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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2 第十一章 结婚

“到今天,我算是知道张岳为什么混得这么牛逼了。”李四由衷地感叹。

偌大的酒店里,只剩下赵红兵等十几个人,要么是张岳的手下,要么是张岳的兄弟,都是自己人。张岳喝多了,被小北京弄回去睡觉了。赵红兵他们新上了一桌菜,开始喝了。

“张叔不是一般的牛逼,我从小就知道。张叔要是混社会,两年之内,一定统一咱们这儿的黑道。”孙大伟从小就听过张家父子收拾红卫兵的事儿。

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小纪和赵红兵等人才坐下来吃东西,喝酒。他们属于帮忙的,把宾客送走了他们才可以吃。

“张岳也一点儿都不差啊,呵呵。”小纪说。

高欢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看见。

“刚才为什么打了起来?”赵红兵问富贵。赵红兵刚才赶过来的时候,架已经打完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张岳的婚礼持续了足足两个多小时,虽然中间有东波不和谐的插曲,但总体而言还是十分圆满的。

“东波喝多了,调戏你刚才带来的那个姑娘,我说了他几句,他张口就骂我。”富贵说。

的确,很多时候,人酒后说出的话,才是最真实的。

“该打。刚才那个姑娘是谁啊?是张岳的朋友吗?”赵红兵虽然在刚才接待了太多的客人,但是还记得那个交给了他一封信的小梅。

高欢没有答话。

“张岳的朋友?张岳的仇人吧!她就是宋老板的姘头。”马三轻声说。

“你不知道红兵有多喜欢你……”已经被小北京拉出好几米远的张岳回头又补充了一句。

“你怎么不早说?”赵红兵问马三。

“走,走,走……”和张岳相比,小北京还算明白,连拉带拽拉走了张岳。

“我倒是想说,你不让我说啊。”马三特无辜。大家都无语了。富贵居然为仇人的姘头打了一架。“我还把我传呼号留给她了。散席时她问我要,我就告诉她了。”富贵欲

“拉我干吗?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嘛。”醉酒的张岳一副要说下去的架势,开始替赵红兵真情表白了。

哭无泪。“哈哈,她肯定是看上你了!”孙大伟说。“别扯!”富贵被孙大伟说得很不好意思。“她还让我给张岳一封信,在这儿呢。”赵红兵掏出刚才小梅给他的那

“张岳……”李洋觉得有点儿尴尬,拉了拉张岳。

封信。“看看,看看,啥内容。”小纪说着就要抢赵红兵手中的信。“别看人家的信。想知道什么内容,过几天你问张岳去。”赵红兵说。“今天看见高欢,有什么想法吗?”小纪还真不是一般的八卦。

已经喝醉的张岳开始胡言乱语了。

赵红兵没说话。

“高欢,红兵成天惦记着你呢,虽然他没和我说过,但是我知道……”

“就算你没想法,我还有想法呢。当年咱们在六中打那一架,咱们俩都进了局子,我进了局子又挨了胖揍。到了现在,你就没想法啦?当年你那私奔的劲头呢?”小纪继续说。

“哎,你这当妈的都不知道?”小北京极度贫嘴,总是没话找话。

二狗想起了昨天一个朋友对二狗说的一句话:年轻时拼命捍卫的女孩,往往最终是别人的老婆。二狗想: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即使最终成了别人的老婆,也无悔无憾。“为人家打了几架人家就要嫁给你?我们几个为了你和李老棍子打了一年多,你嫁给我们谁了?”李四跟小纪开玩笑说。

“我哪知道啊?”

“哎,你们谁想操我就来呗!咱们都是兄弟,我让你们可劲整。”小纪已经快30岁了,也是当爹的人了,但是贫嘴功夫不减当年。小纪说着,还叉开了双腿,一副赤诚的样子。“可猫被比!”小纪还说了句英文。

“是姑娘还是儿子?”小北京问。

“……谁他妈的要你?!”“要不问问刘哥要不要你吧?!哈哈……”大家显然都被小纪恶心到了。“不谈女人,更别谈小纪,我们喝酒。”费四说。“我怎么啦?今天那个姓严的还可以啊,把东波带走了,估计得收拾东波一顿。”小纪转移了话题。“嗯,听说那个姓严的挺狠,抓到个地癞子就狠揍一顿。”“别提咱们烦的人,喝酒。”费四又张罗喝酒。当晚,众人大醉而归。张岳的婚礼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结束了。这次婚礼,给赵红兵又平添了几分烦恼。他本以为,在他的生命中,不再会和高欢有交集。婚礼结束后几天,富贵的夜总会开业了,苦孩子富贵终于成了老板。又过了几天,王亮也出院了,李四的游戏厅也又开始照常营业。大家的生活,暂时地归于平静。当时有小道消息说:马三在婚礼上认识了王宇,他爱上了王宇。后来每次见到王宇,马三都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火辣辣的,把王宇盯得直迷糊。“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阻止我爱你。”据说那段时间,马三经常对王宇说这句话。但王宇的性取向极为正常,一见马三就赶紧躲开。蓝天白云小花猫,爱情究竟是什么?马三认为他懂什么是爱情。他认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才是最纯粹、最真挚、最热烈的爱,那是一种抛却了肉体的依恋和性别的界限的爱。他爱王宇,爱无悔。开始时大家也认为,马三对王宇的爱尽管难以接受,但还是比较纯真的,直到有一天,孙大伟无意中看到了马三写给王宇的情书:“王宇,我想念你那白花花的大腿……”据说,当时孙大伟就连打了三个寒战,撕心裂肺地颤抖着大喊一声:“实在是太他妈的肉麻啦!”然后捶胸顿足地跑了出去。论对恶心的心理承受能力,孙大伟肯定是这些人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连孙大伟都忍受不了,别人又怎么能忍受?

“再一个多月吧。”高欢笑笑。

为此事,李四曾经和张岳聊过。“张岳,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那几个手下,有正常的吗?”“怎么不正常了?我觉得很正常啊!”“蒋门神非要跟那个60岁的老太太结婚,马三又追王宇,你还说正常?”传统人士李四很抓狂。“……这事儿我也不太好说对吧!再说,表哥和富贵不都很正常吗?”“嗯,表哥是正常,但是还跑路了。现在你手下那几个人,也就富贵还算正常了。”

“妹妹,什么时候生啊?”小北京笑嘻嘻地说,他一直把高欢称为妹妹。

“富贵最近好像恋爱了。”

敬完一圈以后,张岳和小北京晃晃荡荡地走到了高欢那一桌,竟然坐下来喝酒。他们从20出头的时候就和高欢认识,没什么拘束的。刚才他们看见严春秋在这里,所以没和高欢等人喝酒,现在严春秋走了,张岳和小北京过来开喝了。

“和谁呀?”

酒宴过了半个小时的时候,张岳和小北京俩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小北京胸口伴郎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撕掉了,领带也被扯歪了。

“不知道,但我看样子是。”张岳说。

二十五、我想念你那白花花的大腿

“听大伟说,你的那个马三还说想念王宇白花花的大腿,这也太恶心了吧!”

“呵呵。”张岳笑了笑,拍了拍李四的肩膀,又上楼敬酒去了。

“哈哈,王宇腿白吗?”张岳也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留给我吧,呵呵。”李四笑笑,小声说。

“我没注意过,但肯定比你腿白!”李四哭笑不得,“人家王宇还没搞对象呢,马三就成天这么恶心人家,还让不让人家找女朋友了?”

“东波是真活腻了。”张岳说。

“嗯,我跟马三说说。”

张岳、小北京、小纪等人听见吵闹下楼后,听别人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马三,就是一个长着鸡巴的女人。”小北京感慨。

东波事后曾经和很多人说过:“别管是赵红兵、李老棍子,还是张岳、李四,我都没怕过。我就怕过一个人,那就是张岳他爹。”

自从张岳和马三说了以后,马三果然很少去纠缠王宇了,但是每次见到王宇,他的眼神火辣依旧。

东波这个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不可一世的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栽在了一个60多岁的老头手里。

在张岳的婚礼过后十几天,赵红兵的经理办公室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范进。

二狗却不纳闷。二狗认为:只要是个人,看见张岳父子俩那睖着眼睛撇着嘴的表情,都看得出来是要杀人了。老鼠只要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还是怕猫的。

“红兵大哥,还认识我吗?”

大家都纳闷,为什么刚才还在歇斯底里的东波在一瞬间忽然乖得像一只驯服的小猫。

“认识,你来干吗了?”

那天并未穿红色三角战裤的张岳的爸爸,再次给到场的上千个宾客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我没想到你会借我医药费,谢谢。”

“张岳的爸爸,镇东洋的亲儿子。”

“别谢我,谢大伟去吧!”看到范进的态度这么诚恳,赵红兵也没再提前些日子在饭店门口的事。

“那老头是谁啊?”

“钱是你借我的,我应该谢你。”

看见张岳的爸爸如此生猛,宾客们个个目瞪口呆。

“那你是还钱来了?”

“我带你回队里醒醒酒吧!”被高欢和张岳弄得郁闷了半天的严春秋走了过来,拉住东波带走了。据说,严春秋早就知道东波在社会上的劣迹,只是当时他职位尚低,一直没机会真正抓到东波。这次,东波被嫉恶如仇的严春秋找到了借口。

“……不是,我暂时没钱。”

众人放开了东波。东波甩了甩被人抓得发麻的胳膊,不敢再看张岳的爸爸一眼,一言不发,转头就向门外走去。

“那你干吗来了?”

“放开他,让他滚。”张岳的爸爸继续说。

“我想跟你混,大哥。”

“滚!”张岳的爸爸拿着酒瓶嘴儿向门外一指。

“混?我是生意人,跟我混什么?”的确,赵红兵之前从来就没有过小弟。

“小逼崽子,我敢整死你。”张岳的爸爸用啤酒瓶子嘴儿指着被人牢牢按住的东波的咽喉。二狗清楚地记得,张岳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和张岳要杀人时一模一样,着眼睛,撇着嘴。东波在被张岳爸爸吼了一声后,居然再也不挣扎,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呆呆地这个已经60多岁的老头。

“如果你不带我混,那我来你饭店给你打工,总行吧?”

这时,一身西装笔挺的张岳的爸爸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个空啤酒瓶子,走到富贵这边,“哗”的一声把空啤酒瓶子砸碎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个带着碴子的啤酒瓶嘴儿。

“你为什么非赖上我?”赵红兵怕了这个高考连考九次的选手。

你们全整死。”被人扶起后又被两个人死死抱住的东波声嘶力竭地喊。此时的张岳、小北京等人都在二楼为宾客敬酒,根本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事情。被人死死拉住的富贵,也没法动手。“我看你们谁敢整死我,我看你们谁敢整死我……”东波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东波不醉的时候虽然很张狂,但也绝对没这么歇斯底里。

“我给你打工,还我欠你的钱。”范进说得一本正经。

“我操你妈,今天我看你们谁敢整死我。今天你们不整死我,我明天把

“那些钱,你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我没逼过你吧?你10年以后还都行。”其实赵红兵借出这笔钱就没怎么指望范进还过。

“你现在走,我还不打你。”左手攥着烟灰缸的富贵再次重申。

“不行,我就想跟着你干。”

其实,那天大家都不想动手伤人,毕竟是张岳的大喜日子,否则东波等三人非被留在那里不可。

“你会干啥?做菜你会吗?”赵红兵也发现,其实范进人品不坏,挺实在。

东波带来的两个兄弟见状站起来冲向富贵,但被同桌的人死死地抱住,动弹不得。

“不会。”

富贵虽然没带卡簧,但出手仍是极快,左手顺手抄起大号玻璃烟灰缸,重重地砸在了东波的头上。已经醉酒的东波躲闪不及,当场栽倒在地。

“那你能干啥?”

“轰”一声,东波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地。

“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操你妈……”东波张口开骂了。

赵红兵彻底无语了。“就算是我能收留你在我饭店干,我的兄弟也不同意。小申你知道吧!现在他一喝酒就骂你。你千不该万不该那次把那模特拿来当挡箭牌,这是男人吗?”

“你现在走,我不打你。你再不走,我打死你。”富贵伸出左手,指了指东波。

“那事儿是我不对,你带我去跟申爷解释解释行吗?那次我实在是没地方躲,下意识地拉过一个人挡在身前。这样的事儿我不会再做了。”

“哦,你就是富贵啊?你别以为你跟着张岳混就牛逼了,你问问张岳去他认识我不?装鸡巴毛黑社会,今天我在这儿,我看你们谁敢杀我?你们那个李四不也挺能装吗?你问问他,知道我谁不?”东波的地痞无赖本色毕露。

“那我还问你,你来我饭店究竟能干啥?”

“富贵。”富贵轻声说。

“刷盘子、洗碗、扫地,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范进被赵红兵不计前嫌并且还借他医药费一事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非跟赵红兵混不可。红兵大哥,才真正有大哥的范儿。

“你是谁呀?”东波看着富贵无所谓的表情,火气上来了。

“……操,你让我怎么跟小申说啊。就算我跟小申说了,富贵呢?他是我兄弟张岳的手下,我成天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你留在了我的饭店,我怎么跟他去说?”通常情况下,赵红兵比较好说话,但是范进非跟着他干,他的确是有点儿犯难。

“哦。”富贵笑了笑,很是不以为然。

“红兵大哥……”范进说着就要哭了出来。

“我叫东波!”东波说这句话时一字一顿,以为凭自己的名字就能吓唬住富贵。

“唉……我把小申叫过来。”赵红兵很无奈。

“我不认识。”富贵说着还摇了摇头。根据二狗观察,富贵当时还没有动手的意思,毕竟,这是张岳的婚礼。而且,富贵的手伤刚刚好,来参加婚礼也没带卡簧。在大哥的婚礼上,富贵怎么能携带凶器呢?

赵红兵随后就叫来了小北京。

“你认识我是谁吗?”东波仰着脖子问了一句。

“你丫干吗来了?还想挨打是吗?”小北京一见范进就气不打一处来。

“兄弟,你真喝多了。”富贵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句。

“他说,他想在咱们饭店干,还欠咱们的钱。”

东波眯着醉眼,看了看说话的这个人,只见一个两只手都缩在袖子里的人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单看这淡定的气质,醉了酒的东波也能感觉到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混子。说话的这个人,是富贵。虽然富贵一直没和小梅说话,但是他记得赵红兵让小梅坐在他旁边时嘱咐的那句:“这是张岳的朋友,照顾一下。”凭这一句话,富贵就要照顾小梅。“扯淡,你看我像是喝多了吗?”东波扯着嗓子喊,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喝多了的东波已经根本忘掉张岳是谁了,忘掉今天是什么场合了。一只小猫,有啥可怕?老鼠怕猫,那是谣传,壮起鼠胆,把猫推翻。

“来咱们饭店干吗?看场子?咱们饭店需要看场子的吗?”

“兄弟,你喝多了吧!”小梅身边的一个人说。

“小申……”赵红兵看了看小北京。

“哎,你还打我?”东波火气上来了。

小北京和赵红兵之间从来不需要太多的话,一个眼神,小北京已经知道,赵红兵是真的想留下范进了。

“一边儿凉快着去。”小梅打了一下东波抓着他胳膊的手。

“你想留下,可以。但是你必须给那个模特道歉。我叫上富贵,咱们三个一起去。”小北京说。大家都说,小北京跟那模特兰兰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小北京从来没承认过。

“我就要和你交配。”东波嬉皮笑脸地说。

二十六、广岛之恋

“你自己去交配吧,呵呵。”小梅依然面带微笑,话说得不冷不热。

小北京、富贵、范进三人前脚刚走,孙大伟就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对于当地的混子来说,这个消息的爆炸程度绝不亚于广岛原子弹爆炸。

“嗯,配,我们交配。”

“黄老破鞋要结婚了,你猜是和谁?”孙大伟说。

“呵呵,和我喝,你配吗?”小梅不认识东波是谁,但一看就知道这是个醉酒的流氓,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我管他和谁结婚呢!”赵红兵自己的事儿还顾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关心黄老邪和谁结婚。

“妹子,他们都不敢和我喝了,咱们俩喝点儿呗?”东波借着酒劲拉了拉小梅的胳膊。

“这个人你认识。”

过了一会儿,东波一转头,看见了正坐在他身后的邻桌的小梅。

“谁呀?”赵红兵还是没怎么当回事,顺口问了一句,喝了口茶水。

没人回答。同桌的人看东波这架势,谁愿意惹他?

“毛琴!”

“来,还有人喝吗?”已经半醉的东波喘着酒气,又问了一句。

“咳……”赵红兵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真的呀?”赵红兵咳嗽着问,边咳嗽边擦嘴。

蒋门神被人弄走了,东波更是得意非常。

“真的!”孙大伟说。

几分钟后,蒋门神被人背出了酒店。张岳的婚礼,蒋门神一共只参加了20多分钟。

赵红兵看着孙大伟,无语了。

这时大家都听到“轰隆”一声,蒋门神顺着椅子滑到了桌子底下。紧接着,仰面倒地的蒋门神“哇”地又吐了一口,彻底醉了。

赵红兵知道,孙大伟这人平时不吹牛逼就胃疼,而且还掉头发。但他倒是的确很少忽悠赵红兵。

“整!”红着眼睛的蒋门神又回头拿酒了。

“他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还整吗?”休息了七八分钟,东波又问。

“他俩不是早就搞到一起了吗?刘哥砍黄老邪那次,黄老邪不就是毛琴找来的吗?你当年怎么进去的你忘了?”

只要是正常人,无论酒量多大,身体多好,两斤白酒下去非倒不可。喝多的不仅仅是蒋门神,东波那一斤多的白酒也够受的。

“哦,对……”赵红兵想起来了,“对了,上次张岳说你也和毛琴……”

“不吃!”蒋门神咳嗽了几声,挥挥手。

“咳……”孙大伟一时语塞。

“快吃几口菜,压压酒。”同桌的人没见过这么拼酒的,纷纷来劝。

二狗认为,黄老邪这个小资男人和毛琴之间的爱情,很像是杜拉斯笔下的《广岛之恋》。

听到东波这句话,蒋门神一仰脖一皱眉,把剩下的半瓶白酒一口全干了!

“广岛的夜难道没有尽头吗?”

“你还行吗?”东波坏笑着问。

“广岛的夜永远没有尽头。”

蒋门神喝第二瓶的时候显然有点儿费劲,半分钟,连一半还没能喝下去。但是,倔犟的蒋门神依然没有把嘴离开酒瓶子。

“我喜欢这样……喜欢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人醒着的城市。有时不该去想世上的种种困难,否则,人就会感到窒息……你走吧,离开我吧!”

东波一仰脖像是倒酒一样,半斤多白酒又喝了下去。

“天还没有亮呢……”

“咣!”酒瓶和酒杯又是重重地一撞。

“没有亮吗?广岛的夜是没有尽头的,可是我们即将走到了尽头。”

“来吧,继续整!”第一瓶酒喝完大概五分钟,蒋门神的酒劲有点儿上来了。

当年黄老邪和毛琴那一夜过后,黄老邪极其痛苦地发现:那不是一夜情,那是爱情。

“那我也不吃了。”蒋门神说。

黄老邪被刘海柱砍伤后,一直优雅地悲伤着。他想念毛琴,虽然他们只有一夜,但是,这并不能阻碍他对毛琴的爱蔓延与滋生。那一年,是1988年。那年,黄老邪的伤痊愈以后,出院时沙尘暴和重工业城市的灰尘迷蒙了黄老邪的眼睛,他已无法再看到毛琴。

“嗯?我不吃。”东波说。

黄老邪,毕竟是当地小资男人的鼻祖,他当时很可能在他家门前的树上挖了个洞,对着那个洞吐露了他心中的秘密,然后用泥土把他的秘密封在了树里,永远。

“吃两口菜,压压酒。”又有人劝他俩。

“如果我不是一个作家,那我就是一个荡女。”杜拉斯曾经这样说。毛琴则恰恰相反,如果毛琴不是一个荡女,那她将是个作家、左岸派的电影人、诗人。是的,其实骨子里,毛琴是个极其浪漫的人。“发生一次爱情远比上四十五次床更重要,更有意义。”杜拉斯还曾这样说。毛琴懂这个道理。

“没事儿。”蒋门神说。

破鞋往往都是感性的,毛琴更是如此。无论艺术家还是诗人,都需要毛琴这份感性与童真。

“你们俩别这么喝了,这还不得喝死啊!”有人劝蒋门神和东波。

“都道是,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在黄老邪心中,不可能有人能够取代毛琴的地位。毛琴和黄老邪之间,毫无疑问,的确是爱情。

“倒酒!”东波说。东波这一杯至少也有半斤,喝下去以后看样子也不怎么好受。

五年后,又一阵沙尘暴刮进黄老邪的眼睛时,毛琴和黄老邪又邂逅了,漫天的黄沙中,他们又相遇了。当然,这得益于巴黎夜总会的暂时性停业。

“整呗!”蒋门神这辈子除了老五就没服过别人,伸手又从身后拿了瓶一斤装的白酒。

据说,毛琴和黄老邪再次重逢的那一夜,他们喝了很多酒。十年后,曾经有一个叫刀郎的新疆帅哥唱了一首歌,歌名叫《冲动的惩罚》,这首歌,应该就是专门为黄老邪和毛琴所作。歌词是这样的:“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我也不会相信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爱得那么干脆……”

“还敢继续整吗?”东波挑衅着说。

二狗每次去K歌,都不忘首先点这首歌。这不仅仅因为二狗对这首悱恻缠绵、凄胜柳永哀似纳兰的字字珠玑辞藻华美的歌词的热爱,更是对黄老邪和毛琴这份始自搞破鞋的爱情的深情祭奠。

只见蒋门神咕噜了几下喉结,喝掉了整瓶的白酒!

毕竟,黄老邪当时要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流言与飞语。

东波一仰脖,喝光了杯中的酒。

“黄老破鞋,你真的要和毛琴结婚?”

“咣!”蒋门神的瓶子和东波的杯子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叫我黄哥,谢谢。”

“整!”东波喝酒也不含糊。

“黄哥,你真的要和毛琴结婚?你知道……”

“破鞋,我搞过,但牛逼,我就没吹过!”蒋门神说着拧开了一斤装的白酒的瓶子,“整呗?”这回轮到蒋门神挑衅东波了。东北话中的“整”字相当于英文单词中的do,可替代无数动词。

“我知道。”黄老邪打断了对方的话,“爱一个人,不是爱她的过去,而是,现在。”黄老邪,永远,那么坚定。

“你知道吹牛逼比搞破鞋还烦人就行!”东波继续激蒋门神。

黄老邪结婚那天,高朋满座,在座的人很多都是黄老邪的连襟。为了连襟之谊,他们还集体起立,共同干了一杯。据说,当天站起来黑压压的一片,起码有200人。

“知道!”蒋门神毛下腰就拿起了一瓶白酒。

江湖中,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关于毛琴的新故事。毛琴和黄老邪一起,携手专攻色情业。

“我告诉你啊蒋门神,吹牛逼比搞破鞋还招人烦呢,你知道不?”东波把吹牛逼和搞破鞋这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相提并论了。

二十七、赌场

“我不敢?东波我告诉你,你喝一杯,我就能喝一瓶!”蒋门神又上来虎劲儿了。

过了好久,小北京、富贵、范进三人才从小模特家中回来。据说,在和范进一起出去的几个小时中,小北京也接受了范进这个人。范进这人,真的不坏。

“不行,我看我这杯子起码半斤。我喝两杯,你喝一瓶,你敢吗?”东波居然问蒋门神敢不敢。要知道,这世界上基本上没啥蒋门神不敢干的事儿。

“把张岳他们叫过来,咱们一起吃顿饭吧!也都认识认识范进。”赵红兵说。当晚,赵红兵的几个兄弟费四、小纪等人都来了;张岳带着富贵、蒋门神、马三等人来了;李四也带着王宇和刚伤愈的王亮来了。

“杯子小我多喝几个,总行了吧!”蒋门神怎能怕东波激?蒋门神因为比谁都有刚儿,已经因为喝酒喝得胃出血住了好几次院了。

这又是一次改变当地黑道格局的盛会。

“呵呵,蒋门神啊,你那杯子也太小了吧?我这一个能装你三个。”东波笑着说,略带鄙夷。在当地,如果哪个男人被讥讽不能喝酒或者不敢喝酒,那基本等同于说这个男人阳痿。

当张岳等人发现当地的混子正由古典流氓向拜金流氓转型时,他们要与时俱进。

酒席一开始,东波他们三个就掏出了三个特大号玻璃杯,喝白酒。东波等人敢在喝白酒时拿出如此大号的杯子,足以证明他们几个的确是有点儿酒量。“来吧,咱们为了庆祝张岳的婚礼,共同喝一个!”蒋门神提议,大家共同喝了一大口。“来,东波,咱们干一个吧!”蒋门神知道一些东波和李四的过节,但是他觉得既然李四和东波谈和了,他也没必要对东波怎么样。

“开个赌场吧!”席间,费四说。

酒席开始不到15分钟,已经有人喝多了,喝多的是蒋门神。当天,蒋门神和东波等三人坐在一桌。蒋门神是张岳的嫡系兄弟,所以蒋门神有个责任,那就是陪在座的人好好喝点儿。北方人一向错误地把喝酒等同于感情,认为二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这天,蒋门神一定要喝多,必须喝多。

“好!”小纪说。

张岳看了看严春秋,酒也没喝,径直走向了下一桌。如果说张岳这辈子还能听一个人劝的话,那只有李洋一个人了。张岳真犯起浑来,赵红兵也拦不住。

“呵呵,真要开赌场啊?”赵红兵还以为费四在开玩笑。

“张岳……”李洋拉了拉张岳。

“不算赌场,就是开个局,租两间不错的房子,给愿意赌博的人凑个局。咱们也不参与赌博,就抽水,不撑船。”费四说。

“把他给我赶出去!”张岳虎着脸对身边的小北京说。

“费四这想法不错,整呗,反正费四你朋友多。”小纪说。

“没有,李洋是我同学。”本来心情就不好的严春秋,虽然被张岳这句话问得很郁闷,但也没什么过激的言辞。

林语堂曾经这样评价过国人:中华民族是世界上赌性最重的一个民族,经常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去赌上一把,反正是50%的机会;即使输了,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所以,中国人杀身成仁的特别多。而且国外也有研究机构研究表明,华人对赌博的热衷程度远远超过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民族,这是因为华人有嗜赌的血统。

“有人请你吗?”张岳拿着酒杯,斜着眼睛看着严春秋。

而且,二狗还要加上一句,只要没输得倾家荡产的爱赌博的国人都认为自己是赌神。恨不得在别人给他照相时都要拦住,说一声:“我从不拍照。”

张岳按照流程开始带着李洋敬酒。走到第二桌,也就是李洋同学的那桌时,张岳看见了正阴着脸的严春秋。据说严春秋一开始不愿意去同学那桌,就是因为那里有高欢。这么多年过去了,高欢没嫁给赵红兵,但她还记得严春秋当年砸赵红兵后脑那一下,只要见到严春秋,她还是不说话。严春秋每次见到高欢,都不是一般的郁闷。

“小纪,的确是这样。我那录像厅虽然生意还可以,但是赚的钱也就够我糊口的。我朋友还多,今天吃顿饭,明天喝顿酒,钱就没了。这么多年,我是一点儿钱都没攒下。”费四说。

本来当地的婚宴上,人们通常最多逗留一个小时,简单地把饭吃完就纷纷离席了,但是张岳的婚宴绝对与众不同。由于参加婚宴的多数都是江湖中人,这些混子们坐在一起,大呼小叫,划拳行令,好不热闹!

“费四,你的确不太适合开录像厅。”赵红兵说。

李洋也不回答,只是朝着张岳傻笑。

“嗯,红兵你说得对。你也知道,我这脾气不好,虽然说社会上的人来我这里都给我几分面子,但是也的确有些十八九岁的小崽子喝了点儿酒来我这里闹事的。我这么大的人总不能去和他们打架吧?再说我现在也多少有点儿残疾,手和脚都不大利索,但是那些小崽子就是看我有点儿名气,非来我这里闹事不可,恨不得一刀把我扎了然后他出名。我自己找兄弟收拾过他们,也找过四儿、张岳他们手下的兄弟帮我收拾过那些小崽子几次。但是就和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出来一茬,隔三差五地就来闹一次。你说烦不烦?”

“我愿意!”“我愿意!”“我们都愿意!”还没等李洋回答,小纪已经带头起哄了。江湖中人就是与众不同,混子们云集于此,一个比一个擅长起哄。

费四说的是实话。在1993年时,当地尚无KTV、保龄球等休闲娱乐活动,小混子们的生活极其单调,除了游戏厅、台球厅,就是录像厅了。费四的录像厅内每日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什么人都有,整天都因为挑片儿等事大打出手。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李洋和张岳,在轰轰隆隆的鞭炮声中缓步走进了酒店。“……无论贫穷与富贵,你愿意与他不离不弃吗……”从省城请来的司仪问着这千篇一律的问题。

1993年,二狗在费四的录像厅里曾亲眼见到了一次因为一点儿小事引发的血案。

二狗认识李洋20年,一直认为那天的李洋是最漂亮的。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婚礼上的女人最最美。那天李洋眼中的世界,已经仅有张岳一人。李洋说过,能和张岳结婚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梦想。如今,她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一半,她怎能不幸福?

“老板,换个片儿呗?”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男孩子喊。

二十四、化石级限量版老混子

“呵呵,换啥片儿啊?”费四悠然地抽着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明白

“其实小申穿西装也挺像回事儿的。认识他十多年,第一次看他穿西装。”赵红兵说。

这个男孩子的意思。

“张岳今天真帅!”小纪感叹。

“换点儿带色儿的呗!”男孩子嬉皮笑脸地说。

张岳和小北京先走下车来,随后李洋和她的伴娘也下了车。

“呵呵,你毛长齐了吗就要看带色儿的?”费四和这个男孩子开着玩笑。

鞭炮声响起,张岳的迎亲车队到了,几十台名车,十分壮观。即使是现在,二狗在上海的延安高架上站一个小时,也不能见到那么多名车。

“那你就别管了。哈哈,费老板,是不是你这里没带色儿的片子?”这男孩子还在激费四。

事后大家才知道,东波那天来这里,就是想用闹事来出名的。自从李四乖乖地给了他15万以后,东波更是嚣张跋扈,他认为传说中的张岳、李四等人不过如此。他刚刚“成功”挑战完李四,如今,他又来挑战极限了,他要挑战张岳。

“扯淡,全市我这儿没好片儿,别的地方更没好片儿了!儿白!”费四说。

“呵呵……”李四居然也抬头朝东波笑了笑。李四想阴谁,绝对不会在表面上让对方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那就看看呗。”

不多。马三这句“我操”是疑问句加感叹句,他想不出有谁敢在今天来张岳这里惹事。“给他写上!”赵红兵看了看时间,张岳的婚车快到了,他不想让马三再惹事。马三没说话,低头坐下了。马三听张岳的,张岳听赵红兵的,所以马三也很听赵红兵的话。“还是红兵大哥有面子啊!”东波也认识赵红兵,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是在恭维赵红兵还是在挖苦赵红兵。“呵呵……”赵红兵恨东波恨得牙痒痒。如果当天不是张岳结婚的日子,已经老实了很久的赵红兵说不定当时就会出手给东波一耳光。“四儿!放鞭炮呢?”东波对在酒店门外指挥放鞭炮的李四喊。

“等会儿天黑了,咱关上门看。”费四笑笑说。

“我操?!”马三站起来了。20世纪90年代,敢和马三这样说话的人

天黑以后,费四关上门,开始放他昨天刚刚从沈阳进来的新黄片儿。这片儿,费四还没来得及看呢。

“让你写你就写呗!”东波呵斥。

那是二狗第一次看黄片,但十分遗憾的是,那个黄片一点儿都不黄。说这个录像是绿片、蓝片、黑片什么片都行,但它肯定不是黄片。

“哦?东波?”马三抬头看了看。

几年后,我们的CCTV—6套节目上映,那时候有一档电影节目叫《流金岁月》,专门演一些五六十年代的老电影,偶尔也有国外的。某日,二狗在CCTV—6的《流金岁月》中看到一个20世纪60年代的外国电影,感觉似曾相识,仔细一回味:哦,这电影的确是看过,那次在费四那儿看到的“黄片”就是这个。显然,费四在沈阳上当了。后来据费四说,他买这片儿时街头的小贩神神秘秘地小声对他说:“这带子黄,嗷嗷黄,刚刚的!”费四刚开始放这片子时,大家还在耐心地等待“黄”的镜头出现,15分钟过后,大家有点儿按捺不住了。

“我叫东波,还有这俩,我兄弟。我们每人十块。”东波那天腰里没别着斧子。

“老板,这片子哪儿黄啊?快20分钟了,连个女的都没有,黄啥啊?”

“什么名字?”马三没想到,张岳的婚礼上还有人敢捣乱,他还以为东波是张岳的哪个乡下亲戚呢。

“女的马上就来了!你等着,一会儿就出来女的了!”费四对沈阳那个

“随礼!”东波一副流氓相,从大裤衩子兜里掏出了皱皱巴巴的30块钱。

小贩当时以极其神秘的眼神小声对他说的“这带子黄,嗷嗷黄,刚刚的”深

赵红兵刚揉了揉后脑缓过神来,就看见了东波。二狗记得,那天东波很有出息,居然没光膀子,穿了件跨栏背心。

信不疑,谁让费四是实在人呢?

张岳这样的顶级江湖大哥的婚礼,必将是群英会。

又过了大概5分钟。

这就好像是马拉多纳不穿阿根廷队的队服而是穿一身西装时,他在大家眼中就是个肉嘟嘟的死胖子,但是一旦穿上了阿根廷队的队服,他就是球王。张岳的爸爸不穿红色三角战裤,他在大家的眼中也只是个比较帅的老头而已。

“这咋还没女的呀?就看见一群傻爷们儿在这儿瞎吵吵,哪来的女的啊?”

当然那天张岳的爸爸并没有穿着他那条被当地流氓当做图腾崇拜的红色三角战裤;或者是他也穿了,但是穿在了里面,大家都没有看到。总之,那天婚礼刚开场时,并没有多少人认出他就是“镇东洋”的儿子。

“哎,你看。那不是女的吗?”录像中终于出现了个50来岁的女人,费四如获至宝。

张岳的爸爸一共和赵红兵说了四句话,但是仅有四个字,而且这四个字还完全相同。

“我操,就看她这岁数,能黄到哪儿去?”

“操!”张岳的爸爸没回话,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自己的桌子,留下了险些被他两巴掌打得呕吐的赵红兵。

“别着急,一会儿就来年轻的了。再说,50多岁的老娘们儿也许更猛!”

“你打人家孩子干啥?”张岳的妈妈拉住了张岳的爸爸。

费四还在那儿解释。费四也看出来这片子可能的确不黄,溜了。“老板,那年轻的女人咋还没出来呢?换片儿啊!”这个男孩子很是聒噪。“别他妈的磨叽,别吵,我都在这儿躺下睡着了!”这男孩子身后的长椅上睡着的一个混子骂了这男孩子一句。“我操……”

“操!”张岳的爸爸一直认为赵红兵是个不错的小爷们儿,没想到打了两巴掌就疼成这样,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

俩人很快就扭打到了一起……两分钟后,这俩人胜负已分,被大家拉开了。要看黄片的男孩子显然没吃亏,那个睡在男孩子后面的混子转头走了出去。

“啊!”还在眼冒金星的赵红兵后脑又被抡了一巴掌,再次险些跌倒。

半小时后,这个混子带来了两个人,个个手持卡簧,进来后二话没说就朝这个男孩子一通乱捅,坐在旁”费四大喝一声。

“操!”张岳的爸爸看赵红兵这么不禁打,有点儿生气。赵红兵刚把捂住后脑的手松开,张岳的爸爸又是一巴掌抡了上去。

“不用了,捅完了边的二狗吓得心惊肉跳。

“哎哟!”赵红兵脑子“嗡”的一下,险些跌倒。

“要打就出去打。。”

“操!”张岳的爸爸只回了这么一句。同时,用手重重地拍了赵红兵后脑一下。可能,这就是张岳家这样的土匪世家表达亲切的方式。但是张岳的爸爸忘了,赵红兵后脑有伤,他这重重的一拍,差点儿把赵红兵拍晕了。

“操!”费四说,“滚!”

“张叔,来啦!”赵红兵笑着打招呼。

费四对这样的斗殴早已司空见惯了,连看都懒得看。

那天二狗记得清楚,张岳的爸爸——那个当年曾在家门口横扫上百个红卫兵的传奇人物,当天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老头的腰杆笔直,像是个军官,走路大步流星。他五官和张岳很像,是个老帅哥。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在费四的录像厅发生。开了四年多的录像厅,死了两个,重伤无数,公安局几乎每周都要来这里做笔录。费四真是腻了。

“拿身份证,去银行再补办一张吧!”赵红兵对毛琴说了一句,出门了,因为他看见张岳的爸爸和妈妈都已经来了。

“你去弄赌局,你看范进怎么样?要不让他去帮你吧!”赵红兵说。“兄弟,那以后要多辛苦你了。”费四用他那只仅仅能端起酒杯的手端起酒杯,敬了范进一杯。赵红兵的各位兄弟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对任何人都有必要的尊重。范进的确曾经是小北京和富贵的仇家,但是既然能一笑泯恩仇,以后就是兄弟。

“你……”毛琴没想到,一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赵红兵居然如此不给她面子。

二狗认为:无论是朋友之间、同事之间、男女之间,都需要必要的尊重;就算不尊重,也不能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即使是再真挚的友谊和再坚定的爱情,也经受不住几次对自尊心的伤害。

“好嘞!”马三没几下就撕烂了存折。

“能跟四爷干活儿,是我的荣幸。”范进一口干了杯中酒。当时热播《戏说乾隆》,有满族血统的费四被大家戏称为“四爷”,和乾隆一个名字。这个绰号一直流传至今。

“三儿,把这存折撕了。”赵红兵转头对马三说。

从那天起,范进就带着几个兄弟跟了费四。

“我不拿!”毛琴耍起了赖。

“现在这社会不一样喽。”小纪感慨。

“你把这存折拿走吧!”这样的原则性问题,赵红兵怎会吃毛琴这一套。

“是。”赵红兵说。

“红兵老弟,你别这样啊!”毛琴娇嗔着说,居然对赵红兵发起了嗲。

接着,小北京总结了当今社会混子的变迁现象,并且,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度剖析。

“这情,我说不了。如果实在想说情,那你让赵山河找张岳和富贵说去。”赵红兵说这句话时目光冷峻。赵红兵板起了脸,那这事儿肯定谁来了也没辙。

现象有四:

“哎呀,红兵老弟,不就是那点儿过节吗?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帮姐去说个情不行吗?人们都知道,张岳就听你一个人的。”

1.以前是小弟给大哥赚钱,现在是大哥要带小弟赚钱。以前是小弟抠皮子养大哥,现在是大哥找事儿给小弟干。

“……这钱我们不能收。张岳没赵山河这个朋友。”

2.以前混社会的混子都以混出名气为终极目标,现在多数的混子都把混出名气当成过程,以名气赚钱才是终极目标。

“赵山河。”

3.以前的混子都是以义为先,现在的混子只是标榜义气,而实际上却未必真的是以义气为先。

“你弟弟是谁呀?”

4.现在那些17~22岁的孩子比较可怕,懵懂的年纪睁着懵懂的眼睛去看这个巨变中的社会,道德观价值观全部扭曲。以前像刘海柱这样的大混子混了大半辈子也没杀过一个人,现在的孩子混上半年即使不死不残也要被判重伤害入狱了。

“我弟弟呀!”

透过以上现象可以发现以下本质:社会的经济基础和结构正在发生巨变,全国人民每个月工资都是几十块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开始有了贫富差距,只要有钱,是不是吃国库粮已经不再重要。所以混子们个个都削尖脑袋想去赚钱,但有能力赚钱的混子却少之又少,混子们普遍没有生财之路。越缺钱的人越想赚钱,在努力赚钱的过程中,他们抛却了古典流氓所具有的优点。

“你等等!”赵红兵拉住了毛琴,“你替谁随礼?”

小北京总结完黑道的宏观变迁后,赵红兵发言总结分析竞争对手。赵红兵分析的方式和方法比较独特,二狗暂且把它称为“红兵黑社会分析矩阵”。赵红兵并没有采用“矩阵”这个术语,但是赵红兵的分析方法的确就是矩阵式的分析。虽然目前在全球顶级名校的MBA教材中,都没有将“红兵黑社会分析矩阵”纳入教材中去教学生们如何分析黑社会,但这不代表赵红兵的分析理论不通用,只不过是因为赵红兵一向比较低调。

“两份,一份是我的,一份是我弟弟的。我弟弟的这个是存折,20万,密码就是今天的日子。”毛琴对马三说。

在这个矩阵中,纵坐标是对手的实力,由下至上逐次升高。比如李老棍子,就在最上方;比如已经被赵红兵和张岳打得彻底没了动静的二虎和三虎子,就在比较靠下的位置。同样,在评价对手实力的时候,也要把财务情况、凶悍程度、小弟数量等多个因素加权评分。

“张老板结婚,我能不来吗?我还想跟张老板要口饭吃呢!再说,就算张老板不赏我口饭吃,为了能见到你,我也得来啊!”毛琴笑得很妩媚。毛琴说着,走到了马三写礼的地方。

横坐标是和赵红兵等人冤仇的程度,由左至右逐次升高。比如赵山河,仇最大,就在最右边;比如菜刀队,没什么大仇,就在最左边。在评价仇的大小时也采取了多项指标加权评分的方式。

“呵呵,来了!”赵红兵见到毛琴一次,肯定就会被毛琴调戏一次。

这样,这个矩阵的模型就形成了,有了理论依据。

“富贵,这姑娘坐你旁边吧。你照顾一下,她是张岳的朋友。”赵红兵对刚出院的富贵说。“嗯,红兵大哥,你放心吧!”宋老板的小情妇坐在了富贵旁边。后来在聊天中富贵知道了,宋老板这个漂亮的小情妇,才二十一岁,叫小梅。赵红兵刚安顿下小梅,走到门口,他就又看见了一个熟人——毛琴。“哎呀,红兵老弟,好久不见了,你还是那么帅。”毛琴当时已经30岁出头了,但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在这个矩阵的对角线右上方的,就是仇最大而且对手实力最强的,这样的人必须率先灭掉,必须报仇,否则在社会上就没法混了。排在矩阵对角线右上方的是赵山河。赵山河,肯定是张岳负责。

“嗯,算是吧!”

在这个矩阵对角线右下方的,是仇很大但是对手实力一般的,这样的人可以考虑择机灭掉,并不着急。排在矩阵对角线右下方的是东波、二虎和三虎子。东波由李四灭掉,二虎和三虎子是大家集体的仇人,以后无论惹着谁,都坚决将其灭掉。

“你是张岳的朋友啊?”赵红兵收下信,塞进了口袋里。

在这个矩阵对角线左上方的,是实力很强但仇不是很大的,这样的人可拉可围,能不冲突就不冲突;如果真的结仇,那么他就自动进入对角线的右上方,是必须灭掉的。排在对角线左上方的是李老棍子。自从赵红兵出狱后,李老棍子和赵红兵见过几次,但是都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善茬,俩人谁都不愿轻举妄动。每次一见面,还彼此点点头,表示认识。毕竟五六年已经过去了,仇怨在心中也消得差不多了。而且那段时间,李老棍子还经常来赵红兵的饭店吃饭,没少照顾赵红兵的生意。像李老棍子这样的人,旧怨消得差不多了,能没有新怨就尽量不结仇。

“这封信,你交给张岳,一定要记得给他!”宋老板的小情妇没回答赵红兵的问题,而是交给了赵红兵一封信。

在这个矩阵对角线左下方的,是实力不强而且也没什么仇的,这样的人只要不答理就足够了,比如菜刀队。

“哦,你是张岳的朋友还是李洋的朋友?”赵红兵已经招待了上百位客人,麻木了,顺口问了一句。

酒桌上,赵红兵观点鲜明、言简意赅地阐明了他的观点。大家纷纷赞同。

“你是张岳的好朋友吧?我认识你。”宋老板的小情妇对赵红兵说。

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下午加一晚上。到了10点多,张岳说:“去巴黎夜总会吧,那里现在是咱们自己家的后园子了,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好。”大家都说。

“走吧,我帮你找个地方坐下吧!”赵红兵对宋老板的小情妇说。

二十八、华山论“贱”

“我……”马三话还没说完。

赵红兵等人分析了当前的形式又确定了对竞争对手的策略,个个都喝得五迷三道,去了巴黎夜总会。

“没人请我我就不能来?”宋老板的小情妇笑吟吟地说。极少夸人的张岳曾经夸过她“真是个好娘们儿”,张岳绝没看错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的不寻常。“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啊?”赵红兵很烦马三。

进了巴黎夜总会后,他们在烟雾缭绕的镁光灯下、嘈杂的音乐声中看到了一个神定气闲的年轻女子——小梅,宋老板曾经的小三。

丽娘还可以还魂,但已经嫁作他人妇的高欢呢?爱情能战胜生死,但是能战胜婚姻吗?能战胜这个被伦理纲常束缚着的社会吗?“哎,你怎么来了,有人请你吗?”马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尖着嗓子惊叫了一声。马三看见了宋老板的二奶,用2008年流行的话说就是——小三。

二狗曾经看到有人这样评价“足球皇帝”贝肯鲍尔:即使当他身着短袖短裤,浑身泥泞地在足球场上踢足球时,那优雅的气度也会让人感觉他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在踢球。

这时,赵红兵又想起了高欢那句“我们比他们幸福多了”。

小梅就是这么一个优雅的人。即使曾经做过宋老板的小三,即使是在如此嘈杂混乱的夜场,小梅看起来仍然像是个穿着旗袍参加上流社会晚宴的淑女。她走路的姿势倨傲而高贵,像一只天鹅。恰如庄子所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高欢的妈妈又像是那个封建卫道士丽娘的爸爸,千方百计阻止二人走到一起。

小梅和宋老板的确是云泥之别。见过小梅的人都说:她怎么会成为宋老板的姘头?她怎么会看上宋老板?“好×都让狗日了。”多数人都会这样粗俗地感叹一句。

多年前与高欢的私奔,恰如柳梦梅和杜丽娘的梦。或许,那仅仅是一梦而已,只能当做美梦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们都不了解小梅当初的苦衷。

赵红兵回忆到这里,回头看了看走路已经不怎么方便了的高欢,恍如隔世。

“富贵,你回来了?”嘈杂的音乐声中,小梅用不大的声音对富贵说。

“嗯,是。”

“嗯,这几位你不认识,都是我哥哥。你好好地给他们安排个地方坐下,上最好的酒。”富贵指着身后的赵红兵和张岳说。“嗯!”小梅笑吟吟地把赵红兵等人带到二楼,还朝张岳笑了笑。赵红兵虽然思想越来越成熟,但记忆力却越来越差,这是酒精重度侵蚀的后果——他又忘了小梅是谁。“刚才和富贵说话的那姑娘是谁啊?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赵红兵这脑子是彻底完了。

“我们比他们幸福多了,我们都是活着的时候就认识了。”

“红兵,那不就是那天张岳婚礼时交给你一封信的那个姑娘吗?富贵不就是因为她和东波打了起来吗?你现在怎么跟半个弱智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小纪嘲笑赵红兵。小纪和赵红兵从小就认识,整日互相挖苦。

“真的,因为很上口。”赵红兵随后就背了一遍。

“哎,对,就是她!张岳,那天那封信就是她给你的!”赵红兵才想起来小梅是谁,转头对张岳说。

“真的?”

“哦,哦……我知道。”张岳有点儿要顾左右而言他的架势。

“很好,我背下来了。”那时的赵红兵还没酗酒,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好。

“她那信里是什么内容啊?”小纪继续八卦。

“丽娘临死前写: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柳梦梅看了心想:无论是柳还是梅,都有我的份儿,因为我就叫柳梦梅,他就回了一首:丹青妙处欲天然,不是天仙即地仙;欲傍蟾宫人近远,恰似春在柳梅边。”

“没什么……”张岳说,“哎,你看,下面又打起来了。”张岳终于找到了个借口。

“说来听听。”

张岳当时虽然没有说小梅给他写信的内容,但是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小梅那封信的梗概——

“是,这个故事讲的就是: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包括生死。而且,里面的几首诗我也很喜欢。”高欢说。

小梅从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张岳,尽管张岳并不认识她。她对张岳发怒时的样子一直以来都是特别着迷,她认为张岳才是真正的男人。后来张岳到她家去找宋老板,她对张岳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那天在她家,张岳也并没有为难她。她认为,这个男人,不但在需要展现男人勇气的时候凶悍绝伦,而且在其他的场合又能表现得足够绅士。后来,她听说张岳要结婚了,就想看看张岳的老婆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且想让张岳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女孩子在默默地喜欢他,祝福他。所以她就去参加了婚礼。

“虽然很凄婉,但是很像一个神话故事啊。”赵红兵说。

在婚礼上,小梅认识了富贵。在富贵为了她拿起烟灰缸砸东波的那一刹那,小梅从富贵的脸上似乎又看到了张岳那似曾相识的表情。她肯定是得不到张岳了,但富贵就是个小一号的张岳。没有张岳,富贵也不错。她在婚礼结束后,跟富贵要了传呼。很快,他们就在一起了。那时候的宋老板早已经不再在市区出现了,和小梅的关系也早已告终了。

“宋代,有一个女子名叫杜丽娘,她是一个太守的女儿,温柔贤淑、美丽大方。有一日,她在梦中梦见了一个柳姓的公子。在梦中,她与他缠绵并私订终身。她梦醒后始终忘不了梦中的那位公子,不吃不喝,形销骨立,不久就因为过度相思而死去。她临终前,让她的妈妈把她埋在了花园的梅树下。而她梦中的这个柳姓的公子也总是梦见一个女子站在梅树下,他也对这个女子倾慕非常,而后,他改名为柳梦梅。三年后,柳梦梅赴京赶考,借宿在了梅花庵,拾到了杜丽娘的画像。他认定,画中的女子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姑娘。杜丽娘魂游故园,再次与柳梦梅幽会。随后,柳梦梅掘开了丽娘的坟墓,丽娘死而复生,两人随后结为夫妇,一起赴京赶考。结果,杜丽娘的老师发现了柳梦梅掘墓的事,告发了柳梦梅。柳梦梅应试后,去给丽娘的爸爸报喜,结果却被丽娘的爸爸当做盗墓贼囚禁。发榜后,柳梦梅高中状元,但丽娘的爸爸始终不同意这桩婚事,绝不相信丽娘死而复生的事实。后来,事情闹到了皇帝那里。经皇帝裁决,柳梦梅和杜丽娘终于走到了一起,白头偕老。”

后来有人说:“其实小梅喜欢的并不是富贵,而是张岳。她和富贵在一起,是想和张岳离得近一点儿。”

“好,你说来听听。”

二狗倒不这样认为,二狗觉得或许开始小梅和富贵在一起有张岳的原因,但是到了后来,肯定就是他们二人间纯粹且真挚的爱了。

“红兵,我给你讲个故事,讲一个和牡丹相关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牡丹亭》。”

富贵打架扎人很在行,但经营夜总会却不是很在行。所以夜总会刚开始营业时,一直是小梅在打理。

赵红兵仿似没听见马三的问话,他的思绪回到了1987年那段他和高欢私奔的日子。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最美好的时光。他记得有一天,他和高欢到了一个开满牡丹的地方。

“现在这些小孩子打架还真是敢下手啊!”赵红兵沿着张岳手指的方向看去,感叹了一句。

“红兵大哥,那个字念什么啊?”马三竖起兰花指,指着“蟾”字嗲嗲地说。

的确,舞池里十来个混战在一起的年轻人个个手持利刃互相追砍,一副不砍死一两个人绝不罢休的架势。舞池里的人早就散开了,躲得远远地看热闹。有两三个人杀得兴起,踩着小圆桌追来追去,踩翻桌子无数。

纸上写着: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张岳,他们这么打,你得帮富贵管管吧。成天这样打架,这还有法儿经营下去吗?”赵红兵说。

“呵呵,是吗?”赵红兵拿过那张被高欢写着字的纸。

“没事,让他们打去吧。他们愿意打,别人也愿意看热闹。等他们打完,简单收拾一下,十分钟后,这里肯定继续歌舞升平。明天让蒋门神找今天晚上在这里闹事的人赔钱,就结了。”张岳跷着二郎腿,在二楼上优哉游哉地看热闹。

你看这字写得。”马三的表情,像是女人看见了一个限量版的LV的包一样。

“成天这么打架,谁还敢来这里玩儿?”赵红兵说。

“红兵大哥,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孕妇,在这里写了几个字。啧,啧,

“呵呵,越打架来玩儿的人就越多。富贵不是说了嘛,光昨天晚上,这里就躺下了五个,你看今天这里人少吗?架照打,舞照跳。营业第三天,这里就扎死了一个。人刚抬走,大家又该蹦迪蹦迪,该喝酒喝酒了。”张岳说。

不一会儿,赵红兵招待客人又走到了马三写礼的地方。

“现在这些人,都他妈的疯了。”赵红兵说了一句。

高欢随后进了门,在入口处,随了礼。随完礼后,高欢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回来后又跟写礼的马三要了支笔,扯过一张红纸,写下了几个字,然后离去,径直走向她同学那桌。

“你收拾几个在这里闹事的,看谁还敢在这里闹事!”费四说。

“……哦。”赵红兵还是有儿点手足无措。

“没用,来这里肯定都不是喝第一顿酒了,基本都是第二顿酒甚至第三顿酒。喝成这样天王老子他们也不怕了,还能怕我?我要是去,说不定他们连我都敢捅。等到第二天,我们去找他们赔钱的时候,他们又该找人跟我或者富贵说情了。人家找了和我关系不错的人说情又愿意赔钱,你说我收拾他干啥?”看着这些整日厮杀的醉鬼,张岳也有点儿无可奈何。

两个人傻傻地对视了五六秒钟,都觉得这样实在太尴尬。“我去随礼。”还是高欢先缓过神来。

“他们是为了什么打架呢?”赵红兵很是不解。

赵红兵早就有在当天的婚礼上见到高欢的心理准备,他知道高欢一定会来。他一直琢磨着,见到高欢他就躲。这么大的婚礼现场,他随便躲哪儿都不会和高欢面对面地碰到。哪想到有严春秋这一捣乱,赵红兵忙乱之下,竟然和高欢走了个面对面。

“你20岁出头的时候成天打架又是为什么呢?你那时候打架可比他们还狠。”小纪笑笑说。

赵红兵安顿好严春秋,转头又走去门外迎接宾客。刚走到门口,赵红兵的身子就是一颤。因为他看见了高欢。穿着孕妇装、大腹便便的高欢正向他迎面走来,他想避也来不及了。“嗯……你也来了。”实在躲不过去了,赵红兵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朝思暮想的人赫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赵红兵竟无话可说。“嗯……”高欢也像是被电击一样,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也是啊!”赵红兵想了想,的确,他20岁出头的时候成天打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嗯!”

二狗对1993年的巴黎夜总会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该夜总会入口处贴着一张大幅顾客须知:本夜总会禁止携带砍刀、军刺及匕首等凶器入内,一经发现,立即交由公安机关处理。

“哦,我刚才没看见我的同学,我这就过去!”

这是二狗见过的最具幽默感的顾客须知。二狗去过中国各地夜场无数,只见过顾客须知上写着“禁止自带酒水”的,没见过“禁止携带砍刀”的。这颇有点儿去年看到某校校规中有“禁止本校男性教师猥亵女学生”那样的黑色幽默。

赵红兵见状赶紧走了过去:“呵呵,你和你的同学坐一桌吧。今天你们同学基本都来了,你去那边。”赵红兵指了指。

但是这告示显然一点儿用都没有。二狗当年在那里经常看见,很多看似并未携带任何凶器的人,在斗殴一开始就抽出一把特大号砍刀,这把砍刀在斗殴之前究竟被他藏在何处,对二狗来说至今还是个谜。

严春秋的一身警服在人群中格外扎眼,只见他走到一桌,刚坐下,这一桌的人就全散了,十个人的桌子,只坐了严春秋孤零零的一个人。江湖中人聚会,来了个刑警队的,谁不烦?

当年,当地大型娱乐场所并不多,巴黎夜总会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夜场。这里,被那些以“待业青年”为主体的混子们当成了扬名立万的场所,在这里打上几场胜仗,如果很幸运地没被抓进去,多少都会有点儿名气。

“撵能撵得走?你看看他……”小纪指了指严春秋。

每天晚上9点过后,巴黎夜总会就成了全市各路混子聚集的场所。曾有人评价说:“巴黎夜总会每天都在斗殴,有点儿像华山论剑,都想争天下第一,看到最后谁厉害。”

“他来这里干吗?张岳看见他还不得出事儿?你想办法把他撵走。”

二狗认为:这些混子当年在巴黎夜总会根本就不是华山论剑,而是华山论“贱”。

“严春秋。”

真的华山论剑,就算是王重阳打伤了欧阳锋,欧阳锋肯定不会跟王重阳要医药费,而且衙门也不会把王重阳抓进临安大牢。而当年那些在巴黎夜总会华山论“贱”的混子们,不但要被人追讨医药费,担心被警察抓,而且还要赔夜总会的损失。他们多数身无分文,去夜总会喝顿酒的钱都是几个人凑出来的,打架过后赔偿的钱多数是向父母要;父母如果不给,他们就去偷和抢。

严春秋走远后,赵红兵问小纪:“他谁啊?”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殴斗中都没能成名,有的赔了钱,有的进了监狱,有的落下了残疾,还有的直接没了命,留下每日以泪洗面的老父母。

“没惹事儿最好了,你继续当良民吧!”严春秋居然没回击小纪的挑衅。

这不是贱是什么?

“呵呵,你别以为你穿了身绿皮、戴了个大盖帽就谁都能管。你纪爷爷现在是良民,你们公安还能管天管地?连良民也抓?”小纪根本就没给严春秋任何面子,上来就开骂。小纪可记得严春秋是谁,当年小纪也暴打过他。那时候公安的警服还不像现在一身黑,是绿色的,所以小纪说他一身绿皮。

他们就是在比谁更贱。

“你最近也没犯什么事儿吧?”严春秋居然又向和赵红兵在一起接待客人的小纪问了同样的一句。

当然,在这些人中也有真的成名了的人物,那就是曾经和晓波打过架的丁小虎。

“哦?”赵红兵被严春秋莫名其妙地问出了一肚子火。但毕竟这天是张岳的婚礼,赵红兵也不好发作,含糊地答了一句就去接待别的客人了。

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难以理解,一个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怎么能在那么混乱的夜总会中屡战屡胜?十几岁的孩子和二十几岁的人打,怎么可能打得过?

“那就好,你老实点儿啊,现在又要严打了。”

二狗第一次见到丁小虎的时候,他在拿着一把野营用的开了刃的大号开山刀,聚精会神地刮着指甲中的灰垢,边刮边吹着,悠闲得很。

“……呵呵…没有。”赵红兵还没想起来他是谁,以为是他在监狱时的管教之类的呢。

几年以后,二狗在《古惑仔》中看到了用大拇指挖耳朵的陈浩南,当时一起看录像的同学普遍表示,陈浩南这个动作酷毙了。二狗当时想:他们是没见过丁小虎用开山刀刮自己的手指甲,如果看了丁小虎的那个架势,他们肯定再也不会觉得陈浩南的那个动作很痞很酷很帅。

“你最近没犯什么事儿吧?听说你现在挺老实?”严春秋居然微笑着说了这么难听的一句。

丁小虎当时还有个绰号叫半疯,丁半疯。二狗和他多年接触下来,不大同意这个绰号——他打起架来根本不是半疯,是全疯。

站在门口接待客人的赵红兵看到了严春秋。连续一年多酗酒的赵红兵记忆力有些下降,已经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一身警服的人是谁,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而已。而严春秋看见赵红兵,居然点头笑了笑。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爱连续作战,无论和谁发生了冲突,他一定会战斗到底,直到把对方彻底打服为止。这也就铸就了他的标签:经常一打架就是一通宵,从晚上一直打到第二天天亮。这样的事儿,二狗知道他起码干过四五次。

第一个就是,他又看见了严春秋。据说,虽然李洋和严春秋在高中时是很好的朋友,但由于严春秋和张岳的关系,也恨死了严春秋,所以根本没邀请他。没想到,严春秋不请自到,而且还随了礼。

二狗听说过上网上通宵的,听说过喝酒喝通宵的,还听说过唱歌唱通宵的,但是二狗认识打架能打一通宵的,仅丁小虎一例。

张岳婚礼那天,有几个细节赵红兵终生难忘。这一天,改变了赵红兵的一生。

现在举个丁小虎打架打通宵的例子:

小北京是张岳的伴郎。本来赵红兵说死说活也要当伴郎,但是被张岳一句“必须是童男才能当伴郎”给否决了。赵红兵1987年就不是童男了,全市人民都知道。所以,赵红兵只好负责为张岳接待客人,也就是说,负责为每个客人安排座位等杂务。这也是赵红兵生平仅有的一次“伺候人”,没办法,为了朋友,咬牙干了。

2002年夏某晚八点半,丁小虎等四人和某社会大哥在饭店内发生冲突,恶战一场,丁小虎惨胜。丁小虎为了面子,留在饭店内不走,就等着该社会大哥寻仇;同时,丁小虎也给朋友和兄弟打了电话,吹了哨子。

混子,讲的就是个面子,讲的就是个排场。这不但是张岳的婚礼,还是当地江湖中人的盛会,那天,全市大小混子头子基本全来了。20世纪90年代的张岳,由于讲义气,讲信誉,交际广,而且赵红兵、李四这样的闻人是他的铁杆朋友,绝对是全市妇孺皆知的江湖大哥。

晚九点半,该社会大哥带二十余人手持砍刀杀向该饭店,丁小虎的朋友们却还没到几个。丁小虎说:要打出去打。出去饭店以后,好汉不吃眼前亏,丁小虎等人胡乱应付了几下转头就跑。注意,这不是逃跑,属于战略撤退。当然,在撤退的过程中,丁小虎等人不免会被砍几刀。

一场婚礼,比市长儿子的婚礼还气派。酒宴,摆了上百桌。几十台花车没有一台是50万元以下的,也不知道小北京等人是怎么张罗来的。小北京和赵红兵的破林肯,张岳根本就不让加入到车队中去。但是据说黄老邪的破夏利在变道的时候一不小心混入那几十台花车中,而且,一进去还出不来了。也就是黄老邪脸皮厚点儿,换了别人的破夏利混在那几十台名车中,早就没脸活了。

晚十一点,背后被砍了几刀的丁小虎带着十几个人终于在这位社会大哥开的某个歌厅找到了他。丁小虎等人将不包括这位社会大哥在内的三人砍进医院,这位社会大哥仓皇逃窜,歌厅被丁小虎砸烂。

后来有人对李洋说,张岳出不来了,判了死刑。在张岳临刑前,大家都叫李洋去看看他,但李洋说什么都不去。“他不会死的,他那天走的时候对我说了,他会回来的。”无论别人怎么劝说,李洋都坚持不去看张岳最后一眼。直到张岳被执行了死刑,电视上也播了,李洋也交了五块钱的子弹费,她才相信,张岳再也回不来这个家了。“人早晚会死的,他只不过比我早去了几年。等我把孩子养大了,我就找他去。”据说,李洋没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奇怪的是,虽然李洋没有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但是在张岳刚被执行死刑的那几天里,去探望李洋的人没有一个不落泪,包括赵红兵。事后赵红兵曾经在一次酒后说:“我见到李洋时,她的脸上,竟然还是幸福。”“看到她那坚定的眼神,我也真的以为张岳还能再回来。看到她那痴痴的表情,没有人能忍住不落泪。”赵红兵补充了一句。李洋曾经说过,只要能和张岳结婚一天,那么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和张岳结婚六年,她今生无悔且无憾。李洋至今仍然未再婚,全身心地教育儿子。张岳的这块红布,依然在蒙着她的眼睛。张岳结婚,是一向比较悠闲的赵红兵和小北京的头号大事,他俩忙里忙外,所有的事儿都给张岳张罗得妥妥当当。二狗至今仍然记得张岳的婚礼,那绝对是当地20世纪90年代最气派的

零点三十分,正在当地著名的烧烤一条街露天吃烧烤喝啤酒庆祝胜利的光着膀子的丁小虎忽然一声惨叫,他被那位社会大哥从背后结结实实地砍了一刀。丁小虎和一起吃饭的几个朋友下意识地抄起坐着的塑料凳子挡了几下大砍刀,转瞬间塑料凳子被砍碎。丁小虎手腕再中一刀,再次率队战略撤退。

张岳再也没能回来。

凌晨两点,恶战由冷兵器作战升级为热兵器作战。丁小虎拿着一把仿六四手枪(也就是江湖人称“化隆造”的枪支),在该社会大哥开的另一家歌厅内找到了他。丁小虎没想到的是,和这位社会大哥在一起的,还有小纪。“老虎,都是朋友,来,握握手,这事儿算了。”小纪就是这位社会大哥找来谈和的。“这手我握不了。”丁小虎说完转头走了。

“嗯!”李洋朝张岳微笑了一下。

凌晨三点半,丁小虎又接到了赵红兵的电话。“老虎啊,小纪现在和我在一起喝酒呢,听说你和人家打起来了,还不依不饶?”赵红兵的意思是让丁小虎别再打了。“红兵大哥,这架不能不打……”丁小虎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呵呵,那你实在要打也可以,别动枪了。听小纪说你是拿了枪去的,你动枪出了事儿我可帮不了。”赵红兵说。

那是因为,二狗想起了传说中的多年前的一个镜头。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敲开了张岳的家门。“等着我,过几天我就回来。”张岳最后环视了一下李洋亲手布置的温馨的家,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李洋和她怀中的孩子。

凌晨四点五十,丁小虎带着两个兄弟再次去了那家歌厅,终于把那位社会大哥给砍了,据说那位社会大哥的小臂都被砍得耷拉了。

前几天,二狗在不经意间听见有人的手机中传出一首熟悉的歌,当二狗听到“人说北方的狼族,会在寒风起站在城门外,穿着不锈的铁衣,呼唤城门开,眼中含着泪”、“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这几句歌词时,竟潸然泪下。

据丁小虎说,他砍完那位社会大哥出门时,天亮了,卖油条的出摊了,扫大街的上马路了,打太极的老头老太也出来了。

对,爱情就是这样,就是张岳对她这样,这就是爱情。

这时,丁小虎才想起,自己的手腕还没包扎呢,被砍伤的地方还没缝针呢。迎着朝阳,丁小虎去了医院。

张岳究竟用怎么样的一块红布蒙住了李洋的眼睛,谁也不知道。或许,李洋自己也不知道,但她一定知道什么是爱情。

虽然丁小虎的勇猛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赵红兵及费四等人,但是丁小虎的战术和赵红兵等人完全不一样。赵红兵和张岳等人在20岁出头的时候,和人打架无论是优势还是劣势都从来不跑,总是以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和对方死战到底。丁小虎则是从来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跑,跑了召集人马再战;再打不过再跑,再召集人马再战,直到把对方打服为止。

自从李洋认识张岳那天起,张岳就用一块红布蒙住了李洋的眼睛,也蒙住了天。认识八年了,李洋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幸福。不管是张岳入狱、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还是他每天的提心吊胆,李洋的眼前始终都是一片幸福。因为她知道,张岳这个看似豪放不羁的男人的心里,始终没有别的女人。这样的男人如果认准了一个女人,那就是,一辈子。

所以,20世纪80年代,赵红兵、李四等人打完一架要么是输了,要么是赢了,总归是要有一方重伤才罢手,经常打一架就停了。丁小虎则不同,打打跑跑,跑跑打打,经常一打架就是一通宵。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那天赵红兵等人在巴黎夜总会喝酒时,在一楼舞池里打架的那些年轻人里就有丁小虎。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看见没,那个拿着卡簧踩着桌子追着人家捅的,就叫丁小虎。”王宇说。

当时特别流行的一首崔健的歌,歌名叫《一块红布》。

“哦,他就是啊,就是和晓波打架的那个?”赵红兵问。

李洋,那个痴情的女子,马上就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嗯,对,就是那个大个子的。”

在表哥跑路、李四赔钱、晓波毁容这三件烦心事过后,赵红兵等人终于迎来了一件开心事——张岳马上就要结婚了。

“这小子有点儿当年四爷的意思,呵呵。”张岳对费四笑着说。

二十三、我看见了幸福

“扯淡,四爷长得那么砢碜,怎么能跟那孩子比?”小纪说。

混子,讲的就是个面子,讲的就是个排场。这不但是张岳的婚礼,还是当地江湖中人的盛会,那天,全市大小混子头子基本全来了。20世纪90年代的张岳,由于讲义气,讲信誉,交际广,而且赵红兵、李四这样的闻人是他的铁杆朋友,绝对是全市妇孺皆知的江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