝”。
就在沈公子刚把“七万”和“九万”放倒在桌子上时,一声低沉的男中音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杠!”
气宇轩昂的二龙刚展示完腿功,即被来了个“眼蓝”。
沈公子忒激动了,两只手一起用上了:左手攥着一个“七万”,右手抓一个“九万”。
二龙一怒之下顾不得风度,扔了夹包,一把抓住谢老二的头发,抡起小飞脚开踢。据说谢老二也曾试图去抓二龙的头发,但是一抓之下只抓到了二龙的头皮,虽然挠出了几道血印子,但是真没抓到二龙的头发。二龙那青茬头发最多也就3毫米,他怎么可能抓得住?
这时,沈公子的上家孙大伟打了个“八万”,沈公子激动地拿出个“七万”和“九万”大吼一声:“吃!”
虽然二龙占了优势,但是在车里的丁小虎等人看见打起来了,怎么也得下去拉架啊!丁小虎等人还是识大体的,知道不能随便跟动迁户打架。
李四头也不抬,继续笑,还是不说话,专心打牌。
还没等丁小虎等人冲下车,只听得谢家大铁门“咣”的一声巨响,谢老大冲出来了。
“四儿,给他压岁钱,让他磕!”沈公子向对面的李四说,还是头也不回。
手里赫然攥着一把足有50厘米的超长杀猪钢刀。
“磕头?可以啊,就怕你给不起我压岁钱……呵呵!”李武被沈公子说了一句,有点儿不好意思,只想随口开个玩笑混过去。
伴随着谢老大一声浑厚的“操”字,刚才还气宇轩昂,正在抓着谢老二头发开踢的二龙发出了一声闷哼,应声倒地。
“你光给我拜年,也不给我磕头,那可不成啊!”沈公子头都没回,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谢老大一刀就扎翻了二龙——腿功再高,也怕杀猪刀啊。
“沈公子,过年好啊!”李武走过去拍了拍沈公子的肩。
已经冲出了车的丁小虎、大耳朵等人本来是想出来拉架的,手里什么家伙都没拿。但眼前风云突变,谢老大手持杀猪钢刀冲了出来,怎么办?
“大家都在啊!”李武看到了在客厅里打麻将的沈公子等四个人。
毕竟丁小虎、大耳朵等西郊混子都经历过大大小小百余战,绝对不是白混的。他们顺手从地上捡起砖头子,根本不畏惧谢老大手中的杀猪钢刀,迎面朝谢老大拍了过去。
“过年好,过年好!”赵红兵再烦李武,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据说刚扎完二龙的谢老大当时有点儿呆滞,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刀就扎死了二龙,所以愣了二三秒。
“大哥,过年好!”
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丁小虎的砖头子已经拍到了谢老大的脸上。
烦归烦,李武是来拜年,赵红兵总得跟李武打招呼。
剧痛中的谢老大胡乱刺出一刀,一把拉起谢老二,两步就进了自己家门。
大家都烦李武。尽管李武在张岳死后混得风生水起,不过这哥儿几个是真不待见他。
“你们有种进我家来打!”谢老大脸上被砖头拍得鲜血淋漓,他虽然手中有刀,但面对这么多人,他也怕。
看到李武进来了,刚才有说有笑、大吵大闹的四个人都不说话了,都低头打着麻将,没人跟李武打招呼。
丁小虎没说话,拉起了二龙。
李武来了。
此时的二龙,脸上开始变了颜色,呼吸开始急促、费力。丁小虎和大耳朵知道,此时不救,再救晚矣。
这时,门铃又响了。
他们无暇和谢老大理论争斗,赶忙把二龙架上了面包车,送到了医院。
洗牌,大家坐定,又开始新的一圈麻将,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二龙被扎成了血气胸,再耽误10到20分钟,非死不可。
“该你上钟!”沈公子说。
这样的殴斗在民风彪悍的当地,每个月都会发生至少五起。按理来说,这应该算是小事儿,但这次不同。这次在谢家门口的斗殴,最后不但改变了当地江湖的格局,也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急什么!”
导火索就是正在摸着石头过河般混社会的二龙。谢家的门口,就是萨拉热窝。
“纪东海,快!”沈公子喊。
五、一个城市一根棍
这时小纪从洗手间出来了。
放下医院里脱离生命危险的二龙不谈,且说此后事情的发展。
“操!”孙大伟被沈公子说得有点儿抓狂了。
按东北人的习惯:只要不出人命基本不找公检法,直接找社会大哥解决。
“我每天在外面忙工程,家里的大事儿小事儿全是她一个人,对家里贡献最大的就是她。我没别的办法报答她,只能用我的肉体……”
普通市民尚且如此,更何况此次交战的双方都是和全市顶级社会大哥有相当联系的混子。
“她还用买啊?”
二龙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1.不该和拆迁户打架;2.更不该在东郊打架。
“我老婆。”
东郊这地方,那是人家大虎几兄弟的传统势力范围。赵红兵虽说在市区呼风唤雨,但是东郊这地方的事儿他很少参与。这并不是因为赵红兵怕大虎他们,而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是混社会的,总得给人家口饭吃。
“谁啊?”
据说还没等丁小虎等人在医院把二龙安顿好,赵红兵倒先接到了大虎的电话。
“有!”沈公子说得斩钉截铁。
“刚才我外甥找我了,说你们的人去他家打人了。”大虎说。
“你卖去,有人买吗?”孙大伟说。
其实谢家兄弟和大虎、二虎等人肯定没什么实在亲戚关系,但大虎就这样讲。
“不聊嫖娼聊什么?难道我们聊卖淫啊?”沈公子一脸无辜地说。
“谁?你外甥是谁?”
“你们几个男人注意点儿吧!大人小孩在这里一屋子,你们却在这里聊嫖娼!”高欢说。
“东郊的谢家那哥儿俩啊,那是我外甥。”
这时候,高欢走过来了。
“哦?我们的人打人了?打成什么样了?”
“哈哈……”连李四都笑了。
赵红兵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二龙去动手打人了。赵红兵有点儿头大,遇上这样的事儿,人家讹你多少钱就得给多少钱。
“她说:‘你那刚从山上下来的兄弟温柔,真温柔,连那东西都特温柔……’”
“我那俩外甥被打得够呛。你们的人也太欺负人了,到人家家门口打人!拆迁也没这么拆的啊?我外甥说你们的人把他们打急了,他们捅了一个。”
“她怎么说?”
“啥?他们把谁捅了?”
“过了一会儿,我完事儿出来时看到了那个陪小纪的小姐,我问她:‘我那个刚从山上下来的兄弟猛吗?’”
“不认识啊,听我外甥说好像是叫什么二龙的。”
“然后呢?”
赵红兵没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那小姐说:‘大哥,我就喜欢从山上刚下来的,猛,特别猛。’”
赵红兵虚汗直流。
“然后呢?”
这要是丁小虎、大耳朵这样跟着他多年的兄弟被捅了,他还能够做到镇定,毕竟他们都是混社会的。可这次被捅的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二龙,该如何给他父母交代?
“小纪说:‘我不是黑社会,但是我刚从山上下来。’”刚从山上下来的意思就是刚从监狱里出来。
“小虎,二龙被捅了?”赵红兵马上给丁小虎打电话。
“小纪怎么说?”
“嗯。”
“真的,昨天我俩去了,然后找黄老破鞋给我们安排了两个小姐。一个小姐一看小纪那发型就害怕,问小纪:‘大哥,你是黑社会吗?’”
“有生命危险吗?”
“不信!”
“医生说危险不大。不过捅得也够狠的,晚送来一会儿就悬了。”
“切,小纪现在自己也去!”
“你们在哪儿呢?我过去!”
“操!现在小纪也被你带去那种地方了?”
“三院。”
“别说那么难听!”
“……”赵红兵又把电话挂了。
“嫖娼啊?”
挂下电话,赵红兵边下楼边给大虎打电话。
“去黄老破鞋那儿还能干吗啊?”
“你外甥把我们的人给捅了,他人呢?”
“你俩去那儿干吗?”沈公子问。
“是你们的人先去人家门口欺负人的。你们的人都把我外甥打糊涂了,再不还手就被你们的人打死了。”
“昨天和小纪我俩去黄老破鞋那儿了。”孙大伟说。
“我问你外甥现在人在哪儿呢?”
孙大伟和沈公子发现对李四的骚扰无效,开始八卦了。
“你什么意思?”
李四继续保持脸上的微笑,还是不说话,以两秒一张的速度慢慢地数钱。
“交人!”
“四儿,你别数钱,打麻将就忌讳数钱,数完肯定输!”沈公子说。
“凭什么交人?不行就报官!你到哪儿也说不出理来。”
趁小纪上厕所这空儿,李四眯着眼睛一张一张地慢慢数着自己面前的那一摞百元大钞。李四数钱的动作极慢,大概两秒才能数一张。看似是在数钱,其实是在气孙大伟和沈公子。
“交不交人?”
“哎呀我操!没法玩儿了,四儿你太狠了!我去厕所。”小纪跑去上厕所了。
……
李四也不理会小纪那一套,根本没回话,把牌一推,又自摸了。
赵红兵和大虎,这两个当地最顶级的江湖大哥在电话里吵起来了。
“四儿这人从小就狠。我听他战友说,以前在老山前线时,四儿和班长起了冲突,结果四儿一脚把班长的小腿骨给踹折了,那时候四儿入伍还没几天。你说说,这四儿得有多狠,对战友下手跟对越南人一样……有没有这事儿啊,四儿?”小纪看沈公子一个人分散不了李四的注意力,也开始骚扰了。
据说最后,赵红兵在电话里骂了一句:“操你妈!”
李四看着沈公子笑笑,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继续眯着眼睛专心致志地打牌。
电话那边回了一句:“操你妈!”
“四儿,你也太狠了,都是亲兄弟打麻将,你下什么死手啊!”沈公子输得龇牙咧嘴,开始用自己那嘴转移李四的注意力了。
两人各骂一句,骂完以后,没一个人再废话。同时关机。
这哥儿四个坐在一起打麻将,忒有特色了。孙大伟、小纪、沈公子三个人边打牌边大呼小叫地斗嘴,别人连话都插不上,而李四则始终一言不发,驼着背像是要睡着了一样眯着眼睛看麻将牌。李四这人忒不爱说话,就连和牌了也懒得说一声,只是推倒牌表示自己和了。沈公子等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嘴上了,根本不注意牌局,所以,总是看起来要睡着了的李四和牌。一会儿工夫,李四的面前已经摆了两万多块钱。
看好,是关机。二狗没写错,是关机,不是挂电话。
沈公子不但本色不变,而且完全把能说会道的基因遗传给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活脱脱的就是个沈公子的翻版,虚岁才三四岁,普通的十来岁孩子根本说不过他。奇怪的是,他从小生活在一群东北人中,居然说着一口和他爸爸一样的北京话。现在,由于那口地道的北京话,他在小伙伴中的绰号叫“小北京”——沈公子连他的绰号都传给儿子了。
谁手机开着,谁先死。
李四在回当地以后名声大震,主要原因是当地流窜在广州的、曾有求于李四的大小混子对李四在广州的“能量”大加吹捧。江湖中人普遍认为李四是当地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海归混子”,在南方打出了家乡人的威风。而且还有人说:李四虽然犯了大事跑回来了,但是他其实在广州还有生意。他之所以在当地开了洗浴中心和海鲜酒店,是为了洗钱而已。二狗不大认同这个观点,李四是个通缉犯,通缉犯还有必要洗钱吗?
这两个团伙积怨太深,二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往打架最衰、最不成气候的孙大伟生意做得倒还不错,虽然被赵红兵等人认为是最不适合混社会的人,但孙大伟一向以“社会大哥”自居。赵红兵等人在场时,孙大伟从来不敢多说话,但在外人面前,孙大伟凭借其已经接近“羽化成仙”的装逼功力,总能糊弄倒一群人。
赵红兵初出江湖的第一仗就是跟二虎打的。后来赵红兵在二虎家门口受辱,费四又使二虎伤残;赵红兵和小纪在医院把三虎子打了个半死;再后来二虎又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了费四,沈公子又开枪伤了二虎。这仇,实在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直到后来赵红兵和三虎子在一起劳改了好几年,才算是多少有了点儿交情。再加上赵红兵团伙中出现了张岳这个前无古人的江湖大哥,使两帮实力完全失衡,这两帮才暂时面和心不和地停止殴斗。此后好景不长,三虎子在费四的赌场和费四发生了矛盾,张岳直接派人杀了三虎子。
小纪虽然早已脱离了江湖,但是还常年和赵红兵等人混在一起,被大家认为依然在混社会。此时的小纪依然在神神道道地搞文物生意,他经常在某段时间忽然发大财,也会在某段时间挺落魄。就算是赵红兵、李四这样跟小纪多年的战友和朋友,也不知道小纪究竟在干什么。大家都只知道,远离了江湖恩怨的小纪日子过得很开心。有趣的是,小纪始终留着当地江湖中人标签似的、像是刚被劳教完的犯人那样的青茬发型。
这仇,更大了。
打麻将的四个人是小纪、孙大伟、沈公子和李四。平时这哥儿四个都挺忙,根本没时间聚在一起打麻将,但今天是大年初一,这哥儿四个一大早就来到了赵红兵家,没什么事儿干,就摆了桌麻将。
二虎的残疾是赵红兵团伙的人给留下来的,三虎子更是让赵红兵团伙的人杀的。大虎、二虎能不恨赵红兵他们这帮人?
二狗十点到赵红兵家中时,一楼的客厅里起码已经坐了20几个人。人已经坐不下了,有的坐在沙发的沿上,还有的干脆坐在客厅中间的地毯上。客厅的角落,坐着四个大呼小叫打麻将的人。
杀了他亲弟弟的张岳已被正法,他们想报仇也没地方报去,只能把气撒到赵红兵等人身上。
张岳没了,但是张岳留下了儿子。张岳活着的时候对待任何兄弟都不薄,现在,到了大家对张岳儿子不薄的时候了。
如果仅仅为了谢家兄弟,大虎绝不可能跟赵红兵翻脸。
而且,在近两三年,大年初一又有了让各位兄弟不得不去赵红兵家的新内容:张岳的儿子,也就是赵红兵的干儿子,会在大年初一去磕头、拜年。
他这次跟赵红兵翻脸,那是因为他认为,张岳死后,他已经有能力和赵红兵决一死战了。
黑社会成员讲究这个。
谢家兄弟这事儿,不过是个借口。
二狗知道,每年的大年初一早上10:00到下午3:00,赵红兵家可能是全市最热闹的地方。因为,赵红兵的结拜兄弟、小弟、社会上的朋友、公司里的直系下属都会去赵红兵家拜年。下午三点,大家吃顿团圆饭,大醉一场。
已经半退隐江湖的赵红兵和大虎翻脸,那也是有原因的,二狗认为原因有二:
“好!”
1、赵红兵肯定知道,他和大虎终将有一战。在这个城市里,只能允许一个真正的江湖大哥存在,不是赵红兵,就是大虎。一个城市一根棍,今天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谁退缩谁以后在江湖中就要矮半截。
“十点。”
2、他必须要给老邻居一个交代。人家是信任他,才把儿子交给了他。如今,二龙出事了,他必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江湖中人,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那就别再自称江湖大哥了。
“今天几点到我家拜年?”赵红兵回头问了一句。
起码在两人翻脸之时,当地的江湖中人都认为:自张岳死了以后,已经沉寂多年的赵红兵,远非当红的大虎、二虎的对手。
赵红兵不经意说的这番话,无数次激励了低谷中的二狗,也无数次敲醒了沉浸在成功喜悦中的二狗。
因为除去常规的实力外,当时大虎的手下,至少有着七八个“死士”。这七八个“死士”从何而来?全是大虎当年的狱友。
二狗有点儿跟不上赵红兵的脚步。
二狗说过:大虎坐牢时所在的监狱是全省最大的重刑犯监狱。在那儿坐牢的人,十年左右的刑期算短的,全是犯过大案的重刑犯!
“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这才是人生嘛!不折腾折腾哪叫人生啊。咱这里,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挺好。”赵红兵又开始了快步走。
大虎在出狱以后靠着两个弟弟混了起来,他的狱友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们出狱时多数都已经三四十岁,身无一技之长,生存都是问题。
“二叔你说的有道理!”二狗由衷地赞叹——二狗就没见过哪个混子能把话说得像赵红兵一样有逻辑、有水平。
大虎就把当年的这些狱友纳入麾下,留在自己的“公司”,给他们一碗饭吃,再给他们一份不算繁重的工作。据说工资也不高,每月1000多块钱。大虎时不时地把他们都叫出去喝点酒、唱唱歌。
“人生有成功与失败,就像是季节有春夏秋冬一样正常,关键看你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在你失败时,只要你不气馁,以积极的心态坚信成功即将到来,那么,成功或许真的像春天必将到来一样接踵而至;在你成功时,你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冬天、还有失败,那么真正到了冬天,或许你就没了那过冬的棉衣。”
但就这样,这些当年的狱友已经够感激他的了。没有大虎,他们根本活不下去。他们现在活着而且还活得不错,那是因为有大虎。
“嗯……”
如果有一天大虎让他们去做杀人越货的勾当,相信他们大多数都会毫不犹豫。
“现在是隆冬,的确是冷,但是你只要想想,马上就要到暖春了,就会觉得有盼头。春天过了几个月,又到了夏天,你又觉得天太热了,但是想想马上又到凉爽的秋天了,又会觉得有盼头。这有点儿像人生,春夏秋冬都要经历经历,冷冷暖暖都得尝试尝试。人生的挫折与成功有谁没遇到过呢?这都是人必须经历的。假如春天是成功、冬天是失败,那么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总在过春天。”
这些人,可怕吗?
“为什么这么说?”
进入21世纪,当地的这些真正的黑社会,不会再在街头打打杀杀了。那过时了!玩儿的是暗杀了。
“嗯,这就是我们人生观的不同。”
从赵红兵和大虎在电话里对骂的那天起,赵红兵关了手机,不但早上再也看不见他去街上“快步走”锻炼身体了,而且在他的公司里再也见不到他本人了。
“我喜欢四季如春的地方。”
同时,大虎也消失了。
“我喜欢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地方,你呢,二狗?”
赵红兵怕了吗?
“什么道理?”
据说当时知道此事的混子都认为赵红兵怕了,二狗听说此事也这么认为。
“来,我给你讲个道理!”赵红兵笑着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那辆黑色沃尔沃同时也停下了。
毕竟,今天的赵红兵,已经是身价千万、事业蒸蒸日上、和市里的某些领导称兄道弟的企业家了。他还能像当年一样拎着脑袋和人家拼命吗?
“冷有什么好?”
多年以后,在上海新天地的一家叫“彩蝶轩”的饭店里,二狗曾和沈公子有过如下对话。
“冷,不好吗?”赵红兵问二狗。
“当时,我也认为二叔是真的怕了。”
“可咱这儿太他妈的冷了。”二狗又说,他觉得耳朵都快冻掉了。
“二狗,你虽然从小和我们一起玩到大,但是你真的不了解你二叔。你还是不了解你二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故土难离啊,我还是喜欢咱这儿的一亩三分地。故土难离。沈公子漂泊惯了,或许他喜欢那样的生活。”
“嗯?我不了解他?一桌子菜,我都能知道他先夹哪个菜,我能算不了解他?”
“为什么不去看看自己在三亚的房子?”
“呵呵,你不了解。如果我不说,那么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了解。”
“他说那两套里有一套是我的,但是我从来没去看过。”
“你说说看!”
“他买了,你为什么不买?”
“二狗我问你,张岳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普通人一看张岳的眼神都赶紧避开。他这辈子服过谁吗?他听过谁的话吗?”
“呵呵,沈公子不是在三亚买了两套别墅嘛,他说他老了以后就去那儿养老。”
“偶尔听听二叔的话。”
“暖和?去海南岛工作或许暖和吧。”二狗说。
“对,除了你二叔,你见他听过别人的话吗?”
“冷吧?怕冷你毕业以后去南方,那地方暖和。”
“可能没有……”
“真他妈的冷!”二狗说,他的手指头都快冻僵了。东北春节时的清晨,起码零下25度。
“不是可能没有,是绝对没有!”
“嗯,今天快锻炼完了!”赵红兵说着话,脚下一步没停。
“嗯……”
“二叔,又起床锻炼身体了?我还没睡呢,和我表弟喝了一夜酒。”二狗在凌晨时已经给赵红兵电话拜年了,所以就没再问好。
“你有没有想过,张岳为什么会听你二叔的话?”
二狗让表弟停车。
“……”二狗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
同样是大年初一凌晨5:00,二狗的表弟和二狗喝了一夜酒,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飞驰。迎面,二狗看到了赵红兵。
“那我再问你,李四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见过比他还阴的人吗?你见过他有几个真正的朋友?你见过谁能使唤他?能说一句‘四儿,帮我开瓶啤酒’,你四叔立马颠颠儿地去?你见过谁有这本事?就算是张岳当年那么牛逼,他支使过李四吗?”
每天,赵红兵都会从位于市中心的家中出发,先走到西沙坨子,然后走到市六百货,再走到火车站附近,然后回家,总是如此。赵红兵每天步行超过10公里,简直要绕半个城市。
“我只见过二叔支使过他。那是因为二叔和四叔从小就认识,而且他们是战友……”
对,这个男人就是赵红兵。 几年了,每天早上4:30,赵红兵一定会起床锻炼身体,风雨无阻。他锻炼身体的方式也很奇特:快步走。他不跑步,只快步走。当然,他快步走的步速完全抵得上常人的慢跑,但他却一步都不跑。
“扯淡!这不是原因,我和四儿也算是战友,但是我什么时候敢劳人家的大驾?我支使得动吗?”
在这个男人身后处五米,有一辆和他步速完全一致的缓缓行驶的黑色沃尔沃轿车。是个人就看得出,后面的那辆黑色沃尔沃是这个身穿黄色旧军棉袄的男人的跟班儿。
“那是什么原因?”
这个男人快步走时,左手插在右臂的袖管里,右手插在左臂的袖管里。这个姿势被国人称为东北农民的标志性动作,但这个男人却不是农民。他不但不是农民,而且还是这个城市最有名的社会大哥。他的这个姿势,应该是从他的农民爷爷那里学来的。当然,也有可能,他是为了遮挡他那已经几乎完全残废了的右手。
“这个我先不说。我再问你,李武当年混得好不好?混社会的本事强不强?又是谁一脚把他踹飞,李武还笑着去给人家点烟、赔不是?谁有这个本事?”
东北人冬天必穿羽绒服,但这个男人却穿了一件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黄色军棉袄。
“这事儿,不是当年张叔被枪击伤的时候,二叔踹的吗?”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沿马路右侧疾步快行,嘴里不断地呼出白色的热气。看他疾走的样子似乎有急事儿,但看他的表情又似乎没什么大事儿。这个男人的鬓角几乎全白了,脸上也出现了上了点儿年纪的男人特有的那种竖条皱纹,但是从他的一双眼睛中,还可以看到无尽的活力。
“对,换一个人踹李武一脚试试?只要不是你二叔和张岳,换了任何人,李武都敢当天拿枪崩了他!”
别说,还真有!
“或许不是不敢,是因为多年的兄弟感情。”
2003年大年初一凌晨五点,天灰蒙蒙的,还没亮。被清洁工清扫过的黑黢黢的马路旁边白雪皑皑,雪上还有夜里放过的鞭炮留下的红色纸屑,耳边还能听到这个城市各个角落的零星鞭炮声。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大年初一凌晨五点,谁出来逛街啊?
“你错了,他不敢!他不对张岳下手,那是因为他把张岳当亲哥一样的大哥,那才是兄弟感情,和你二叔的关系不大一样。他不敢对你二叔下手,那是因为他怕你二叔。他不敢!”
公司里的大事小事几乎都被沈公子一个人包了,赵红兵就负责拍拍板,再就是陪人吃饭聊天打打球,至于把头发都愁白了吗?
“不敢?”
赵红兵的回答是:“操!我这是被你烦的。”
“绝对不敢!”
沈公子说:“以前红兵天天跟张岳混在一起,省心,现在红兵成天跟官员在一起吃饭喝酒,费心。”
“为什么?”二狗纳闷,开枪崩人这事儿基本就是个死罪。死都不怕,还会分人?
赵红兵有点儿少白头,刚刚40岁的年纪,鬓角的头发全白了。究竟赵红兵的头发是哪一天变白的没人知道,反正大家都记得张岳刚没的时候他还是一头乌发。就这么两三年的工夫,怎么他这头发就刷刷地白了呢?
“我说了这么多事儿,你还不明白?”
大家都说:“沈公子这人真是生性不变,岁数多大嘴也闲不下来。”和沈公子截然相反,赵红兵平时说话是越来越少了,也就是跟沈公子、李四、刘海柱这样的老友还能聊聊。甚至还有人说:“赵红兵越来越像他爸了,不但行事作风越来越像,而且长得也越来越像了。”
“真的不明白。”
“一将功成万骨枯”。混社会的,更多的是茧,不是蝶。
“这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二叔骨子里比张岳还霸道、比李四还阴、比李武还能把握人家的心理……只是,你二叔从来不把这些表现出来……”沈公子吐了一口烟,缓缓地说。
赵红兵、沈公子两个人终于破茧成蝶了,混到了快40岁终于成蝶了。所谓破茧成蝶肯定不是说这两人变成了蝴蝶扑棱扑棱飞起来,或者羽化成仙了,而是说这两个人终于成了主流社会乃至上流社会的一员,终于可以和一些达官显贵称兄道弟了。以前他们的名头虽然不小,但只是茧,不是蝶。
二狗听到沈公子最后这句话的感受,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震惊!
光阴荏苒,一晃2003年就到了。整个市里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在开工。步行五分钟,肯定能看见一个新工地。一条条新的道路开通,一处处新的楼盘拔地而起。对于二狗这样不经常回家的人来说,经常有种找不着北的感觉。
敢情这20多年来,二狗居然不知道赵红兵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种力量的转移过程,也反映了从古典流氓、拜金流氓到黑社会转变的全过程。三种力量的转移,二狗却写了四部小说。因为,第三部体现了当地拜金流氓向黑社会转型的一个巨变。在这个巨变中,张岳倒下了,赵红兵活了下来。
二狗无语了。其实二狗也纳闷,为什么看起来和和气气不怎么嚣张的赵红兵,能被那么多江湖大哥称为大哥。虽然这个“大哥”是因为拜把子时年龄最大,但十几二十年地一直叫下来,的确也不容易。
李武是黑社会,真正的黑社会,他代表着黑社会的最高阶段。在本书的第四部中,折腾得最欢的不是赵红兵、李四、沈公子,而是李武。因为,赵红兵等人都曾无数次被鲜血浇灌,所以此时的他们根本无需再用血腥来证明自己。
“这世界上了解你二叔的不多,也就是我、张岳、李四、李武、李老棍子、吴老板等有限的几个人而已。李老棍子和吴老板都算是聪明人,交手两次,自知远非敌手,认栽了。但是,这世界上,蠢人远比聪明人多。”
迈入二十一世纪,赵红兵、李武等人已懂得了如何运用“高等权力”,懂得了如何去拉拢腐败官员,并利用他们手中的职权。所以,尽管李武的名头远没有刘海柱、张岳般如雷贯耳,但不可否认的是:李武的团伙,不但比刘海柱当年的团伙高等,而且比张岳的团伙也要高等。
“大虎?”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张岳,尽管名头最响,武力之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他也只用暴力手段获得了金钱,却基本没有获得腐败官员手中职权的支持。所以,他不但遭到了严春秋的毒打,而且最终被正法了。其原因就是,金钱只是中等权力。
“对!他就不够聪明。他要是有李老棍子的智商,早就认栽了,认栽不是很好吗?”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刘海柱号称“单挑之王”。八十年代初在当地,他手持一柄铁锹,率领一群好汉东征西讨,所向披靡,好不威风。但他一直在使用最低等的权力——暴力。暴力只能用来威胁和惩罚。所以,刘海柱除了得到一个“大侠”的名头外,什么都没得到,还经常被关进局子。
“那在你眼中二叔是个什么样的人?能简单说说吗?”
现在,二狗来举例分析当地黑社会这三种力量的转移。
沈公子笑了,大概半分钟没说话。
也就是说,黑社会团伙借助暴力起家,以暴力扬名后获得金钱,通过金钱获得腐败官员手中职权的支持。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团伙在不断地壮大。到最后,借助的暴力手段越来越少,而腐败官员手中的职权成了黑社会团伙手中最主要的权力。
“二狗,你还记得十几年前,我和你二叔在开旅店的时候,我曾经在外面放了张太师椅,给火车站前的那些小混子、小佛爷讲当年在老山执行任务的事儿吗?”
二狗认为,我国的黑社会也有构成其权力基石的三种力量。这三种力量分别是:暴力、金钱、腐败官员手中的职权。这三者,缺一不可。而且,暴力是低等权力,金钱是中等权力,腐败官员手中的职权是高等权力。随着社会的进步,黑社会团伙发展得越强大,所借助的主要力量就越高等。
“记得啊。那个段子你讲过几次,但你总是讲到你和二叔要扭断越南人的脖子的时候就停了。每次都是讲到那里停,每次都放几十个人的鸽子。”
那么,黑社会是否也有构成其权力基石的三种力量呢?如果有,又是哪三种力量呢?它们和托夫勒所叙述的三种力量的异同在哪里?是否可以“借鉴”托夫勒所描述的三种力量的关系来分析黑社会呢?
“二狗,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我把这个事儿跟你讲完——这个事儿我跟我老婆都没讲过——讲完以后,你就应该知道你二叔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二狗曾拜读过未来学大师托夫勒著名的《权力的转移》一书,书中认为:暴力、金钱、知识三种力量是构成社会权力的基石。在这三种力量中,暴力是低等权力,金钱是中等权力,而知识是高等权力。社会越进步,主宰社会的权力就越高等。
“为什么?”
一、破茧成蝶
沈公子没搭话,夹起了一块烧鹅,悠然地蘸了点儿酱,放到了嘴里。
赵红兵、沈公子两个人终于破茧成蝶了,混到了快40岁终于成蝶了。所谓破茧成蝶肯定不是说这两人变成了蝴蝶扑棱扑棱飞起来,或者羽化成仙了,而是说这两个人终于成了主流社会乃至上流社会的一员,终于可以和一些达官显贵称兄道弟了。以前他们的名头虽然不小,但只是茧,不是蝶。
“我先吃一口,吃完我跟你讲。要不,讲的时候,我怕我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