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说:“操,你倒是说话啊,你觉得我去你那儿能干吗?”
黄老破鞋上下打量着王宇不说话,把王宇看得直发毛。
黄老破鞋继续打量,似乎以前从来不认识王宇一样。
王宇插了句话:“老黄,你觉得我能干啥?”
王宇说:“你再看我,我抠你眼睛了。你快说我能干啥啊!”
听到黄老破鞋这番话,号子里的人开始鼓掌了。
黄老破鞋的唇缝里,蹦出了两个字:“鸭子。”
“他不会,只要在我这儿干,他肯定能战胜自己,战胜心魔!”黄老破鞋说话掷地有声。
号子里笑炸锅了。
“我操,他去?还不把小姐全强奸了!”号子里的人都不懂黄老破鞋的用意。
王宇笑骂:“我操你大爷。”
“你?”黄老破鞋沉吟了一下:“你,嗯,你去管小姐!”
黄老破鞋正色说:“真的,我早就想在洗浴中心里上这个项目了,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你,合适!嗯,你就是岁数有点大。”
此时,黄老破鞋发现强奸案主犯小李在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说:“黄哥,你看我能干啥啊?”
王宇说:“估计第一个来嫖我的就是你老婆毛琴。”
“能!”黄老破鞋的回答坚定而果决。
黄老破鞋淡淡地笑了笑:“没事,我对这样的事看得很开,这都不算事。对了,以前我听说你在广东跑路时当过鸭子,有人在广州的白天鹅饭店见过你和一个香港老娘们儿在一起,真的假的?”
“那你觉得我能干好吗?”
“我操你!”王宇甩过了一个烟头。
“我不是要你看衣帽柜,我是让你管保安。你的性子暴,但是我相信你在我手下干,肯定不会犯事儿。人嘛,就要量才适用。”
黄老破鞋嘿嘿一笑,躲了过去。
“黄哥,那太谢谢了,你让我去看衣柜,我肯定看好!我从小到大就没偷过东西!”
总之,只要有黄老破鞋在,号子里永远也不缺话题,不缺笑声。
然后,黄老破鞋再拍拍犯了重伤害罪的小张的肩膀:“小张,你也出去跟我干吧。”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混子进来,三句话就把黄老破鞋聊没电了。
盗窃犯小刘听完做感激涕零状。
这小混子一进来就说:“呦,这不是黄哥吗?你的洗浴中心被砸了,你怎么还进来了?”
“我不让你打架,我让你看衣柜,锻炼你的意志力!别看你是犯了盗窃罪进来的,但我可相信你,我就是让你看洗浴中心的衣柜!”
号子里的人都知道黄老破鞋是因为扫黄被抓,却不知黄老破鞋的洗浴中心被人砸了。
“哎呀黄哥,三生有幸啊,我打架绝不!”
黄老破鞋支支吾吾,说:“我也犯了点小事儿。”
黄老破鞋对盗窃犯小刘说:“小刘,以后你出去跟我干。”
小混子又说:“我知道你的两家洗浴中心被冲了,可你咋还进来了呢?”
而且,黄老破鞋的谈吐也越来越有大哥样。
黄老破鞋惊了:“啥?我的两家洗浴中心都被冲了?”
黄老破鞋在这穷人云集的号子里简直是超级大富豪,几十块钱点个菜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只要是谁把他恭维好了,肯定能吃上好的。黄老破鞋每天都在听好话,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现在就算是放黄老破鞋出去,他也未必愿意出去了。
“可不嘛,现在全关门了。”
自从黄老破鞋进来以后,基本取代了王宇在号里的位置,成了睡在三铺的头铺。并不是他比王宇有个人魅力,而是王宇实在没心情在这号子里立棍,有黄老破鞋去管理这些嫌犯,王宇省心了好多。
听完这一席话,黄老破鞋心拔凉拔凉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家洗浴中心被公安冲了。不但黄老破鞋的心拔凉拔凉的,就连号子里的兄弟们的心都是拔凉拔凉的,都心想:本来以为在看守所里把出去以后的工作问题都给解决了呢,哪知道原来你黄老破鞋的洗浴中心已经完蛋了啊!
赵红兵的号虽然进了一个新人,但还是冷清,可黄老破鞋和王宇所在的号,是一天比一天热闹,主要原因,还是黄老破鞋进来了。
别人没人敢说话,只有王宇说:“黄哥,那我这鸭子这事……”
四、“喷子”郑大牙
黄老破鞋强作欢颜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这都不算事。”
赵红兵只能做这些了,想去安慰安慰他,从哪安慰呢?如此拧巴的人生。
“这还不算事啊?”王宇说。
赵红兵扔给了小郭一根烟:“抽着吧,刚进来压压惊,都睡在这儿,就是兄弟,抽烟时小心点,别让管教看见。”
“这真都不算事,要是连关我十家,或许算事吧。”
赵红兵当然看得出来,小郭这小子确实不是个恶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好人。但若说要去同情他,赵红兵还真同情不起来。
黄老破鞋这句话还真没有吹牛逼,尽管他的两个场子被砸了,可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现金特别充足,只要允许,他还真能开十家。不过从这天起,黄老破鞋说话不再像以前腰杆那么直了,也不再轻易给人安排工作了。黄老破鞋多少有些消沉,号子里的欢声笑语也少了很多。
在小郭说话的时候,赵红兵一直静静地听着,但是一语不发。赵红兵看着老实巴交却又一身肌肉疙瘩的小郭,越看越觉得拧巴:这个人的存在简直就是个悲哀。他的父母是粗暴执法的受害者,而他的理想却又是成为一个粗暴执法的执法者去面对那些像他父母一样的人。当他成为了一名执法者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了粗暴执法的空间,而在一次不怎么粗暴执法的过程中又成为了牺牲品。这拧巴又悲剧的人生,找谁说理去?
几天后,一个人的到来,让号子里的欢声笑语又少了很多。
二东子也笑了,指着刀哥说:“跟这样的玩意儿打交道,还真不如养条藏獒。”
这个人是老曾,刚刚养好伤的老曾。
“你别说还真是,我现在越来越不愿意跟人打交道。”张国庆笑了。
有的人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会带来笑声带来快乐,比如沈公子,比如黄老破鞋,他们都是正能量,这样的人身边不会缺少朋友,总会成功。可有的人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总会给大家带来不快和烦闷,这样的人都是负能量,他们不但自己成功很难,而且谁跟他们在一起谁倒霉。
二东子说:“养狗容易,伺候好几条狗就行了,省心。”
老曾就是负能量,自从他进来之后,每天眼睛耷拉着往那一盘,也不爱说话。看着他那消瘦的腮帮子和青胡茬子再加上他那即将到来的死刑,大家都觉得有点瘆人。
张国庆叹了口气,说:“以前我刚从北京打工回来时也摆过小摊,也被城管抄过,当时我也想拿刀捅了城管,可今天听完这孩子一说,我又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唉,都不容易,都不容易,谁容易啊?”
由于王宇和赵红兵所在的号子离得太远,王宇开始时并不知道老曾和赵红兵发生的冲突,他觉得老曾这人最终命运可能和自己有点相似,有点同命相怜的意思,俩人走得还算很近。后来,王宇知道了老曾和赵红兵的冲突,本来按理说王宇该收拾他一顿,王宇也的确想过,可王宇觉得这个人也是个可怜人,而且已经受到了该受的惩罚。等着他的,就是死刑,这人已经到这份上了,王宇有点下不去手。
二东子说:“怎么什么地方都少不了你?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除了上厕所不许说话!说话要喊报告!肉皮子又发紧了吧?”
王宇下不去手,可黄老破鞋却下得去手。
刀哥说:“他这样的人就该倒霉,谁让他们总去欺负人。”
黄老破鞋说:“你怎么谁都敢动呢?你胆子也忒大了吧?红兵那是我多年的兄弟!今天算你倒霉,落在我手里!兄弟们,给我打!”
二东子对小郭说:“上铺吧。”
小刘、小张、小李等人一拥而上,把老曾按在铺上开始毒打。
本来二东子听说小郭是城管以后对小郭没什么好印象,可听完小郭说完自己的这些事以后,二东子又觉得小郭挺可怜。
王宇说:“行了吧,差不多就行了。”
小郭最后说:“要是知道自己得进来,还不如当时就挨一刀呢。挨一刀说不定还能立个功,升个队长什么的。估计这次进来就算放出去,工作也丢了。这工作,是我爸妈一斤一斤猪肉卖了十来年买来的。”
黄老破鞋说:“他敢跟红兵犯冲!你不动他我动他!甭拦我!”
小郭自己也说,虽然自己的确会那么两下子,但是完全没有夺刀再连伤三人的本事。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肾上腺素怎么一下就分泌过剩变身为超人,半分钟内完成这一切,自己却毫发无损。
说完,黄老破鞋亲自上了,打得比谁都欢实。后来,还是王宇上去把他们都拉开了。老曾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嘴角又渗出了血丝,看样子是受了内伤,蜷在铺上一动不动。
可这卖刀的的确没能听懂汉语,看到小郭突然挥手以为小郭是要抢刀,直接一刀就朝小郭扎了过来。这要是换了别的城管可能就真被扎了,可小郭毕竟身上有功夫,轻巧地一躲后擒住他的手臂,奋力一掰就夺过了刀。此时,卖刀的两个同伴拿着刀一哄冲上,小郭一着急把他们三个全给捅了。
黄老破鞋看样子有些恼:“你拉我干什么?红兵是你大哥,也是我兄弟!”
正在小郭踌躇的时候,有一个居然主动走上前来,拿着刀在小郭面前比画,一副要扎了小郭的架势。小郭心头无明业火燃起,指着他大喝一声:把刀放下!
“他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跟他较什么劲啊?再说,打也打了,差不多行了。”王宇说。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看到这阵势,还是保命要紧吧!几乎所有的城管都往后退,就把小郭一个人晾在前面。小郭在前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其实小郭在当武警时学过一些功夫,而且功夫还相当不错,这几个拿刀的,未必能怎么着他,可他总不能冒险去跟这些拿刀的对抗吧?
黄老破鞋看样子兀自怒气未平:“行行行,我给你面子。但他别跟我犯冲,别的胆子我没有,整死他的胆子我有!”
要是换在以前,小郭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是局长说马上就来视察,这还得了!小郭看怎么说都说不通,急了,居然冲上去开始收摊了!这些少数民族是好惹的吗?看到有人抢刀,马上就有人拔出刀来对抗。
王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打老曾还帮忙拉架。后来几天王宇自己明白了:老曾的眼神太像李四了。王宇不但帮老曾拉架,而且还特许老曾躺在铺上休息。第二天,王宇给老曾定了饭。
小郭等人就是管火车站那片的,他们奉命后赶紧赶到火车站整顿。一个小时的时间,小郭等人连劝带吓唬,基本撵走了所有的小贩。只有一群卖刀的少数民族,似乎听不懂汉语,怎么说都不走。
过了几天,老曾主动找到了王宇。
小郭说他在之前从来都没动过手,可就动手这一次,就被扔进看守所来了。这次,又是上级领导视察。城管局局长得到命令,火车站的站前那片管理实在混乱,必须要下大力度整顿。
老曾说:“谢谢你帮我,我是烂命一条了,真没指望着还有人能帮我。”
本来是个挺可悲的群体吧,可是他们还的确挺可恨。用小郭的话说就是:没法不可恨,要是没城管,小贩们非都挤到天安门卖东西去,而这些小贩,又是生活的最底层,弱势群体,谁欺负弱势群体谁就没道理。可城管也是弱势群体啊!有时候上面领导来了,他们要赶紧去整治,整治不好就要挨骂。可想整治好了又谈何容易!有些小贩是能劝走的,可有些劝都劝不走,只能动手。只要一动手,就等着挨老百姓骂吧!
“啥帮不帮的,咱们俩命差不多。”王宇说。
所以小郭经常被他媳妇挠成个貂样去上班,单位的同事也大多同病相怜,每天大家都在长吁短叹。
老曾沉默了半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是好人,你不会死。”
“你才像个貂呢!我把你打成个貂样。”媳妇动手挠了。
王宇惨淡地笑笑:“谢谢你,现在我看开了。”
“我看你长得就像个貂。”小郭忍不住骂。
老曾说:“好人是要长命百岁的。”
“人家都穿!我凭啥不穿?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有貂,就我没有。”
老曾说完走了。
小郭就跟她说:“你非穿貂干啥?”
王宇曾经也是个暴力分子,可他一直唯李四马首是瞻。自从李四在前两年性格开始变化,王宇的性格也跟着变了许多,不再那么睚眦必报,甚至还有点以德报怨的意思。老曾自从得知了王宇和赵红兵的关系以后,就以为自己肯定是完蛋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王宇不但没打他,而且居然还照顾他。老曾这辈子,遇上的全是有仇必报的人,真没遇到过王宇这样的人。
小郭继续说。他说他面对的都是些卖矿泉水、茶叶蛋、烤地瓜的,就这些人,能有什么油水?城管的工资不高,危险系数可不低。小郭在三年前结婚了,对象是个无比败家的娘们儿。每天逼着小郭给她买貂。东北人流行穿貂,所谓貂就是貂皮大衣。可一个貂好几万,小郭那点微薄的工资加上少得可怜的灰色收入,哪儿来的钱给她买貂?
此后,黄老破鞋有事没事地还要找老曾麻烦,每次王宇都是好言相劝。黄老破鞋气得指着王宇鼻子骂:“你他妈的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呢?”
小郭说:“我父母就是小摊贩,我看那些小贩都跟我父母差不多,我怎么忍心去掀他们摊子?就是有时候有些小贩实在太不遵守规定,怎么劝都不走的时候,我才没收他们的东西。”
王宇笑笑:“现在发现了,那咱们俩绝交吧!”
小郭说到这的时候,二东子表示不信:“城管要是你说得这么好,哪还有那么多暴力执法的事情发生?”
话聊到这儿,黄老破鞋就不接招了。黄老破鞋揍老曾,首先是想出去以后跟赵红兵邀功,其次是想在号子里立威。至于他所自称的是出于对赵红兵的感情和义愤,应该是没有。要是因为这事跟王宇绝交,那肯定是不至于。
总而言之,虽然小郭梦想达成,但终日如履薄冰。小郭说他从不暴力执法,只是偶尔收点小贩的百八十块钱的小恩小惠。如果遇到那些暴力抗法的,小郭也会好言相劝。
老曾被放到王宇号子里了,那腾越呢?
可当他成为城管以后却发现,这个职业并非是他想象般光鲜。首先,城管这个职业已成为了社会各界口诛笔伐的对象;其次,现在粗暴执法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已没了当年他所目睹的风姿;再次,现在的小商小贩已不像当年他父母那般好欺负,暴力抗法的越来越多。
赵红兵憋了太久,出手实在太重,此时的腾越,才刚刚恢复说话的能力。而所长对腾越的询问也开始了。如果说开始时所长认为是赵红兵挑起事端的话,那么现在,所长也开始相信赵红兵的话了。所长也知道,腾越和赵红兵身上有着一个相同的特质:硬的肯定不吃,软的或许吃。
这个想法是小郭最大的前进动力。他高中毕业后差几分没考上大学,按说复习一年怎么也能考上。可小郭没复习,直接入伍当上了武警。因为他对城管这个职业特别关注,知道城管队伍中很多人都是退伍兵,所以他才要当兵。在参军期间,小郭表现十分出色,退伍后家里又花了几万块钱,他终于成就了梦想,成为了一个城管,其待遇参照全市公务员执行。
在病床前,所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多大的仇啊,你弄死他。”
看着那些膘肥体壮的市场管理员,小郭幼小的心灵中萌生了一个想法:长大后,我要成了你!
“就看不惯他这种为富不仁的,瞎牛逼什么啊!”腾越说话有气无力,可言语间还是霸气十足。
虽然家里就是卖肉的,可小郭一个礼拜也吃不上一顿猪肉。而市场管理员则不同,虽然不是卖肉的,但是每天都吃得上猪肉,而且吃的还是猪肘子!不用问,这些猪肉,全是小郭的父母等商户孝敬的。
“那你现在被打成这样,觉得值么?”
而小郭的理想源自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就是当年在大市场里卖肉的小贩,虽然就是个卖肉的,可是只要手臂上戴个胳膊箍的,就能管他们。防疫、工商、税务……不过他们最怕的,还是戴红胳膊箍的市场管理员。其他人的执法还算文明,只有市场管理员无比粗鲁,说把摊子掀了就掀了,根本不跟你讲理。
“啥值不值的,栽了就是栽了。”腾越说得坦坦荡荡。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成功了。所谓市场管理员大概就是城管的前身,在小郭小时候,主要负责维护市里几个大市场的秩序。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开始有了城管这个职业,慢慢取代了部分市场管理员的职责。
想从腾越这找到线索,基本上,很难。
有歌为证:城管的汉子你威武雄壮,掀小贩的摊子像疾风一样。
所长在找线索,沈公子也没停下。他现在想找到的,就是在去赵红兵号子之前,腾越究竟是和谁接触最多。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沈公子圈定了一个人:郑大牙。
事实证明当时所有同学儿时的梦想都没实现,想当科学家的那个后来成了小贩,想当博士的后来连高中都没考上,想当八路军的后来成了公务员。只有他,持之以恒地追求自己的理想,终成大器,成为了一个人民的城管。
据说腾越在以前的号子里,每天和这个郑大牙在一起,俩人睡觉时挨在一块,总是在商量什么,而且明显还特别怕别人听见。更巧的是,腾越被转号没几天,郑大牙也被保出去了。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问别的同学长大后想当什么时,有同学说想当科学家,有同学说想当博士,有同学说想当八路军。只有这位小郭同学语出惊人:我想当市场管理员。老师和同学全傻眼了。这理想,忒实际了。
沈公子不但早就听闻过郑大牙,而且以前见过郑大牙这个人,虽然不熟但是印象绝对深刻。顾名思义,郑大牙的那一口牙如犬牙差互,尤其是两颗大门牙特别的长,像是两把大铲子一样突出在外,特点实在鲜明,让人过目不忘。而且,此人说话时总是唾沫横飞,他一说话,旁边两米之内的人都会遭到他唾沫的袭击,所以平时一起吃饭时,从来没人敢坐在他旁边。绝对的喷子,小喷壶一个。
他说他姓郭,虽然今年才29岁,可是已经有了长达7年的城管生涯。而他当城管的真正原因居然是:他崇拜城管!他无比羡慕城管这个看似并不怎么崇高的职业。
有些人爱说话,可每天说的都是废话,叫叫嚷嚷半天,别人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有些人爱说话,每句话都极具煽动性,能把人说得热血沸腾,欲罢不能。比如希特勒就有这样的本事,别看长得不起眼,可只要给他机会一演讲,整个世界都变得天翻地覆。
这城管虽然是城管,可是文化水平却还不低,条理清楚,逻辑清晰。
这种本事和年龄关系不大,和学历关系不大,和阅历关系不大,完全是天生的。郑大牙就具有这种煽动力。这煽动力远比所谓的“忽悠”高上好几个境界。
“听见了。”这城管的确是怕了。
郑大牙现在四十多岁,早在十几年前就下岗了。别人下岗通常会经历一段惨痛的生活,可这郑大牙则不然,以前上班时他被工作束缚着,只能在厂子里胡喷一通,可国营的工厂里哪能容得下这样的喷子?所以他虽身怀经天纬地之才却无处施展,反而屡屡被领导批评。下岗之后,郑大牙发现了外面的世界才是他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从此之后,他就开始了靠嘴活着的传奇生涯。
二东子认真地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你说说吧,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听听。说得好,我就饶你一次。说得不好,知道后果吗?还有,不许胡编乱造!听见了吗?”
比如说在我市西边有个饭店,这饭店开始营业时是全市最豪华的饭店,迄今为止也是最豪华的饭店之一。可邪门的是,七年中换了八个老板,谁干谁黄,不但赔钱还总吃官司,七年中在这打架斗殴死的人起码有三个。这样的饭店,谁还敢经营?位置太差,店面格局也太差,风水更差。到了现在,很多人觉得去那吃饭都会沾染上一身的晦气。
“不是,真不是。”这城管看样子有些怕二东子,说得挺真诚。
第八个老板想把饭店兑出去,可是谁敢接手呢?此时,郑大牙就该出场喷了,他从第八个老板那先是得到了一个承诺:只要把饭店带着租约以60万的价格转兑出去就行,就算是下家愿意出80万,那这20万多得的部分也全部归郑大牙,有本事卖90万,那也全归郑大牙!其实老板自己心里也没底,对郑大牙也没抱什么期望,就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心态去跟郑大牙谈的这事儿。老板真正的心理底线也就是40万,能兑出去就心满意足了。
“你再说说你没欺负过人!要是不欺负人,还要你们城管干啥?你是因为啥进来的?是不是粗暴执法?”二东子的手指头都快指到他脸上了。
郑大牙不管老板的心理底线是多少,他自己有个心理底线:100万!
“我没欺负过人。”
虽然郑大牙能喷,可他社会地位并不高,全市所谓的有钱人他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可不认识不要紧,可以去饭局上现认识。郑大牙从此就奔波于各个酒局之间。终于,郑大牙遇见一个猎物。这猎物当然也不是白痴,他叫王平,开始时是全市最早一批炒股的,后来做了钢材生意,做得不算太大,但是手里至少有那么两三千万。
“哎呀我操,我最恨城管了,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人,成天就知道欺负弱者!我操,说什么也得让你服服水土!”二东子义愤填膺。
东北的酒局很有特点,经常是酒酣耳热之后,每两个爷们儿凑成一对然后握着手倾诉衷肠。一桌十个人,肯定得凑成五对。这次王平挺不幸,握住的是郑大牙的手……
“……城管。”这人吞吞吐吐。
郑大牙表情真挚而热烈地握住王平的手说:“王总,真是久仰了,今天能跟你一起吃饭,是我的荣幸。”
“那你是干什么的?”
“哪里哪里,我就是做点小生意。”
“不是。”
“呦,你要是做小生意,那我们不就成了要饭的了?”
“哎呀,执法者!你可别吓唬我了,我还真就不怕你吓唬。你是警察啊?”
一番客套之后,王平被郑大牙捧上了天。而且在酒精的作用下,王平也觉得郑大牙那不怎么英俊而且有缺陷的脸似乎并没那么可憎。此时,郑大牙也觉得时机到了,准备下碴子了。
“我?我也算是执法者,有编制的,我进来纯属误会,过几天就得出去,你甭跟我来那套。在外面,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王总,你以后就准备做钢材生意了?”
“呵,孙子,还挺横,你,干什么进来的?”
“别的我也不会干啊!干这个比较顺手,这两年行情也还不错。”
“没进来过,怎么了?”这人说话还挺霸道。
郑大牙沉思了一下,略带担忧地说:“最近两年是赚到钱了,可将来……”
“你怎么就这么不懂规矩,以前进来过吗?”好不容易来了新人了,二东子怎么也得逗逗。
“将来怎么了?”
那人的确吓了一跳:“干吗?”
“你看看现在的国际形势,主要用钢材的国家就是中国,供应钢材的国家主要就是巴西和澳大利亚,近段时间钢材商都在囤积钢材,这价格才涨上去。我也研究过,就澳大利亚那铁矿石储存量,供应咱们这一个中国几百年都没问题,更何况还有巴西!现在中国的这钢材价格猛涨,人家肯定增加产量。你这么大一个老板肯定明白:供需关系决定价格。人家加大了供应,然后咱们这需求就这么多,我看……嗯,悬!”
二东子暴吼一声:“站住!”
王平一听,这人似乎还真懂行情懂经济啊!自己虽然有点钱,可终归是个土老板,这人的话值得借鉴!
赵红兵、二东子等六个人看着新来的这个年轻人,眼睛里都冒着绿光,看着他一直走到一块空铺附近,二东子才想起来还没跟他问话呢。
王平赶紧问:“那你的意思是,钢材价格要跌?”
不知道是赵红兵求管教加人起了作用,还是的确别的号实在安排不下了,不几天,赵红兵所在的号子里还真就进来了一个新人。
“也不能这么说,我只能大概判断个市场规律,哪有知道啥时候涨价掉价的本事啊。我的意思是,有时候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对了,十六大的报告你研究过吗?”
“姓申的!”二东子又开始破口大骂了。
“十六大……现在开到十几大了?”
赵红兵哈哈大笑:“我看你得陪我待个一年半载的。”
郑大牙叹息了一声,连连摇头:“你得关心国家政策啊!”
“你换就换!我支持你换!但是先把我放出去!我操!我操操操!我要出去!”二东子太悲愤了。
王平觉得挺不好意思:“嗨,我一个做小买卖的,关心那些国家大事干吗?”
“我不是说了换吗?”
“小买卖?你这买卖还小!我跟你说,跟着国家政策走,肯定没错!”
“住腻了就说!就换!”二东子恼了。
“十六大报告说要控制钢材价格?”王平再没文化,也觉得完全不可能。
“也不是……”
“靠,报告怎么能提这些事儿!我的意思是,国家现在大力发展第三产业!”郑大牙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是有点吗?我看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住了吧!”由于号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二东子和赵红兵俩人的对话越来越没有顾忌。
“啥是第三产业?”
“有点吧!”赵红兵说。
“最典型的就是餐饮业!王总,想过干餐饮吗?”
二东子说:“老赵,你跟我在一起住腻了?”
“想过啊!可咱们不懂啊!“
“得了吧你,跟我说没用,我又不是所长,我没那权力,所长说了你这号子里尽量不要加人,要加的话得他同意。你快在这老实眯着吧!”管教说完走了。
郑大牙竖起了大拇指:“不错,现在做餐饮是个最好的时机,在大城市里做餐饮最赚钱了,很快咱们这经济发展上去了,咱们这餐饮业也要迎来大发展。你不懂餐饮不要紧,你只要雇懂餐饮的人就行了。”
“我要求住人多的。”
“嗯……”王平被说动了,若有所思。
“呵,你还想要新犯人,怎么?你又要打要杀啊?这才太平几天啊!自从你这号一清净,整个看守所都清净了。我们可想过几天省心的日子。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别的号子都二十多人,这天越来越热,全都挤出热痱子了。咱们新修那个看守所知道不?新的里面有高级房,想住不?那高级房无非也就你们现在这号子这样,就几个人。”
“干餐饮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现金流!你们做钢材的需要压的钱太多,进钢材需要钱,囤钢材还需要钱,客户还要压你们的钱。干餐饮就不一样了,每天就哗哗地等着收现金吧!天天都是现钱,都是真金白银!”
“想抽,到时候跟你领导要去。你能不能给我们号里放进几个新犯人来?无聊啊!”赵红兵说。
郑大牙的激情澎湃完全感染了王平。郑大牙也的确不是完全白给,他每天都看看报纸,大事小情的都懂一些。和王平比起来,他算是有文化的。或许郑大牙也没认真读过十六大报告,可他确实对国家政策略知一二。
“行,我不是你领导。以后你还想抽烟不?”
不过更关键的是,郑大牙的逻辑清晰,先谈国际形势再谈国际经济走势,最后再聊到本国的国家政策。这一条龙谈下来,谁听谁都得竖大拇指。
“不是!”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远不是最绝的。这次谈话后,郑大牙有事没事就约王总吃饭,顿顿都是郑大牙买单。这饭可不是白吃的,每次赴约前郑大牙都会准备好谈话的腹稿,不断地跟王总渗透做餐饮有前途和做钢材生意前景黯淡的理念。
“呵呵,你别把村长不当干部。我虽然是个小管教,可我是你的领导吧!”管教笑吟吟地说。
到后来,可能连郑大牙自己都认为做餐饮生意是全人类有史以来少见的好买卖了。他的确是达到了喷的最高境界:在喷别人的同时,自己已经相信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操,你又不是领导。”
终于在某次大醉之后,郑大牙祭出了必杀技。
“你还别不信,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郑大牙神秘兮兮地说:“王总,现在有个好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手头的资金不多,要是多,我就自己干了!”
“操,我怎么就不信领导能这么说呢!”赵红兵也听出来了管教在跟他开玩笑。
“啥事啊?”现在的王平对郑大牙有点崇拜,也有点依赖。
“我说的都是真的,老赵你咋不信呢?前段时间我们所长去开会,回来说会上领导都说了,像是赵红兵这样的人,就应该多关一段时间。他在里面多关一段时间,外面就太平很多。”
“你知道西边那酒楼不?就在区地税局对面那个。”
“我操,我以前在外面干啥坏事了?”
“当然知道啊!不过那酒楼可够顺人的,谁干谁黄。”王平说。
管教故意跟赵红兵逗闷子:“自从你们几个进来以后,外面啥事都没有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甭提多太平了。”
郑大牙打了个冷哼,连连摇头,不说话。
赵红兵问:“外面最近都发生啥事了?”
“怎么,你想盘那个酒楼?”
二十来人的号子,现在只剩下六个人,虽然说是宽绰了,却冷清了许多。赵红兵是个安静的人,可他这么安静的人已经受不了这寂寞了。有时候管教从赵红兵这儿路过,赵红兵逮住管教就唠。
“对!谁干谁黄!不过,那是以前了,你知道区政府现在怎么规划那附近那块地的吗?”
外面的世界无比喧嚣,可赵红兵在号子里却一无所知。因为他这号里的人始终在减少,到了6月底,整间号子里就剩下了六个人。赵红兵、二东子、张国庆、刀哥、民办老师,还有一个溜门撬锁的小毛贼。这六个人每天面面相觑,除了赵红兵和二东子两人相互间还有点话以外,别人连句话说都没有。
“咋规划的?”
三、城管小郭
“上万人的居民区!你那么多做房产的客户,你问问区政府是怎么规划的去!最重要的是:那地方就这一个像样的酒楼,要是把那酒楼盘下来,那前景,没的说。”
现在沈公子越来越怀疑陈总是指使人杀掉赵红兵的凶手了,从他和陈总的几次见面中就可以感觉得出陈总对他的敌意。尽管赵红兵和陈总并无仇隙,但陈总要想在这个城市里坐上头把交椅。第一个要干掉的,一定是赵红兵!
王平沉思了一下,说:“我这人有点迷信啊,我真觉得那风水不好,有的时候我去吃饭都觉得瘆得慌。”
这种战斗力,谁能匹敌?这个年轻的陈总,组建这样一支敢死队,完全是要一统江湖的架势!陈总越看越不像是一个合法的商人。
“哈哈哈哈,王总,你迷信?说实话我更迷信!不过,这事你就不懂了!你知道那死过人不?”
二、练武:他们别墅的院挺大,院里全是各种练武的器材,练臂力的,练器械的,练武器的,简直就是个武馆。这些人每天至少有6个小时练武!
王平直咧嘴:“可不嘛,死了好几个,都是横死的。”
一、被洗脑:有专人没事儿就跟他们洗脑,跟传销组织似的。给他们增强斗志,给他们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给他们灌输忠于大哥的思想。
“哈哈哈哈哈哈!”郑大牙笑得极其夸张。
他们平时居住在郊区的三个别墅里,这三个别墅全是独门独院的,他们每天就在这别墅里“上班”。他们的生活内容有二:
“笑啥?”
据说这三十来人虽然在江湖中算是生面孔,可户籍却全是本市郊区农村的,在此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没任何案底。
“你真是不懂,你知道祭祀吗?”
过了几天,沈公子又听说了关于这三十几个海豹突击队队员的恐怖传说。
“知道啊!逢年过节的,咱们谁不祭祭祖宗神灵啊!”王平被问得一头雾水。
大老周的遭遇,着实让江湖中人都惊了。即使大老周不算是市里顶级的江湖大哥,可他毕竟也是雄踞一方十来年的霸主。如今就这么被打残又给搞了进去,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好,我问你,你用什么祭祀?”
干你!判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这是陈总的套路,极其狠毒的套路。这样的手段,以前的确是没见过。
王平琢磨了一下,说:“还能用啥啊,黄表纸,瓜果梨桃啥的,有时候也买点冥币。”
打断了腿当然不算完,等待大老周的,可能还有十几年的牢狱之灾。为什么啊?像是大老周这种行为,绝对是黑社会性质犯罪,一打一个准。以前大老周没被抓,那是因为他还没得罪陈总。
郑大牙收起了大笑,微笑摇头不语。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滴水不漏。一声令下后,三十多个海豹突击队队员一拥而上,摧枯拉朽般冲散了大老周手下的乌合之众。大老周手下的二十来人,全没躲过毒打。最惨的还是大老周,两条腿全部被打断。
王平急了:“你用啥祭祀啊?不都用这玩意儿吗?咱们这么好的哥们儿,你有话就说呗!”
这三十来个海豹突击队队员静静地听完大老周的恐吓,一语不发。当大老周志得意满地准备收钱时。领头的海豹突击队队长突然平静地说了一番话:法制社会,光天化日之下,明抢明夺,还有王法吗?咱们都是合法经营的老百姓,必须要跟这黑恶势力对抗。兄弟们,上!
“你知道最高的祭祀是什么吗?”
大老周再次在公路上拦下了他们,可这回,三十来个司机旁边副驾驶坐着的,正是那三十来个海豹突击队队员。
“不知道!”
三天过后,又是三十辆砂石车开过。大老周都乐了:这帮孙子难道是被欺负没够吗!这回,我也会会他们去!看看这帮傻逼究竟是什么人!
郑大牙霍地站了起来,手指上天,高喊一声:“人命!”
大老周还真没太当回事儿,他可不知道,这回,他可算是撞到碴锛上了。
王平被这一惊一乍的吓了一大跳:“啥玩意儿?”
大老周牛逼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马路上几十辆砂石车浩浩荡荡地开过。这还得了!大老周二话没说,直接派人带了砍刀、双管猎枪过去收费。砂石车的司机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势?都乖乖地交了过路费。
郑大牙语调更高地强调了一句:“人命!”
第一个不接受大老周这价格的,就是陈总。陈总公司做了核算,就算是从100多公里外运砂石,价格也远比大老周的便宜。
“人命咋还成祭祀的了呢?”王平不懂。
大老周这么干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起码有小十年了,全市绝大多数开发商都得接受他的砂石价格。像是赵红兵,用的其实也是大老周的砂石。由于赵红兵的实力在那摆着,又是他偶像张岳的大哥,所以大老周给赵红兵的价格是友情价、协议价。当然,这秘不外宣,对外都声称是统一价。这么多年下来,全市几乎所有的开发商都默认了大老周制定的价格标准,极少和大老周因为砂石发生冲突,甚至和大老周关系都不错。
郑大牙的表情相当无奈,指着王平说:“王总啊,你再不读书可真被时代淘汰了。我问你,以前皇帝下葬都用啥殉葬?”
要说这事也得先怪大老周。自从大老周抢来了这片的几个石矿之后,甚至连这条路都给垄断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这条路上运别的货他不管,但要是运砂石,必须要留下买路财。买路财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增加外地砂石的成本,让外地砂石的价格失去竞争优势,从而达到他控制砂石价格的垄断优势。
“金银珠宝呗!”王平说。
大老周从出道混到现在,完全是土匪一个,他不但行事作风像土匪,长得像土匪,就连他干的事也完全是土匪行径。当年他霸占距离市区几十公里的石矿时,就是完全用抢的方式夺来的。他唯一的偶像就是张岳,张岳死了以后,他自认是全市的第一土匪。虽然他的江湖地位跟赵红兵、大虎、老古之类的还有差距,但也确实是个没人敢惹的人物。他是能在饭桌上吃饭吵几句就掏出枪崩人的,绝对的亡命徒,连赵红兵都要让他三分。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也被陈总收拾了,收拾他的,依然是那三十多个海豹突击队队员。
“错!那都不是最高的祭祀!最高的祭祀就是拿人命来殉葬!你知道以前奴隶制社会时那些王侯将相墓中挖出来那些殉葬者不?夏朝、商朝、周朝哪个不是用人命来祭祀?古今中外,哪个民族哪个种族的最高祭祀方式不是人命?”郑大牙的唾沫星子迸到王平脸上了。
黄老破鞋不幸成为了第一个被打击的对象,可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就在黄老破鞋进去的半个月后,大老周又遭到了陈总的毒手。
王平下意识地擦了擦唾沫星子:“那啥意思啊?让他们殉葬?”
如果说之前的几个月陈总还算是比较低调,那么现在陈总完全浮出了水面。现在的陈总像是旋风一样,几乎席卷了全市黑道所能触及的领域。
“操!何止是殉葬!中国、埃及、巴比伦、印度、玛雅,任何一个文明中,只要遇上大事就要杀人!求雨要杀人!开坛要杀人!过节还要杀人!”
显然,这三十多人跟那个年轻的陈总有着极其紧密的关系。而那家洗浴中心背后的老板,很有可能是陈总。
“那你的意思是?”
在我市以前也有过强拆,可是如此这般强拆的确是闻所未闻!赵红兵、沈公子手下的人,一向以纪律严明著称,也从来没有过如此的举动。这三十来人,简直就是个小军队!
“跟你直说吧!就那酒楼,现在已经殉葬进了三个人,这三条人命,就是最好的祭祀!”
据说某天深夜,那手持防暴警棍的三十来个海豹突击队员聚集在了四家钉子户门外。为首的那位一挥手,三十来人分成四队,分别在深夜中闯进了钉子户的民宅!冲进去以后,先是一通暴打,然后连扯带拽,把四户居民全部强行拖上面包车带走。人被带走5分钟后,大铲车轰轰烈烈地上阵了,一律夷为平地!整个过程,最多半个小时。
“啥……”王平听蒙了。
大概十来天后,这群海豹突击队员的真实身份露出了些端倪。在陈总新拿的一个东郊改造项目中,又遇到了几家强硬的钉子户。当包括沈公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准备看陈总的笑话时,强拆开始了……
“以后这酒楼要火!要大火!三条人命的祭祀啊!这是一般的事儿吗?我早就从北京找来风水先生看了,就这三条人命,已经够了!再接下去谁再经营这酒楼,那必然是大富大贵!大富大贵!大富大贵!”
毫无疑问,唐浚身后有着极为庞大的势力,在支持他。黄老破鞋开了十几年的洗浴中心被砸不是小事,几乎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在议论:这事儿究竟是谁干的?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所谓“上流社会”,一共就是那么些人。不是张三就是李四,而唐浚身后究竟是谁?唐浚带着的那三十个海豹突击队队员究竟是哪来的?这些人全是生面孔。
王平彻底被喷晕了,傻愣愣地看着郑大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黄老破鞋被抓的第二天,唐浚也被抓了起来。唐浚是以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抓起来的,而且,唐浚居然还是隔壁洗浴中心的老板!说唐浚是老板肯定没人相信,他一个落魄嫖客,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钱开这么大一个洗浴中心?没办法,法人代表分明写的就是唐浚。唐浚抓起来了,可他的洗浴中心像是任何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门庭若市,继续日进斗金。
过了几天,郑大牙又找到了王平,又是一顿大酒。
到了晚上,黄老破鞋给自己第二天订了扣肉、熘肥肠……就算是黄老破鞋吃了卤煮火烧,也不能烘干他那颗潮湿的心。
“王总,这酒楼我谈了,100万就能带着租约转过来,这确实是最低价了。你相信我的谈判水平不?100万,老板真是割肉了。要是让这老板知道咱们区这规划,300万他也不带转兑的。”
当然……是假的。黄老破鞋吃白菜的时候表情一点都不美好,还偷偷地看王宇等人吃的肉菜咽口水。
“那你准备干了?”王平太羡慕了。
王宇倒是蒙了:这黄老破鞋还真的如此淡雅了!真的假的?
“对!但我手头资金不太够。”
过了一会儿,饭菜来了。王宇吃肉段,黄老破鞋吃白菜。黄老破鞋还自言自语地念叨:“百菜不如白菜!”
王平说:“差多少啊?要么也让我小参一股?”
王宇将信将疑地看着黄老破鞋。
“咱们是哥们儿,我跟你交个实底吧,我手头现在现金就30万。我现在也想借钱呢,不过王总你放心,咱们是好哥们儿,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我肯定不能跟你借钱。”
黄老破鞋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用不用,我现在成天就是清汤寡水的,平时在家也是白菜萝卜。好多年也没吃这牢饭了,尝尝,今天尝尝。”
“哪儿的话啊!我相信你的眼光,既然你干了,那算我一股行不行?”王平主动往上凑了。
“对,富可敌国。不过你没定菜,一会儿分你点菜吧。”
“我认你是大哥,别人我也不太相信,这事就咱们俩合干了行不行?让别人卷进来,我不放心,也不忍心把这么好的一个项目给外人。”郑大牙说得特真诚。
“容易?谁活得容易啊?虽然说我富可敌国,可这生意难做啊!”黄老破鞋会的成语不多,说出个富可敌国也不容易了。
“兄弟,你信任我,我更信任你!我老王没什么钱,但是几十万还拿得出来!”
王宇实在没搂住,笑出了声,说:“哎呀,你也不容易啊。”
又经过几次类似的运作,这事儿郑大牙算是彻底晕成了,没出一个月,王平和郑大牙“一起”把这饭店给兑下来了,大股东王平70%,小股东郑大牙30%。郑大牙就凭着一张嘴,挣了20万现金又得了小半个酒楼。这叫忽悠吗?这叫本事!纯粹的没本买卖!这是仅仅依靠谈吐、手势表情就能达到的吗?这需要知识!需要大智慧!需要对人性的了解!
黄老破鞋哼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还能因为啥啊?”
郑大牙可真坑了王平。这酒楼谁干谁赔钱,更别说毫无经营酒楼经验的王平。一年下来,要不是王平的家底厚,王平本人也得成了这个酒楼的人命祭祀。饭店里除了服务员以外,鬼比客人还多。郑大牙没事儿还去找王平哭去,说自己马上就要赔不起了,可王平去找哪个爹哭去?
“兄弟我领情了,你自己留着用吧。我看你比我愁。你到底因为啥进来的?”
就当郑大牙说服了王平准备把这个坑爹的酒楼再次喷给别人的时候,这酒楼的风水还真转过来了。是不是那三条人命起了作用不知道,可区政府的规划的确是让这个酒楼人气十足。再过了一年,不但回本了,而且还盈利了。
“要么黄哥给你找个律师?”
这是郑大牙经典的案例之一,不过,这还不是最经典的。最经典的,发生在了2004年春天。沈公子这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也是因为耳闻了这件事,开始真的佩服郑大牙了。
王宇说:“看官司打得怎么样了,官司打得好,估计会判个死缓,打得不好,就是死刑。死刑就死刑呗,早有心理准备了。当时我要是自首,或许死缓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可我不是跑了么,哎,估计就是个死刑了。”
当时我市和邻市之间要修一条高速公路,这个项目中的一段被陈总拿了下来。在这修路的过程中,遇上了一个村里的超级钉子户,这户人家姓吴,是该村多年的一霸,是在监狱里几进几出的人物,曾经拿着菜刀逼着村里每家每户都选他当村长,无比蛮横霸道。
黄老破鞋问王宇:“你这次有得缓吗?”
这高速公路不偏不巧必须要经过这里,否则改道就要多绕起码三公里。高速公路,那是用一沓子又一沓子人民币铺就的啊!这下可给了老吴坐地起价的本钱,老吴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自己家这位置的重要性,他当时就喊出了让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天价。
黄老破鞋上铺了,二铺和四铺的两位大哥表情都极不自然,下意识地向旁边躲了躲。黄老破鞋却不以为意。
陈总当然也不是好惹的,怎么会受这样人的威胁?当时就下令强拆,可这老吴还真敢玩命,率领着两个儿子以性命相搏,陈总手下那三十个视死如归忠肝义胆的小弟居然也没太多的办法。陈总勒令强拆,可没勒令杀人,而且还告诉他们千万别出人命。可这父子三人的劲头,完全是玩命的态度。拆这一间房子要是死了三个人,那得赔多少钱才能摆平?这工程还怎么干?几轮攻守下来,父子三人面对这三十来个如狼似虎的壮汉毫无惧色,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陈总纵有通天的本事,也被这老吴给折腾得够戗。
王宇乐了:“行,上来盘着吧。”
绕道?不可能!
黄老破鞋干笑几声,说:“哎呀,我睡三铺就睡三铺,没啥,我不就是想跟你离得近点嘛!”
杀了他们一家三口?不明智!
黄老破鞋跟王宇咆哮完,忽然发现号子里所有人都在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黄老破鞋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他瞎说了一句实话,这一句实话就把他鸡头的身份暴露无遗。
答应他的条件?扯淡!
还没等王宇说完,黄老破鞋就嚷嚷了:“你担心啥卫生啊?我他妈的每半年就定期体检一次!别说我了!我们那的小姐都是经常体检!”
此时,有人给陈总推荐了郑大牙。推荐人说,此人有把死人说活的本事。
“咱们俩还真不差人情,我不是担心这号子里的卫生嘛。要么这样,你睡头铺,我睡三铺。这面子给的够大了吧……”
当其貌不扬的郑大牙龇着两颗大板牙站在温文尔雅的陈总面前时,俩人的形象和气质实在是判若云泥。不过,陈总还是以礼待之,俩人的对话极其简单。
“我操,我凭啥不睡二铺睡三铺?我老黄跟你差人情啊?”
“求你办个事儿,能不能把那老吴家的人给搞定?”
“得,不问了,睡三铺吧!”王宇说。
“你想出多少钱?”
“我啊……见义勇为!”黄老破鞋顺口胡诌。
陈总略加思索:“100万。”
“那你是因为啥进来的?”王宇继续追问。
“希望多长时间让他们走?”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黄老破鞋急头败脸。
陈总又略加思索:“两个月内。”
“咋了?外面现在扫黄呢?”王宇问。
“没问题。”
“我他妈的就是被你念叨来的。”
“需要付你定金吗?”
王宇在号子里也早就睡上了头铺,一看见黄老破鞋,忍不住哈哈大笑:“哎呀,你可算来了,我昨天还跟号里的兄弟们念叨你呢。”
“不多,先收三成。”
黄老破鞋一进门,就见到了王宇。
“没问题。”
“你跟他好?哈哈哈哈哈。”
“不过你得配合我干一件事儿,跟这老吴家说,已经决定了,路不从他家过了,绕道,从他家房后过,而且假装动工开修。修不修的不要紧,样子得做足。”
“扯淡,我跟他好着呢!怎么能跟他打架呢?”
“没问题!”陈总永远这么爽快。
“你也想戴大镣铐子?”赵红兵说。
按理说郑大牙喷了这么多年,如果攒下钱的话,那么也算是个小富豪了。可这郑大牙生来爱赌,而且逢赌必输,混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要不是他有那张嘴,恐怕腿得被债主打折八次了。他的嘴就是他的本钱。
“争取争取呗!”二东子眨着眼睛说。
就好像是战国时期的张仪似的,就靠着一张嘴说遍各国君主,改变天下局势。当年张仪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抬回家时,他的老婆心痛不已,可他却说:“你看,我的舌头还在吗?我的舌头要是还没被人割下去,那就有希望!”
“哈哈,我要是所长,我就让他来这儿。”
郑大牙的嘴,不次于张仪。嘴在人在,嘴亡人亡。
“哎呀我操!快让他来咱们号,好好玩玩他,无聊啊现在。”二东子捶胸抱怨。
一个礼拜过后,老吴的二儿子在村子里被一辆小轿车给碾断了两条腿。这车祸事件究竟是偶然还是人为的不得而知,但二狗却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就是他。”赵红兵说。
三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老吴家院子外30米处停下了一台奥迪A6,这A6的牌子,是另一个城市的车牌号,而这个城市,正是要和我市连接高速公路的另一端。
“以前有个叫黄鼠狼的,和他长得真像。”
车停下以后10分钟,从A6上下来了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人,此人长相平庸,可是一双大板牙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黄老破鞋。”
不用说,郑大牙到了。
管教和黄老破鞋走远了以后,二东子问赵红兵:“刚才那人怎么那么眼熟?”
郑大牙站在阳光下,盯着院子看了好久,手中拿着一个罗盘,比画半天,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黄老破鞋再次苦笑,垂首而去。黄老破鞋去的,是王宇所在的号儿。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些今生注定要相遇的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偶遇。这种小概率事件,通常就叫缘分。
老吴其实早就看到了郑大牙。他们全家的警惕性都非常高,只要外面有汽车声,马上就全副武装。可这次来的不是面包车,而是一辆奥迪A6,而且,这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人似乎没什么恶意,只是站在院外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叹息,看样子心事重重。直到这戴金丝边眼镜的人上车要走的时候,老吴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充满警惕地走了上去。
管教呵斥:“肃静!”
老吴问话挺霸道:“你在我家门口比画啥?”
当黄老破鞋路过赵红兵所在的号房的窗户时,看到赵红兵在里面盘着,不由得对着赵红兵苦笑了一下,笑得跟哭似的。赵红兵也笑了,不过笑得很灿烂:“你也来了,住我们号呗!”
“没有,没有,我就是路过,过来看看。”
干你!判你!一套流程,一点也不能落下。黄老破鞋这样的老流氓,早就过时了。
“你看啥?”
这种做事的方式,当然是黑社会做事的方式。按老一辈的规矩,砸场子已经够过分的了,怎么也不该再去报案,跟警察在一起,绝对是坏了规矩的。可现在这些真正的黑社会,就是要干了你然后再判了你!
“啥也没看,我就是觉得这地势不一般。”
所有人都猜到了:挖人的、砸场子的、报警的,肯定都是一帮人。
“怎么不一般?”老吴问。
黄老破鞋场子被砸的事,很快就在社会上传开了。被砸还算可以理解,可场子被警察冲了,实在是损失太大了。场子已经不安全了,谁还敢再来这儿?
“真的啥事儿没有,我急着回市里参加饭局。”
敢砸黄老破鞋场子的有吗?有。但是这些敢砸黄老破鞋场子的人,基本全是黄老破鞋的朋友。黄老破鞋虽然早已淡出了江湖,可毕竟辈分在那摆着呢。再怎么说也是西郊那群混子的精神领袖。只要黄老破鞋一声令下,肯定还是应者如云。究竟是谁,敢如此跟黄老破鞋正面挑战?
老吴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了:“有啥你就说呗!”
二、干你!判你!
郑大牙俩眼直勾地看着老吴,看了足足一分钟,把老吴看得直发毛。
瞠目结舌的黄老破鞋被警察带走了。分明是个受害者,却被带走了!黄老破鞋在市里抱山抱水这么多年,人脉关系也是相当可以,第一次被警察因为这样的事带走。事情太突然,黄老破鞋连句“冤枉”都没来得及喊。
老吴说:“你看我干啥玩意儿,有话说话!”
黄老破鞋眼含热泪刚要喊“青天大老爷”时,警察却告诉他:他们之所以来,是有人举报他这里容留卖淫嫖娼。砸场子的事当然也要调查,不过不能因为黄老破鞋是受害者所以就不调查他容留卖淫嫖娼了。
“煞!”郑大牙从俩大门牙的牙缝中蹦出了这么一个字。
黄老破鞋闻讯赶到时,海豹突击队早已经撤退了,看着这一地玻璃碴子,黄老破鞋的心也碎了一地,这都是他的心血啊!当愤怒且悲伤的黄老破鞋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时,门外却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啥?”
终于在砸无可砸以后,海豹突击队旋风似的撤了,留下了一地玻璃碴子。惊魂未定的服务员们甚至忘了报警,只打电话给了黄老破鞋。
“煞!”
可这三十多人却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打不到人了开始砸东西。东北的洗浴中心的内部装修通常是最奢华的,全是玻璃、仿水晶之类的易碎物品。这可给了海豹突击队机会。“哗啦”、“哗啦”一声声巨响过后,整个洗浴中心一块玻璃都没落下,全砸碎,连大厅的水晶吊灯都砸了。
“啥?”
三十来人的海豹突击队像是一辆战车,碾碎老高就像是碾碎一只蚂蚁一样。看到这阵势,洗浴中心的保安和服务员没人敢上了,全都躲进了洗浴中心里。
“煞!”郑大牙的表情变得很严峻。
惨烈啊!老高那早已经嫖虚了的身子骨,怎么能经受得住如此的铁脚钢拳?连想都不用想,老高的职业嫖客生涯很可能就此结束,甚至下半生性生活都不能自理。胳膊肯定断了,撸都没法撸了。
“煞?”
老高马上被淹没在了人海中……
“煞!”郑大牙斩钉截铁。
唐浚身后的人一拥而上。据说,唐浚那天带来的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打手,完全是海豹突击队的巷战水平,别说带了30个人,就算是只带5个,平了这个洗浴中心也没任何问题。
“啥?哎呀妈呀,啥玩意啊,你说啊?啥煞?”
唐浚向前冲了两步,停下了脚步,愤怒地一摆手:“给我上!”
“煞气!”惜语如金的郑大牙这次说出了两个字。
光着膀子的唐浚虽然气势汹汹,但是看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毕竟刚才那顿打挨得实在太重了。
“啥?”
小指的意思是:鄙视你!
“剪刀煞!”郑大牙说了三个字。
老高再次看到了唐浚“精忠报国”的文身,这次,老高朝着唐浚又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这次伸出的,不是大拇指,也不是中指,而是小指。
“啥叫剪刀煞?”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唐浚看到老高走了出来,二话没说就脱下了衬衣,摔在了地上。一副光着膀子要玩命的架势。
“你家所处的位置,早晚会成剪刀煞!”
刚刚得胜的老高士气正旺,怎能怕刚才的手下败将唐浚?老高没加思索就走了出来。
“……啥意思?”
唐浚进来只有一句话:“老高,给我滚出来!”
“你家门口这有条路,对吗?”郑大牙指着脚下的路说。
鼻青脸肿的唐浚出现在了洗浴中心的门口,这次,唐浚不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有至少30个人。
“对啊,你站着的不就是吗?”
谁说成天混在风月场温柔乡的嫖客武力指数一定低?老高就是专业嫖客,又具有如此的战斗力,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可黄老破鞋和嫖客老高不曾想到,两个小时过后,形势就发生了惊天的逆转。
“可你们这房后也在修路,从你家院子这分叉,对吗?”
“好!看他还敢不敢再来!”黄老破鞋十分高兴。
老吴哼哼唧唧:“也不一定!”
猎头唐浚黯然地走了,嘴角带着鲜血走了。老高志得意满,直接给黄老破鞋打通了电话:“唐浚果然来了,我已经把他打跑了。”
“啥不一定啊!你看你家后面都开始动工了。你家这一条路,你家房后再一条路,从你家这分叉,这是不是人字的路口?”
唐浚跌坐在地上倚着衣柜,一语不发。
“对啊,这又怎么了?”
老高气喘吁吁地爬起,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指着已经被打服的唐浚说:“你再敢来我们这撬行,肯定干死你!”
郑大牙摇了摇头:“怎么了?这犯了剪刀煞!这两条路的形状就像是一把剪子,把你家所有的好风水都得给你剪去。说得难听点,近期你们家要出事儿,出大事!”
俩人在地上滚了足足半分钟,洗浴中心的服务员才缓过神来,一起涌上,对着唐浚拳打脚踢。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唐浚毫无还手之力。
老吴琢磨着,啥要出事啊?已经出事了!眼前这位,真是高人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尽管看场面是老高搂着一个光腚男人在地上翻滚,可这的确不是gay片,而是武打片。这两大嫖客的巅峰对决,就是以这样接近gay片的一幕开始的。
平时再理智的人,当亲人出事的时候脑子也会迷糊,更何况没什么文化的老吴!所谓病急乱投医就是如此。老吴听到这,二话没说,连拉带拽就把郑大牙请进了家门。郑大牙几番推脱,可架不住老吴的盛情,只能“勉强”进了老吴家。
老高和唐浚俩人身子骨现在都有点虚,打出的拳头都绵软无力。打在对方身上都跟挠痒痒似的。要是换了赵红兵和沈公子等人来这么几下,早该断骨头折筋了。这俩人的特长都是嫖,不是打。老高情急之下,冲上去一下扑倒了光着腚的唐浚,俩人翻滚在了洗浴中心的更衣室里。
在老吴家里,老吴把过去几个月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郑大牙讲了。郑大牙听了以后,冥思了足足十分钟,一句话不说,毫无表情。
老高不再废话了,冲上去就是一拳。唐浚灵巧地躲开,回手就是一拳打在了老高的腮帮子上,老高下意识地想去抓唐浚的衣领却什么也没抓到,他忘了唐浚现在是一丝不挂。唐浚没穿衣服,老高穿得可是齐整。唐浚一把抓住了老高的衣领,上去又是一拳。
老吴急了:“郑师傅,我知道你是高人,你帮我们破破这煞呗!”
“什么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我勉强谁了?都是她们主动的。她们有吃干饭的本事,你们凭什么让她们喝稀粥?”唐浚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闪着寒光。
郑大牙继续沉默,足足一分钟,然后,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有你们这么玩的吗?”老高上前几步。
郑大牙缓缓地说:“吴师傅啊,有些事儿我本不当说,但是看你这么真诚,我也只能说了。自古以来,修路架桥都是善事,挡着做善事的,哪有一个有好下场?这剪刀煞虽然厉害,但其实也不是啥太大的事儿,房子盖在人字路口的也不少,可你们碍着架桥修路了,这就是大事了。你看看现在结果是啥?你们没捞着钱,家里又出了事儿。”
唐浚一脸不屑:“什么时代了,还说撬行这个词?弃暗投明,懂吗?”
老吴更急了:“郑师傅那你说咋办啊?”
老高缓缓地说:“你胆子真不小,敢来我们这儿撬行。”
“咋办?搬!你儿子现在腿折了,还真不算是啥大事儿,别嫌我嘴损,真正的事儿,在后面呢!”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当老高伸出中指以后,这两大宗师开始长时间的凝视。尽管唐浚还光着腚,可毕竟是某个领域的宗师,上来就打就挠,有伤风雅。
“还有啥事儿啊?”
这只是理想状态下嫖客间的决斗,绝无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郑大牙沉思半晌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两大嫖客的第二次相遇,就以老高伸出的中指而开始。嫖客毕竟不是混子,混子如果在此情此景相遇,肯定冲上去抡拳头就打。嫖客该怎么干呢?以这两个流派宗师的身份,应该是掏出自己的小弟弟一较短长,或者杠一杠,看谁的硬,谁的小弟弟断了谁就自认倒霉,主动认输。
“那除了搬家没别的办法了吗?”
老高和唐浚第一次见面时,老高对他缓缓伸出了大拇指。而这次老高对他缓缓伸出的,是中指。众所周知,大拇指的意思是:牛逼;中指的意思是:操你。
“我没有,但别人也许有。你去问问别人吧。”郑大牙做要告辞状。
唐浚回过了头:“咦,老高!”
老吴哭的心都有了:“我去哪找高人啊?”
老高怒喝一声:“唐浚!”
“不是我说你,当时人家给你钱你就搬呗,再看看现在,人财两空。你也是个仗义的人,拦着架桥修路,应该吗?你现在就算是再想搬,人家还不给钱了呢。”
这次再见面,又是在洗浴中心的换衣间。不同的是,这次唐浚是在穿衣服,而不是在脱衣服。一丝不挂的唐浚背后的“精忠报国”四个大字格外夺目,老高一眼就看到了他。
郑大牙语气温和地教训起了老吴,一向蛮横霸道的老吴居然唯唯诺诺。最后,郑大牙答应了老吴,三天后再来。这三天的时间,郑大牙要去找“师傅”给这剪刀煞破一破。能不能破不保证,但肯定尽力。老吴要供奉点香火钱,郑大牙谢绝了。
很快,老高在洗浴中心里用守株待兔的方式等到了猎头唐浚。
郑大牙从来不希望事一天办完,他知道所有成年人都需要有个思考的过程。这三天的时间,是给老吴思考的时间。他相信自己已经说动了老吴。
老高点头称是。
三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老吴在煎熬了三天之后无比期盼郑大牙出现,可从早等到晚,郑大牙也没有出现。老吴急了,直接拨通了郑大牙的电话。
黄老破鞋对老高说:“如果再在洗浴中心看见唐浚,见一次打一次,甭给面子!”
“郑师傅,事儿怎么样了?”
老高和唐浚的那次初见,唐浚给老高留下的印象相当不错。尽管互相没留电话,但是那种嫖客间天然的亲近感,使俩人心领神会地成了半个朋友。可如今,唐浚已然投奔了竞争对手公司,还亲自来挖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再见面不会再是朋友,只会是敌人。
“难。”
为了祭奠这份爱,唐浚把“精忠报国”四个字文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几乎所有的小姐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都不禁肃然起敬。可唐浚总是笑笑,不做任何评价。他的苦涩,她们不懂。
“那我们怎么办啊?”老吴又急了。
一曲唱罢,老娘们儿走了,摇曳生姿地走了,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自此,俩人再也没有重逢过。
“我在想别的办法。”
唐浚报以微微一笑,笑容中,还带着点羞涩。他背后的这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并不是他岳母刺的,而是他那次惊天地泣鬼神的姐弟恋后留下的,这也是他的初恋。当年,他就是在KTV里以屠洪刚的那首《精忠报国》征服了那个老娘们儿,而后开始了甜蜜的姐弟恋。老娘们儿走的那夜,对唐浚说,再给我唱一次《精忠报国》吧,唐浚就又唱了一次。
“那太好了,大概要多久啊?”
当时,老高就向唐浚缓缓地伸出了大拇指。老高的脸上,当然全是景仰之情。
“再过三天吧!”
岳飞转世?岳母刺字?老高虽然在风月场中醉生梦死,可他像黄老破鞋一样,也很爱国。当他看到“精忠报国”四个大字时,不由得心口一热。
“你在想什么办法啊?”
精!忠!报!国!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高和唐浚是在洗浴中心换衣服时遇见的,那天,老高和唐浚俩人还不认识。当唐浚脱下衣服后,老高忽然发现,唐浚的背后文着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老吴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也没敢再多问,又开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起了郑大牙。又是三天过后,老吴终于等到了救星郑大牙。
有人会问,唐浚不是KTV派吗?怎么会出现在洗浴中心?前文说过,唐浚最大的特点就是嗜好与众不同。唐浚在喜欢了几年老娘们儿之后,忽然改变了口味,开始喜欢丝足,开始恋足了!当年,全市有丝足服务的仅有黄老破鞋一家。所以,他别无选择。
老吴火急火燎地问:“有办法了吗?”
据说这两大流派的一代宗师第一次相见,大概是2002年世界杯时,就在黄老破鞋的洗浴中心。
郑大牙微笑:“有了。”
严格地说,唐浚和老高分别隶属于嫖娼的两大流派。老高是洗浴中心派,而唐浚则是KTV派。正所谓“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尽管两人完全不是同一流派,可毕竟都是各自流派的一代宗师,万流归宗,都是一个字:嫖。他俩相互间早有耳闻,就好像是画国画的高人也会了解油画的大师一样。俩人在没见面的时候,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要做法事用钱啥的,你尽管张口。”老吴说。
相对于老高,唐浚的成名要晚上许多,可他近来的风头直追老高,俨然一副后来居上的架势。2004年时,他大概只有二十六七岁,白白胖胖戴个眼镜,面相相当不错,像是个小佛爷。据说他在22岁之前从不嫖娼,是个热爱音乐的摇滚好青年,是全市有名的歌手,在有小姐的KTV里唱上几首,足以使小姐不要台费跟他走,足可见此人魅力。可他却不喜欢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姐,只喜欢四十来岁的熟女,就喜欢老娘们儿,有恋母情结。在22岁的时候,他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后,彻底堕落,混迹于风月场中,夜夜大醉,夜夜笙歌,但他喜欢熟女的本性还是没变。
“不用钱,还给你钱,20万!”
唐浚!听到这两个字,黄老破鞋顿时脸色一变,虎躯一震。唐浚究竟是谁?能让黄老破鞋如此惊诧?
老吴张大了嘴,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浚。”老高回答。
郑大牙话锋一转:“你这样的煞,没法破,你随便去找谁问问去,谁有这本事,我老郑就拜谁为师。”
黄老破鞋问:“他们找谁来挖人?给我抓!”
老吴又不明白了:“可……可你不说有办法了吗?”
老高告诉黄老破鞋说:“隔壁的洗浴中心挖人的方式很无耻,他们让嫖客来这里嫖,只要遇见长得好看的和活好的,马上就会许以重金挖走。”
“对,是有办法了。我老郑在这周边几个城市还算有点虚名,尤其是那些大老板,都给我老郑几分薄面,现在谁盖楼不看看风水啊?也就巧了,修这条路的老板,我认识!”
可人情毕竟不能总战胜金钱。这次,黄老破鞋就败了。
老吴脱口而出:“缘分啊!”
西方的现代商业社会中,以支付“转会费”的形式从竞争对手处挖人很正常。可是在中国的三线城市,更多的时候遵从的不是现代商业社会的通行规则。老板和优秀员工间关系的维系通常是靠人情。
“缘分,就是缘分!我说了,别的事我不管,可架桥修路这样的善事,我必须管。咱们素昧平生的,我没必要掺和你们家的事。可这架桥修路可不是你们一家的事,这是善事!大善事!这事我必须管,我管了以后我积德!我跟这老板说了,该给多少钱给多少钱,甭管以前动工修了多长的路,都停下!路还从这过!否则即使从你家后面绕过去,这条路也不会太平!”
这些小姐,全被隔壁洗浴中心的巨额“转会费”给挖走了。隔壁洗浴中心的背景神秘,的确是大气魄、大手笔,简直就是色情界的皇家马德里。他们似乎背后有着取之不尽的金矿,挥舞着手中的巨额支票,把一个又一个巨星挖过去。这几个黄老破鞋从东莞请来的“外援”,尽管身价不菲,可人家隔壁的出得起钱,以打造“银河战舰”的雄心把这些色情业的巨星给拢到一起。
“哎呀,太好了,那他怎么说?”
果然在几天后,老高的发现印证了黄老破鞋的想法。
“别人的面子他不给,他总得给我面子。再说,这不是给我的面子,这是老天的面子。老天,他得罪得起吗?你得罪得起吗?谁得罪得起?”
黄老破鞋毕竟是老江湖,一生中阅小姐无数。他从小姐们的闪烁其词和飘忽不定的眼神中,隐约觉得此事远没那么简单。
老吴快被感动哭了:“你看,我之前真是不懂事儿。”
黄老破鞋抓耳挠腮:这究竟该怎么办?
“没事儿!20万收好!搬!马上搬!”
可花无百日红,在黄老破鞋正要大展拳脚的时候,打击却接踵而来。他从东莞找来的五个小姐,有三个已经明确表态要走。黄老破鞋和老高问其原因,答案是统一的:已经习惯了南方的气候,回到东北来以后不适应。
“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在黄老破鞋和老高的强强联手之下,黄老破鞋的洗浴中心可谓风生水起,风头一时无两。
“感谢我?不用,你感谢老天吧!感谢老天让咱们认识!你要是实在想掏出点钱来,那就掏个两万三万的,咱们做场法事!行不?”
然后,黄老破鞋又高薪聘请了老高当了洗浴中心小姐们的最高管理者。因为老高实在是专业、敬业、爱岗、爱小姐。
“行!”
黄老破鞋洗浴中心的五个“培训老师”每日都会将先进的技术传授给小姐们,小姐们的功力大涨,更重要的是,在鲶鱼效应下,小姐们的士气高昂。在肉林中巡视的黄老破鞋十分满意,他甚至还学习自己家小区门口理发店那些喊口号的服务员,给小姐们制定了口号,力图在气势上完全压倒竞争对手。黄老破鞋甚至还想学习传销组织,让小姐们每天上班前唱点《飞的更高》、《奔跑》之类的歌曲什么的,只是后来在小姐们的强烈反对下,只能作罢。
十来天后,老吴搬家了,在老吴家的原址上,老吴掏钱做了场法事。看着这法事做起来了,袅袅升起的青烟再加上安静祥和的诵经声音,老吴心里那个踏实……
一、因情而伤的唐浚
郑大牙那两颗大门牙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在老吴眼中,那两颗门牙哪还是门牙啊?简直就是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