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这次轮到的是赵红兵和高欢。像二狗这样了解赵红兵和高欢的人又有几个呢?当时他们是多么纯洁善良的两个年轻人!赵红兵以前只是在混子中出名,如今,他也成了阿婆阿姨们的饭后谈资。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某些自诩为正派的人,从来都用最龌龊的心理、最富有视觉冲击力的淫乱想象,加上最毒辣的语言去编织一个又一个超级成人故事,然后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其痛加批驳。在唾沫横飞的传述中,既满足了其阴暗的心理又获得了相互间“道德”上的认同。二狗虽然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的龌龊,谁的想法才是真正的淫荡,但二狗敢肯定,第一个编瞎话说赵红兵玩100个女人的人,心理一定不健康。赵红兵如今已经40出头了,可能也只有过高欢一个女人。
所以说,赵红兵这人专干出名的事儿。
……
两三天内,赵红兵这个团伙骤然减员:最能服众的赵红兵走了;下手最狠的张岳进去了,还不知道要判几年;身手最好的小北京要每天留在旅馆里出不来;手里有把沙喷子的孙大嘴巴每天守着那租书室。他们这个团伙的核心成员只剩下了四个,而这四个人中,李四、费四、李武三个人还常年在乡下和县城收废品;如果这个时候二虎找上门来,小纪恐怕非吃亏不可。其实小纪也真高估了二虎他们,毕竟张岳刚刚杀了张浩然,他人虽然进去了,却为自己和这个团伙打出了相当的名声。二虎他们现在知道了赵红兵这帮人里有人敢杀人,尚不敢轻举妄动。
“高欢怀孕了,赵红兵带她去生孩子了。”
但毕竟小纪曾在废品回收站里被二虎等人抓住过,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安。赵红兵走的当天,小纪决定暂时离开废品回收站,让李武的两个小兄弟看着,是赔是赚无所谓。他和李武等人一起去乡下收废品,等赵红兵回来以后再继续经营。当时小纪自己已经开了一年半的回收站,由于胆子比较大什么都收,所以他手头已经有了几个钱。
“高欢就是个‘小马子’,六中的男生上过她的不少。”
他们以前成天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觉得相互之间都是兄弟,不存在谁是老大的问题。直到赵红兵走了以后,小纪等人才意识到赵红兵的重要性——他们在心理上都一定程度地依赖赵红兵,一旦出了事,没有赵红兵做决定,这兄弟几个还真是有点手足无措。
“赵部长的儿子复员以后就直接当了大流氓,他说要玩100个姑娘,高欢就是第100个。”
赵红兵走了,李四、费四和李武就听小纪的。在赵红兵这个团伙中,馊主意、鬼点子最多的就是小纪和小北京,这两个人不相上下。小纪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如果对某件事情有了兴趣,还真是能下苦功夫、大力气去学。
赵红兵和高欢私奔的传闻,在这个百万人口、不大不小的城市引发了轩然大波。主要的原因是赵爷爷和高欢爸爸的知名度,当然了,赵红兵和高欢在同龄人中知名度也比较高。如果当地有八卦报纸的话,那么这则新闻至少要占据头条一个礼拜的时间。当时的传闻有很多,二狗曾经听到的版本有:
自从大年初六拜李老先生为师以后,小纪是真的学了很多文物知识,而且进步神速。费四等人在乡下看到文物,都找小纪来鉴定。小纪鉴定几次之后,拿着收来的文物去找李老先生让他再评价评价。李老先生对小纪鉴定文物的眼光总是赞叹不已:“我李老头教书这么多年,每年师院历史系毕业的本科学生就有六十多名,没有一个比你更出色、学东西更快。但是,你别把这本事用到不正当的地方上去。”李老先生不但是个知识分子,还是个十分正直的知识分子。
李洋是那天最后见到他俩的人。
小纪就是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他不但学了文物鉴定,而且,在经营废品回收站的空余时间,他还学了“阴宅风水”等知识。二狗想:小纪学这个东西的时候肯定不是想去挖古墓,只是对这些看起来有些神秘的东西好奇而已。
“那只血风筝和张岳。”
一辆130小货车可以坐四个人,小纪在赵红兵走的第二天,就和李武等人去了乡下。由于在这之前的几个月收上了十几件文物,使他们尝到了不小的甜头,所以,当时这几个人的主要精力已经不是收一些废铜铁,而是以收文物为主。当然了,如果有废铜铁他们也收,赚点零花钱。
“梦见什么了?”
当天,他们开车到了一个叫“红旗乡”的地方,他们曾经在这个乡的某个村子里收到过两件金代的文物。小纪以前很少和费四等人一起来乡下,非要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收获。
“高欢,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在村口小纪就下了车,把村子周边的地形地貌仔细端详了一番。等费四等人进村收了一圈废品以后,小纪又上了车。
“高考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收到什么没有?”小纪问。
“决心不参加高考了?”
“就收了几斤铜线和几件废的铁农具,还有个铁栅栏的大门,没什么意思。”费四性格比较急,总想赚快钱,早就厌倦了这么一分一毛地赚。
“不知道。”
“呵呵,那你还想收点什么?”李四这个人倒是个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赚钱的人。
“你们要去哪里?”
“文物呗!收一吨废铜也不如收一件像样的文物来钱。”费四边启动车边说。
“我们走以后,你告诉我的父母,说我走了,我很安全,和红兵在一起。”
“哪来那么多文物让你收啊!呵呵,现在农民也不傻!”小纪笑着说。
在高欢和赵红兵拿上钱走之前,他们还见了李洋。
“知道李老棍子吗?他从监狱里放出来以后也带着一群兄弟搞文物。”李武在社会上认识不少混子。
小北京虽然贫嘴且馊主意不少,但他是个“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人——他从不轻易承诺别人,但只要承诺,一定会恪守诺言。他和赵红兵是在枪林弹雨中一起活下来的战友,两人之间虽然经常调侃并开一些夸张的玩笑,但感情胜似亲兄弟。二十多年来,他俩从没红过脸,钱也没怎么分开过,更没人计较过,负责管钱的总是小北京。
“哈哈,他还搞文物?他也下来收?”小纪问。
“嗯,不多说了,兄弟。”
“人家才不像咱们这么实实在在地收。收能收来几件?他们是直接挖古墓。你现在看看人家李老棍子他们,活得比咱们滋润多了,每天晚上都在‘万鹤来’、‘贵宾楼’摆酒,喝完了就去嫖。”看样子李武很羡慕李老棍子他们。
“你走吧,现在我去给你取钱。这里有我,放心吧。”
“咱们干脆也直接去挖古墓算了。”费四拍着方向盘说。
“是。”
“操!费四你想去你去,那事儿太缺德,我他妈的不去!”李四这人憨厚着呢。在他和费四跑路期间,费四没少想干违法的事儿,全被李四拦住了。
“和高欢一起走吗?”
“李四你别装,你以为你收上来的文物就不是从死人骨头旁拿出来的?”
“不知道。”
费四说。
“去哪里?”
“那我也不能自己下手去挖人家的坟!”
“把2万给我,我走。”
“你还别说,我看这个村,村口的东梁冈附近风水不错,是个阴宅的好地方,说不定就有古墓。”小纪在村口观察了半个多小时,根据从书上学来的东西,他觉得这个地方可能真的有古墓。
“还好刚发完工资,有2500元应该就够了。”
其实小纪判断哪里有没有古墓的方法很简单,就根据两点:1.在这个村子及附近是否曾经收上来过文物,如果的确收上来过文物,那么说明千百年前一定有人在这里生活过。2.这个村子附近的风水怎么样,如果自己是风水先生,会选哪片儿当墓地。
“流动资金至少需要多少?”
毕竟小纪不是专业的,他不知道还有洛阳铲这样的工具,可以一铲子打到地下十几米,看铲子上带的土就知道下面究竟有没有古墓,李老先生也不可能教他这些东西。小纪看见这个村子背倚巍巍的高山,周边小溪环绕,就断定这里肯定是块好墓地。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这个村子虽然现在的名字已经改成了汉语的地名,但是历史上这个村子附近被称为“百音布拉”(音译,二狗不知道这是不是满语,但据说是“有小溪环绕的地方”的意思),早在辽金时代就有人居住。
“22500元。”
“小纪,那咱们要不试试?”李武还真动心了。
“咱们还有多少钱?”
“你们别扯淡,要是红兵在,肯定不让你们干这事儿。”李四还想阻拦。
第二天早上,赵红兵和高欢两个人真的走了。走之前,赵红兵先找了小北京。
“要干就干吧!李四你不爱干可以不干,兄弟几个挖出来东西,一样分你钱。”费四说。
高欢父母过度的“关心”,终究促成了两人的好事。天下的父母,考虑更多的是孩子的未来,他们都很少在意孩子的自尊心。如果没有高欢妈妈在六中的大吵大闹,或许,高欢的人生会快乐很多。如果天下的父母都对孩子少一点“关心”,多一点信任和理解,这个世界是否会和谐很多?
“谁稀罕那俩钱,你们这么干是他妈的违法的!抓住要判的!张岳刚进去,你也想进去?”李四说。
当天晚上,赵红兵怕高欢的父母找来,没有和高欢留宿在自己的旅馆,而是去了铁路宾馆。二狗猜测,他俩的第一次肯定发生在那夜,在这之前,赵红兵肯定是处男,高欢也肯定是处女。但那夜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二狗遗憾地没有看到现场直播。
“抓住违法,不抓住就不违法。”几句话过后,李武是真动心了。
高欢的妈妈不曾想到,她在高欢班主任办公室里那痛快淋漓的发泄,导致的直接恶果就是彻底伤害了女儿柔弱的自尊心。那是一颗极其脆弱的18岁女孩子的心,那天,这颗心在滴血。这颗心的主人没有勇气面对投来或鄙夷、或嘲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的同学们,没有勇气面对曾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如今却又把她当成十恶不赦的小荡女的父母。这颗在滴血的心现在只有一个归宿:赵红兵。除此再无其他可选项。
“咱们说干就干吧!”费四不理会李四了。“要么明天咱们来试试?”小纪说。小纪可能并不是像费四那样想赚快钱,他只是对这东西感兴趣,也想看一下自己的眼光究竟怎么样。这哥儿几个在回城的路上就商量好了,明天晚上过来挖古墓。李四不愿意去就在家待着,反正他们三个是铁了心要去挖挖看有没有古墓。第二天,李四果然没来,他去了赵红兵的旅馆找小北京玩,也去打听张岳的事儿会不会重判。
十七、中国北方墓葬研究所第三考古队
而李武、小纪和费四等人却去准备了铁锨等工具。正所谓无知者无畏,人家正儿八经的盗墓贼都是打盗洞什么的,这哥儿几个可好,直接想拿着铁锨开挖,挖出什么算什么。
10年后,在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一起的高欢和赵红兵在婚礼上,高欢又重新背诵了这封信。
“你说我们挖古墓的时候遇上鬼怎么办?”费四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点怕鬼。
“去那个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
“鬼怕恶人。”小纪说。
“去哪里?”
“咱们也不是恶人啊,鬼还怕什么?”费四问。
“走!”赵红兵说。
“我听我爸说,鬼还怕枪。”李武说。
信写满了一页,泪水打湿了一页,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晚上九点半下自习以后,高欢直接去了赵红兵的旅馆,没有说话,把这封信交给赵红兵,就径直进了吧台后的房间。五分钟后,门打开了,进来的是赵红兵。
“咱们也没枪啊。”费四又想发财又怕鬼。
我的模样。50年后,你和我都已经白发苍苍,但我们还是甜蜜地偎依在那村边的池塘。红兵,我今天就想和你去这个地方,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
“大伟不是有把火药枪么,就是那个沙喷子。差是差了点,可总是把枪啊!”小纪说,看来他也有点怕鬼。
翅膀。在晚上,我们可以偎依在村边的小溪旁。我把头埋在你那结实的胸膛。红兵,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或许不会有我们的爹娘,出现在我们俩的婚礼上;只有两个人的婚礼,熊熊的篝火会温暖我们幸福的脸庞。早上打开窗户,是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我们有了孩子,他或许还有一点儿胖。从宝宝的脸上,能清楚地看出你
“那就跟大伟把那把枪借来。”费四说。
红兵,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那里没有城市的熙熙攘攘,只有成群的牛羊。我们甜蜜地生活在,你亲手搭建的茅草房。我能依靠的,是你的肩膀。你弹着吉他,我轻轻地为你伴唱;天上的鸟儿,也会快乐地挥动它的
当天下午3点多,这三个人就开着那辆破130货车去了东风乡的那个百音布拉村。
高欢的父母回家以后,没见到高欢。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在哭了整整一个白天和一个晚自习后,终于爬了起来,提笔写下了一封信,是写给赵红兵的:
据说,他们那天在路上遇见了一件邪事。
虽然高欢的妈妈始终处于十分激动的状态,但赵爷爷还是把他们送到了门口。“老高啊,咱们说不定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你别火那么大,回去和孩子好好说。我也跟红兵讲一下,高考前让他们暂时先别约会了。”赵爷爷在门口这样对高欢的爸爸说。“唉,赵部长……”
当时天刚刚擦黑,但还能模糊地看见人,因为已经快到了,他们便把车停在离村子大概五公里的路边,准备下车抽根烟,商量一下把车停在哪里。费四先下的车,他刚下车,就看见公路旁边的大沟对面有两个人在向他们招手。模糊中,依稀可以看出其中一个是老头,手里还拿着一个东北特有的烟袋锅子。
赵爷爷这个人倔犟得很,怎么会听高欢妈妈的话?这次对话不欢而散,但赵爷爷的宽容大度给二狗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高欢的妈妈把话说得很难听,但是赵爷爷总能不卑不亢地给予解释。
二狗在南方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但很少见到在东北经常见到的那种约30~100米宽、5米左右深的由山洪冲刷形成的大沟,或许是南方山比较少的原因吧。那天费四等三人停车的公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那条大沟约有200米远,而公路旁那条大沟的宽度大概有五六十米,沟对岸的那两个人离沟沿大概100米左右,也就是说那两个人离他们大概有350米左右,而他们之间,有一条起码四五米深的大沟。费四他们看看周围,发现这条沟附近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比较险陡的路在沟的东边大概400米的地方。
“我的儿子当然不会有问题!”
费四也向沟对面的老头招了招手。当时是20世纪80年代,人都比较淳朴而且乐于助人。费四以为,大沟对面这两个人是天黑了不愿意走夜路,想搭他的顺风车。
“您当然认为您的儿子没问题!”
“老乡,搭车是吧?”费四这人挺热心,平时收废品的时候看见路上的老人或者抱着小孩的妇女在赶路,他总是主动让人家搭他的顺风车。今天在这荒郊野岭的看见有个老头,以费四的性格,不可能不帮忙。
“昨天晚上红兵和我说了这件事。首先,红兵没参与这件事;而且,事情发生后是他主动联系的公安机关,并且是他带着他的那个朋友去投案自首的;再说,他的那个朋友也是正当防卫啊!有什么问题吗?”
对面的那个老头没说话,挥了挥手中的烟袋,意思是想搭顺风车。
“他的朋友昨天在解放广场杀了人!”高欢的妈妈说。
“老乡,你往东边走,那里有条路,你从那条路过来,我们在这边等你。”费四这人真不是一般的热心。
“在经营旅馆啊。他可没干什么违法的勾当。”
对面的老头又挥了挥烟袋锅子。
“但是你知道你儿子现在在干什么吗?”高欢的妈妈问。
这时,李武和小纪两个人也下了车。
“我当然了解我儿子啊!我儿子在部队立过个人三等功,为国家捐出了三根手指头,就算不是英雄肯定也不是狗熊。”赵爷爷有五个子女,最喜欢的就是赵红兵。
“咱们晚上去挖的时候,把车停在哪呢?”小纪边说边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赵部长,您知道您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您知道他干了什么吗?您是不是工作太忙没时间管他?”沉默了半天的高欢的妈妈终于忍不住了。
在小纪刚把自己的烟点燃,拿火柴要点李武的烟时,他们三人赫然发现,刚才还离他们有300多米并且隔着一条大沟的两个人,仿佛身子一晃就到了他们这边,现在离他们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而其中之一,分明就是刚才一直在挥着烟袋的那个老头!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到了这边?
“这是哪来的话?高秘书长的才华谁不知道,是我家高攀你家才对。哈哈。”
他们是怎么过来的?这么宽这么深的大沟,他们俩是飞过来的?
“赵部长,您是市里的主要领导,对于您家,我们也不敢高攀。”
“我的妈呀!”小纪喊了一嗓子,拉起已经吓得傻在那里的费四,飞奔上了车,等李武蹿上车后马上开车就跑。三人惊魂未定,车启动后胆子最大的李武还回头看了一眼: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刚才那两个人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高秘书长,您……”
后来,二狗曾无数次听到这三个人不厌其烦地重复此事、讨论此事,但是他们三人始终没能想明白,那两个人怎么能在半分钟的时间里跨过那条好几米深、几十米宽的大沟;三个人明明同时看见人过来了,再回头看的时候为什么又消失了……
“现在是关键时刻,希望您的儿子能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总之,那天这三个人吓得不轻。
“孩子们谈谈恋爱,也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不会太影响成绩吧。”
“今天撞邪了,晚上别去挖了,咱们都回去吧!”费四最怕鬼。
“现在和您那时候不一样,再说我女儿马上要高考了。”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或许是咱们眼花了。”李武说。
“十八九岁的姑娘也不小了。我15岁就已经结婚了,那时候红兵的妈妈才14岁。”
“难道咱们三个眼睛全花啦!操!”费四吓死了。
“可是我的女儿还小,还在读书。”
“这地方太邪,咱们回去。绕路回去,说什么也不走那条路了。”小纪也被吓坏了。
当天晚上,高欢的父母又来到赵爷爷家。二狗目睹了整个谈话过程。“赵部长,您的儿子在和我的女儿恋爱。”高欢的爸爸——那个斯文秀气、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说。“高秘书长,孩子们恋爱不是好事吗?哈哈,我看你怎么怒气冲冲的?我家红兵也24了。”赵爷爷气度不是一般的好。
“你们俩就这点胆?咱们不是有枪吗?!你们人都不怕,怕鬼干什么?”李武胆子真不小。
从小就被老师表扬的好学生高欢,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辱骂?高欢从上午第二节课开始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一直到下午放学。委屈的泪水把衣袖湿透了一次又一次,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彻底被班主任老师伤害了。
“那我可要拿着这把枪。”费四说。
第一节课结束后正是高欢班主任的课,怒气未消的班主任连课都没上,把火全撒在了高欢的身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老师可以说出的底线语言侮辱了高欢长达20分钟。
“行了,咱们先别去挖了,现在还早着呢,过了晚上10点钟咱们再去。咱们先找个地方喝点酒。”李武说。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高欢这个孩子成绩挺好的,就算考不上清华也能上北京邮电学院之类的,我没发现她有什么变化啊!”“我把这么好的孩子交给了你,你都管不住,连她恋爱了你都不知道,你说说你这个老师怎么当的!”“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只管高欢在学校的事儿,高欢出了学校的事儿我可管不着。”“……”高欢的妈妈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大吵了一架,最后拍桌子走人,不欢而散。
这几个人开车到了离“百音布拉”村约30公里的一个小镇,坐在那里喝酒,一直喝到晚上10点钟。
“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
三个人都喝了点酒,也就没刚才那么怕了,再次把车开到了离村口约一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时候大概11点多。20世纪80年代的东北农村很多还没通电,即使通了电供电也极不正常,晚上11点以后人基本都已经睡着了。那块地离村子不远,怕被村民发现,他们特选了这个时间来。
“啊,我不知道啊!”
小纪像模像样地拿着罗盘指着一片玉米地说:“咱们在这里挖,或许能挖出点东西来。”
“不但恋爱了,而且这是和社会上的一个混混。”
说着,小纪和李武两个人拿着铁锨就钻进了玉米地,而费四则拿着那把沙喷子死不撒手,给他们望风。6月份的玉米长得已经很高了,小纪和李武两人钻进玉米地就不见了踪影,只听见穿来穿去、衣服划到玉米叶子的声音。
“啊,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恋爱?我不知道啊。”高欢的老师说。
据费四回忆,那天无风有月,月亮非常亮。费四见他们钻进玉米地就不见了踪影,觉得有点害怕,他一害怕就想撒尿,于是也猫腰进了玉米地。他模糊地看见,小纪和李武在离他20米左右的地方,正在猫着腰拿着铁锨挖土,他还能听见挖土的声音。
“高欢恋爱了,是吗?”高欢的妈妈说。
费四手里还攥着那把沙喷子,解开裤子就想撒尿。他刚解开裤子,忽然觉得身后好像站着一个人,他的脊背一阵一阵地发凉。他回头一看,月亮下,就在他身后五米左右的地方,果然站着一个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黄昏的时候在大沟边看到的那个拿着烟袋锅子的老头!
当天上午,高欢的妈妈就来到了高欢班主任的办公室。
“有鬼!”费四感到头皮一麻,喊了一嗓子,扔下沙喷子就朝小纪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费四又高又壮,被吓得慌不择路,连冲带撞撞倒了不少玉米秆,几步就跑到了李武和小纪跟前。
高欢的爸爸当时是市政协副秘书长,当时正担任《市志》的主笔,是市里比较有名的文人。上世纪80年代的文人,多数清高、执拗又不通事理。他不愿意去找高欢的老师,决定让高欢的妈妈去学校,到晚上他们两个人再一起去赵红兵家里找赵爷爷。
“咋了?”小纪也被费四这一嗓子吓坏了。
他们不曾料到,这过度的“关心”反而害了女儿。
“别问了!快走!”费四拉起小纪就跑,小纪也扔下铁锨和费四往玉米地外面跑。李武胆子虽然大,但也禁不住这样吓唬,也跟着冲出了玉米地。
第二天早上六七点钟,高欢的父母决定去找高欢的老师和赵红兵的家长。因为此时已经临近高考,他们容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到外界杂事的影响。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车前,赶紧上了车开车就跑,沙喷子和两把铁锨都扔在了玉米地里。
那天,高欢他们一家三口至少在小区门口吵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家。原来,高欢的一个邻居在解放广场目睹了凶案的全过程,回到家就告诉了高欢的父母。当晚,高欢一家三口彻夜未眠。高欢的父母想不通,这个从小就被视为骄傲的乖乖女为何早恋?而且,早恋的对象还是个和杀人凶手混在一起的人。一夜之间,高欢的父母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事后费四说:当他们冲出玉米地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个老头。而和他一起冲出玉米地的小纪和李武则坚称没看见。李武直到死,也一口咬定,那天晚上玉米地里绝对没有什么老头,肯定是费四看花眼了。
“妈……”
无论如何,费四这次是被吓破胆了。
“就在这里说完!否则别进家门!”高欢的妈妈嗓门越来越大,还带着哭腔。
“不如听李四的算了。这他妈的伤天害理的事儿不能干,以后再也不干了。一辈子没见过鬼,今天见到了三次!”回到市里,费四这样说。
“妈,别在这里说,咱们回家说。”
“我也不干了,太吓人了,我差点被费四吓尿了。”小纪说。
“朋友?男朋友吧!”高欢的妈妈问。
“小纪,那里到底有没有古墓?”李武还在惦记着那块玉米地。
“我的……一个朋友。”高欢很勉强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他妈的哪知道,我刚挖了两铁锨土就被费四拽了出来。”
“牵你手的那个男孩子是谁?”
“那你估计那里到底有没有古墓?”李武还真是锲而不舍。
“是我同学的朋友杀了人。”高欢解释说。
“看风水的话,在那玉米地附近,很可能是有的。”小纪说。
“你们在一起杀人了?”高欢的爸爸问。
“你们不去,我去!”李武说。
“真的是你!”高欢的妈妈忽然哭了起来。
“你疯啦?还敢去!”费四说。
“解放广场。”
“我白天去挖,总不能白天见到鬼吧!”李武说。
“去哪玩了?”
“白天去?不怕被人家看见啊?”小纪问。
“我……和同学出去玩了。”高欢小声回答,同时示意她的父母回家,有什么事回了家再说。
“我有办法!”李武说。
“今天你出去干什么了?”高欢的妈妈扯着嗓门喊。
第二天,李武找到他一个开货车的小兄弟,跟他讲明了这件事。他的这个小兄弟在开货车之前是个职业小偷,听到李武这样介绍,很感兴趣。李武就把这辆车当成作案的交通工具,并且在这辆货车的车厢上端端正正地喷上了几个大字:中国北方墓葬研究所第三考古队。
高欢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父母。
太有才了!
由于张岳杀张浩然时,赵红兵、高欢等人都距离不远,而且是高欢报的案,所以他们两人都被公安局留了笔录,很晚才放回家。
第三天,他就带着他收的那几个小兄弟去了那块玉米地。据说,他们到的时候,沙喷子和铁锨都还在。看来这块地的主人已经准备收玉米了,这两天没去打理这块地。李武找到这块地的主人,并且给了他500块钱,告诉他:“我们是国家考古队的,现在要在你的这块地里进行考古,这500块钱是国家赔偿你们的损失。”这块地的主人高高兴兴地收了钱,任由他们去发掘。当天晚上,李武就把那把沙喷子还给了孙大伟。
十六、红拂夜奔
从这天开始,李武就带着三个小弟每天在这里“考古”,光明正大地盗墓,而那辆“中国北方墓葬研究所第三考古队”的车就放在国道旁边,很是扎眼。这个村子里的妇女小孩也来看热闹。
张岳杀人这件事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赵红兵和高欢的命运。因为,这次事情以后,高欢的父母知道了高欢“早恋”的事情。
李武他们四个还真是倒霉。挖了两天半,坑挖了很深,却什么都没挖到,除了土就是土,用李武出狱后的话说就是:“不能再挖了,再挖就打出地下水来了。”就在他们想放弃的时候,出事了。
虽然在公安局没有任何前科案底的张岳属于正当防卫,而且他刺死的还是全市知名的大流氓张浩然,但张岳毕竟是在解放广场的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因此,他还是被象征性地判了两年劳教。
那天,该县的刑警队正下乡办案,看见该村的村民聚集着看热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刑警就下车准备盘问一下。走到跟前,他们看见有几个人在挖大坑,觉得不对劲,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了那辆“中国北方墓葬研究所第三考古队”的货车。
验尸报告显示,张岳第一刀就直接要了张浩然的命。
刑警的嗅觉就是强,即使看见了那辆车他们也没放弃盘问。
“我是说让你送张岳去医院!”赵红兵继续说。
“同志,你们是哪里的?”警察打着招呼。
“不用抬了,他已经死了。”曾经目睹无数战友牺牲在自己身边的赵红兵面无表情地说。
“北京的,我们来这里考古。”李武说。
“怎么抬啊?”孙大伟很为难。
“哦,听口音怎么像东北的?”警察问。
“去医院!高欢快去报案。”赵红兵说。
“我家是长春的,现在在北京工作,咱东北口音都差不多。”李武面不改色。
他也曾经雄霸一方,如今,他死在了比他更狠的人的手里。或许,真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
“车牌怎么是本地的?”警察又问,边问边走上前去。
一阵暖风吹过,那个解放军战士的风筝落在了张浩然的身上。这个风筝上面也沾满了血迹。
“最近我们就在你们市考古,借的本地的车,方便。我们考古队现在的
如今,他再也不用进监狱了。听说,濒临死亡的人会回忆起出生时的场景,此刻,张浩然一定还看见了一个身上带血的婴儿呱呱落地时,他的父母和亲人那温馨、激动与幸福交织的画面。
车都在哈尔滨那边,也没车了。”李武有点理屈词穷。“呵呵,同志,真是辛苦了,有问题可以找我们。”警察边说边走到李武跟前要和李武握手。“你们警察更辛苦!”李武也微笑着伸出了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同时,李武的手腕上多了一个亮晃晃的手铐。“真逗,考古队我见多了,但像你们这样拿着几把铁锨就来考古的我真
可能,躺在地上的张浩然看见了蔚蓝的天空、一朵一朵海绵般的白云和天上欢快飞翔的白鸽。或许,他会想起5岁那年,疼他的奶奶为了哄他,卖了5斤小米给他买了江米糖;会想起10岁的时候,他立志成为一名好学生,正在为老师的小红花奋斗着;会想起15岁那年,第一次和邻居家哥哥偷到了10块钱,激动且兴奋着;会想起20岁那年,第一次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他那善良的父母正拿着热乎乎的饭盒,里面装满了他最爱吃的菜,希望他能重新做人;会想起25岁那年,在监狱里刚遭受一顿毒打的他,发誓再也不进监狱了。
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开了眼。”把李武带上警车的警察说,“你们胆子不小,就是太业余了。”
据说,张浩然倒地后并没有马上死,嘴里还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但他说的是什么谁都没有听清。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并不是很狰狞。
几天后,市博物馆的人真在离李武挖坑的地方30多米处挖出了一座金代墓葬。虽然不是什么大墓,但是出土的文物不少,现在都放在市博物馆里。
三棱刮刀最大的特点就是放血快、创口难缝,而且很容易从人的体内拔出。接着,张岳又一刀扎向张浩然的腹部。
李武虽然贪财,但也是条汉子,没有咬出小纪等人,只说这古墓是自己找的。
张浩然和张岳的区别就是:张浩然拿起刮刀扎的是张岳的大腿,而张岳则扎的是他心口,就是想要他的命!
因为是盗墓的主犯,李武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张岳随手捡起刮刀,想都没想就向张浩然扎去。
十八、小北京版的“和平饭店”
刀还没从张岳的腿里拔出来,张岳就抓住了张浩然拿刀的手腕,身子向后一退,用力将张浩然的手腕向下一扭。三棱刮刀“叮”的一声,掉在了广场的地上。这招,是小北京在半个月前,和张岳喝酒以后“练跤”时教给他的。张岳没经过任何的练习,在这生死关头因为“顿悟”就用上了。
从那片玉米地回来,费四这个平时胆大包天的流氓吓得高烧了好几天。看来,任何人都有弱点。李四不认为他们那天真是撞邪了,“费四根本没遇见鬼,他那是心里有鬼!”李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在安慰费四还是挖苦费四。
根据张岳后来说,当时他真的达到了小北京所说的“禅的顿悟”的境界,心中空灵一片,没有任何牵挂,腿上也没感到任何的疼痛,心中只是想着如何能抢来那把三棱刮刀。
自从李武被抓起来以后,再也没人提过盗墓的事儿。过了一个礼拜,费四和小纪确定李武在局子里面没咬出他们,于是又开着那辆破130下乡收废品了。
紧接着,张岳觉得大腿上一凉,一把三棱刮刀扎到了他的大腿上。
在这期间,赵红兵的旅馆也多少出了点事儿。前文提到过,赵红兵在经营旅馆期间认识了一批小混混,这批小混混非常崇拜赵红兵和小北京二人,尤其是小北京那副正宗北京顽主的派头,让这群小混混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岳回头刚想说对不起,定睛一看,站在面前的是张浩然。
每天下午四五点以后,小北京就搬出一把太师椅放在旅馆的门口,左手边放一杯绿茶,右手拿一把折扇,旁边放着赵红兵的吉他。每天他往这里一坐,总有几个小混混围上来听他论道,每次都是人越围越多,等快聚到100个人时,小北京一合纸扇,一口京片子“小爷我累了,休息了,明天再聊”,然后翩然而去。
由于张岳是边回头看着风筝边向前跑,所以他跑着跑着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二狗和小北京认识二十几年,极其佩服此人。二狗认为此人有四绝:第一绝是口才,当然也可以说他是贫嘴,但是小北京绝对超越了贫嘴的境界,他言谈中刹那间闪耀出的思想光辉足以令人叹服,而且语言组织能力极强;第二绝是表现能力,他总是爱边说边比画,表演什么像什么,都说表演有三大体系:梅派、斯派、布派,此人是将这三大表演体系融于一体;第三绝是身手过人,简单地说,他打的架无数,凶险场面经历无数,但打架从不吃亏;第四绝是讲义气,他不但对赵红兵讲义气二十几年一直没变,而且对一些刚认识的朋友也愿意拔刀相助。
开始放了他们才发现,张岳根本就不会放风筝,他拿着风筝猛跑,跑了半天风筝还是没上天。在张岳身后举着风筝的孙大伟由于太胖,没一会儿就跑不动了,怎么说也不陪张岳放了,和赵红兵、高欢等人坐在广场的主席台上聊起了天。广场里只剩下依然兴致勃勃的张岳,抱着那个解放军战士的风筝一圈一圈地猛跑。虽然风筝一直没放起来,但张岳一直没有放弃努力。
1987年6月的某一天临近黄昏时,小北京又搬着太师椅出来了。他左右一端详,嗬!周围没人。没人那就吸引点人!于是,他拿起赵红兵的吉他弹唱起了当时的流行歌曲《血染的风采》。赵红兵只教了他弹这一首歌,他也只会唱这一首,而且还弹唱得特别好,特别动情。毕竟这是歌颂他们战斗在老山的战友们的。
1987年6月中旬的一个礼拜天,天气已经很热了。中午的时候,张岳、孙大伟和赵红兵三人约了高欢、李洋和孙大伟的“女友”,去市中心的解放广场放风筝。别人的风筝都是一些龙、鸟、鱼什么的,他们的风筝则是赵红兵做的一个解放军战士,在风筝堆里格外显眼。
“申哥,出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流氓过来打了招呼。
张浩然不“下乡”的时候,每天都带着一把三棱刮刀,他希望遇上张岳。
“小爷我晒晒太阳。”小北京懒洋洋地向后一倚,把吉他扔到一边,太师椅晃悠了起来。
所以从春节以后,张浩然勒索了不少钱,没两个月就成万元户了。手里有了钱的张浩然“下乡”也没那么频繁了,没事的时候总想找那天砸了他一酒瓶子又泼了他一脸酒的张岳报仇。
“申哥,是你们北京的混子厉害还是我们这里的混子厉害?”
同时,张浩然这样干了,别人就不许这样干。如果张浩然知道谁学他在某一路段挖坑,肯定抡铁锨和对方玩命。张浩然这样的亡命徒,有几个敢惹啊?
“各有千秋。我们北京那叫顽主。顽主,懂吗?”小北京“哗”地一下甩开折扇,眼睛半睁半闭,那叫一个悠闲。
看来,美国经济学家在上世纪90年代说的“挖一个坑,再填上一个坑就创造了双份的GDP”这一理论,早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就已经有人熟练运用了。而且,运用这一理论的这个人连初中都没毕业。要是这些美国经济学家知道张浩然,看他们谁敢说中国人经济理论差!他们是在剽窃张浩然的学术成果!
“顽主?顽主是什么意思?”
每天这个沟就这样挖挖填填十几次,除了付给农民的钱,张浩然每天剩个500块一点问题都没有。张浩然就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今天在A县挖,明天在B县挖,以免总占着一条线把司机给讹火了。时间久了,全市由于修路经常要走一段土路的十几条线的司机都明白了张浩然是干什么的。但是没办法,张浩然这样干没犯法,他挖的路又不是公路,这些司机如果动粗,又不是张浩然的对手,只好乖乖给钱。后来张浩然和班车司机谈填坑的时候,还推出了“套餐价”这样的促销活动——班车总是要往返的,一来一去就是100块,张浩然遇上班车就说:“这样吧,反正你还是要回来的,你们也不容易,给我80吧,来回我都帮你填上。”嗬!他张浩然也知道人家司机不容易。
“顽主,可以分为具体的,也可以分为抽象的,这是哲学。”小北京喝上一口茶水,慢慢悠悠地说。
“唉,算了,还是给你50块,快把这个沟帮我填上吧。”
“申哥,我们真不懂,你给我们讲讲。”周围聚起了四五个小混子。
“司机大哥,我看你也挺实在的,我们把这个沟填上让你先过吧!但是我们不能白忙活啊!我们帮你填上这个坑的话,你出50块;如果是你自己填这个坑的话,我们借给你铁锨,你出30块。怎么样?”张浩然还装做很为司机着想的样子。
“具体地说,顽主就是一群年轻人,他们对社会的现状不满又无从发泄,只好以‘顽’的形式表现在社会中,以‘顽’来冲击这个社会中的丑恶现象。他们通过这样的行为,获得心灵上的充实与满足。”小北京讲话太有水平了。
“哎呀,那我这一车人(或一车货)怎么办啊?我总得过去啊!”司机肯定很挠头。
“那抽象的呢?”小混混们文化水平和小北京没法比,根本听不懂小北京在说什么。
“我们正在挖水渠,这可怎么办?”张浩然肯定会故做为难的样子。
“抽象地说,顽主是一种精神,是一种行为艺术;是以个体来对抗整体,抗争是其核心的力量。这类似于朋克,不多说了,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小北京说完轻摇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小流氓。
“兄弟,这怎么多出来个沟啊?我们没法过了。”司机肯定会问。
“呵呵,申哥,你说的我们真是不太懂。我们想知道北京的混子打架厉害还是我们这里的厉害。”
张浩然经常会雇佣两三个当地农民在这些路上挖沟,沟不深不浅不宽不窄刚刚好,反正车肯定没法通过这个沟!每当货车和班车从这里经过,看见这个沟就会停下,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张浩然和几个憨厚的当地农民。
“再纠正丫一次,那叫顽主!”小北京晃悠着脑袋说。
张浩然的方式是,在大巴班车或货车必然要经过的土路上挖沟。通常是由于某一路段在修桥或修路,大巴或货车需要绕路才会走这些土路,这些路并不是国道,只不过是人和车过得多了形成的路。这样的路国家当时没有任何政策条文保护,于是张浩然就抓住了这个漏洞,认为这是个商机。他当时对周边地区的路况比交通局长还熟悉,哪里有这样的土路哪里就有他张浩然。
“对,对,顽主。”
据说,他这个“商业计划”在监狱中就已经成型了。
“北京的顽主呢,厉害的也不少。你们这里呢,也不少,这个不好比。我那把兄弟张岳不就很厉害么?不是宰了张浩然嘛!”
各个县到下面各个乡的大巴司机!
“张哥的确是厉害!”
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哥们儿倒是真不组织流氓团伙了,但是他改单干了!他单干的“项目”也是所有流氓中最独特的。别的流氓都是偷、抢、敲诈、勒索等,张浩然嫌这些都太没技术含量,他要干就干“砸杠子”。“砸杠子”也是20世纪80年代当地黑道术语,专指劫道抢钱。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张浩然才不会傻到直接拿刀子去抢钱,他只勒索从市区到各个县以及
“小爷我18岁就当兵了,19岁就上了老山前线,在北京还真没打过几次架。不过要说打架呢,我还真没怎么吃过亏。”小北京这句倒真没吹牛,二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小北京打架吃过亏。
以为,他这个大粗人、大恶霸,居然也在政府的教育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家这么评论他。
“那申哥就跟我们说说你们在老山前线的事儿吧。”
他折进去的罪名是组织流氓团伙及敲诈勒索等,虽然他心狠手辣,但的确没犯过什么大案,只是组织流氓团伙而已。等他从监狱里“转业”出来,很多监狱里的“战友”都希望跟着他干。但他这次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我再也不组织流氓团伙了。”张浩然总这样痛心疾首地说。大家当时都
“1985年春,我和你们红兵大哥几个人去执行任务,山势极其陡峭……只见你们红兵大哥……”说着,小北京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指着旅馆的墙说:“那悬崖已经接近90度。”然后他把扇子撂到了太师椅上,这意思是评书结束了,开始形体表演了。
张浩然虽然从上到下没有一丁点儿的幽默感,但此人的所作所为极具幽默色彩。
说着说着,只见小北京助跑几步,开始朝旅馆墙的外立面跑。旅馆的外立面贴的是沙石子,摩擦力较大,他居然在绝对90度的旅馆墙的外立面上连蹬三步,手搭上了二楼的窗台,一用力,人轻飘飘地已经坐在了旅馆二楼的窗台上。
他总想找到费四,但费四总在乡下,二虎始终没能抓到。
“哗!”围观的小混混和过路的群众看到小北京的身手,无人不为之叹服,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人更是越聚越多。只见小北京坐在二楼窗台上微微一笑,两只手“啪”“啪”有节奏地给自己鼓了鼓掌,然后双手抱拳,“献丑了!”
二虎出院后变成了踮脚,走路一瘸一拐,外号也由二虎变成了二瘸子。
他轻飘飘地又从二楼窗台上跳下,“这就是你们在小说里看到的梯云纵。”小北京又躺回太师椅上,喝了一口茶水。飞檐走壁这是真功夫,抱拳谢好这是程式化表演,这是表演流派中的梅派。
赵红兵他们不招惹别人,并不代表别人不来招惹他们。想招惹他们的主要是两个人:二虎和张浩然。
“申哥!你快继续说啊,你们上去以后怎么打的越南鬼子?”
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当地的黑道格局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春节以前全市大的团伙只有五六帮,基本上全在郊区,比如张大嘎子、路伟、二虎等人。这些人成名在1983年的严打之后,1983年,全市知名的流氓头子全没躲过严打。1983年后是世无英雄竖子得以成名,连路伟这样挨了一刀不敢报仇的混子都可以当上老大。到了1986年底至1987年初,一大批严打折进去的流氓被释放或提前释放,这些真正的狠角出来后,很快在市区拉起了几个流氓团伙,比如李老棍子、刘海柱、陈卫东、张浩然等。
“当时我们班能上去的只有我和你们红兵大哥两个人。班长不让我们用枪,怕被敌人听见,所以我和你们的红兵大哥就准备扭断那两个越南鬼子的脖子……”说到扭断脖子的时候,小北京表情很凝重、很深沉,完全进入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说的“规定情景”,这是表演流派中的斯派。
从1987年春节到1987年6月,赵红兵兄弟几个基本上没和其他人发生太大的冲突。最主要的原因是,春节前的四五个月里他们打的硬仗太多,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普通小混混基本上没人敢招惹他们。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春节以后都安心做自己的生意,生意刚刚起步,都比较投入,也没太多的时间聚在一起滋事。
“啊!怎么扭断啊,你们被敌人发现了没?”小北京表演得太传神了,小混混们都为他担心。
十五、防卫过当致人死亡
“你把脑袋伸过来,我告诉你怎么扭断。”小北京示意一个小混混把脑袋伸过来。
这件事过去之后高欢比较开心,因为小静知道这件事也有自己的责任,没等有人赶,她就知趣地走了。当然,走了并不代表不再纠缠赵红兵了。
只见小北京一只手搭在他头顶上,另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左手向左,右手向右,同时用力,咔嚓!”这时小北京的表情极其狰狞,这是表演流派中的布派。
的确,赵红兵和小北京经营旅馆期间,从来都没有养过暗娼,干干净净。而火车站旁的其他二十几家旅馆,几乎家家都有。
围观的人都惊呼一声,以为小北京真要扭断那个小混混的脖子,这时小北京却轻轻地放开了他。
“你们这几个小流氓,要不是三姐求情,即使我不打残你们,也把你们带到南山派出所。”赵红兵说。
“你们到底扭没扭断那两个越南鬼子的脖子啊?”
“今天是三姐放过你们,知道吗?”小北京说。
“今天累了,明天这个时候,你们过来,我继续给你们讲。”小北京眯着双眼晒起了太阳,完全不顾围着他要听故事的几十号听众。
“红兵,饶了他们吧!”女人到底心软,看到这几个小流氓被打成这样,赵红兵的三姐还真帮着求情了。
围观的群众很无奈。
“姐姐,姐姐,是我们错了。你人好,心好,你求求你的两个弟弟,让他们别再打了。”有一个年轻人听到赵红兵和小北京的对话,吓得快尿了。
“唉……”
“杜冷丁是红药方,普通大夫可没权力签四支。”从小出身高干家庭的赵红兵的三姐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欺负,气还没消。
“到底扭断了没啊?”
“三姐反正你在医院上班,帮我找个大夫,打个电话让帮忙打几针杜冷丁。”小北京说。
“怎么又是只讲到了一半啊。”
“好办法!你出去找费四吧,给他们注射完杜冷丁再继续打。”
“唉……明天谁知道他还讲不讲啊。”
“咱俩的手都很有准,这几个人肯定谁也死不了,也不会有什么重伤。咱们俩叫费四把130开过来,带这四个人去医院,每人打上一针杜冷丁。这几个人没重伤,打了杜冷丁以后肯定都能站起来,咱俩还能再打打。”小北京的馊主意真不少。
小北京也不管围观的人怎么评论,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躺在太师椅上仿佛睡着了。
“他们都没反应了,还怎么打?”
有一段时间,二狗一直以为小北京的祖上肯定是在北京天桥打把式卖艺的,否则他怎么这么热衷于表演、又表演得那么好呢?而且双手抱拳之类的范儿,又完全是卖艺的架势!当时如果小北京在旅馆前养只猴子拿个铁盒,一个小时下来,这个盒子里肯定全是人民币。后来二狗才知道,小北京这是闲得,赵红兵走了以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他又那么好动,当时才二十二三岁,实在是太寂寞。
旅馆的门“咣”地一下被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已经喝醉的赵红兵和小北京。“红兵,他们欺负我!”赵红兵三姐的眼泪流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二狗没亲眼看见,也就不叙述了,反正后来这四个人被小北京和赵红兵打得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红兵,咱们还能继续打。”小北京说。
小北京还爱跟赵红兵的三姐贫,二狗就见过。可能是家里的老公总不说话,所以赵红兵的三姐一点儿也不烦小北京的贫。
“……”
“三姐,听说你要离婚了?”
“我一见你就硬了!”
“我才刚刚结婚,你就咒我离婚?”赵红兵的三姐是个出名的美人,发怒生气的样子都很好看。二狗上大学时,有一年暑假在街上,一个同学说快看美女啊!天仙下凡啊!二狗定睛一看,正是赵红兵三姐——那时她就算没有40岁也差不多了,但还是漂亮得一塌糊涂。
“滚远点,等我弟弟回来打死你们!”
“唉,原来是谣言啊,害我白开心一场。”小北京故做忧伤。
“老板娘,其实我们几个都看上你了,要不你陪陪我们吧。”
“我离婚你开心什么?”赵红兵的三姐瞪起那双远近闻名的大眼睛问。
“是啊。”
“咳,我琢磨着你离婚哥们儿不就有机会了嘛。我天天跟门口坐着,全市的女孩子我基本都见过了,和你差不多好看的就高欢一个,还跟红兵跑了。我跟红兵是兄弟,我的老婆总不能比他差是不是?我别无选择啊!”
“你弟弟的朋友?”
“你这破孩子,红兵比我小两岁,你比红兵还小,我可懒得搭理小孩子。”
“那是我弟弟的朋友!”
“女大三,抱金砖。我找火车站门口那算命瞎子给咱们俩算过了,说咱俩特般配……”
“胡扯!我进来时看见吧台后面的房间里就有个姑娘,她肯定不是服务员!”
“你再贫我撕烂你那张破嘴!”三姐故做嗔怒。
“我们这里没有!”赵红兵的三姐这时才明白这几个人要干吗。
“三姐,我给你撕。宁教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北京说着闭起眼睛张开嘴,把脑袋伸了过去。
“我们要的是女人!”
过了一会儿没动静,小北京觉得嘴里好像还多了个东西。他睁眼一看,赵红兵的三姐人影儿都没了,闭上嘴一嚼,原来嘴里被她放了块大白兔奶糖。
“那你们要哪种?”
他天天盼着赵红兵的三姐无聊时能过来坐坐,可是人家十天半个月也不来一次。毕竟人家刚刚结婚,平时也要上班,下班了愿意和老公在家里腻着。以前赵红兵在的时候,小北京还能上街走走,现在赵红兵带着高欢去逍遥快活了,只剩他一个,连出都不能出去了。小北京真是闲得无聊极了,每天坐在旅馆门口长吁短叹。
“我们要的不是那种‘褥子’!”
1987年6月底的一个中午,一个常来的叫潘大庆的小混混带着一个姑娘来这里开房了。对于这样的客人,小北京是举双手欢迎的,因为这样的客人不但可以给旅馆增加收入,等事儿办完了还能留在门口听他的评书。虽然他总把故事讲一半就放人家鸽子,但他是十分在意那些热心听众的。
“褥子?刚才服务员不是给你们送去了吗?”
那天又是四五点钟,小北京刚刚拖了太师椅到门口,准备开始评书连播,忽然看见迎面冲过来四个大汉,手里都拿着钢管,看样子是要拿着家伙进旅馆找人。
“我们的‘褥子’呢?”
“嗬!哥儿几个,这是要来干吗啊?”小北京躺在太师椅上喊住了他们。
10分钟后,这几个年轻人全出来了。
“我们来找人,没你的事儿。”
到了晚上10点钟左右,赵红兵的三姐还真让服务员给他们每人都送去了一床褥子!
“怎么不关我的事儿啊,你们要找谁啊?”小北京还是躺在太师椅上没动。
赵红兵的三姐高高兴兴地给他们登了记。
“潘大庆,有人看见他进了你们旅馆,他带着我女朋友来的,我就是要找他。”
“嘿嘿,那我们住了!”这几个年轻人是省城的,看见有这么漂亮的老板娘,还听说可以“加褥子”,很高兴。而且,他们还看见了住在赵红兵房间里的漂亮的小静。
“怎么着?要打他啊?”
“晚上要加褥子?那好吧,加就加呗!”赵红兵的三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她怎么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以为是让晚上再送一床褥子进去。
“嗯哪,他住哪?几零几?”
“老板娘,你们这里夜里‘加褥子’吗?”外面进来了四个小年轻。“加褥子”这个词,在上世纪80年代是当地嫖娼专用术语。
“你们别在这里惹事,你们知道这是谁开的旅馆吗?”
正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赵红兵的大哥长得看起来比较粗鲁,大姐和二姐长得也一般,但三姐和赵红兵一样,长得特别标致,是电影明星级别的。赵红兵的三姐当时年龄也不大,只有二十五六岁,刚刚结婚,看起来还像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那天是第一次帮赵红兵去管理旅馆,她也觉得新鲜得很。
“不就是赵红兵吗?赵红兵又怎么样?现在不是跑了吗?就算赵红兵在,我们也进去照打不误!”
周六晚上,下班后张岳请吃饭,嘴上说的是想请几位兄弟和高欢等人,但大家都知道,其实他是想见李洋——高欢、李洋和孙大伟的“女友”三人是死党,走到哪里都在一起。赵红兵和小北京成天在旅馆里无聊得很,听说张岳要请客,都叫嚷着一定要去,谁也不肯留在旅馆里。赵红兵没办法,只好叫来了他的三姐帮忙看一下旅馆,他俩则去和张岳喝酒。
“哎,哎,哎,你们还牛大了。我告诉你们,潘大庆我认识,他今天住进了我们店,我就要对他的安全负责。今天我在这儿,你们谁也别想动他一指头。他出了我们这个店,你们随便,我不管!”
赵红兵这人就这样,对女孩子从来都是一句狠话也不好意思说。他没想到,小静这一住还真住出了麻烦。
“你他妈的是谁啊?一个外地人来我们这里牛逼什么?你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
“人家可看不上我。”
“不知道啊。”小北京假装诚惶诚恐地坐了起来。
“别烦我,你喜欢你上!”
“刘海柱!”
“埋汰?多干净、多水灵的一个姑娘啊。”
“啊,什么柱?那柱子粗吗?”小北京一脸天真地问。
“没高欢我也不喜欢她,我觉得她有点埋汰。”
“我操你妈!我今天连你一起干!”
“不让高欢知道不就结了?”
说着,这四个人拿着暖气管子就朝坐在太师椅上的小北京砸来。小北京灵巧地一翻,就从太师椅上翻了下去,随手抓住一条刚刚砸在太师椅上的钢管,另一只手朝那人胳膊上就是一拳,随后又狠踹他膝盖一脚。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对方一秒钟倒地,小北京手里多了根钢管,这套动作和赵红兵打三虎子如出一辙。
“我有高欢了。”赵红兵说。
其他三个人挥起钢管,向小北京没头没脑地砸来。小北京或者轻巧地闪过,或者用自己手中的钢管挡开,同时他还向对方还击,真是艺高人胆大。他不打头也不不打后脑,专打对方拿着钢管的胳膊,还狠踹对方的膝盖或小腿。这几个人连遭重击,先后倒地,小北京却一下都没挨着。
“红兵,你干脆把她办了算了。”每次小静勾引赵红兵,小北京都这么坏笑着说。
“你们这些暖气管子我拿去我兄弟那里卖钱了啊,不给你们了,这几根钢管起码能卖一块五。你们快走吧。”
据二狗了解,赵红兵肯定没和小静发生过关系。而直到现在,小静已经结婚并且有了小孩,仍没放弃勾引赵红兵。在赵红兵劳教时,小静基本上每个月都去探望,每次都花掉她至少大半个月的工资给赵红兵买东西;她去的次数,比赵红兵这些兄弟去的次数加在一起还多。至今,小静虽然看起来比较年轻,但毕竟也快40岁了,经营的整容美容连锁店生意很红火,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但每次知道有赵红兵出现的场合,她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每隔三四天必然要给赵红兵打个电话。她嘴里说已经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只是把赵红兵当成个好朋友,但二狗了解她,她肯定还想和赵红兵发生点风花雪月的事儿。而高欢,则早就对她这20年来的骚扰麻木了,习以为常了。
“我操你妈!这事算没完!”
“……人家毕竟是个姑娘。”
“呵呵,行了,我知道没完。告诉你,小爷我姓申,每天都在这里。你们随时来找我吧!”
“姑娘怎么了?我也是姑娘,你怎么就不考虑我的感受。”
从此,真的有很多小流氓在外面惹了事怕被人砍,就跑到小北京的旅馆来避难。小北京从来没让住在自己旅馆里的人在旅馆里挨过一次打,但只要出去旅馆一步他就概不负责。当然了,进来住一样是要交房钱的,如果实在是熟悉的,没钱可以欠着,一个礼拜内还。
“别赶了,人家毕竟是个姑娘,我怎么好意思赶人家。”
小北京就是这么“罩”得住。
“就她还当服务员?红兵,你必须把她赶走。”
但那个刘海柱也不是好惹的,没过几天就来找了小北京的麻烦。
“我跟她这样讲过,但她非要留在我这里当服务员。”
小北京的这套做法很“江湖”。后来二狗看过一部周润发主演的片子,叫《和平饭店》,完全是小北京做法的翻版。后来和其他地方的朋友聊起,有很多朋友提到,他们家乡那里在20世纪80年代也有这样的人和事,但现在旅馆的管理都标准化、流程化了,再也没有这样“罩”得住的老板了。即使有,可能也不愿意管这样的闲事了。
“你给她200块钱,让她赶紧走,爱去哪睡去哪睡,反正不许睡在你床上。你的床我还没睡过呢。”高欢说完这句话,脸“刷”地红了。
看来,20世纪80年代那时候的“江湖”真的很古典。
“她跟她父母吵架了,身上也没钱,你把她赶走了她去哪?”
十九、大侠刘海柱
“你赶不赶?你不赶我赶了!”高欢说。
要找小北京麻烦的刘海柱究竟是什么人?因为刘海柱在接下来的故事中是个重要的人物,所以必须要对他作一番介绍。
高欢虽然相信赵红兵肯定不会和小静干什么出格的事,但她也很吃醋,每次见到赵红兵,都让他把小静赶走。
暂且不说刘海柱的那些事迹,光刘海柱的造型就够让人景仰的了。先从身材五官介绍此人——
“唉,你就先睡你的吧!”
当时他约三十三四岁,但看起来像是四十几岁,不是一般的沧桑;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体重顶多110斤,这还是“毛重”。他究竟有多瘦呢?二狗记得上初中一年级第一次打电子游戏“名将”的时候,选中了那个拿着双刀的木乃伊,二狗身边的一个同学惊呼:“这他妈的不是刘海柱吗?”可见刘海柱有多瘦。
“咱们俩挤挤。”
此人的脸是长条的,根本没有什么肉,鼻子又高又挺、嘴唇薄薄、下巴尖尖。他的眉眼究竟是什么样的,全市也没几个人见过,因为此人无论春夏秋冬,都戴着一个斗笠!二狗活了26年,唯一见过一个活的戴着斗笠的人就是他。他戴的斗笠极大,完全遮住了眼睛和眉毛,看起来十分阴冷:他能看见别人的眼睛,别人却看不见他的眼睛。他的这个斗笠,二狗曾经在当时热播的电视剧《天涯明月刀》中见过,那个叫燕南飞的人总戴这样一个斗笠。二狗至今不知他这个斗笠是从哪弄来的,反正全东北应该仅此一顶。
“不行,床太小。”
他还与众不同地留了山羊胡子,虽然不是刻意修剪,但是十分有型。要知道,在20世纪80年代,全中国的男人都把胡子剃得干干净净。
“别看了,进来吧!”
他每天蹬着一双黄胶鞋,穿着一条蓝色帆布的七分裤或者说是九分裤。具体是几分裤二狗不清楚,反正从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流行的七分裤,人家刘海柱在80年代中期就已经开始穿了,绝对领先潮流。他夏天通常不穿上衣,光着个膀子露出一身排骨,冬天的时候里面穿一件军棉袄,外面披一件披风。
“我……我还不太困!我在看小说。”赵红兵哭笑不得。
他的坐骑也是一辆二八大卡自行车,但是这个“二八大卡”已经简化到不能再简化的地步:没有车踢子、没有瓦盖、没有后架、没有链盒子、没有车闸,连脚蹬子都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棒子。他骑在胯下,就像是骑着两个光秃秃的车轱辘。
每到晚上十一二点钟,小静肯定喊:“红兵,该休息了,进来睡吧!”
可以想象,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头戴斗笠,光着膀子,肋条根根清晰可见,穿着一条七分裤,脸上唯一清晰可见的部分就是那些稀疏的山羊胡子,骑着一辆几乎只剩下两个车轱辘的“二八大卡”从你身边飞驰,你能不牢牢记住他?他肯定不是全市最有名、最厉害的混子,但他一定是全市最有型的混子。记得二狗上初中时,美术老师要求用“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作画,基本上全班同学都是以刘海柱的形象为原型画出了那个“蓑笠翁”,可见此人在当地百姓心中的印象的确相当深刻。
小静还真的睡在了赵红兵房间里的那张单人床上,一睡就是一个多星期。在这一个多星期中,赵红兵只要脱下一件衣服,小静看见后马上就给洗掉;赵红兵房间里的枕头套、被褥也被小静洗了两三次。每天晚上到睡觉的时候,小静准时脱衣服上床睡觉,她离家出走还带了件当时看起来比较性感的睡衣,和在自己家一样。赵红兵每次一看到她脱衣服,马上转身关上门就走到吧台,小静晚上自己就在那里睡。幸亏有孙大伟的小说顶着,赵红兵活活在吧台坐着边看边睡,一个星期折腾下来,人都瘦了好几圈。
二狗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刘海柱的情景。那时赵红兵尚未携高欢私奔,偶尔还带二狗去看电影,那天看的电影是《南北少林》。
赵红兵差点当场倒地。
那天二狗去的是市中心的文化影院,文化影院前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这个广场的一个作用就是法院经常来这里开公审大会,因此,还竖着一根旗杆。这根旗杆就在这个广场的正中央。
“嗯,那也好……”小静低着头,玩着手指说。
当时市里比较出名的有四个疯子和两个傻子,在两个傻子中有一个傻子非常有名,他姓白,大家都叫他白傻子。这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但是唱歌唱得非常好。他唱歌时的台风像杨坤,表情像孙楠,穿着像庞龙,嗓音像刀郎。一唱起来中气十足,从不跑调。白傻子的特点是表演欲特别强,哪里人多他去哪。20世纪80年代,人的精神生活极度匮乏,18英寸的彩电没几家有,而且即使有了也没几个台可看。因此,有了新电影,几乎全市的人都会去看。白傻子一听说“彩色宽银幕武打故事片”——《南北少林》即将在文化影院上映,第一时间就去了那里“走穴赶场”。那里真是人山人海,有点现在春运的样子。上世纪80年代时,咱中国遍地都是彩旗,这个广场更不例外,广场内外彩旗飘飘,再配上6幅《南北少林》的宣传画和大红的仿宋体字介绍,真有点节日的气氛。
“那你睡红兵的床,红兵睡哪?难不成和你睡一张床?”小北京笑嘻嘻地说。
“白兄弟,唱一个!”有小混混起哄。
“这里的床都干净!”赵红兵吓得拿着小说的手都哆嗦了,颤抖着说。“你的床是单人床,我喜欢睡单人床,我在家里就是睡单人床。”小静说。
“唱什么?”白傻子乐了。
“红兵,我不愿意去楼上睡,我只想去你床上睡!你的床干净。”小静毕竟是个女孩子,说完这句话脸又是通红。
“《霍元甲》!”大家都喜欢听这歌。
“那怎么办呢?实在不行让小北京在三楼给你开个房间,你在这里先住几天吧!吃饭就跟服务员一起吃,怎么样?”赵红兵说完汗流浃背。他总不能看着小静流浪街头吧,实在没办法。
“昏睡百年……”白傻子陶醉地开唱了。
“嗯,红兵,我跟爸妈吵架了,他们不让我回家。”小静说。
“好!”他的“粉丝”们鼓起掌来。
1987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小静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来到了赵红兵的旅馆。“小静,你来啦!”赵红兵笑吟吟地说。虽然赵红兵真是怕死了小静,但他对女孩子从来都拉不下脸来。
“国人渐已醒……”白傻子唱得真不错。
总之,小静是两天一封信,三天一个礼物,疯狂轰炸赵红兵。与此同时,她还给高欢写信,信里说一定要从高欢手里抢来赵红兵。赵红兵挠头不已,他没想到,小静还有更狠的。
“……岂能让国土再糟践踏,这睡狮渐已醒!”二狗从来没听过哪个东北人把粤语歌唱得如此标准——正因为白傻子不识字,才不受字幕干扰,只是学着歌里面的发音。看来,有时候正常人容易受其他因素的影响,学起东西来反倒不如傻子。
赵红兵收到信后不以为然,哪想到小静是铁了心要跟他搞对象,过了不几天,又邮来用一个大玻璃瓶装的她亲手叠的1000个小星星。赵红兵收到后,怕高欢看见,居然没过几天就转手送给了张岳,当做张岳23岁的生日礼物,太有才了!而且,赵红兵还对张岳说,这是他赵红兵亲手叠的,张岳当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掌声经久不息。
几天后,小静就跟那个小流氓分手了,而且给赵红兵写了封信,是情书。二狗还清楚地记得,那封信是通过邮局寄的,收信人一栏写的是“红兵大哥”。
“白兄弟,还会唱什么?”
“行了,小李,把床单扔了,赔什么赔!”赵红兵跟领班说。他最怕女孩子哭。“你们快走吧,没事儿。”赵红兵赶紧给了小静一个台阶下。小静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赵红兵一眼。据二狗分析,就是赵红兵这一句话和她回头看的这一眼,小静就爱上了赵红兵,爱得还不是一般的深。
“《海灯法师》,范无病那个。”
这时,赵红兵发现小静的头深深地低下,白白净净的脸红得像一块红布,手紧紧地抓住那个小流氓的手摩挲着。赵红兵看出来了,这个女孩子太害羞了,要是再耽搁一会儿,她非在这里哭出来不可。
“这样吧,你唱得这么好,干脆爬旗杆上去唱。你爬旗杆上去唱,下来我给你买三毛钱的瓜子。”几个小混混存心耍白傻子。
“这个按规定当然是要赔偿的!”没等赵红兵说话,旁边站着的领班先回答了。
“大哥,真的?”
“赵经理,他们房间的床单上有血迹,是不是要他们赔偿?”服务员问。
“真的!”
小静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比较温柔,也比较腼腆,干干净净,那时顶多十八九岁。以前她和一个文着身的小流氓来赵红兵这里开过房,那个小混混以认识“红兵大哥”为荣,在退房的时候和赵红兵说了几句话。就在说这几句话的工夫,服务员走过来了。
那天二狗才知道,白傻子不但唱歌不错,而且爬杆子也不比猴子差!
赵红兵就没少遭到这些女孩子的纠缠。二狗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个子高高、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长相很卡通的女孩子。后来看动画片《机器猫》的时候,二狗每次看到里面的那个“小静”就会想起她,因为她总爱穿“小静”那样的裙子,颜色总换,但裙子的样子总是那样的。
只见白傻子“刷刷”几下就爬到了旗杆的顶上,开始唱。一曲唱罢,下面又是掌声一片。
在赵红兵经营旅馆期间,二狗没少见到这样的“小马子”。她们多数不到20岁,穿着在当时显得比较前卫,大冬天的经常只穿个很短的裙子,走在街上很是显眼。虽然对性的态度相对比较放纵,但毕竟是女孩子,她们多数看起来都还很腼腆、羞涩,她们也希望找到真正的爱情。
“大哥,给我买瓜子。”白傻子下来以后,傻了吧唧地跟人家要瓜子。
这些小混子带的“小马子”,多是当地一些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的女孩子。“小马子”在当时是绝对的贬义词,其实按现在的眼光看,可能她们干的也根本不算什么坏事儿。她们绝对不是卖淫,只不过是对性的态度有些放纵,有点随便。
“谁说给你买瓜子了?我没说啊。”那几个小混混开始耍赖了。
在这个时期,赵红兵倒是真的认识了一大批小混子。这些小混子都是20岁左右,跟着“老大”在街上瞎混,以偷、抢和讹诈为生,也混不出什么名堂。他们都比较怕赵红兵,因为虽然赵红兵从没想过要出名也没想过加入黑道,但是赵红兵等人捅了路伟、废了二虎、两个人打了三虎子十几个人、还揍了刚出狱的张浩然等事迹,这些小混子也有所耳闻。他们见到赵红兵都叫“红兵大哥”,从那时起,这个称谓就流传开来,一直到现在。
“你说的呀。”
赵红兵旅馆的客源主要有两类。主要的一类是过路的旅客,大概占总收入的70—80%;另一类就是本地的一些小混混带着他们的“小马子”来开房。对于后一类客人,赵红兵极度厌烦,嫌他们太脏。
“谁听见了?”
春节过后,费四、李四和李武等人真买了一辆二手130小货车去乡下收废品了,小北京则留下来和赵红兵一起经营旅馆。赵红兵的旅馆生意很红火,主要是因为地段比较好、规模比较大,而且赵红兵这人特爱干净。二狗每次打开房间的门都感觉是进了军营,赵红兵把服务员训练得比军人还军人,一尘不染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虽然当时市里已经有了很多私营的旅馆,但规模普遍不如赵红兵这边大,客房也比较少,而且管理不规范。所以,当时在火车站附近,赵红兵这边是除了铁路宾馆这个三星级酒店外生意最好的。
这时那个小混混听见“啪”的一声,然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他被人扇了一耳光。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刘海柱。
据说那天赵红兵等人从“紫月亮”走了不久,张浩然拿着一把三棱刮刀回去找过他们。赵红兵等人艺高人胆大,听说后没把这太当回事。“见他一次我打他一次。”张岳说。
“柱子哥,怎么了?”小混混被吓得不轻。
十四、我们这里不加“褥子”
“给白傻子买瓜子去!”刘海柱瘦归瘦,打人的力气可不小,这一耳光把小混混扇得眼冒金星。
“张岳你呀,肯定是嫌咱们的仇人还不够多,呵呵。”赵红兵和张岳一向关系最好,也没太责备他。
“我逗白傻子玩呢!”那个小混混说。
张浩然出去后,大家都说张岳泼酒的这一举动有点过了。虽然张浩然喝多了来这边骂人不对,但是张岳把人也打了,人家也赔了礼,张岳却还这么不依不饶,确实有点过分。再说,张浩然也不是好惹的,这纯属闲着没事惹事上身。
“人家本来就傻,你还逗人家!”刘海柱力气不小,嗓门也够吓人的。
张浩然看了张岳一眼,然后脸也没擦头也没回地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傻子不就是被人逗着玩的吗?”那个小混混觉得很冤枉。
赵红兵等人没搭话,也象征性地举了举杯,抿了一口酒。只有张岳看样子怒气还没消,没喝酒,眼睛瞪着张浩然。“好了,几个小兄弟,老哥先走了!以后如果有事需要老哥照顾……”张浩然话还没说完,张岳已经把酒泼在他的脸上。“谁他妈的用你照顾!”张岳泼完酒,正眼都没看对方一眼,蔑视至极。
“操你妈!傻子就不是人?傻子就不是爹妈养的?傻子就活该让你们逗着玩?”刘海柱真是讲理。
“这几位小兄弟,刚才老哥喝多了点,不好意思。来,咱们一起喝一个吧,刚才的事都是误会。”张浩然拿起酒瓶,象征性地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倒了一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柱子哥,我们错了!”
遇上这样气度的一群年轻人,酒醒了一大半的张浩然认栽了。
“麻利点,快点给白傻子买瓜子去,给他买6毛钱的!”刘海柱一声令下,那个小混混赶紧去给白傻子买了6毛钱的瓜子。
清醒了一大半的张浩然看着眼前这群气定神闲、微笑着看他被打的年轻人,终于知道自己这回是碰上硬茬子了。他清楚地知道,普通小混混听到张浩然的名字,没几个人敢动手;一旦有人敢率先动手了,其他小混混肯定是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但他眼前的这群年轻人没有,除了张岳以外,其他人根本连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张浩然明白了,这群年轻人是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一定认为,有一个张岳对付他足够了。他们或许还认为,几个人打一个人不是英雄好汉,是在欺负人。
“什么玩意儿!抠皮子,挂‘马子’,追疯子,操傻子。你们这帮小逼崽子还有啥不能干?再欺负白傻子,我把你们全给剁喽!”刘海柱人很仗义,绝对是大侠的派头。
“张浩然多个JB?你他妈的再不滚我打死你!”张岳怒了。别说是张浩然,就算是东方不败,张岳也照打不误。“老子混社会的时候,你们……”张浩然还是不走,仿佛没听见张岳说的话。“未来的世界是我们的!”张岳边说边抄起手边的一个空酒瓶子,直接朝张浩然的脑袋砸了过去。随着“哗”的一声脆响,张浩然的头淌了血。张岳指着他没再说话,但是张岳表达的意思他应该能看懂:赶紧走,我张岳就不再打你。
从那天开始,二狗崇拜死了刘海柱,而且后来听说,刘海柱打架,10次有8次是因为打抱不平。
在座的人这下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嚣张,原来他的确有点来头。张浩然是1983年严打前的市区大流氓。1983年严打,张浩然被定义为当地“流氓团伙二号头目”,判的是死缓,判完以后还挂着牌子游了街。1986年底,放回了一大批1983严打被判刑过重的流氓,张浩然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其中名气最响的人物之一。
如果当地历史上有一个大侠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刘海柱。
“我告诉你们,我是张浩然!”这个男人边说边指指点点,一副恐吓诸人的劲头。张岳总共跟他说了三句话,他好像一句都没听见。
因为他人仗义,爱打抱不平,所以有很多兄弟跟着他。上世纪80年代的混子没那么功利,打架都是谁下手狠谁说了算,图的都是个名声。所以在80年代中后期,刘海柱的名字绝对是响当当的。直到现在,认识他的人也不少。
“我他妈的不知道你是谁,你再不滚出去我打死你!”张岳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刘海柱并不是职业混子,他不偷不抢,当时的职业是修自行车。他修车又快又好,很少有返修的,在他那修自行车的用户对他都是交口称赞。有的时候他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了,还真的有老主顾宁愿不骑自行车,也要等他放出来再修。当时修自行车的旁边都放一个气管子,别的修自行车的每打一次气,都收5分钱,但刘海柱当年一分钱都没收过。
“你们这群小逼崽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认识我吗?”这个男人说。
就是这个大侠刘海柱,现在要去找小北京的麻烦。
“大哥你醉了,早点回家吧!”赵红兵说。
据说刘海柱被兄弟找去收拾小北京的那天,颇有小说中众多高手决战的意味:天正下着雷阵雨,轰隆隆的雷声伴着瓢泼大雨,虽然只是下午五六点,但是天已经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电闪雷鸣中,光着膀子戴着斗笠的刘海柱孤身一人站在那里,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手里提着的,是一把豁了刃的破菜刀。
事后大家才知道张岳没动手的原因。原来,张岳觉得自己这边这么多人,而且对方是个醉鬼,如果动手打他吧,有欺负人之嫌,不是好汉所为,所以一直忍着。
“谁姓申?出来!”
“你们这群小逼崽子!”这个男人绝对是醉了,连续三次重复这一句话,而张岳问了两句他一句都没回答。
“找小爷什么事儿?”小北京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你说谁是小逼崽子?!”看样子张岳的确有进步,居然被骂了两句还没动手,只是嗓门大了点,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打了我兄弟!你凭什么打我兄弟?”刘海柱一向讲理。
“你们这群小逼崽子!”这个男人确实是喝多了,根本没听见张岳这句话。
“他们要去我的旅馆里面找人。”
这时,赵红兵等人都强忍住笑,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醉鬼要倒霉了。以张岳的性格,肯定要揍眼前这个出口伤人的家伙了。这个醉鬼怎么这么倒霉,“紫月亮”吃饭的人这么多,他得罪谁不好,非得罪最不能得罪的张岳。
“住在你们旅馆的人骗走了我兄弟的女朋友!”
“你说谁是小逼崽子?”张岳看样子火气又上来了。
“他们的事儿我不知道,也管不了。但只要住在我的旅馆,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你们这群小逼崽子,在这里吹什么牛?”这个男人出口就是脏话。
“你怎么就那么牛逼?”
“我喊的,怎么了?”张岳说。
“我去你家里打人你乐意啊?”
“刚才是谁在这边喊?”这个男人挺横。
“我当然也不乐意。但那潘大庆就是该打!凭什么勾引人家的对象?”
赵红兵他们所在单间的帘子被拉开了,走进来一个粗粗壮壮的男人,个子不高但很是彪悍,一嘴酒气,看样子有点喝多了。
“打,可以。走出我旅馆的门一步,你就可以打。有耐心,你就可以在这里等着。”
隔壁的人没说话,只听见椅子“叮当”响,看样子是从隔壁过来了。
“好,这件事算你有理,但你把我几个兄弟都打进医院了,怎么说?”
“我说呢!怎么了?”张岳喊了一句。
“他们违反了规矩,我就是要打,再来一次我还打。”
“紫月亮”的单间是三扇两米高的木板拦成的那种,不隔音。当张岳说还要打架的时候,就听见隔壁一个男人说:“谁说打架呢?”
“嗯……你小子挺牛逼啊。”刘海柱最讲理,听了小北京这番话觉得没什么不妥,确实人家说得有道理。
“说起打架我就上火,等二虎出院,我非再打他一顿不可!”一提打架,张岳就想起了他有生以来唯一吃的那次亏。
“呵呵,我牛逼习惯了!”小北京已经跃跃欲试想动手了,以为说完这句话刘海柱会动手。
“红兵他自以为是除暴安良呢!你有辙吗?”小北京说。
“你小子还算是条汉子!我走了,姓潘那小子什么时候从你们旅馆出来,你告诉我一声,我在十四中门口修自行车,我非废了他不可!”刘海柱居然转身走了。他肯定不是怕小北京,只是他的确讲道理,他觉得小北京说的话在理,而且人也不像是那些路边普通的小混子。
“红兵你成天和流氓打架斗殴就合法啦?”费四说。
“呵呵,您走好!”
“别介,那可是违法的,抓住要判刑的!”赵红兵说。
后来,小北京和刘海柱成了好朋友,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我看啊,咱们也别收文物了,干脆挖古墓算啦!”费四无论干什么,永远都是那么直接。
二十、赵爷爷的计策
“李叔说的那些实在是太有趣、太神秘了,咱们真得好好学学。”小纪说。
且说赵红兵和高欢私奔以后,高欢的父母气得几天不出家门。高欢的爸爸一向自命清高,没想到一向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却做出了这样的丑事,从那以后就变得更加孤僻。根据二狗爸爸的了解,当时高欢爸爸主编的《市志》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军事—剿匪”这一节。愤懑中的他浓墨重彩地把“镇东洋”描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强抢民女、打家劫舍的无恶不作的土匪头子,俨然就是坐山雕和胡司令的混合体,完全扭曲了“镇东洋”以前在一些老百姓心目中那杀富济贫、抗日救国的英雄形象。
“那人家张岳就没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人家怎么考上大学了?”孙大伟很是不屑。
他把他对赵红兵的怒火全倾泻在了笔下,倾泻在了此事的导火索——张岳的爷爷身上。他固执地认为:如果没有张岳,那么他们就不会知道女儿恋爱;如果他们不知道女儿恋爱,高欢的妈妈就不会去学校;如果不去学校,女儿就不会伤心地离家出走;如果女儿不离家出走,他这个清高了一辈子的读书人就不会面对整个社会投来的鄙夷、同情、不屑的目光。他恨死了张岳,然后恨乌及屋秧及“镇东洋”。他根本就不曾考虑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他本人。
“唉,我是被‘文化大革命’耽误了!”李武更加感慨。
二狗看来,高欢的爸爸还不是真的清高。真正有骨气、有气节的读书人,不会为了自己的私仇去刻意丑化那些形象本不应如此丑陋的人物。
慨地对李武说。
他没有资格瞧不起赵红兵,因为他只是个心胸狭隘的刀笔小吏而已。
而且还听说,当天李老先生在场的时候,最贫嘴的孙大伟居然一个多小时没说一句话。真是难以想象!在留下几本书让小纪等人学习,并撂下一句“不懂随时问我,记得看完把书还我”之后,李老先生飘然而去。李老先生走后,这哥儿几个才恢复了流氓本色,动筷夹菜大口喝酒。“你叔叔真有文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文化的侄子呢?”张岳很是感
总之,高欢的父母很生气。高欢的妈妈还有精神分裂的前兆,成天神神叨叨,逢人就说就当没这个女儿。
虽然拜师宴二狗没参与,但后来二狗还是见到了小纪他们的师傅,也就是李武的叔叔——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骨格清奇的神仙般的人物。据说那天在席间,大家都拘谨得很,只有学识相对渊博的小北京和张岳能偶尔插上几句话,因为李老先生的学问太高且健谈。此老天文地理、风水星象无所不通,所谈及的历史与墓藏、文物断代和风水玄学博大精深,无一人能够领会,一顿饭吃下来大家连皮毛都不懂。
赵爷爷年龄要比高欢的父母大几岁,而且阅历和思想都要比他们老道,虽然他也有点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但思想相对较为开明。他认为这是两个孩子被逼无奈之举,没必要过多地追究。
大年初六那天,小纪出钱在“紫月亮”摆了一桌拜师宴。紫月亮是市里最早的几家大型个体饭店,无论装修还是厨师的水平都非常高,就餐环境也非常好。
赵爷爷想出一个办法,他找来了赵红兵的三姐。
经过几天的考虑,费四和李四决定去收废品了,而且他俩还准备跟家里要点钱,买一辆二手130小货车。李武没事儿做,也非要和他俩一起去收废品。这样,废品三人组就这样成立了。
“红燕,最近红兵给你打电话了吗?”赵爷爷知道赵红燕跟赵红兵年龄最接近,在兄弟姐妹间他俩关系也最好。他猜赵红兵一定会往家里打电话,而且一定会打给他三姐。
“应该没问题吧。拜什么拜,请他吃顿饭认识认识就行了!又不是外人。”李武说。
“没打,唉,也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跑哪去了。”赵红兵的三姐挺惆怅。
“大年初六我拜师怎么样?李武,你叔叔有空吗?”小纪问。
“如果他打电话给你,你就告诉他,高欢的妈妈气得脑血栓了,现在病危,十分想见高欢。”赵爷爷老谋深算,他认为这是唯一可以让高欢回来的
“嗯,我考虑考虑吧。的确,现在也没别的事儿可干。”李四说。
办法。而且他认为,只要能回来,就有谈判的余地。
“其实我觉得小纪说得很好,反正费四和李四都会开车,你们俩就弄辆小破车去乡下收废品,肯定收入不错。你们再跟李武的叔叔学学鉴定文物,咱们市的文物可不少,收上一个大件你们就发了。你俩也没别的事儿干,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赵红兵考虑了一下说。
“这样不太好吧,如果高欢打电话给家里……”三姐一向不会撒谎。
“好呀,那我就拜师学艺了!”小纪说。
“高欢的父母那边我来跟他们谈。”赵爷爷永远都那么胸有成竹。
“认不好?这太简单了!我叔叔就是师范学院历史系的老师,咱们市出土文物,每次去鉴定的都有他。以后让他教你啊!”李武说。
“高欢这孩子也是的,十几年来成绩那么好,现在却连高考都不参加了。”
“收!但是认不太好,不大敢收。”小纪终于谦虚了一次。
“让他们回来,主要就是想让高欢参加高考,不考太可惜了。”
“小纪不是也收文物吗?”李四问。
“她要是考上大学,还会要咱家红兵吗?”三姐见过高欢,特别喜欢高欢,总担心她读了大学就不要赵红兵了。
“李武说得没错,去下面收废品应该能赚很多钱,说不定还能收上点文物什么的。”小北京说。
“高欢要不要红兵这个先不考虑,总之,红兵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前途。你现在就去告诉红兵的那些朋友,让他们统一口径。”
“还别说,我倒是觉得小纪那里真不错。现在小纪坐等着收废品,已经赚很多钱了。咱们以后再去收,就开车去各个县和乡镇收废品,应该赚得更多。”李武说。
接到赵爷爷的命令后,赵红兵的三姐就对赵红兵布下了天罗地网。她准备找赵红兵可能联系的朋友挨个谈。由于当时雷阵雨刚停,二狗也要看彩虹,便和赵红兵的三姐一起去了。找到小北京的时候,刘海柱刚刚离开,小北京正拎着个鸟笼子逗鸟,鸟笼子里装的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小麻雀。
“妈的,那天审我的是个实习生、小警察,我和他提了很多领导他都不认识,还把我一顿胖揍。再说,我挨揍他妈的还不是因为你?那么冷的天,大半夜地跑六中挂‘马子’。”
“三姐,您来啦!哎……看茶!”小北京一见到三姐就两眼冒绿光。
“小纪,那次咱俩在六中惹完事,从公安局出来你怎么鼻青脸肿的,是不是那天晚上你和你那些公安朋友闹着玩儿碰的?”赵红兵挖苦小纪。
“呵呵,我来是告诉你件事儿。如果红兵打电话来,告诉他高欢的妈妈得脑血栓了,让他们马上回来。”赵红兵的三姐看见了小北京眼睛里发出的绿光,她赶紧左顾右盼远离小北京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兄弟我在派出所、公安局有人!以后你们谁犯了事儿进去,就跟他们提我,说是小纪的兄弟,肯定没人为难你。”小纪牛着呢。
“真栓了?”
“嗯,哪个警察要是不认识你,那他也当不了警察了。这么大个销赃窝点,谁不得每天来关照关照。”李四挖苦小纪说。
“没栓,不这么说他俩能回来吗?”
“知道警察为什么找我吗?这叫军警一家。你去西宫、红旗、南山这几个派出所问问,哪个警察不认识我小纪?我经常和他们聊我在老山打仗的事,他们都特别崇拜我。我和他们都是哥们儿、朋友。”小纪说。
“嗯,社会属性,自然属性,孰轻?孰重?”小北京看问题的角度和正常人不一样。
“和你一起当破烂王,成天被公安局调查这个线索那个赃物什么的?别扯淡了。”费四说。
“什么意思?”赵红兵的三姐虽然是中国医科大学的毕业生,但显然没小北京脑筋转得快。
“要不你俩跟我一起收废品吧!”小纪倒是挺想帮他俩的。
“三姐你是读书人,我一说你就能懂。自然属性是指他俩的食欲、性欲和自我保护等,而社会属性是说在这个社会中他俩所要面对的亲情、友情等组成的社会因素。”小北京说话从不拖泥带水,而且语速极快。
“大伟,你是大学漏子,你最有文化行了吧!别打岔,我们正愁呢。”李四说。在上世纪80年代,“大学漏子”绝对是褒义词。
“不明白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赵红兵的三姐一旦有什么不懂,就瞪起她那特大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家。也就是小北京一向沉着且自信,换了其他人,被她这双大眼一瞪,或许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把‘丐’认成了‘亏’那是我小时候读书太用功了,我近视!‘丐’这个字连你张岳都认识,我能不认识吗?”虽然孙大伟最没文化,但他最怕别人说他没文化。
“我是说这要看他俩的性欲能不能战胜亲情。”小北京说。
“别恶心我了,你还文化人?书名上的字你能认全吗?上次你和我说你在看《射雕英雄传》,‘九指神丐’你都能读成‘九指神亏’,你还租书?别给我们丢人了。对了,你还认识‘雕’字,真他妈的不容易。”张岳最瞧不起孙大伟的一点,就是孙大伟实在太没文化。
“你怎么说得那么难听,你就不会说是爱情战胜亲情?高欢知道她妈妈生病,一定会回来的。”赵红兵的三姐虽然结婚了,但是听到小北京嘴里直接说出“性欲”二字,还是脸红了。
“我妈不是在图书馆工作吗?她的意思是让我在他们单位楼下开个专租武侠言情的租书室,就是十中、师院、艺校门口的那种,租一本书每天两毛钱,押金10块。这样也好,我孙大伟也能算是个文化人了。”孙大伟得意地说。
“未必,我认为人首先是自然的,然后才是社会的。爱情是上天赋予个人的权利,别人无法更无权剥夺。三姐,要是换了你,你怎么办?你认为爱情重要还是亲情重要?”小北京说。
“那总不能靠父母养我们一辈子吧!”李四说。
“嗯……都重要。”赵红兵的三姐沉思着点了点头。
“费四你愁什么!我和大伟从初中毕业就没工作,现在不也活着吗?”李武说。
“我就知道你对爱情比较看重,性欲比较强……”小北京一脸坏笑。
“唉,红兵你有旅馆,现在我和李四工作也没了,我们将来可怎么办啊!”费四说。
“滚!”赵红兵的三姐羞红了脸,抬手重重地打了小北京后脑勺一下,转身出了旅馆。“你别忘了,红兵打电话的时候你一定要这样说!”赵红兵的三姐走出十几步,回头又对小北京嘱咐了一句。“知道了……”小北京摸着刚被赵红兵三姐打过的后脑,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无奈地说。小北京总是这样,总希望赵红兵的三姐能过来和他说几句话,但是,不超过10句,他肯定就会把人家气走。赵红兵的三姐找到孙大伟的时候,孙大伟正在和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学生谈租书的价钱。“孙哥,你就不能便宜点?人家租书按天算,你怎么租书按小时算?”学生说。“兄弟,实在不行啊,你借的这几本书要借的人实在太多,天天在这排队呢。”孙大伟说。
“嗯,那就先开半年旅馆再说吧。”小北京说。
“那你按小时算也太离谱了吧?”借书的学生挺不满意。
“嗯,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咱们先看看旅馆的经营情况再说吧。我承包旅馆已经跟我爸、我哥、我几个姐姐要了不少钱,实在不好意思再向他们化缘了。等咱们赚了点钱,有点资本了再说。”赵红兵对小北京提出的建议一向很重视。
“兄弟,这样,你借一天,一块钱一天,算大伟哥给你的优惠,怎么样?”孙大伟假装挺豪爽。
“红兵,我看我们旅馆的一楼不如分出一大半开个饭店。火车站前的饭店没几家,饭菜质量也不好。开旅馆赚的钱都是有数的钱,开个饭店能赚得多点。”小北京说。
原来,孙大伟不但租一些武侠言情小说,他还弄了十几本黄色小说。当时没有网络、没有光碟、没有录像带,学生只能看一些黄色小说解闷,他这十几本黄色小说总被抢着借。这时孙大伟显示出了他非同一般的经济头脑,他针对不同产品,采用了不同的营销手段和定价策略,普通的书两毛钱一天,而这几本黄色小说五毛钱四个小时,不但提高收入,而且加快其流通的速度。
大年初一,这哥儿几个又聚在了一起。和去年的疯玩不同,今年他们更多的是探讨将来如何发展。
“大伟,你借什么书呢?那么贵!”几个学生走了以后,赵红兵三姐问。
开心的有赵红兵,但也有犯愁的,那就是李四和费四这“跑路双雄”。李四回家后,他爸爸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李四从来都是等家里人吃完饭自己再去厨房找剩饭吃,也不大好意思出门。毕竟,在那个年代,丢了公职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和李四相比,费四更惨。费四在家排行第四,父亲已经去世了,三个哥哥都是国家干部。他刚到家就被这三个哥哥狠狠揍了一顿,揍得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要不是赵红兵和小纪上门说情,他非被逐出家门不可。
“几本小说,现在这帮孩子,不学好,就爱看这个。”孙大伟还假装挺正经。
“好小子!哈哈。”
“嗯?什么书这么好看?嗯?《春梦》?”赵红兵的三姐拿起了其中的一本。二狗清楚地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因为二狗还问过她什么是春梦,她告诉二狗是春天的梦。
“赵伯伯,我就直接跟我爸妈说,不当上万元户我就不回北京!成吗?”
“咳,三姐,要是喜欢的话你就拿去看。”孙大伟看三姐把这本书翻个没完,说了一句。
“跟你的父母说,不要瞧不起商人,现在国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跟他们讲国家的政策,他们就会同意。”
“嗯……那我就拿回家看看,后天你路过我们医院的时候去我办公室拿吧。”赵红兵的三姐说。二狗从小就知道,美女也爱看黄色小说。
“嗯,我得跟我爸妈打个招呼,只要他们同意,我肯定没问题!”
“三姐,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红兵做事比你稳,但你比红兵有想法。你俩又是生死之交的战友,如果一起做生意,肯定能配合默契。你就不用出钱了,你出人就可以了。现在不都讲入股吗?具体分你多少股,你和红兵小哥俩商量,我不管。”
“如果红兵给你家打电话,你骗他说高欢的妈妈病危了,让他们赶紧回来!”
“这不大好吧,承包旅馆都是红兵张罗的钱,我又没出钱。”
“三姐,这不合适吧!我没骗过红兵,如果他知道我撒谎骗他,他回来非宰了我不可!”
“红兵一个人忙不过来,总得有个人帮忙,白天一班晚上一班。如果你回北京暂时没什么更好的出路,还不如留在我们这里和红兵一起做生意。”赵爷爷对小北京说。
“红兵要宰你的时候你就告诉他是我说的,让这小兔崽子来找我吧!”
小北京也真没客气,留在了赵红兵家过春节。赵爷爷十分欣赏小北京,说他爱读书、爱动脑、有思想、热爱祖国,而且特懂礼貌。赵爷爷这样一个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老头,居然经常拉着小北京聊天,别人都感觉不可思议。每天来赵红兵家找赵红兵玩的年轻人那么多,赵爷爷只喜欢小北京一个。
“这……好吧!”
前一年,刚刚复员的赵红兵带着断指带来的自卑和烦闷,度过了一个极其郁闷的春节。翌年春节,赵红兵却格外的开心,因为他有了高欢。虽然高欢还在读书,这只能是地下情,但两人爱得火热且甜蜜,都沉浸在初恋的幸福中。而且春节过后,赵红兵就要开展自己的事业了,要当老板了,真是意气风发。
赵红兵的三姐随后去废品回收站找小纪,小纪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又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挺郁闷,准备回单位拿点东西然后回家,她的单位也就是医学院附属医院。刚回到医院,赵红兵的三姐就看到了小纪,不过,她看到小纪的时候小纪已经不能说话了,正在往手术室里送。
十三、未来的世界是我们的
小纪,再次被捅了。这次倒霉的又是他,但这次捅他的人可没像二虎那样手下留情。
从1987年春节到1987年6月,赵红兵兄弟几个基本上没和其他人发生太大的冲突。最主要的原因是,春节前的四五个月里他们打的硬仗太多,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普通小混混基本上没人敢招惹他们。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春节以后都安心做自己的生意,生意刚刚起步,都比较投入,也没太多的时间聚在一起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