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疯子这个朋克诠释了朋克精神的真谛:折腾,得瑟,颠覆,直至死亡。
多年以后,二狗曾认识几位自许朋克的人,他们和二狗谈论的话题多数是颠覆与死亡。
一个勾疯子死了,一个黄老邪退出了。但是1993年当地的混子们还在继续摇滚着。
从那天过后直到今天,黄老邪再也没参与过江湖的争斗,洗手了。
1993年当地那拨混子们突然间集体爆发的躁动的摇滚行为中,第四个摇滚的是晓波。如果只论场面,晓波这次的摇滚堪比魔岩三杰在香港红勘体育馆的演唱会。此战,是二狗亲眼所见。
“开车!走!”黄老邪说。据说,黄老邪说完这句话,才觉得自己还没拆线的嘴有点儿疼。他是被惊得张大了嘴,如果不是没拆线,恐怕又会裂开。
十九、忍
李老棍子也挥了挥手中的水果刀,意思是:“你走吧!”
这几位数得着的大混子在一个月内的连续血战,彻底撩动起了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小混子的神经。他们彻底亢奋了。
黄老邪从车窗内伸出手向李老棍子挥了挥,意思是:“你没事儿了,他们肯定不敢和你动手了。但是你杀人了,如果我再下车,恐怕你更麻烦,我先走了。”
比如晓波。
黄老邪跟了李老棍子七八年,那天终于知道了。跟着这样的人混,早晚得玩儿完。
晓波自从去了李四的游戏厅以后,认识的社会上的人更多了。1993—1994年流行拍扑克机,李四的游戏厅不小,所以全市大大小小的混子都爱来他这里玩儿。与其说是游戏厅,倒不如说是个半公开的赌场。
什么叫做杀人不眨眼?
当晓波听到这些社会上的混子津津乐道包括他二叔在内的那几场恶战后,很是热血沸腾。他也希望自己做出一些能作为传奇被人称颂的事情来。记得惹事儿的前几天,他刚刚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刺了个“忍”字,然后又涂上了“纯蓝”钢笔水。他对二狗说,这就叫文身了。忍字上面,又被他用烟头烫了个烟花。
前去助拳的黄老邪,那天根本就没有下车。看到勾疯子“一哆嗦”以后,黄老邪怕了。他怕的不是亲眼见到了杀人,而是,他怕了那个当时杀完人仍然不动声色的李老棍子。据黄老邪说,李老棍子杀完了人冷冷地看着勾疯子的兄弟,手中的水果刀滴着血,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勾疯子的兄弟们没一人再敢上前。
“你知道为什么刺忍字吗?”晓波问二狗。“……不知道。为什么啊?”二狗当时根本无法理解“忍”字的含义,但是二狗认识的很多小混混身上都刺了个“忍”字,二狗看着都觉得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二狗还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那就是那些手臂上刺着个“忍”字的小混混通常都极其不能忍,一点火就着。“忍就是忍耐的意思吧!”晓波也不确定,他给自己文了个“忍”字就是为了追随潮流。“哦……”二狗似懂非懂。
李老棍子究竟是不是正当防卫,二狗不懂法,难以判断。但二狗可以确定的是,李老棍子的堂哥当时已经是市区公安局副局长,而且,李老棍子很有钱。有钱有势,总能摆平很多事,李老棍子仅在看守所待了几天,就被释放了。
晓波惹的那次事儿也并不全是晓波的错。当时离李四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民族中学,这个学校的学生经常来李四这里拍扑克机。赌博机这东西十赌九输,总来这里玩的几个学生早已输得一塌糊涂了。
勾疯子每天都因为自己有杀人的执照耀武扬威,他却没想到,今天他自己被杀以后,杀他的人同样不需要偿命。李老棍子,属于正当防卫。
据说那天,该民族中学的三个学生是一起来拍扑克机的。很快,他们带的600多块钱就输光了。
杀人,只需要一刀;杀一个全市名头响当当的大混子,也只需要一刀。
“老板,再给我上五十块钱的分。我让我同学回去拿钱去,马上给你送来,行不?”其中一个学生对晓波说。
忆,就是“一哆嗦”而已。
“我们这里都是交钱然后上分,没先上分再交钱的。”当天王宇王亮等人不在,晓波负责上分和收银。据说平时,遇上这样的情况,如果是老主顾,那么也就给上分了。但是晓波毕竟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不敢给不怎么认识的人上分。
据说,勾疯子死得真的就是这么简单,连号都没号一声,留给人们的回
“平时王哥他们在的时候,这样都可以啊!”
“就那么一哆嗦,就死了。”黄老破鞋一遍一遍地跟别人重复这句话。每次重复这句话的时候,黄老破鞋还煞有介事地自己哆嗦一下,总把别人看得心惊肉跳。
“不行,我可不敢,我又不是老板,呵呵。”晓波说得很客气。
据当时刚刚带人开着面包车,赶到李老棍子家门口的黄老破鞋事后无数次跟别人回忆说:“当时我看到了勾疯子的背影。忽然间,他一哆嗦,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瘫软了下去,死了。”
“那要不这样吧!我们一起回去拿钱,你帮我留机行不行?”
李老棍子这一刀扎得端端正正,像外科手术医生一样精准。
“这扑克机不是单版游戏,是连线版游戏,留机也没用啊。你们一会儿再来吧。”晓波还是很耐心地和他们解释。晓波主要是看正等着机子的人不少,不愿意留机给他们。
“哧……”一把黑柄的水果刀扎在了勾疯子的心脏上。
“……你新来的吧!怎么说什么都不行呢!”
“那好。”勾疯子从口袋中掏出了卡簧……
“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是老板。”
“不给!”李老棍子的嘴角继续抽着,斩钉截铁地说。
“小兄弟,他们如果不玩,这机子我上了啊。”一个等了好久的成年人对晓波说。
“今天,你就说,是给钱还是不给钱?”勾疯子威胁李老棍子。
“好吧。”晓波拿出钥匙给这个成年人上了分。
跄地走了几步。
这三个民族中学的学生很是无奈。
李老棍子,是真火了。他眼中的勾疯子,是个晚辈中的晚辈。而这个晚辈,居然敢冲到他家来叫板!“李老棍子,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了呢!我有话和你说!”勾疯子走上前去,揽住了李老棍子的脖子。勾疯子是真疯了,他真忘了李老棍子这20年是怎么混过来的,他更没想到,李老棍子杀人的胆子绝对不在张岳之下!李老棍子的嘴角继续剧烈抽搐着,任由勾疯子搂着他的脖子向前踉踉跄
让他们更无奈的事情发生在他们退下机子后的一分钟。
他那厚厚的能遮住半边脸的玻璃镜片,使人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眼神。据说,大家都看见他的嘴角不停地抽,手也在不停地抖。这是李老棍子的习惯性动作,并不能证明李老棍子当时害怕了;只不过,李老棍子火气越大时,嘴角抽得就越厉害,手抖得就越有节奏。
随着一声脆响,刚刚坐在机子上的成年人第一把就拉下了连线彩金!
他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就下了楼。老棍子就是老棍子,懂法。如果有人杀入门来,自己拿起水果刀进行防卫,杀了人也不犯法。“咣!”李老棍子自己打开了他家的大门。水果刀,藏在了袖子里。
“哈哈!你们真背。”晓波随口和那三个民族中学的学生开着玩笑。
李老棍子当时也已年届四十,但是火气依然不小。本来他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等黄老邪带人过来了再说,但是勾疯子在下面又砸门又骂,挑起了李老棍子胸中的怒火。在楼上忍了将近20分钟的李老棍子,再也坐不住了。
“你他妈的会说话吗?!”输了钱正在恼火的一个学生伸手就打了晓波一个耳光。这三个学生比晓波要大上一些。
看样子,勾疯子是真朋克,真想杀了李老棍子。
晓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捂着脸走向了收银台。晓波可不是“忍”了,他是去游戏厅门口的收银台拿螺丝刀了。这螺丝刀,是他平时修游戏机用的。从小长到大,晓波就没有过挨打不还手的经历。但是晓波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手里如果没点儿什么家伙,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打。
勾疯子知道李老棍子肯定在家,按门铃无效后,开始砸门,踹门。把门当成了发泄的工具。并且,怒骂不止:“操你妈,李老棍子你给我出来!”
这三个民族中学的学生正往游戏厅门外走。他们也知道今天打了李四游戏厅里的人,得抓紧走,否则被李四知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在他们就要走到游戏厅门口时,晓波正好拿完螺丝刀走了过去。双方迎面相遇。
据说,当天李老棍子站在家的二楼上,看见了在楼下狂按门铃的是七八个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他当时没有下楼,而是给黄老邪打了个传呼。留言的内容是:“带人,马上到我家。”随后黄老邪回了电话:20分钟后到。
晓波当时是面带微笑走过去的,这三个学生无一防备。
勾疯子按了李老棍子家的音乐门铃,1993年前后,当地十分流行音乐门铃,门铃的音乐声一个比一个动听,十分悠扬。
晓波忽然间把手中的螺丝刀捅向了刚才抽他耳光的那个学生。那个学生
李老棍子住在一栋二层的独栋楼里,作为当地最早发起来的一批,李老棍子的家堪称豪宅。
猝不及防,被晓波一螺丝刀捅在了大腿上!这一螺丝刀,至少扎进去了有10公分。当时是夏天,都穿得很薄,螺丝刀虽然不是很锋利,但是晓波手劲却不小,实实在在地扎了进去。“嗷!”被扎的学生一声惨叫之后,就死死抓住了晓波拿着螺丝刀的手腕。
勾疯子和李老棍子的成名方式不大一样。勾疯子是总打架,总打一些不怎么出名的小架慢慢成的名;而李老棍子是很少打架,但是每战都是经典之作。勾疯子好比是香港导演王晶,拍了几百部片子成了点儿小名,而李老棍子则像是香港导演王家卫,一共拍了不到十部电影,却部部都是经典。在当地的江湖中,李老棍子除了败给了赵红兵,还真没输给过其他人。如果那次赵红兵不是随后被捕入狱,相信李老棍子也会继续报仇的。
他的两个同学见状冲上前去,抓住了晓波的头发。三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打十五岁的已经缴了械的晓波,还是绰绰有余的。很快,晓波就被踢倒,蜷曲在地上任由这三个学生猛踢。
总之,这两位社会大哥根本就没办法谈拢。在最后一次谈崩之后,勾疯子带了七八个人去了李老棍子的家。“李老棍子今天不拿钱,我就宰了他。”据说当日勾疯子临行前是这样对他的兄弟们说的。
等这三个学生打完,晓波再起来时,他已经像个土驴,嘴角眼角全是血。“小逼崽子!”这三个学生匆匆地丢下一句转身走了。他们知道今天闯祸了,是个人就知道这游戏厅是李四开的,这事儿肯定没完。晓波没答话,用手擦了擦嘴上的血,冷冷地看了他们三个一眼,转身去洗手间洗脸去了。这是晓波的优点,在打架吃亏后,晓波很少说“你等着”、“我非废了
在表哥崩了陈卫东、赵红兵踢残了范进的这些天里,勾疯子和李老棍子也连续谈判了好几次,但是始终没谈拢。勾疯子认为李老棍子砸了他的店又伤了他,应该赔他钱。而李老棍子认为,勾疯子先把本来就不怎么帅的黄老邪破了相,后来又弄瞎了志刚,应该是他拿钱出来才对。
你”这样的话。他只动手,不动嘴。究竟是骡子是马,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其实赵红兵一直和孙大伟关系很好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觉得孙大伟这人本质不坏,心肠好。
晓波洗完脸,拿着吧台的电话给王宇打了个传呼,“哥,我挨打了”。
“以后再谈和你别去了,呵呵。你他妈的是一天不如一天,当年跟黄老邪谈判那劲头哪儿去了?现在你不但要不到钱,倒开始帮我花钱了。”赵红兵笑骂。
半个多小时后,王宇和王亮一起回来了。这哥俩年纪只差一岁,长得也比较像,都是高高瘦瘦清清秀秀。那天,他俩都穿了件洗得一尘不染的雪白衬衣,衬衣都塞在裤子里,看起来格外精神利索。
“红兵,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同意的。”孙大伟说。
听完晓波的描述,王宇一共说了两句话。
赵红兵沉默了半天。“你去和小申拿钱吧,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明,这钱是我借给范进的,他必须得还!”
“晓波,你还能认出他们吗?”
“……红兵,他家确实挺困难。”孙大伟看样子是彻底被范进的父母打动了。
“能!”
“啥?”赵红兵彻底晕了。
“老亮,吹哨子!”王宇叫王亮为“老亮”,大家都这么叫他。吹哨子是1993年当地小混子们的流行语,就是“喊人,叫帮手”的意思。无论是赵红兵还是李四,肯定不能和一些学生去打架,太失身份。这样
“红兵,要么你借他点儿医药费?”孙大伟吭吭哧哧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
的事儿,凭着王宇和王亮的名气和身手,他们自认完全能搞得定。
“……那算了,不要就不要了吧。不过你让他以后老实点儿。”赵红兵沉思了一下,回答说。赵红兵一听到范进他爸他妈在医院里哭,也不想要这钱了。毕竟,1993年的赵红兵已经是个小款爷,不缺那点儿钱,他朝范进要钱其实是想要面子。
下午5点左右,王亮大约喊来了15个人,加上常年在游戏厅里驻守的七八个小兄弟,一共二十四五个人。这二十四五个人中,除了王宇和王亮年龄稍大一些以外,其他的都是20岁以下,正是最冲动、最爱打架的年纪。
“他在医院躺着呢,现在他家连医药费都掏不起。我去的时候他爸他妈正在医院哭呢;他那些所谓的兄弟没人愿意拿钱出来给他垫医药费。现在再让他拿钱是不是有点儿……”孙大伟这人虽然打架差点儿,爱装点儿逼,但是心肠还是挺不错的。
“平了民族中学!”王亮说。王宇和王亮跟着李四这几年,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在社会上比较有名气,根本就没把民族中学的那几个人放在眼里。
“呵呵,怎么了?”赵红兵很纳闷。
他们先简单地吃了点儿饭,喝了点儿酒,但都没喝多。王亮叫来的那些小兄弟都以能被王宇和王亮“赏识”而备感自豪,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红兵,还是别朝范进他们要钱了。”孙大伟说。
晚上7点,民族中学要上晚自习的时候,微醺的王宇、王亮、晓波等三人率着二十几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民族中学。他们的武器是用报纸包着的西瓜刀和钢管,他们认为,和学生打架,没必要动真刀真枪的,带点儿西瓜刀和钢管,足够了。
此事过后两三天,孙大伟就谈判回来了。
当时正值黄昏,民族中学的篮球场上还有十几个人在打篮球,十几个人在看热闹。
“别提他了,喝酒!”
“哥,有他!”晓波指着正在热火朝天地打篮球的一个学生说。
“听说那姓严的现在在刑警队干得不错?立了好几次功了?”李四问。
“哦,知道了。”王宇径直朝那个学生走了过去,二十多人紧随其后。
“那姓严的和张岳说了,一旦让他抓到张岳犯了什么事儿,张岳肯定没好。”
“你知道你今天干什么了吗?”王宇上去就抓住了正在抱着球的那个学生。
“那小子从小就不是个东西。”赵红兵虽然胸襟比较开阔,但是想起他后脑被拍那一板砖,还是有点儿耿耿于怀。直到现在,只要阴天,赵红兵后脑必疼痛不止。
“大哥……”那个学生看见王宇出现在了他眼前,连话都不会说了,他知道王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打了晓波以后知道肯定要遭到报复,却没想到报复来得如此的快,而且还是上门报复。
“别找了,张岳这几天又忙又烦。表哥崩完陈卫东跑了,警察抓不着表哥,却把张岳抓进去了。不过张岳也没犯什么事儿,和这件事儿又没什么太大关系,昨天就花钱保出来了。听说,当年咱们在六中打的那个姓严的,又抽了张岳俩耳光。张岳昨天出来的时候,跟我发狠说非要杀了那个姓严的。”小纪说。
王宇没答话,拿着还没拆开报纸的西瓜刀重重地砸了他脑袋一下。随后,王宇身后的那些小兄弟一哄而上。
“叫张岳过来喝酒啊,兄弟们都齐了。”李四张罗着要找张岳。
该民族中学的学生一向团结,只要与校外人士发生冲突,必然集体出动。这次,面对王宇等二十几个如狼似虎的混子,民族中学的学生居然毫不退缩,当时有七八个学生捡起砖头子就冲了上去,和王宇等人厮打了起来。
“嗯,他只是教育我别欺负人,可真没教育过我不打架。我爸要是还活着,昨天晚上他也会支持我去和那群混子干的。”赵红兵说得的确有理。赵爷爷从来都没因为赵红兵替朋友出头惹事儿过多地批评他。
两分钟后,这第一拨战斗结束,以民族中学的学生惨败告终。
“呵呵,老爷子在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太反对你打架。”小北京说。
民族中学的学生毕竟只有七八个,手里又没有家伙,几下就被打散,其中曾经在游戏厅中殴打过晓波的那个学生被晓波将鼻梁骨打断。经常打架的人都知道,鼻梁骨被打断属于轻伤,但是看起来极其恐怖,不但血会流得满脸满身都是,而且极难止住。这个学生跑的时候,血沿着下巴滴在了前襟和地上。他跑一路,血滴一路。
“我可不像小申似的,打架有瘾。不过这次打架,我再也不用担心别人说:赵老爷子那个小儿子又给他爹惹事儿了。”赵红兵又想起了他那刚强倔犟的父亲。
“还有两个。”晓波说。
“这次打过瘾了吧!”李四说。
“翻!”王亮说。翻的意思就是,翻遍民族中学的全校,也要找出这两个人。
“上次打架还是刚进监狱的时候,我和李武在里面打服了那几个狱霸,也打服了三虎子。后来再也没打过,也不用打了。怎么说在里面我也是个中队长。”赵红兵在监狱里把当时尚在服刑的狱霸三虎子又收拾了几顿,彻底让三虎子怕了。
这二十几人上了教学楼,挨个教室地踹门。
“嗯,听说了,是很过瘾。红兵呢?多少年没打过架了?”李四插嘴。
“有吗?”
“过瘾啊过瘾,过瘾啊过瘾。”小北京摩拳擦掌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小北京生平最爱打架,虽然年龄增长,但是对打架的热情丝毫没有降低。小北京不像张岳一样混社会,他只是觉得打架是一项他热衷的体育运动,只要有机会打架,小北京一定不会错过。
“没有。”
“那你给大伟打个传呼,让大伟去跟范进他们谈谈吧!”只要一说谈和,赵红兵肯定在第一时间想到孙大伟。
教室里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的学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半个多小时后,几乎所有教室的门都被他们踹了一遍。终于,在一间教室里发现了另外的一个学生。“他!”晓波挺起手中的西瓜刀指了一下。
“哈哈,行啦!当年四儿你们掐着把五连发到处崩人那会儿你怎么没想起报案啊?我看,毕竟他也是在社会上玩儿的,还是私了吧。”小纪虽然那几年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也建议赵红兵私了。因为赵红兵无论如何也是市民眼中的江湖大哥,没闹出人命就去主动报案,的确有点儿说不过去。
据说那个学生都没来得及站起,就被踩着课桌冲上来的十多个人用雨点般的钢管和西瓜刀砸蒙了。他两条胳膊护住后脑,一动不动伏在桌子上,任由钢管和西瓜刀砸下。
“大半夜的一群人拿着刀把我们堵在饭店,踢碎他一个脾,真是便宜他们,打死他们也白打!”其实范进的脾,就是赵红兵一脚踢裂的。
教室里的女生吓得惊叫不止,个个花容失色。
“呵呵,那也别去报案啊,你们又没什么大事儿。我听说了,也不知道你们中的谁,一脚把那个范进的脾给踢裂了,脾这个内脏虽然不怎么重要,但是听说治疗也得花上个小十万。他们比你们亏多了。”
“行了!”王宇叫停了,他可不想真闹出人命。
“我这饭店整整收拾了一天砖头子,加上饭店门口的砖头子,快半吨了。真纳闷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多砖头子,我肯定得让他们赔钱!”赵红兵很是郁闷。
“你认识我吗?”晓波抓起了那个学生的头发。
“哈哈哈哈,你成受害者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小纪继续嘲讽。
那个学生惊恐地看着晓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不得让他们给剁了?”赵红兵觉得报案没什么不妥。
晓波抽了他十个耳光,个个清脆响亮。
赵红兵和范进一战过后,赵红兵居然要去报案,此举引发了李四、小纪等人的嘲笑。“哎哟,红兵大哥现在知道有事儿去找警察叔叔了?”小纪总是一肚子坏水,听到赵红兵居然要去报案,赶紧嘲讽。“大半夜的,一群人拿刀差点儿杀了我们,要不是我们三个身手好点儿,
“还有一个呢,他在哪儿呢?就是抽我耳光的那个。”
十八、我也要开始摇滚了
“他还没到,他下午包扎去了,可能一会儿来。”那个学生已经被打糊涂了。
疯子嘛,就是朋克了。
“走吧,咱们去校门口等。”王宇说。
在赵红兵他们激战过后的几天,第三个摇滚的出现了,那就是勾疯子。严格地说,勾疯子不能算摇滚,他得算朋克。
晓波很听王宇的话,跟着王宇走出了教室。第二轮打架也以晓波等人的圆满胜利而结束。据说,民族中学建校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如此嚣张地来惹事。在王宇等人挨个教室踹门过后,那些学生觉得十分恼火,大家都聚在了一起。“刚才是谁啊,那么嚣张?”
总之,这一战过后,混子们都知道了,红兵大哥还是红兵大哥,虽然现在老实了,但还是像正当红的张岳一样,谁也惹不起。
“好像是学校旁边游戏厅的那些人吧。”
此战在市民和混子中被越传越虚幻。开始时还比较真实,他们三人把二十来人砍了;后来就传成了他们三个砍了五十多个;到现在,有人提起这一战时,已经变成了他们三人赤手空拳打跑了一百多个。
这时,刚才在篮球场上挨打的七八个人也回来了,个个鼻青脸肿,有三四个身上还有轻重不一的刀伤。
“行了,别打了,你们俩也去医院包包吧!”如此混战,小北京居然又没受伤,倒是赵红兵和刘海柱各被砍了两刀。
“他们刚才把我们给打了!”
“哎,那就让前面那几个小子就这么跑了?”
“他们怎么这么牛逼?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你已经四十了?”赵红兵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刘海柱了。
“听说刚才他们进了个教室,把一个同学给打了。”
“哎,继续打啊!”多年没动手打架的刘海柱精神很是亢奋,意犹未尽。
随后,几十个人拥进了那个被打的学生的教室,见到他的惨状,无一不咬牙切齿。
耍熊了。
“他们人呢?走了吗?”
最后,赵红兵实在追不动了,累了,停了。刘海柱的意思是还要继续打,但小北京也追不动了。“行了,刘哥,你那身体素质也太好点儿了吧。我可跑不动了。”小北京
“好像没走,听说还要在学校门口等人。”在教室里刚被毒打的那个学生说。
一路惨叫。去袭击小北京的二十来人里,事后统计,有至少15个人先后被三人砍伤。
“先送他去医院。”该校一个所谓的老大说。
就这样,由长跑冠军刘海柱带队,赵红兵和小北京紧随其后,对着一拨一拨四散跑开的小混子追杀了过去。
“全校只要是个带把的都给我出来!咱们的同学被外面的人打了!”
刘海柱一见别人跑就来了劲头,他是非追不可。
民族中学的学生“吹哨子”了。
看见刘海柱拿着菜刀没头没脑地乱抡,这些小混子的胆都怯了,四散跑开。
几层的教学楼里很快就发出了“轰、轰”的巨响,大家都在踹碎凳子,拿凳子腿。他们“吹哨子”更方便,全校的学生根本不用一个一个地去找。而且,几乎是所有的学生都被刚才晓波等人的嚣张气焰激得怒火中烧,很容易被煽动。
这些涉世未深的小混子积累的感性经验是,只要自己人多,一定可以把对方打败或者打跑,形成了错误的理性认识。当再用这错误的理性认识去指导感性实践时,他们发现,自己错了。他们何曾见过像刘海柱这样打架不要命的老混子?更何曾见过小北京、赵红兵这样一脚可以把人踹得在医院躺上半个月的凶悍退伍兵?
这次,晓波他们真把事儿惹大了。
他们三人连续冲了两个来回后,范进的队伍便彻底散了。
二十、你的声音我听不见,现在太吵太乱
赵红兵等人和勾疯子最大的区别就是,勾疯子以寡敌众时,只要杀出了重围就跑,给别人以追的机会。而赵红兵等三人这辈子除了被警察追以外基本没被其他人追过。从来都是他们追着别人砍,无论己方有多少人。
那天二狗恰巧去民族中学找自己的表哥,目睹了这场已经可以称为战争的斗殴。
随后,三人又掉头杀了回去。在突围的过程中,刘海柱和赵红兵身上都挂了彩,虽然只是皮肉之伤,但绝不可善罢甘休。尤其是刘海柱,一旦自己身上见了血,立马发疯。
那天黄昏,忽然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一分钟后,赵红兵等三人就杀出了重围。
天已经擦黑,二狗从正门走进了民族中学。事后二狗得知,二狗进民族中学的校门时,晓波、王宇等人正在学校门口对面的商店里喝汽水。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架,他们也累了,渴了,补充一下体力。
当天,赵红兵、小北京、刘海柱三个人真的借着酒劲放开了手去干。两个优秀的退伍侦察兵加上十年前的单挑王,在人群中保持好了紧密联结的队形,三个人背靠背做铁三角状快速向前移动。
二狗走进民族中学不到10米,就听见“轰轰隆隆”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二狗以前只在电影院里听过,这是千军万马的铁蹄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园里,格外刺耳。
“没错!”
又向前走了几步,夜色中,二狗看见眼前黑压压一片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个个手里都拖着一个长长的椅子腿或者桌子腿。那千军万马般的轰轰铁蹄声,就是这几百条凳子腿和地面碰撞的声音。
“看了前些日子电影频道演的那个《方世玉》了吗?里面有句台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被人欺负上门还不还手,那是熊包。当天我们三个都合计好了,反正是他们持刀上门,就算是我们真砍死了一个两个的,也绝对是正当防卫。你说我这样做有错吗?”
就这动静,已经够让人觉得心惊肉跳了。二狗想赶紧让开,不过已经晚了。“你是我们学校的吗?”有人问二狗。这时的他们已经红了眼,见到生人就打。黑暗中,他们也看不清二狗长的是什么样子。“我……不是。”二狗赶紧摇首否认。现在二狗承认,看到这阵仗,又被人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二狗腿有点儿打哆嗦了。
“嗯,我明白了。”
“那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对,人最怕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开战。无论是谁,当遭到突袭的时候都会处于下风。我把饭店的灯关了,是让他们摸不清虚实。他们扔了砖头子我们还不出去,这是让他们轻敌。我们三人忽然冲出去,是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猝然一击。本来他们是设埋伏袭击我们,但是后来,却成了我们袭击他们。别说是那些小混子,就算眼前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人,在我们三人突然杀出的情况下,也必然乱了营。”
“我是吴海的弟弟,我来还书。”二狗仍记得那天二狗要还的书是《天龙八部》第四册。
“我怕。”
“哦,这不是二狗吗?这是老吴的表弟。”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二狗。虽然至今也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究竟是谁,不过二狗真的十分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或许当场二狗就要身遭横祸。这几百个人,就算每人戳一手指,也够把二狗戳进医院住上几个月的了。
“如果我告诉你,未来的不确定时间有不知道数量的人并且不知道拿着什么家伙来揍你,你怕不怕?”
“哦。”没人再理会二狗,继续向学校大门走去。
“当然不怕,我可以多找几个人对付他们啊!”
二狗侧身让过大部队,惊出了一身冷汗。
钢管来你家揍你,你怕不怕?”
人走出十几米后,二狗镇定了下来,决定看看他们究竟要干吗。二狗从小就爱看打架,怎么能错过如此气势恢弘的大场面?反正这些学生已经知道二狗是“看热闹”的了,不用担心。
范进一声惨叫过后,三条猛虎从饭店里冲了出去。饭店门口外面,正堵着20来个手持凶器但毫无防备的小混子。在三条猛虎一冲之下,顿时乱了阵脚,半分钟内,鬼哭狼嚎不绝于耳。二狗曾经就此事请教过赵红兵:“二叔,为什么关了灯先自己拉开了卷帘门,直到对方冲进来才出手?”“二狗,我问你。如果我明确地告诉你,明天中午12点,有两个人手持
二狗从小看过的群殴无数,自己也亲身参与群殴无数,深知在什么地方看热闹又安全又可纵览全局。各位看官可能要问,究竟在什么地方看打架最好?二狗敢肯定地告诉你:上墙,然后骑在墙头上看热闹,最好!在墙头上看热闹,二狗总结有如下几大优势:
“嗷!”范进一声惨叫。他被侧身躲在饭店门口的刘海柱抓住了头发,刘海柱朝范进没头没脑的就是一刀。抓头发然后砍一刀,这是刘海柱的经典招式。
1.不必担心被人误伤。如果是站在打群架的周围看热闹,极容易被人当成敌人误伤。二狗亲眼见过打群架时被误伤甚至误伤致死的案例。
一阵砖头子过后,看见里面还是没动静,范进有些按捺不住了:“冲!”范进的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以为赵红兵等人不敢应战,率队身先士卒冲了进去。
2.不用担心被流矢击中。打群架时通常砖头子乱飞,但是砖头子的飞行高度通常都在一米六以下。骑在墙头上看热闹基本不用操这个心,只要是个墙就有两米多高,足可以保证安全。
“啪!”饭店里的灯被赵红兵关了,里面黑压压的一片。这是战术。“哗啦!”饭店里的卷帘门又被赵红兵和小北京拉了上去。门拉开了,但是赵红兵等三人没一个出去。这,还是战术。范进等人在外面砸门砸得正欢,哪想到门忽然又开了!据说范进当时一愣神以后说:“继续撇砖头子!”“叮咣叮咣叮咣……”又是一阵砖头子朝黑漆漆的饭店里屋砸了过去。漆黑的饭店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里面的人像是都被砸死了一样,毫无声息。这,还是战术。
3.证明立场。骑在墙头上抽着烟,肯定能证明自己是看热闹的。否则防暴大队赶到,不分青红皂白,见到年轻人就往警车上推,进了局子以后,不定得关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为自己洗刷冤屈。
赵红兵看见有人埋伏,一下就醒了酒,抓住小北京的后脖领子把他一把拉了回来。同时,赵红兵连出两脚,踹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哗!”赵红兵和刘海柱同时用力,拉下了饭店门口的卷帘铁门。范进等近二十人在饭店外,赵红兵等三人在饭店内。“叮咣叮咣叮咣……”饭店的铁卷帘门被饭店外密集的砖头子砸得响声不断。饭店内,赵红兵、刘海柱、小北京等三人对视了几秒钟,没有说话,反倒同时,这三个人会心地笑了。他们都好久没有打过大架了,好久没有过被人欺负上门的感觉了。他们眼前的这些小混子们再怎么摇滚,能斗过里面这三位身经百战的古典流氓?如果说眼前的这些新生代混子是花儿乐队的话,那么赵红兵、刘海柱、小北京等三人加起来就是披头士。花儿乐队再怎么“洗刷刷”能刷过他们?一分钟后,刘海柱递给赵红兵和小北京各一把菜刀,这是他从后厨拿来的。
4.逃跑方便。就算是有其中的一个团伙打红了眼,连看热闹的都要打,那也不怕。如果他从墙的北侧向二狗追杀过来,二狗就翻身跳到墙的南侧;如果他从墙的南侧向二狗追杀过来,那么二狗就翻身跳到墙的北侧。追杀二狗的人上墙总是需要六七秒的时间,有这几秒的时间,二狗早撒丫子跑出五六十米了,累死他也追不上。如果是爬到树上看热闹恐怕就没这个效果了,因此只有在没有墙的情况下,二狗才会选择上树。
在小北京挨了一砖头的同时,漫天的砖头子雨点般地飞了过来。砖头子密度之大,令当时在场的某位目击者赞叹不已。目击者事后曾跟二狗描述说:“当时,我离亚运饭店约一百米。路灯下,我看见漫天的砖头子朝亚运饭店飞舞,像蝗虫一样。”这位目击者比较浪漫,描述砖头子都用了“飞舞”二字。而不怎么浪漫的是赵红兵,据说在几年后的狮子座流星雨时,陪高欢看流星雨的赵红兵感慨地对高欢说:“这很像那次饭店门口打架时的砖头子啊!”赵红兵,很杀风景。
5.可以纵览全局。这也是最关键的,历史上哪个元帅不是站在高地上指挥战斗?站得越高,局势看得越清楚。二狗看见民族中学的人都走出校门后,翻身上墙,骑在了墙头上。这时民族中学的学生并没有马上发现目标。在二狗上墙一分钟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二狗身后响起。
小北京虽然醉酒,但是反应仍然很灵敏,一侧身就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但是,小北京没有躲过从他右手边砸过来的一个砖头子。这一砖头,砸在了小北京的肩膀上。
“二狗,来啦!晚上吃了没?”二狗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二狗表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上了墙,就在二狗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面包。二狗再向后一看,就这一分钟的工夫,墙上已经骑了十几个人,还有十几个人在上墙。看来,和二狗有相同看群架经验的人实在不在少数。
走在最前面的是拿着刘海柱车钥匙的小北京。他刚走出了饭店门口一步,左手边就冒出一个黑影。路灯下,雪亮的刀光划过,一把大砍刀朝他的头重重砍了过来。
“你也来啦!哈哈!我还没吃呢,我这不是给你送书来了嘛。”
据赵红兵后来说,本来他已经醉得失去了记忆,但是走到饭店门口时,他忽然觉察情况不对。小北京也说,当时他也觉得气氛好像有些反常。可能经过实战的退伍兵,对身边凶险的情况都有一种常人不具备的敏锐嗅觉。
“拿着,边看边吃!”二狗表哥掰下了一块面包递给二狗。看来,民族中学也不是全体出动。像二狗表哥这样一向学习成绩良好且比较老实的学生只看热闹,并没有参与群殴。
刘海柱当时非要开车回家,小北京怕刘海柱不能开车,执意要送刘海柱,而酒颠赵红兵也非要凑热闹跟着一起去。已经醉得话都说不清楚的三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地走到了饭店的门口。这三个年龄加在一起总和已经接近100岁的光棍实在无聊,都没有老婆,只能以喝酒为乐。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饭店的服务员都已经下班。
当时二狗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和表哥看电影前,表哥在买瓜子时也经常说这句话。看群架,可比看电影真实刺激多了。
伏击的那个夜晚,赵红兵,小北京,刘海柱等三人在一起,都是大醉。小北京酒量稍大,当时还比另外二位明白点儿。自从赵红兵出狱后,亚运饭店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单间基本没对外营业过,赵红兵把这间豪华包间当成了自己的食堂,每天在这里宴请张岳、刘海柱、费四、小纪等兄弟,夜夜大醉。遭伏击的那个夜晚,也不例外。
二狗在接过表哥的面包时发现,两帮对接上了。王宇等二十几人已经从商店里走出来,看见了学校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清楚,这是民族中学的学生出来报仇了。他们当时没有选择转身就跑的原因,后来二狗听说是: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些学生放在眼中,他们认为,这些学生的战斗力再强也不强不过他们这些职业混子。
范进他们采取的策略是伏击。他们都知道小北京身手极其出色,如果小北京不醉酒,恐怕很难将小北京制伏。伏击的地点就定在小北京和赵红兵的亚运饭店。
由于路灯比较暗,距离相对比较远,而且人太多太杂,二狗自始至终没有发现眼前这些恶战的人里居然有晓波。倒是王宇和王亮雪白的衬衣在人群中比较扎眼,二狗一眼就看见了,但是也没敢确定就是他们两个人。
范进动员完以后,定下目标,先灭小北京,再灭富贵。绝对一副要拳打华南虎,脚踩混江龙,灭武当,平少林的架势。
双方的对接以及开始斗殴的过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毕竟,王老师这个老头教了几十年的高中,凝聚下来的这几句词,还是很管用的。作为曾被王老师执教了整整八个赛季的范进虽然没考上大学,但还是学会了这套词,还活学活用了,他这八年高四没白读。
“挺牛逼呗?”人群中可能是王宇带有挑衅地问了一句。
“拼了!”范进的兄弟们沸腾了。
“操你妈!”民族中学的学生无数人吼着这句就冲了上去。
“我们人生的成败在此一举!只要我们成功了,人生将因此而改变!拼了!”据说这又是王老师的原话。
王宇、王亮、晓波等人自恃手中有刀,而对方只有凳子腿,武器不是一个级别的,也冲了上去。
“无论是申东子,还是富贵,他们虽然名气不小,但是都不足为惧。因为他们,我们连看的场子都丢了,我们以后找谁要饭吃去?这仇能不报吗?”范进说这句时终于跳出了王老师高考动员会的框框。
混战开始。
“毛主席说,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又是王老师原话。
客观地说,民族中学的学生如果单个拿出来,战斗力与王宇等人相比差得不止一个档次,但是民族中学的学生打起来以后根本就不怕刀,无一人退缩。王宇等人和民族中学的人数比大概是1:10。
“我们现在即将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斗殴。”范进把王老师的“考试”二字replace成了“斗殴”。
半分钟后,王宇等人已经陷入学生的包围中。
“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王老师原话。
骑在墙头上的二狗看得真切,人群中两个穿着白衬衣中的一个被一凳子腿击中后脑后率先倒下,顿时淹没在人群中,再也没有看见他站起。
“兄弟们。”范进的开场白。王老师的话是“同学们”。
王宇团伙的人多数拿着西瓜刀和钢管乱抡,雪白的刀光在路灯下很是刺眼,但民族中学的学生却毫不畏惧。
范进像在补习班里班主任每年520后动员他们考大学一样,激情澎湃地给他在夜总会看场子的兄弟开了个战前动员会。据说,范进战前开动员会那套词和带了他八年的补习班班主任王老师常年讲的那套词一模一样。那个老头总说这几句,年年高考前都动员一下,复习了八年的范进已经能背下来了。只不过范进把“考大学”几个字替换成了“和申东子他们打”。据传,当年范进的动员语录如下:
从恶战一开始,王宇团伙就已经开始有人跑路,但是只跑出了七八个,其中有两个居然慌不择路,跑到了刚才喝汽水的商店里。他们进了死胡同,被二十几个学生追了进去,后果可想而知。
的确,范进文不进大学,武不如红兵。考大学好在是只差一分,但是混社会和红兵相比,差的绝对不是一个档次。
二狗当时只能听见民族中学学生的厮杀声音震天,骂声中夹杂着几声沉闷的惨叫。
范进和别的混子的想法不大一样,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成名。既然文不成,那就来武的吧!但写到这里,二狗忽然想起某人的墓志铭——“初从文,八年不中;遂习武,发一矢,校场中鼓吏,逐之出。后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开始时,还能看见王宇等人抡起的西瓜刀和钢管;后来,只能看见学生扬起来的凳子腿。王宇等人被淹没在了学生的棍棒中。
这次,范进又立下毒誓。看样子,他是要拿出考大学的劲头来对付小北京和富贵了。
他们是在马路中间开战,交通彻底瘫痪,汽车想掉头也掉不了,只能停在那儿,连喇叭都不敢按。他们知道,按了喇叭惹了眼前这群已经红了眼的人,他这车肯定是要被砸了。
范进在巴黎夜总会被小北京毒打出院以后,他就发誓一定要找富贵和小北京二人报仇。据说,范进第一次发毒誓是在他第一次高考落榜以后。他那时立下毒誓,六个字,“就是考!考大学!”
二狗记得,王宇团伙中一个手持钢管身穿花半袖的人本已杀出了重围,但是由于路已经被车堵住,他的奔跑速度只能减慢,结果被两个学生追上。粗如儿臂的凳子腿砸在了后脑上,他当场摔倒在地,不过他比较聪明,顺势就滚在了东风车下。后来追来的十几个人拿着凳子腿怎么也打不到他。
赵红兵是被范进逼摇滚的。赵红兵要么不摇滚,但要是摇滚起来肯定比谁都凶。
通常打群架两三分钟就胜负已分,输的该跑就跑了。这次不同,参战的人数实在太多,打了两三分钟后,民族中学的学生至少还有一半没动上手,攻势一拨又一拨。
1993年当地第二个摇滚的是赵红兵,他是被逼摇滚的。当地1993年的混子中最不摇滚的赵红兵被逼摇滚了,可见其他混子有多摇滚。
二狗还记得在混战中,王宇团伙中有一个身穿红色半袖的人的确很猛,只有他没有人敢近身。他右手一把西瓜刀,左手一把短刀(后来知道是把卡簧),左右开弓,一时间没人敢上前。看来,此人情急之下连小龙女的左圆右方都已经无师自通了。
十七、The Beatles
可能是人太多的缘故,二狗在人群中始终没看见晓波。但据晓波后来说,他一直站在王宇身边,王亮被砸中后脑后再没机会站起,王宇守着倒地的弟弟根本不肯跑。晓波无奈抡起西瓜刀冲上去救王亮,结果被一个带着个钩子似的大洋钉子的凳子板楔在了脸上,脸被扎透以后豁了个大口子。他伸手一拉王亮,王亮根本没反应。这时他的胳膊和后脑也各挨了一下,他拿起西瓜刀连续乱抡几下冲出几步。他回头一看,王宇此时也被打倒在地,就倒在王亮的身上。晓波又冲了回来,一把拉起了王宇。
的确,如果把当年第一个摇滚的表哥比做崔健的话,那么张岳就是猫王,比谁都摇滚。
可能是王宇穿的白色衬衣过于显眼,所以王宇被打倒后站起那一幕,二狗记忆犹新。王宇当时发出一阵极其类似于狼嚎的凄厉长啸,这一声在嘈杂的人群中极是响亮,差点儿没把骑在墙头上的二狗吓得栽了下去。只见王宇吼完,随手抓起一个学生的头发,拿住西瓜刀开始朝这个学生猛抡。这个学生当时就吓得扔掉了手中的凳子腿,双手护住脖子和脸。而王宇完全是一副临死前要找个垫背的架势,根本不顾其他人袭向其头部和身上的棍棒,“专心致志”地要砍死眼前这个倒霉蛋。
“嗯,是。”
王宇砍了十五六刀以后,手一松,这个学生软软地瘫在了地上。凭着二狗多年的经验,二狗当时就认为这学生非死不可了。后来才得知,这小子根本就没受什么大伤,是被王宇这疯劲给吓晕过去了。
“张岳。”
这时,那个作风勇敢的红衬衫也冲到了王宇和晓波跟前,三个人舍命合力乱抡了几下手中的刀。
“谁?”
民族中学的学生终于散开,离开了王宇等三人和倒地的王亮两三米远。他们的确是不怕刀,但是真怕不要命的。他们惊愕地看着被王宇砍倒在地的
“不要命的人肯定有。”赵红兵说。
同学。他们都看出来了,王宇是想杀了几个,然后自己再死。谁不怕死?现在这情况,谁冲上来谁先死。谁愿意第一个去送死?“想活的,给我让开!”王宇嘶吼。二狗至今不知道一个人激动到了什么地步,声音可以如此恐怖。低沉,嘶哑,震人心魄。这时的王宇和晓波等人,身上和脸上全是土和血,王宇那件白得晃眼的
后来,服满十几年大刑出狱的表哥有一次曾对赵红兵说:“再大的混子也无非是人,挨了枪都是一个样。我崩陈卫东的腿没感觉有什么不同。混得再牛逼,一枪也就了事儿了。我现在就不信谁真是不要命!”
衬衫早已经看不出是件白色的衬衫。
当日,江湖中第一个摇滚的表哥跑路了。摇完了,他滚了。
那些学生无一人应声,纷纷让路。
果然,陈卫东被送往医院后截肢。
王宇背起王亮,缓步走了出去。此时王宇团伙中,留下来继续打的已经不到十个。其他的或者成功逃跑,或者在逃跑的过程中被追到毒打。即使是剩下来这不到十人,也全都挂了彩,多数都是被打倒在地,乱棍狠打,滚得像土驴一样。
据说,第一声枪响过后,陈卫东就干咳一声晕了过去,没受什么罪。
看完这惊心动魄的一战,二狗竟然捏碎了手中的面包,一口都没吃。
“砰、砰、砰”,表哥连开三枪,三枪打的是同一个地方,都是陈卫东的膝盖骨。表哥有废人经验,朝膝盖连开两枪,那么这条腿肯定是废了;如果开了三枪,那么这条腿肯定是得截肢了,再高明的医术也保不住了。
这一仗,王宇、晓波等人惨败。没被民族中学的学生拿下几条命,已是万幸。
“以后买个轮椅吧!”表哥说。
幸亏,关键时刻,王宇、晓波、红衬衫等三人齐齐爆发出不要命的架势,否则,他们很可能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表哥走上前去,用枪顶住了陈卫东的膝盖骨。
当他们自己怕死并且怕杀死别人的时候,惨败。当他们真正不畏死的时候,反而渡过了难关。所以说,当灾难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怕事”绝不是一个好的心态。与其束手束脚,倒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按住他!”表哥对他的兄弟喊。
据说在将王亮送到医院的路上,王宇他们都以为王亮活下的希望极其渺茫。当时的王亮,已经大小便失禁,呼吸微弱,完全是死亡的前兆。后脑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遭一下重击就有可能身亡。王宇当时痛哭失声。
“今天我不杀你,我就废了你。你要了富贵的一只手,我只要你一条腿。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杀了你。”
幸好,王亮在医院抢救了两天两夜后活了过来。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晓波,英俊的脸被铁钉子豁开了一道大口子。从此,他由一个帅哥变成了谁看见他都会被吓一跳的人。
“这事儿,和钱无关。”
其他同去的二十几人中,有五人手臂骨折,一人像王亮一样被袭中后脑后生命垂危,后被抢救了过来,还有一人两只睾丸全被踢碎。
“我表弟,赵山河。兄弟好好说话,如果需要钱,你说个数。”
虽然没出人命,但是这事儿已经搞得很大了。
“扯淡!那你说说和谁有关?”
恶战的当天晚上,李四的游戏厅正式停业,但仍被砸。
“富贵的事儿,和我无关。”陈卫东觉得眼前这人是想杀人。
晓波、王宇、王亮真真正正摇滚了一把,而且,还没摇完。
“我是富贵的朋友。”表哥说,表情很平静,但是枪已经掏了出来。
二十一、东波
“不认识。”陈卫东是老江湖,他看见表哥这架势就知道夹包里肯定有枪。
第二天,王宇和李四收到消息,东波,要跟他们谈谈。
“姓陈的,你认识我是谁吗?”表哥说,手伸向了黑色的夹包里。
三年前,张大噶子已在一次酒后驾驶摩托车时撞上了树,据说死相极惨,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几颗牙了。后来张大噶子的弟弟又回到事发现场,才发现他哥哥的牙齿都深深地“镶”在了撞死他的那棵树上。可见当时他摩托骑得有多快。
机不可失,表哥根本就来不及去找张岳等人商量。表哥尾随着陈卫东进了饭店的包间,饭店的包间里只有陈卫东一个人。
东波当时二十三四岁,已经成为张大噶子地盘上的头号人物,其手段根本不次于李老棍子,直追张岳。
表哥和张岳一样,出来时从来都是随身带枪。
李四收到消息以后说:“找红兵谈谈吧!”
据说那天表哥看到陈卫东时,表哥也只是和一个朋友在一起。他骑着摩托车看到了陈卫东的背影以后,掉头回来,确认是陈卫东后,随后跟了过去。
二狗从小就认识东波,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此人的经典形象。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那几个夏天里,他总是光着膀子,穿个蓝色的短裤,瘦瘦高高的身材,高鼻深目,留着寸头。他的长相十分特别,尤其是在一群纯种汉族人中间更显得极其与众不同。在1997年秋天大连金州足球场进行的那场令国人无比窝火的比赛结果为2:4的中伊之战中,二狗第一次看到伊朗的头号球星阿里代伊。此人长得和东波完全一样,只不过东波比阿里代伊黑一些,并且没有蓄上唇的胡子。
出狱后,表哥跟了张岳,成了称霸一方的大混子。
其实这些形象都不能称之为经典,真正经典的是:他的短裤左手边塞着一个大哥大,右手边塞着一个斧头!每天上街一分钱不带,只带这两件家物什,终日以讹钱为生。看样子,见到谁不顺眼就掏出斧子来和人家干,打不过的话立马掏出大哥大吹哨子。
据说表哥在入狱前也是个大好青年,只是偶尔在街上打打架。他入狱时仅十七岁,入狱的原因也极其可悲。他的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因盗窃罪被捕,在审讯时,诬陷表哥曾与其共同盗窃。表哥随后被捕,继而被强判劳教三年。
千万不要以为东波像晓波一样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辍学者,人家东波是搞艺术的!艺术!他初中毕业后就上了当地的艺校。那个艺校是中专,中专毕业当时国家包分配。进了艺校只要不太差,只要不被开除,基本都能拿到毕业证,但是人家东波就愣是没拿到!据说,他是近十年内没拿到毕业证的唯一一人。这一切,只因他的毕业作品实在太彪悍。
表哥虽然不是富贵的亲表哥,但是这两个人比亲兄弟还亲,买的房子也是一个单元的门对门。富贵的右手被废以后,情绪最激动的就是表哥,他发誓要把陈卫东和赵山河全废掉。
东波在艺校的专业是器乐——钢琴。
富贵他错误地把二锤子当成了那个从小就照顾他的表哥,他心中的表哥和二锤子已经混为一体。当时张岳等人看到富贵这个样子,都以为二锤子真是富贵的表哥,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是富贵喝得太多,连人都不认识了。从那以后,张岳团伙内部都戏称二锤子为“表哥”,虽然表面上是在开二锤子的玩笑,其实是在揶揄富贵酒后乱认表哥。
据传毕业那天,在艺校的礼堂里,东波上演了令在场近两千名观众终生难忘的一幕。或许,他这才叫艺术,但即使是艺术也是行为艺术,绝不是钢琴艺术。
表哥这个绰号是真实的,他在江湖中的绰号其实是二锤子,但张岳等人都叫他表哥。他这个绰号来源于富贵的一次醉酒。他和富贵在狱中关系极好,待富贵出狱后,二锤子把富贵介绍给了张岳,张岳也对富贵很好,所以富贵对二锤子感激涕零。有一次喝酒,醉得开始说胡话的富贵握住二锤子的手哭着说:“表哥,你对我太好了。我这一辈子没爸没妈,在我二十岁以前,只有你把我当人看,我富贵才有了今天。”
每年毕业时艺校都会让学生表演一下毕业作品,学长笛的吹一曲长笛,学钢琴的弹一首钢琴曲,学舞蹈的上台表演一段舞蹈,然后由评委老师评分,决定该生是否能够毕业。在艺校建校历史上,尚无人卡在这一环节。直到东波出现,创造了历史。
要说陈卫东非常点儿背。自从他犯了事儿以后他一直躲在铁南的一个老混子家中,没敢露面。但是那天实在待不住了,出去喝了一顿酒。但是就这一顿酒,就喝出了事儿。
东波是学钢琴的,当然要表演钢琴独奏,他选的曲目是《致爱丽丝》。据说,报幕的女同学刚把这曲目报上来,就引起了观众席的一阵骚乱。“我靠,居然弹《致爱丽丝》?我六岁的女儿都会弹!”观众们多数都郁闷了,少数不郁闷的还以为这是东波“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呢。
自从陈卫东和赵山河跑路以后,张岳等人一刻也没放松打听陈卫东和赵山河的消息。终于有一天,表哥无意间在铁南的一家饭店门口看见了正走进饭店的陈卫东。
一身燕尾服的东波上台了。那个年代,当地穿燕尾服的人很少,他这身行头把大家震了。他上台后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个躬,十分符合国际礼节。观众和评委都鼓掌致意,平添了几分期许。
第一个开始摇滚的混子是表哥,他摇滚的对象是陈卫东。
半分钟后,观众和评委们已经汗流浃背了。
1993年的混子们不再民谣了,开始摇滚了。不再侠骨柔肠了,开始声嘶力竭了。
“他弹的这曲子是什么?”一位年近六十的评委和身边的评委交头接耳,他愣是没听出来东波弹的就是《致爱丽丝》。
20世纪80年代的赵红兵和孙大伟等这些混子们,喜欢弹唱的是“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海风轻轻地吹海浪轻轻摇”这样的乡村民谣或者军旅歌曲,而新一代的混子们如晓波和丁小虎等人爱唱的是“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我是曾经问个不休”等摇滚歌曲。而且,他们连吉他也不愿意去学了,直接开号。二狗曾清晰地记得丁小虎当年最爱唱的就是“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流氓,流氓,你拿着卡簧”,的确,1993—1996年的当地,身边如果想有漂亮的姑娘,那么口袋里必须装一把卡簧,否则既不会有漂亮的姑娘青睐,也保护不了身边漂亮的姑娘。
“没听出来。”
而这次大规模混战的导火索就是发生在1993年春夏之交的张岳与陈卫东、李老棍子与勾疯子之间的结仇。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几番恶战极其残酷且血腥,而且由于这些恶战极其具有传奇色彩,传到那些正被荷尔蒙剧烈燃烧着的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耳中时,他们都把这些人和事当成自己效仿的对象。1993年当地那些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腰里别着一把军匕或者兜里揣着把卡簧走在街上是最时髦的行头,就像今日之中国的少男少女脖子上都挂着MP3一样,是必备的。二狗还记得当年很多男孩子都把军匕挂在腰后,故意把衬衣塞在裤子里,露出军匕的绿色外壳,晓波和丁小虎就是这年轻一代混子的杰出代表。
“那刚才报幕的怎么说的?”
1993年当地的江湖,极其像中国19世纪袁世凯死后的军阀混战。旧的统治体系倒塌已经成为必然,在新一轮洗牌中,李四团伙、张岳团伙、李老棍子团伙、勾疯子团伙、陈卫东团伙、范进团伙、菜刀队、二虎和三虎子团伙、出狱后的李武团伙以及后来加入战团的赵红兵都是这一轮洗牌中的主要参与者。如果这些当年的参战者哪个不死不残不入狱,那就可以称之为最终的胜利者,成为20世纪90年代后期全市闻名的大混子,然后成为具有黑社会性质的流氓团伙头目。
“《致爱丽丝》吧?”
赵红兵说勾疯子和李老棍子还得继续掐,一点儿都没说错。但继续掐的不仅仅是勾疯子和李老棍子,还包括张岳与陈卫东和赵山河的对掐,以及无数想一战成名的小混子之间的混战。
“不像!”年近60岁的老评委摇摇头,他实在没听出来东波弹的究竟哪儿像《致爱丽丝》。台下的观众和评委议论纷纷,艺校的礼堂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是东波依然面带微笑,从容淡定地弹完了这首曲子。“这位同学,请问你弹的曲子是什么?”老评委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在东波一曲弹罢时问了一句。“《致爱丽丝》啊!”东波的普通话不标准,说的是“致爱丽诗”,还挺有诗意。“哦,那你还会弹些其他的曲子吗?”老评委擦了擦头上的汗,想再给东波一个机会。“不会了。”东波依然面带着微笑回答,再次深鞠躬,飘然下场。三年学习钢琴的艺校生涯,居然只能弹奏一曲谁都听不出来的《致爱丽丝》。
十六、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流氓,流氓,你拿着卡簧
东波成了艺校历史上唯一卡在毕业表演环节上的学生。但这,还不是东波在艺校干过的最彪悍最出名的事儿。他干过的最彪悍的事是他在二年级时有一次在宿舍里和同学们打赌。
“李老棍子和勾疯子他们这事儿没完,以后他们肯定还得继续掐。呵呵。早晚他们得掐死几个。”赵红兵听说此事后曾这样评价说。
据说东波这个人很讲信用,无论赌什么,只要输了,一定愿赌服输。那天他和他的同学在宿舍里下象棋,约定好,谁输了,就脱光站在宿舍窗台上大喊三声:“我是傻逼!”很遗憾,东波输了。“我可以拿着本书挡着脸站上窗台喊吗?”东波虽然脸皮比较厚,但是
事后得知,勾疯子等人虽然跑得狼狈,但其实伤得最重的是志刚,他右眼彻底失明。从此,他开始戴着一个近似于墨镜的近视镜,更加凶狠暴戾。
还没厚到敢光明正大地站在窗台上脱光了喊的境界。“可以!但是你必须隔一分钟喊一声。”他的同学说。“好!”东波想了想,答应了。
柿子专拣软的掐。刚才勾疯子向外冲的时候没人敢阻拦,但是跑的时候却有人敢追,终于抓到了一个被吓得瘫倒在地的胆小鬼,人人都来上一刀过过瘾。
随后东波脱光了站上宿舍窗台,用一本16开的大书遮住了脸。
最惨的是勾疯子的小舅子,据说他在高速奔跑过程中,身后不知道谁舌绽春雷怒喝了一声“操你妈!”行话这叫“喊喝”,一向胆小的他听到这一嗓子后吓得腿一软,当场倒地。倒地后,身中20刀,但所幸这20刀并未伤及要害,但也的确被砍得皮开肉绽,大量失血。
“我是傻逼!”东波大声喊。
据说在被追砍的过程中,勾疯子他们全都挂彩了,勾疯子后背被砍两刀,裂开了两道足足有十厘米长的大口子。被砍刀砍完的人伤势就是这么恐怖。
“我是傻逼!”东波隔了一分钟又喊了一声。
勾疯子等五人拼命地在前面跑,连头都不敢回。
在东波就要喊第三声的时候,他的同学轻声地告诉他:“东波,你把书拿开吧。楼下一个人都没有,没事儿。”东波听完这句就拿开了书,定睛向楼下一看……楼下聚集着上百号人,有男有女,黑压压一片,都在仰着脖子对着他指
当勾疯子和其他四个人冲出门外五六米时,志刚的人才发现原来勾疯子他们只有五个人。“追!”志刚的人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在敌寡我众的情况下,如果有人振臂一呼,那么其他人也就来了精神。志刚带的这20来个统一着装的人挥起手中的砍刀追了上去。刚才那群纷纷给勾疯子让路的懦夫们又成了追砍勾疯子的勇士。
指点点……东波一举成名。由以上两个事例可以看出,东波此人脸皮厚,胆大不害臊。丁小虎曾在多年以后对二狗评价过此人:“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
志刚带领的人虽然多,但是心却不齐,他们是仗着人多势众来欺负人的,而不是来搏命的。当他们看见志刚倒地后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要开跑,这时看见勾疯子势如疯虎般冲了出来,个个都保自己的小命,纷纷让开。勾疯子没费什么力气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东波!”“为什么?”二狗十分不解。“正所谓人至贱则无敌,东波真是无敌了。他自己先把自己的脸不要了,
眼里。当天和勾疯子一起在这个发廊里的还有他的小舅子和其他三个兄弟,个个手持枪刺和刮刀。他们的职业就是看场子,手边必备凶器。当志刚被勾疯子砸了一烟灰缸以后,他身后那些统一着装的兄弟们还在习惯性地不断地向前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冲!”勾疯子大喊一声,向前冲去,他身后的四个人也紧紧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
他还能怕啥?”
第四家店,是个灯光阴暗且暧昧的发廊,这是20世纪90年代初当地典型的的卖淫场所,挂着理发店的牌子行苟且的行当。“你们都别动!”志刚第一个走进门,还没看清里面是怎么回事儿,推开门就习惯性地喊了一句。志刚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阵风扑面而来,志刚想伸出手去遮挡已来不及。“哗啦”,志刚的眼镜碎了,被勾疯子手里攥的烟灰缸砸碎了。这次,志刚根本就没有机会摘下眼镜。“嗷”的一声惨叫,玻璃镜片扎在了志刚的右
话说回来,虽然东波脸皮厚了点儿,但是打架还是非常厉害的。随身携带杀人利器斧子,看谁不顺眼就剁。艺校肄业后东波无事可做,成了职业混子,很快就“戳”了出去。张大噶子死后,他成了理所当然的领袖级人物。
当他们砸到第四家店的时候,终于遇上了勾疯子。
东波虽然出手毒辣,但他绝对称不上是黑社会,只是地痞而已。但是即
他们连砸了三家店,只要是能砸的就全砸碎,玻璃和饰物无一完好。
使他只是个地痞,也够让江湖大哥李四感觉棘手的了。令李四感到棘手的原因是:
当天晚上,志刚就带着这二十多个身着烟色夹克衫、手持大砍刀的人去挨个地砸勾疯子的场子。据说自从他们下了出租车,就引起围观者无数。“你们都别动!”据说在砸每家店的时候,志刚都拿着他那把宽背大砍刀指着已经吓得筛糠的小姐们说。
1.东波这人没家没业没工作,绝对是个亡命徒。
志刚在每次恶战前都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是摘掉眼镜并且扔出去。1993年当地尚无树脂镜片,所有的眼镜都是大玻璃片。恶战时眼镜如果被砸碎极容易刺到眼睛,志刚是个十分具有实战经验的选手,每打一次架就扔掉一个眼镜。时间久了,志刚经常去的那家浙江人开的眼镜店的老板已经成了当地半个黑社会通。当年二狗不像现在戴隐形眼镜,而是戴框架眼镜,去配眼镜时没少听那个老板讲志刚的逸事,可见志刚在那几年里打了多少次架,扔了多少次眼镜。志刚近视近900度,每次打架眼镜扔掉后都分不清眼前谁是谁,总是拿起砍刀乱抡一气,经常误伤友军。
2.此人终日以讹钱为生,全市没谁比他再能讹钱。他烂命一条,讹不到钱真杀人了怎么办?
而且还听说,志刚他们全用宽背大砍刀也是有讲究的。用宽背大砍刀可以对敌人的心理有极大的震慑。虽然宽背大砍刀的威力远不及黑黑短短外形丑陋的三棱刮刀,但是它又长又亮还发着寒光,的确令人心惊胆战。
所以,李四必须要找赵红兵商量一下应对之策。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本次砸场子依然在当地的流氓界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这是当地的混子们第一次穿上同一款服装集体走上街头恶战。李老棍子活着的时候永远都走在当地流氓界的最前沿,十分莱卡,这不得不服。自从这一战过后,当地的其他大大小小的流氓团伙在打架时也开始统一着装,紧跟这一潮流。1993年以前,当地混子们打架都是有什么穿什么,有什么家伙拿什么家伙,但在1993年—2001年前后,统一着装成为风尚。只要是有组织有计划地去斗殴,基本都会统一着装。2001年以后,有组织的大规模群殴少了很多,而真正的黑社会,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杀人,杀人用不了几个人,更不必统一着装。
这时赵红兵、小北京正准备去医院,他们也是刚刚听说此事。
这二十个人中,有混子,有学生,有志刚的朋友,形形色色,相互之间也并不是很熟。但较为整齐划一的是,这些人全都身穿烟色夹克衫,手持型号完全相同的宽背大砍刀。据传,他们穿的夹克衫是从城北的服装批发市场三十五元一件买来的,而经营服装的人也参与了此次砸场子的行动。
“红兵,先别去医院了,东波说要找我谈谈,咱们在这里先谈谈怎么办吧。”
志刚当天至少带了二十个人去砸勾疯子在火车站前的场子。
“四儿,这事儿是晓波惹的,给你添麻烦了。”此时的赵红兵有些焦躁。
这次,李老棍子又找了他。
“红兵,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些了。再说晓波也是因为游戏厅的事儿和别人打起来的,是别人先欺负的他。”李四说。
很快,由于智商高,下手黑,志刚成了李老棍子手下的头号战将,每逢大事,李老棍子必派他去解决。
“你弟弟没什么大事儿吧?”赵红兵问王宇。
作为少年犯的志刚在服刑数年之后出狱。据说志刚当时曾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出狱后无任何工厂或者单位愿意接收他,而他又是少年入狱身无一技之长,生活根本无法维持。无奈,志刚做了职业混子。经人介绍他跟了李老棍子,志刚看着那些当年学习成绩远不及他的同学们一个个或者读了大学或者发了大财,心理极不平衡,总想报复社会,所以他打架时下手比谁都黑。
“医生说抢救回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现在还没脱离危险。现在我爸妈在医院呢。”王宇说。
志刚此人颇具传奇色彩,战国末年秦舞阳十三岁时敢在闹市中手刃仇人一举成名,而志刚则是十四岁时在闹市中用一把三棱刮刀捅死了总是欺负他父母的亲叔叔。据说他杀人之时刚上初中二年级,全校的黑板报上有年级组学习成绩排名,他的大名从未下过年级前三名,学习成绩极好。他入狱后,老师乃至校长无一不扼腕叹息。
“四儿,其他人伤得怎么样?”赵红兵问。
李老棍子决定,先派当时他手下的头号悍将志刚去砸几个勾疯子的场子。志刚是在土豆被崩、老五洗手后李老棍子手下的头号猛将。二狗曾见过志刚几次,个子高高略显肥胖,和李老棍子一样,也戴个眼镜。在20世纪90年代,全市戴眼镜的混子极少,出名的只有李老棍子和志刚,他俩那是真近视。现在则不同,现在当地的黑社会头目多数都戴着眼镜,就算不近视也戴个平光镜,以显示其斯文。
“有几个比较重的,都在医院躺着呢。”
李老棍子视力一直不是太好,近视散光加斜视,到了1993年的时候,一只眼睛已经接近失明,好多年都没亲自动手打架了。但是如今勾疯子不但威胁到了他的江湖地位,而且还直接侵犯了他的利益,他怎么能忍?
“他们的医药费、营养费,你可别差了事儿,先垫着吧。没钱来我这儿拿,事儿是我侄子惹的,我也该出一部分。”
李老棍子本人还是以倒腾文物为主,但黄老邪那儿也有他的股份。他听说此事后非常恼火。他自认为一直是当地最大的流氓头子,这么多年来,除了在赵红兵手里折过以外,还真没有人敢在他的太岁头上动土。而且,李老棍子和同时代的其他混子真不太一样,20世纪80年代当别的混子都成天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打打杀杀的时候,李老棍子就已经专心赚钱了。和钱无关的架,李老棍子从来都不打。
“红兵,混了这么多年社会,这事儿我怎么能差得了呢?这点儿小钱我还是有的,你别操心了。”李四的游戏厅日进斗金,这些钱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
嘴上被砍了一刀的黄老邪随后就去找了李老棍子。
“昨天你的游戏厅被砸了?”
兔子三瓣嘴。1993年的黄老邪,四瓣嘴。
“嗯,估计不是民族中学的学生干的,就是东波干的。”
“卫东那儿的小姐我全要了,你找谁来也不好使!”勾疯子说完这一句,转头走了。
“报案了吗?”
黄老邪的上嘴唇和下嘴唇全被这凌厉绝伦的一刀砍豁了,满嘴是血,用手捂着说不出话。自从被赵红兵吓得跳楼之后,黄老邪已经多年不打架了,近年来专心做生意,身上再也不带刀了。看着拿着卡簧的勾疯子,黄老邪真的不敢还手。
“报案?呵呵,怎么可能报案。是咱们先拿着刀去人家学校闹事儿的。”
勾疯子这是被黄老邪给气急了,犯了疯病,他掰开卡簧想都没想就朝黄老邪砍了过去。他都已经忘了,卡簧是用来捅人的,不是用来砍人的。“黄老破鞋,你还装吗?你再装我砸了你这儿!”勾疯子一刀砍完,看黄老邪没还手,也就没再捅。
“那你说民族中学的学生会不会报案啊?事儿闹得这么大,不报案公安
黄老邪这句“叫黄哥”还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把雪亮的大号卡簧,黄老邪根本来不及躲闪,被这一卡簧端端正正地抡在了嘴唇上,上嘴唇和下嘴唇全被砍裂了。
局肯定也知道了。”赵红兵挺担心。“这事儿的确有点儿大,这得叫群体性事件了。要是继续搞下去,弄不好国安局都得找上门来。”小北京说。
“叫黄……”
“听说东波这人挺难斗的。我早就听说他成天拿把斧子讹人家钱,就是个亡命徒。”赵红兵出狱后由于开饭店,认识了不少混子,对东波也有耳闻。
“黄老破鞋!”勾疯子怒吼了一声。
“难斗能难斗过李老棍子和二虎?我倒是不怕他跟我来狠的,我就是怕他教唆那些学生去报案。那些学生虽然下手也挺黑,但人家毕竟是学生,而且人又多,法不责众。咱们那些人可多数都在公安局留着号,现在又在医院里躺着,公安局一抓就是一个准。要是公安局再从根上追究起来,又得把我开赌博性质的游戏厅这事儿翻出来。得,我这游戏厅也别想开下去了。当年二虎、李老棍子等人起码还讲点儿江湖规矩,但东波这人可没什么江湖道义可讲,完全就是个无赖。报案,下黑手,没他干不出来的事儿。”
“说就说呗。”黄老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吐了个烟圈。
“呵呵,那看来,只有张岳能收拾他了。我看张岳对付这样的无赖最有经验,要么你和张岳一起过去和他谈吧!”小北京说。的确,1993年当地的混子中,敢招惹赵红兵的有,敢招惹李四的也有,但还真没听说谁敢去招惹张岳。
“跟你说正经事儿呢!”看到黄老邪这个态度,勾疯子的火彻底上来了。
“别找张岳了,他再有一个多月就结婚了,把他找去要是真出了事儿,我看李洋肯定承受不了。”李四总惦记张岳要结婚的事儿,不愿意麻烦张岳。再说李四了解张岳,张岳要是去了即使不动枪肯定也会动刀,不惹出大事来基本不可能。
“谁不让你吃饭了?你爱吃啥吃啥!”黄老邪说完眯上了眼睛。他自认勾疯子不敢对他怎么样。
“四儿,我和你一起去吧!”赵红兵沉吟了一下说。
勾疯子一向脾气暴躁,看到黄老邪在那里优哉游哉地抽着烟,火气有点儿上来了。
“你不能去!”李四说得很坚决。
“你这里已经有这么多漂亮的小姐了,你咋也得给兄弟留口饭吃对不?”
“为什么?”
“人家爱去哪儿去哪儿,这个我可管不着。要是非要来我这里,我也不能把人家轰出去是吧!”黄老邪说得貌似在理。
“你是大哥,是王牌,哪有上去就出王牌的?你得留着最后再用,呵呵。”李四半开玩笑地说。
“我的意思是,现在巴黎夜总会的毛琴都已经带着那些小姐来了你这里,你这里也不缺小姐。卫东那里的小姐,我就都招了去我那里吧,你没意见吧!”勾疯子说得挺客气。
“四儿说得有道理。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小北京说。
“那你来跟我说这个干啥?你有能耐你就招去呗,我又没拦着你。”黄老邪自信有能力把陈卫东那里的当红妓女都招入麾下,剩下的再留给勾疯子。毕竟,勾疯子在火车站前的那些小店虽然数量不少,但是毕竟店面小,属于粗放式经营。
“行了吧你,让谁去也不能让你去!”赵红兵说。他太了解小北京了,小北京就是个“架秧子”,没架打他都能挑出事儿来,更何况是这剑拔弩张的谈判?就他那损嘴,几句话非把东波等人惹恼了不可。
“我的意思是,我在火车站那边不是有几个店嘛。我琢磨着把她们都招过去。”兜了一大圈,勾疯子终于说明来意了。
“红兵,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早就想好了,你们谁去都不合适,就我和王宇去。人是王宇找的,事儿也是我游戏厅的事儿。你们要是去了这事儿就复杂了。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如果东波跟我讹钱,你说给还是不给。这事儿我的确是没想好。”李四说。
“叫我黄哥!”黄老邪又耐心地纠正了一下,“疯子,她们爱怎么办你操什么心啊?和你有啥关系呀?”黄老邪继续说。
李四这人就这样,从不愿意给兄弟们添麻烦,当年砸烂老五一嘴牙,也是单枪匹马去干的。
“卫东走了,青原鹿那些小姐怎么办,以后她们吃什么?黄老破鞋你说呢?”勾疯子故做忧心忡忡的样子。
“讹钱?他凭什么讹钱?”赵红兵想不到把人打成这样,居然还想讹钱。
“别叫我黄老破鞋行吗?叫我黄哥。我当然知道卫东出事了,你说他得罪谁不好,非去得罪张岳去,这不是活腻了嘛!”每次有人叫他“黄老破鞋”,黄老邪都会耐心地纠正一下。
“呵呵,肯定就是想讹钱啊,要么找我去谈什么?他讹钱的理由简单呀,王宇他们几个在校内、校外都砍伤了人,医药费呗!”李四说:“你说他要是真讹钱咱们给还是不给?我估计,如果不给钱,他们要么报案,要么就和咱们继续打。”李四继续说。
勾疯子主动找的黄老邪,那时勾疯子被张岳捅了以后刚刚痊愈。据传二人曾有如下对话:“黄老破鞋,卫东出事了,知道吗?”勾疯子明知故问。勾疯子知道陈卫东跑路以后有点儿幸灾乐祸。他可是尝过张岳的苦头,知道张岳的厉害。
“你媳妇怀孕几个月了?”赵红兵沉思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李四的问题,而是问了李四这么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六个月了。”李四回答说。半晌没人说话。“红兵,我懂了。”李四明白了赵红兵这句话的意思。这时的李四,不再是孤家寡人了,不能再像几年前那样可劲折腾了。
勾疯子和黄老邪以前认识,但并不是很熟。黄老邪虽然怕刘海柱和赵红兵,但他真不怕勾疯子,因为他在江湖上的名气也不小。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那深入骨髓的装逼行为已经欺骗并蒙蔽了他自己。他错误地认为勾疯子是他的晚辈,总得给他黄老邪几分面子。
“他们如果要钱,说个数,这钱我出,事儿是我侄子惹的。”赵红兵说。虽然赵红兵心疼侄子,但是他也觉得晓波找人去人家学校惹事不对在先,受到这样一个教训没什么。此时的赵红兵,脾气和当年比,已经柔和了太多。
矛盾由此产生。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一个陈卫东跑路了,这边两大流氓团伙干起来了。
“呵呵……”李四没说什么。可能李四认为,这事儿的关键不是由谁来出钱,谁都不缺这些钱,主要是面子上挂不住。
有了毛琴协助的黄老邪风头一时无二,而勾疯子方面则相形见绌。勾疯子不希望当地的色情业市场成为黄老邪的绝对独占型市场,而是希望能成为勾疯子与黄老邪的两大寡占型市场。这样陈卫东手下的当红待业妓女就成为了勾疯子手中最重要的筹码。这个筹码,勾疯子志在必得。
在这兄弟几个人里,就数李四最爱面子,而且,他是近似于偏执地爱面子。在这兄弟几个人里,最“小心眼”的也是李四,睚眦必报。得罪了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赵红兵能做到出狱后和李老棍子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李四绝对做不到。
勾疯子一直在为火车站前的卖淫一条街看场子,基本每个场子都有股份,所以十分希望能得到陈卫东旗下的那些当红妓女。而当时的李老棍子已经开始多元化经营,他手下的黄老邪已经转攻色情业。20世纪90年代初的当地,色情业的从业者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与现在相比都相去甚远。在市场竞争并不十分激烈的前提下,陈卫东、勾疯子、黄老邪、毛琴四人堪称色情业四大巨子。陈卫东跑路,巴黎夜总会的毛琴失业后,带着队伍投奔了黄老邪。
赵红兵和张岳混社会一部分是靠当年那些硬仗积攒下的名气,另一部分是靠交游广泛,朋友多,大流氓小混子无论谁见到他俩都得点头哈腰,他俩也都笑脸相对。朋友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这些大流氓小混子也在外面替他俩吹捧,想不出名都难。
原来,正是因为陈卫东跑路。陈卫东跑路后青原鹿关门,陈卫东手下的妓女光荣地成为了当地首批下岗女工。陈卫东经营多年,手下当红的妓女不少,这些妓女不愁没出路,而且还很犯抢。
李四则不同,李四不怎么爱交人,有点儿独,平时总沉着个脸不苟言笑。在他眼中,要么是朋友,要么就不是朋友,绝对不存在其他关系。是朋友,他肯两肋插刀;不是朋友,他理都不理,连话都懒得说。
陈卫东和赵山河跑了,李老棍子和勾疯子两个团伙却大打出手了,这是为什么呢?
他这一辈子交下的朋友也就是赵红兵、张岳、费四、小纪等寥寥数人而已,即使是把兄弟,他也有点儿瞧不起李武和孙大伟,见到他俩也是爱答不理。
十五、蝴蝶效应
李四能成为江湖大哥,靠的就是又黑又狠有仇必报的劲头,再加上王宇、王亮这哥俩。这哥俩可能没李四手黑,但是混社会关系可比李四强多了。据说李四开游戏厅时在公安局找人办证之类的,全是这哥俩帮他办的。
张岳般暴躁的脾气和李四般阴狠的个性,集于晓波这个15岁的孩子之一身。试问,这将会是个什么人?
最爱面子的李四将要遇上最不要面子的东波,将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从那天起,晓波就开始在李四那里打工了。在李四那里晓波没学到李四混社会的交际本领,却学会了李四的阴狠。
二十二、预订一副棺材板儿
“那你好好看着他。”赵红兵对李四还是很放心的。他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安排晓波。据说他也琢磨了直接让晓波来他的饭店学做厨师,但是还是觉得不大合适,想着实在不行再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管着。
李四和王宇当天就去了当年张大噶子和三虎子开战的饺子馆。这家饭店绝对是当地的老字号,据说这个饭店开到今天开了30年,厨师没换过,服务员没换过,招牌没换过,菜单也没换过;只是隔几年涨涨价,堪称中国国营饭店的活化石,依然有着中国20世纪80年代的中型城市里“大众食堂”的感觉。这家饭店每天晚上七点半准时下班,无论有多少客人,保准全都准时撵走。而且,服务态度极差,无论点了什么菜,必须自己去窗口拿,服务员绝不会给任何人上菜。
“合适。”
尽管如此,这家饺子馆依然生意火爆,当地人都对这家饭店有着极深的感情。别的饭店的服务态度一家比一家好,但是这家,服务员叫客人去拿菜,客人拿得慢了点儿,都要被服务员骂。而且,客人们也乐于享受被骂的感觉。就算是张大噶子、东波等大混子来这里吃饭,一样要被服务员骂,他们也从不还口。毕竟,他们都是从小就吃着这家饭店的饺子长大的,从小就是被这家饭店的服务员骂大的。二狗看到这家饭店,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二狗觉得这个饺子馆不像是个饭店,倒像是个大家庭。在当今社会中,这家饭店依然以这样的方式固执地经营着,而且,又在继续哺育着新一代。至今,当年杂乱无章的街道上已经建起了一栋一栋的现代化小区,但这家饭店依然巍然不动,据说附近的人都不同意拆掉这家饭店。
“四儿,他去合适吗?”赵红兵问。
30年,外面的社会早已日新月异,唯有这家饭店,依然只卖一种六毛五分钱一壶的散装白酒——据说这个价格,是15年前涨的,到现在还没变过。只不过,饭店里那些30年前青春年少、靓丽可人的服务员都已满面沧桑垂垂老矣。外面世界的剧变没能在心理上给这十几个女服务员留下太多的烙印,只是岁月在她们的脸上刻下了痕迹。
“好呀四叔。”晓波很是高兴。
每次谈判,东波都喜欢定在这里。因为在这里,他能找到主场作战的感觉,就像是马尔蒂尼在圣西罗大球场一样,总会感觉身后有数以万计的人在支持他。当年张大噶子也是这样,在别的地方他打不过三虎子,但是回到饺子馆,他就能把三虎子打得落花流水。
“来我这里吧,跟着王亮学修游戏机,这也算门手艺。”李四说。
据说,李四和王宇到饺子馆的时候,东波正在被服务员骂。那天,东波是单枪匹马去的,他认为,在家门口,李四胆子再大也不敢招惹他。
赵红兵认为,这时的张岳,就像是一只明显处在下跌通道的股票,任何时候割掉都是正确的,都会减小损失。“别说这个了,晓波,那你想干什么去?”李四见赵红兵又开始劝张岳了,岔开了话题。“找个营生呗,赚点儿钱。”晓波说。
“东波,你就不能学点儿好?你看你现在像个人吗?”
“我的意思是成仙得道不分先后。只要及早醒悟,事情总是要好办一些。因为,你不知道你究竟哪天会真的下地狱。或许,就在明天。”20世纪90年代中期,赵红兵对张岳的劝导,有点儿像唐僧对孙悟空,磨磨叽叽,没完没了。赵红兵虽然有时候邪劲儿上来也不比张岳差多少,但是他绝不认同张岳当前的所作所为。
“韩姨,我这不是替你儿子他们出头吗?我不这样,能给你儿子他们要
“红兵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岳没太明白赵红兵说这件事儿的道理。
到医药费吗?”“要就要,那你穿件上衣行吗?你多大了?成天光个膀子不觉得丢人?你不觉得丢人,我替你觉得丢人。”服务员骂起东波来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韩姨……”东波还没等说完,李四就打断了他。东波不认识李四,但李四认识东波。
至今二狗从未听任何人说过这个故事,所以二狗认为赵红兵这个故事是他自己编的。
“你是东波吧?我是李四。”李四说。那天李四穿了件白衬衣,胳膊下面夹了个黑色的夹包,再配上“青楂”的发型,是20世纪90年代典型的东北江湖大哥的造型。
“张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三个人,都做了很多坏事,就叫坏人甲、坏人乙和坏人丙吧。有一天,上帝看他们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决定劝他们三个洗心革面。上帝劝了坏人甲一个礼拜,坏人甲就同意再也不做坏事了,上帝告诉坏人甲他可以进天堂了。上帝又开始劝坏人乙,坏人乙开始时不愿意听,又干了很多坏事,直到一个月后,才认真地听上帝的话,再也不做坏事了。这时,上帝也对他说,你可以上天堂了。上帝劝坏人丙用的时间最多,花费的力气最大,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其间,坏人丙做了太多太多的坏事,但最终还是被上帝给感动,决定再也不做坏事。上帝也同样告诉他说,你可以上天堂了。就这样,这三个人都上了天堂。这时坏人甲和坏人乙都不高兴了,问上帝说,为什么我们那么早洗心革面上天堂,他又干了那么多坏事你还让他上天堂?这不公平。上帝笑着说:这很公平,如果你坏人甲当时做了八天的坏事,你将下地狱;如果你坏人乙做了三十一天的坏事,那么你也将下地狱;如果坏人丙今天还不醒悟,那么他明天也将下地狱。每个人具体的情况都不同,所以,对你们没有任何不公平。幸运的是,你们都悬崖勒马了,所以都上了天堂。”
“你就是李四啊?你挺牛逼呗?”东波挑衅地看着李四,斜着眼睛,还朝李四吐了口烟。
二狗当时觉得,张岳不是一口气松了下来,而是全身都软了下来。二狗当时看到张岳这个样子,都没好意思走上前去打招呼。这就是张岳每天的生活状态。“张岳,你也知道不容易,那咱们不干了不行吗?”赵红兵本来是找张岳来训诫晓波的,但是听到张岳说得这么可怜,开始劝上张岳了。“现在我已经停不下了,停下来,兄弟们怎么办,怎么活?他们都是靠着我吃饭的。该得罪的人都已经得罪过了,我是不是混下去,人家该找我麻烦还是要找我麻烦,就这样了。”张岳说得很无奈。
一向不善言辞的李四,一上来就被嚣张跋扈的东波弄了一肚子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李四想,该赔钱赔钱,好好谈和,却没想到东波上来就是挑衅。如果这次和东波谈判的是张岳,张岳肯定就是一句话——“我牛逼习惯了,改不了”,然后掏出枪或者刮刀给东波几下,直接放倒。但李四毕竟不是张岳,他即使想放倒东波,也绝不会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张岳说的是实话。张岳出狱以后,得罪的黑道白道的人已经太多了,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二狗曾亲眼见过一次。1994年的某天,张岳在当地某商城门前站着等人,忽然对面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朝着他跑来,这两个孩子手都揣在上衣的口袋里,跑的方向和速度把张岳吓得够戗。张岳马上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面部表情极为紧张,手摸进了包里,包里,是他的手枪。直到这两个孩子从他的身边跑过,跑进了对面的冷饮店,张岳才一口气松下来。
“东波,有事儿说事儿,你找我们不是来谈事儿的吗?”王宇强压住火对东波说。
“哦。”张岳也反应过来了,实在不应该当着晓波的面说这些。“晓波啊,走上这条路就没法回头。你看我是混得还行,但是你知道吗?我已经多久不敢一个人上街了?现在在街上,我只要看见有人朝我跑过来,我就赶紧摸自己包里的枪。只要看见有人把手揣在兜里,我心就哆嗦。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有劲?”
“你也挺牛逼呗?”东波根本不讲理,转头又对王宇挑衅。说完,东波还把腿搭在了饭店的圆桌上。
“张岳!”赵红兵是来找张岳等人给晓波上课的,不是来找张岳告诉晓波该如何讹人的。
“呵呵。”王宇没说什么,笑了一声。事后王宇说,如果不是来谈和之前赵红兵再三嘱咐他别惹事,他当时就会掏出卡簧捅了东波。
张岳和李四虽然都是江湖大哥,但二人行事作风迥异。张岳是纯粹的土匪性格,每天都想吃大户。李四则是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如果真得罪了,多数情况下也就是背后下黑手。李四,总是玩儿阴的。
“东波,你把腿给我放下!”刚才教训东波的老阿姨喝了一声。
“四儿,扯淡!他输不起就别玩儿,敢来你这里要钱?他长了几个脑袋?明天我叫表哥带人去找他,他输多少我跟他要多少!我可不管他是谁儿子。”张岳这土匪可真不管他是谁。
“哦……”东波把腿放下了。
“晓波,干什么都不容易。先别说我刚开始开游戏厅时有多少人来捣乱,就说昨天晚上,兴业集团的老板的儿子来我们这里拍连线扑克机,几台一块儿拍。他只带了两万块钱,把两万块输光了以后他把他那桑塔纳押在了那里。由于是熟客,王亮也给他上了分。一晚上,他输了19万。今天早上才走。到了今天中午,他爸派人来要走了车,还说要拿回他儿子在这里输的所有的钱。否则,他就要找公安局抄了我这游戏厅。你说我这钱是给他还是不给他?给了他,别的在这里输钱的难道我也要给?不给他,我这游戏厅是开还是不开?我跟局子里的人是有点儿关系,但是能和人家兴业集团的老板比?”李四开游戏厅的愁事儿不少,黑白两道都得打点。兴业集团是当地第一个民营房地产开发企业,当时当地所有的大工程项目都是这家企业运作的,老板势力不小。
“李四,外面都说你挺牛逼,可是我不怕你,你知道吗?”东波还是不说正经的,继续挑衅。
“他们赚钱容易?四儿,你跟他说说你赚钱容易不!”赵红兵说。
李四挤出一丝笑,鼻子里哼了一声。
赵红兵本来是把李四和张岳找来给晓波现身说法的,却没想到晓波心中却早已把这二位当成了榜样。
“你知道你的游戏厅昨天是谁砸的吗?”看到李四和王宇没说什么,东波更狂妄了。
晓波不懂,高利润可能同时伴有高风险。贩毒利润最高,但是面临的风险是掉脑袋。
“谁砸的?”王宇明知故问回了一句,其实他恨得牙痒痒。
“张叔、四叔他们现在赚钱不就很容易吗?他们每天也不用上班更不用干活儿,三天两头就来找你喝酒,一样好车开着,好房住着。”晓波非常羡慕张岳和李四的江湖大哥地位和他们现在的生活。
“我砸的!你知道为什么砸你们游戏厅吗?”东波就是在挑气呢。
赵红兵自从酗酒以后,反应明显有点儿慢,说话的节奏总比别人慢半拍:“那你觉得什么来钱快?”
李四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东波。
这两代流氓,差距忒大了点儿。
“因为你们实在太牛逼了。欺负我们没人是吗?告诉你,不把医药费拿出来,你那游戏厅别想开了!”看见李四等人没回音,东波自问自答了。虽然东波没什么文化,但是他还弄了个设问句,气人不气人!
早已混成了江湖大哥的刘海柱当年愿意在烈日下修自行车一分一毛地赚钱,凭自己的汗水开起了修车铺和零配件门市,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丢人,每一分钱都堂堂正正,花得舒服。而尚未在江湖中闯荡出名气的晓波,却已觉得修汽车丢人了。
“说个数吧。”李四终于开口了。他早就知道东波想讹钱,不愿意和眼前这人再废话一句。
“赚钱也是辛苦钱,太慢。同学现在都知道我在学修车,每天都弄得一身油,人家都不愿意答理我了。”晓波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你们在学校的教室里,差点儿把那学生砍死;在校外,你们也砍伤了七八个。我不多要,就15万,钱给了,这事儿就这么结了。不给钱,你知道啥后果不?”
“你刘大爷难道不赚钱?现在人家都至少有几十万了!人家为什么管你?不都是为了你好吗?”赵红兵又有点儿激动。
王宇刚想开口,被李四拦住了。
“反正不想修车,刘大爷管我管得太厉害,什么都不让我玩儿。再说,修车我看也赚不到什么钱。”看样子,晓波是铁了心不再回去学修车了。
“明天下午,来我游戏厅拿钱。”李四说。
“你究竟想干什么?”
“那可说好了,你要是到时候不给钱……”东波没想到传说中的江湖大哥李四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15万的要求,他还真以为李四是被他吓到了。
晓波看见二叔发火,不敢回话了。
“你以为四哥像你似的?”憋了半天的王宇终于忍不住了。
“我就不相信你想过要还!”赵红兵嗓门突然加大,吼了一句。赵红兵吼的时候极少,但是吼起来嗓门却是极大。
“我操……”东波看样子要发火。
“我没抢,我只是借来玩几天。”晓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明天下午过来拿钱吧,我们先走了。”李四打断东波,站起身来和王宇一起走了。
“晓波,你为什么要抢人家的传呼机?”赵红兵问。
“你看你,人家好好地过来和你谈,你看你说的都是啥?”在李四等人站起身来向外面走时,饭店里的老阿姨都看不过去了,说了东波一句。“孩子,吃几个饺子再走吧。”老阿姨对李四和王宇说。
当晚,赵红兵叫来了张岳、李四等人到他的饭店。赵红兵希望这些当地的江湖大哥能现身说法和晓波谈谈混社会有多难,或者,即使晓波非要混社会不可又应该怎么混。
“不了,改天吧。”王宇笑了,对老阿姨笑得挺真诚。世上还是好人多,讲道理的人多。
赵红兵听完刘海柱的讲述,半晌无言。
据王宇转述,在回去的路上,李四和他曾有如下对话:
刘海柱在听完事情的原委后,勒令晓波把数字传呼机还给了丁小虎,然后就给赵红兵打了电话。
“四哥,看他那逼样,我刚才真想一刀扎翻了他!”
丁小虎再勇悍,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他也认识大侠刘海柱。当时,丁小虎就停手不追了。
“老亮是生是死现在还不知道,你想让你父母没人送终是吗?还记得红兵大哥那句话吗,我媳妇也怀孕六个月了。”
刘海柱虽然已经多年不曾动手打架,但拿起绕把子依然威风凛凛。
“他也太能装了,四哥,明天真给他15万啊?”
“住手!”满身油腻的刘海柱从坑下爬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铁绕把子。
“嗯,给他。”
“刘大爷,救我!”赵晓波边跑边喊。
“凭啥给他那么多?”
外面的赵晓波和丁小虎没谈上几句话,就动起手来。丁小虎掏出了卡簧朝晓波刺去。赵晓波虽然勇猛过人,但赤手空拳毕竟不能和卡簧肉搏,转身跑进了修车行,准备抄家伙。晓波手里没家伙就不会打架,但丁小虎极其凶悍,根本就没给赵晓波任何抄家伙的机会。
“这是给他买棺材板儿的钱。”
据刘海柱说,丁小虎带着两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到修车店找赵晓波要数字传呼机时,他正在修车的坑里修车,对外面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啊?”
1993年的丁小虎,只有15岁,但是在江湖中已颇具名气。如今,他的绰号已经成了丁老虎。丁小虎那时就已经长到一米八一,一双大眼,两道英雄眉,鼻直口阔,绝对是个小帅哥。
“他要得少点儿,就给他买个轮椅。他要这么多,只能给他买副棺材板儿了。”
这个被抢传呼机的孩子怕回家被爸爸妈妈训,让他的弟弟出头帮他要回这个传呼机。这个孩子的弟弟叫丁小虎,1993年前后,是当地最新一代混子中唯一可以与晓波抗衡的人物。
“我们明天就动手收拾他吗?”
他靠着叔叔们的威名和自己的武力抢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的数字传呼机,他说的是借来玩玩儿,但是一借不还。
“不,最早也是半年以后。”
“就算他想混社会,也没这么混的啊!”古典流氓刘海柱对晓波混社会的方式十分不齿。“究竟怎么了?”通过接下来的对话赵红兵才知道,他的侄子赵晓波是讹诈人家的数字传呼机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赵晓波知道张岳巧取豪夺了全市最大的夜总会后,一向自认为武力不逊于张岳的赵晓波觉得,自己也应该凭自己的本事“多赚点儿钱”了。有赖宁大哥哥作为榜样他不去学,他非要去学张岳。而且,他学张岳也没学像。张岳,是兄弟被害,为兄弟出头。而晓波,则是毫无来由,只是靠武力硬抢。
“嗯。”
“晓波又怎么了?”赵红兵知道晓波肯定又惹出了什么娄子。
“记住,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不许跟任何人说,包括老亮。”
“红兵,这孩子,就这样混,他还能活几年?”刘海柱说这句话时气得浑身发抖。
“知道了。”
据说赵红兵和刘海柱曾有如下对话:
的确,王宇在李四的有生之年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番对话。
在陈卫东和赵山河跑路,张岳等人满世界地找他们的时候,晓波在刘海柱那儿又发生了一件事儿。事儿不大,但是对于后来事态的发展,影响还真不小。
但据说,赵红兵听完李四和东波的谈判过程后,曾经对费四说:“混了这么多年,四儿吃过亏吗?以我对四儿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早晚得收拾东波。他只不过是要等这事儿被社会上的人都忘了再动手,那时候,东波再出什么事儿,就没人怀疑到四儿了。”
十四、谁说混社会容易
“必须的!”喝得晕晕忽忽的费四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小北京和赵红兵看着费四,不约而同地笑了:这老小子,快三十了,性格还是没变,依旧火爆。
20世纪80年代的赵红兵和孙大伟等这些混子们,喜欢弹唱的是“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海风轻轻地吹海浪轻轻摇”这样的乡村民谣或者军旅歌曲,而新一代的混子们如晓波和丁小虎等人爱唱的是“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我是曾经问个不休”等摇滚歌曲。而且,他们连吉他也不愿意去学了,直接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