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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5 第七章 陈总大摆鸿门宴,沈公子孤身赴约

“这小子太装,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根本不听我劝。”

“真的?为什么掰啊?”

“你手机上真没他电话了?”

“我和他过年的时候就掰了,把他电话删了,不联系了。”孙大伟说。

“真没了。”

陈总问:“你这手机上怎么没那姓申的电话?”

陈总笑笑,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自己手机上沈公子的电话号码。然后拿着孙大伟的手机拨了出去。

陈总翻了个一溜十三遭,根本没发现有沈公子的电话号码。

号码拨出去以后,孙大伟的手机上显示了沈公子在他手机电话本上的名字:破鞋篓子。

陈总越翻孙大伟的电话越觉得孙大伟有才,居然还给小姐编了号,这得多好的记性能记得哪个是哪个啊!

破鞋篓子当然没接电话,破鞋篓子打残了陈总后手机就关了跑了。拿谁的手机打都是忙音。

陈总翻开了孙大伟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本,开始一个又一个认真地看。孙大伟手机上的人名基本没一个是全名,除了红兵、小纪等还像人名外,其他的人名不堪入目。比如说:按摩小翠、洗脚微微、桑拿小娟、歌厅露露等。这些还算是正常的,最不正常的是连着13个号码,分别是骚货1、骚货2、一直到骚货13……

陈总饶有兴致地问:“破鞋篓子是谁啊!”

孙大伟手机上的号码,一个来电记录都没有,这是孙大伟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打完电话就删除通讯记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习惯。

“哦,哦,哦,对,破鞋篓子就是沈公子。你看我这记性!”孙大伟直拍自己脑门。

陈总笑了,连陈总手下那帮打手都笑了,都是发自肺腑的笑。都琢磨:这四十多岁的又高又胖的傻老爷们儿,怎么说起话来这么萌呢?

“你记性是不太好,你们俩最近联系了吗。就这几天的事,你总该记得吧!”

孙大伟说:“弄了半天,你们就是想抢我电话啊!”

“没联系!你听听,破鞋篓子!多么侮辱的称谓!我都已经把他的名字设置成破鞋篓子了,我能接他电话吗?”

陈总很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真没接?”

听到这句话,孙大伟哈哈大笑。

“没接!”孙大伟斩钉截铁。

陈总盯着孙大伟看了半天,然后吩咐手下:“把他电话给我掏出来。”

陈总拉着长声叹息说:“那么,好吧!”

孙大伟笑了:“我的裸体,我老婆已经看腻了,你发给她,她也不会看。你愿意发给她就发给她吧,我看你们是用数码相机拍的,要么,我把我老婆的信箱发给你?”

陈总一挥手,两条壮汉开始拿绳子在椅子上绑孙大伟了。

陈总说:“你要是不告诉我那姓申的在哪儿,我现在就把你嫖娼这照片发给你老婆。”

“你们要干吗?”孙大伟虽然强作镇定,可语气中难免有慌乱。

一向滔滔不绝的孙大伟,居然被陈总这句话给噎住了。

“你听说过老虎凳吗?”陈总笑吟吟地说。

陈总又笑了笑:“那就等他出来你再让他找我算账吧!我等着。”

“听说过,电视上看过。”

孙大伟顿了一顿,说:“早晚他会出来。”

“那么,好吧!今天就给你来老虎凳。不过我这老虎凳不太正规,有些山寨,电视上的老虎凳都是垫砖,我这没砖,只能垫书了。”

“你去把他找来吧,你今天晚上把他找来,我就放了你。”陈总的嘴角露出了坏笑。

“我真没联系沈公子。”孙大伟有点急了。

孙大伟倨傲地回答:“没错。”

“你现在告诉我那姓申的现在在哪,我立马放了你。”

陈总冷笑:“赵红兵对吗?”

“我真不知道!”

孙大伟尽管内心极度紧张,可表情却依然淡定:“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告诉你,我大哥是谁。”

“我已经发现了,你的记性的确是不太好,可能确实容易忘事儿。据说疼痛能让人恢复记忆,我们帮你恢复恢复。”

陈总没说话,示意了一下手下。两条壮汉把孙大伟给摁在了椅子上。

“我真没跟他联系!”

“哪个姓申的?姓申的我认识多了。”

陈总摇摇头:“我不相信你的话,我先走了,我可烦一会儿你跟杀猪似的叫。”

“那姓申的,在哪呢?”陈总根本没理会孙大伟带着的挑衅,直接切入正题。

陈总示意秘书把玩香的那套东西给收了起来,站起身,叮嘱了手下:“一本书一本书地垫,什么时候他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就放了他。要是他的确不知道,那也没什么,谁让他是那姓申的朋友,活该他倒霉。”

“我不知道啊!你知道吗?”孙大伟说话还是很有底气,这是他二十来年养成的习惯。

此时,孙大伟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而且,他的两条腿被架在了另外一把椅子上,双腿双脚被捆牢。

陈总没接孙大伟的话茬儿,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弄来吗?”

陈总说完,出门走了,临出门前,还给了孙大伟一个迷人且邪气的微笑。

孙大伟自信何等强大,眼神自然不输给陈总。不过,被陈总那阴森森的眼睛盯着,终究不舒服,孙大伟只能先说话了:“你身上没汗腺啊,这大夏天的,外面三十五六度,你穿着西装不热啊!”

孙大伟想还以一个迷人的微笑,可是他却怎么使劲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已经有人开始在他脚跟下垫书了。

陈总终于闻完了,抖开了白手绢,轻轻地擦了擦手,抬起头盯着孙大伟的脸看。

两本书垫下去,孙大伟开始觉得膝盖剧痛,不过尚能忍受。

看着陈总如此的沉醉,孙大伟也忍不住想用力地闻一闻。可是任凭孙大伟如何努力,也闻不到熏香的一丝一毫。

五本书垫下去,孙大伟觉得小腿要断了,疼得撕心裂肺,孙大伟强忍着痛,一声没吭。

陈总对房间里多了一个胖子似乎熟视无睹,用仅有的一只手轻轻地扇着香炉里飘出的香,闭上眼睛静静地闻,表情无比沉醉。

“现在告诉我们那姓申的在哪,我们现在就放了你。”

孙大伟进去的时候,他正在饭桌上放了个小香炉,认认真真地在烧沉香。沉香是极其贵重的东西,随便一烧,可能就是上万块。这烧的哪是香啊,简直就是钱。这东西日本人玩得挺多的,但在中国玩这东西的还不算太多。毕竟,想玩这玩意,得有一定的经济实力。

“我不知道。”

孙大伟觉得此人的气质有点像张岳,可此人显然长得比张岳俊秀了许多,而且,张岳的眼神是霸道,他的眼神却是阴邪。

又加垫了两本书,孙大伟疼得大汗淋漓,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嚎了起来。

壮汉们把孙大伟推搡进了包房,孙大伟抬眼就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他的左胳膊还用白绷带缠着。孙大伟知道,这一定就是被沈公子打的陈总。这陈总的年龄很难说,看面相,不过20岁出头,可看那成熟稳重的劲儿,起码又有30岁。他皮肤极其白净,长得极其秀气,可是他那薄薄的嘴唇和有些邪气的眼神,却又让人觉得此人极其冷酷且难以接近。

“说吧,再垫下去,疼死都有可能。”

这些人没把孙大伟带到别的地方,把他带到了会宾楼。陈总每天晚上都在这吃饭,现在才是下午,可陈总已经到了。

“我不说。”

确实不是警察,警察没带短刀的。孙大伟一看这阵势,不跟着这几个人走麻烦就大了,只能悻悻地配合。一群壮汉三下五除二给孙大伟穿上了浴服,连拉带拽把孙大伟给带走了。而孙大伟十分具有嫖客的专业精神,如此之遭遇,走到门口还不忘把单买了。

“呵,看来你是知道啊!知道不说,好,来,再加两本书!”

“操!把他给我带走!”为首的壮汉掏出了短刀。

又是两本书垫在脚后跟上,孙大伟胸口一闷,险些晕了过去。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

“难道不是吗?”

“呦,哭了,说吧!在哪?”

“你当我们是警察呢?”

孙大伟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拼命地摇头。

“不出示证件,我不会跟你们走。”孙大伟面带微笑。

“你还真像个烈士,来吧,再加两本!”

“啥证件?”壮汉不知道绑架人还需要证件。

又是两本书垫了下去,孙大伟仿佛听见了自己小腿骨“咯嘣”一声折断的声音。旋即,晕了过去。

孙大伟微笑着说:“证件!”

等孙大伟悠悠醒转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救护车里,而自己身边,居然还坐着两个陈总的打手。开救护车的人正是姚千里。不过此时,孙大伟还不认识姚千里,而姚千里,也不认识孙大伟。

为首的壮汉定了定神,呵斥了一声:“穿上衣服,跟我们走!”

后来,沈公子曾经就此事问过孙大伟。沈公子说:“大伟,我还真小看你了,二十来年,我一直认为你最,真没想到老虎凳都挺过来了,你知道多少人毁在这老虎凳上吗?当时你就告诉他们我在哪儿,又能怎么样?他们就一定能弄死我?”

孙大伟的淡定从容显然大大出乎这几条壮汉所料。他们本来肯定是想趁着孙大伟的慌乱一举将其拿下,哪知,现在慌乱的,却成了这几位业余摄影师。

孙大伟说:“操,谁在乎你这破鞋篓子的烂命。”

孙大伟现在就光腚坐在几条壮汉面前,面不改色!这是何等的自信!此人不是装逼之王,谁是?谁敢自称是?比如那刚才跟孙大伟缠绵的风月场中的那位小姐,早已吓得退到床脚,用浴巾遮羞。

“那你是为了啥?”

当然,这都不是自信心至极强大的人。真正自信心至极强大的人,即使光腚站在别人面前,也会自信满满!即便是光腚!

“我就琢磨着,当年咱们拜把子的兄弟,当时能落在那姓陈的手里的,就剩下我一个了。我说啥也不能给咱们兄弟跌了份!咱们兄弟混了二十来年,我孙大伟没帮上过你们什么忙,可绝不能让那姓陈的小瞧了咱们!腿可以折,命可以丢,份,绝不能跌!”

自信心强的人,即使穿着短裤拖鞋,站在别人面前也充满自信。

三、送你一条命

自信一般的人,穿上西装礼服,才能有自信地站在别人面前。

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了,但看守所里,还要顶过最后一波热浪。在这波热浪中,刘海柱和赵红兵过得还算滋润,因为他俩所在的号子里人少,不怎么热。而费四、马三、黄老破鞋、王宇等人可就遭罪了。这空间局促的号子里,简直就是个高温桑拿房,就算是睡头铺的空间还算很大,可一个监舍二十多个人的体温和呼出的热气总无法阻挡。蒸着,只能蒸着。

自信差的人,即使穿上西装礼服,站在别人面前也觉得自卑。

这波热浪过后,这些人都将被宣判。像是刘海柱、黄老破鞋、二东子这样没什么大罪的,估计近期也该放了。就连已经在看守所里安营扎寨多时的老曾,也快被判了。之前老曾没被判,是因为他始终没有供出同案。无论怎么审讯,老曾都坚称抢劫杀人是自己一人所为。可刑警却觉得疑点多多,此案不太像一人所为,所以迟迟没有结案。可老曾只求速死,近几次把案子说圆了。所以,应该是逃不过这次了。

孙大伟缓缓地停了下来,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这几条壮汉,一丝不挂地坐在了床上,神态自若。虽然喘着粗气,可那并不是紧张所致,而是刚才的兴奋所致。

老曾对这个世界完全不贪恋,但似乎心事重重。王宇和老曾处得不错,看出了老曾的心事。可每次,王宇问老曾是不是有什么后顾之忧时,老曾都摇摇头,说不需要。

为首的一条壮汉缓过了神,本来想脱口而出一句“CUT”,后来又一想的确不是在拍AV,而且眼前这胖子也未必懂英文,所以改口说:“停!停下!”

在即将宣判的前两天下午,老曾主动找了王宇。显然,老曾找王宇是有事儿,他把王宇拉到放风场的一个角落里聊,而且还让王宇把别人都撵到边上去。

这几条壮汉顿时蒙了,心想:我们几个是来绑架你的!不是来给你拍AV的!

王宇说:“老曾,早就知道你有事儿,咱们相识一场,说不定咱们俩还得一起上路,黄泉路上搭个伴。别的事我帮不上,混了这么多年,钱还是不缺,要是你家人朋友需要照顾,就说一声吧!”

只见孙大伟稍作停顿后,马上加快了节奏,更加体现出了雄性动物的威猛,而且,孙大伟镜头感还颇强,微笑着面对着镜头。

老曾看着王宇,半晌,才说出了一句:“你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你的大哥赵红兵不算好人,倒不是我跟他有什么仇,就是我觉得他这人表面和气,其实内心极其霸道,挡着他路的,他肯定要赶尽杀绝。他比谁心都狠!这样的人,能算好人吗?”

孙大伟此时怎能乱?转瞬间,孙大伟脑中出现了三种可能:1.自己老婆派来私家侦探抓奸;2.公安局检查,捉奸在床拍照留念;3.有人企图用此勒索。这三种可能不论是哪种,反正已经成为既成事实,倒不如坦荡荡些。

王宇说:“你找我就是聊这事儿啊!红兵是我大哥的大哥,这么多年,起码对我没说的。再说,红兵大哥又不在,就别背后议论他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正在动作中的孙大伟毕竟不是名人明星,一下见到这么多闪光灯,确实有了短时间的局促和不安。可孙大伟是何许人也?毕竟当年是超越黄老破鞋的装逼之王,而临危不乱又恰恰是装逼人士必须具备的素质。

老曾恨恨地说:“现在社会上,就是他这种人最吃得开。表面上是个仁义大哥,其实手段比谁都毒!临死前,我最想干的事儿就是干死他!”

正当孙大伟和那小姐激情缠绵之际,房门忽然被撞开了,门外冲进了几个壮汉。还没等孙大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咔咔的闪光灯就咔嚓了过来。

王宇显然不爱听了,说:“你们有啥仇,跟我没关系,但你别当着我面说他坏话!”

这几年,孙大伟确实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动作频率来说,他已经很难持续高强度高频率了。但毕竟孙大伟曾是嫖客的一代宗师,即使体力下降,还可以用技术来弥补。就好像是罗纳尔多,虽然退役前体力已大不如昨,可他毕竟技术还在,依然还能突破,射……

老曾也看出了王宇的不悦,又顿了顿,说:“跟你在一个号里,吃香的喝辣的,谢谢你。”

这天,孙大伟像以往一样,哼着有些哀伤的小曲来到了唐浚的洗浴中心,洗了澡换了衣服,溜溜达达走到VIP包房,点了老相好的钟,开始云雨了起来。

“这都不算事。”

朋友都没了,城市又在日新月异地建设着,孙大伟越来越找不到归属感。不过还好,孙大伟自己的小生意做得还算凑合,衣食无忧,只是以嫖娼来解寂寞之忧。

“嗯,你觉得不算事,我觉得算事。你送了我很多东西,今天,我也要送你一个东西。”

孙大伟隔三岔五的就去洗浴中心,本来他经常去黄老破鞋那,可近来黄老破鞋那也被砸了关门了,孙大伟只能来唐浚这儿了。有时候孙大伟看着眼前这座城市,会忽然觉得很茫然:这还是我熟悉的那城市吗?我那些熟悉的人呢?我那些常去的地方呢?

王宇乐了:“我啥也不缺,你要送我啥?”

尽管孙大伟的生意跟赵红兵等人的关系不大,可毕竟受到李四、李武去世以及赵红兵、费四入狱的打击不小,气势消沉了许多。本来他有事没事的还能跟沈公子喝喝酒聊聊天,可沈公子居然也跑了,这几天打了几个电话,孙大伟知道沈公子已经回到了北京,很安全。孙大伟每天实在是无聊,只能来洗浴中心消遣了。他也知道,自己跟着赵红兵等人在这城市里嚣张跋扈了二十来年,如今算是到头了。遇上些老江湖,或许还能给他两分面子,要是遇上那些新冒头的小生荒子,谁会管他孙大伟是谁。

“送你一条命!”

孙大伟从来就不是个志向远大的人,总是小富即安。虽然他没什么大本事,可是赵红兵等人一直对他很关照,有时候会给他一些赚钱的事干。可是孙大伟对于钱似乎兴趣也不是特别的大,小打小闹什么生意都做,一年赚个几十万,日子过得不错,但是也没什么大钱。其实孙大伟这么小富即安也不是什么坏事。赵红兵入狱后,公司一直也没什么项目,如果孙大伟跟赵红兵公司的关系过于紧密的话,那么可能他现在得被拖破产了。

“把谁的命送给我?”

孙大伟还真够不争气的,就在陈总布置任务的第二天,他就又来到了唐浚的洗浴中心。孙大伟的体重,跟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依然是个胖子。年轻的胖子在同龄人中看起来总是年龄要偏大一些,中年的胖子在同龄人中看起来年龄总是小一些。和满头白发的赵红兵、近来一脸憔悴的沈公子比,孙大伟的确还略显年轻。不过,孙大伟身上的肉也松弛了不少,还胡子拉碴的,看起来多少有点落魄。

“把你的命还给你,让你继续活下去!”

陈总捻灭了烟头,说:“关系好是吧!下次他再来的时候,把他给我留下!”

王宇惊了:“你有这本事?”

“这人在他们这帮人里,算是的,一般不太参与他们的事儿,但是,他们关系一直非常好。这些大哥们总罩着他。他平时不算嚣张,不过也挺装。”

“对!我拿别人的命,来换你的命!”

“可是我一直没听人提过这名字啊!”陈总问。

“谁的?”

“把兄弟!当年拜把子的八个人。张岳、李四、李武都死了。赵红兵和费四在监狱里,还有个叫小纪的跟上次火拼也有点关系,现在跑出去避风头了。现在在外面的,就剩这一个了。”唐浚了解得还挺清楚。

“我女人的。”

陈总咬着牙问:“你说的这个孙大伟真是赵红兵和那姓申的兄弟?”

“这……”

正在养伤中的陈总偶然听到唐浚说有个赵红兵和沈公子当年的兄弟叫孙大伟的经常去他那嫖娼,陈总顿时来了精神。

老曾叹了口气:“你的罪可死可活,如果立功了,那么一定不会判死刑。今天,我就让你立功!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把这机会给你。到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孙大伟虽然常跟赵红兵等人在一起,可他根本没胆子参与一些纷争。他本不起眼,也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按理说不会引起陈总的注意。可是谁让陈总根本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呢?于是,孙大伟就成了陈总复仇的垫脚石。

王宇听得瞠目结舌。

斯文只是陈总的外表,凶残才是陈总的本质。就在陈总这一肚子邪火实在无处可发时,他找到了个突破口:孙大伟。

老曾小声说:“我的确有个同案,这个同案,不是别人,就是我女人。她是我女人,但不是我老婆。我和她是初中同桌,后来她嫁到了你们这儿,本来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可她赌博把家输了个精光,老公也跟她离婚了。几十年没联系,可三年前,我跟她在火车上又见到了。然后,我们俩就在一块了。我老曾这几十年进进出出监狱多少次,也没个女人。除去偶尔弄个小姐,我从来没有过女人。我一直觉得要是有个女人看着我,我或许就不犯事儿了。而且,我岁数也大了,有个老伴,挺好。哪知道这女人不但赌博,还溜冰。我哪养得起她啊!跟她在一起半年后,她开始天天挤兑我,说我没能耐没本事。而且,她还出去搞破鞋,你说说,都五十来岁的人了,还出去搞破鞋。”

陈总设下鸿门宴,却被沈公子砸断了胳膊,沈公子占了便宜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吃了大亏的陈总又怎肯善罢甘休?

王宇插了一句:“那你为啥还跟她在一块啊?”

看守所的生活就是如此,虽然无比枯燥度日如年,但是日子却过得飞快。而且,外面的世界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变化,里面的人很难得知。

老曾说:“鬼迷心窍了呗!再说,我就希望过个安定的生活。唉,安定啥啊!我做点小买卖哪够她输的呀!她天天挤兑我没能耐,终于有一天,把我挤兑急了,我就说,你再挤兑我我就出去杀人抢劫了啊!她就说,你有那胆子吗?你那卵子白长了。我急了,说:我要是敢呢?她就说,你要是敢,我帮你!我一时糊涂,真就干了……我俩就一起杀人抢了个黑出租。销赃的时候,我被抓了。但我死活没供出她来。我琢磨着:不管她对我咋样,毕竟夫妻一场。”

“我觉得你也得挑我。”黄老破鞋笑吟吟地说。

王宇长叹:“那你现在怎么想供出她来了呢?”

王宇说:“我挑你。”

老曾说:“现在想想,她也太不是人了。我是为她犯的法,我又没供出她来。可她到现在,这么久,一共就给我卡上打过两次钱,一次200,一次500。这700块钱,她就买了我一条命。”

黄老破鞋转过头来,看了看王宇,说:“你放心吧,你是鸭子,可以来我这持外卡参赛。至于谁跟你上床,你看咱们这爷们儿这么多,你挑一个吧!”

王宇说:“那或许她就真没钱呢!”

放风室里传出了雷鸣般的掌声,黄老破鞋志得意满。

老曾冷笑:“她?这娘们路子野着呢!别看一穷二白,她日子可不错。今天勾搭个老头儿,明天骗个街坊的。赌博溜冰的钱肯定她都有,可就是看我的钱没有!”

黄老破鞋的表情尴尬了一下,随即流露出了淫荡的笑容:“非在洗浴中心干吗,没地方咱们就去野战,黄哥我什么都缺,手下就是不缺姑娘!”

王宇长叹。

王宇接茬儿:“那黄哥是不是得先把被砸了的洗浴中心修一修啊!”

老曾继续说:“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我护着她干啥?话聊到这了,我也跟你说了实话吧!那个腾越,答应了给我五万块钱让我帮他干死赵红兵。先付了我两万,这两万块钱就交到这娘们儿手里了,结果这娘们儿两万块钱拿到手以后,就给我卡上打了五百块!五百!操!”

大家纷纷说:“哎呀,黄哥太敞亮了……”

王宇忍不住问:“腾越想杀赵红兵干啥?”

“……甭管奥运会几年办一次,反正我这儿,每两年一次,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出去,只要等上个一年半载的,肯定能等到。”

老曾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也看不上那赵红兵,我又是必死的罪,给我钱我就杀呗!该问的我问,不该问的我从来不问!问了人家腾越也不会告诉我。你说说,我都快死的人了,她就给我打了五百块钱,你说这娘们是什么心肠?她不知道我在里面吃糠咽菜吗?她知道!可她宁可拿这两万块钱去赌博溜冰去,也不愿意多给我几百,这样的贱娘们,我护着她干啥?”

有人怯生生地插话了:“奥运会是四年一次吧!”

王宇说:“我明白了。但是要是你在被判决之后再自己主动交代这事儿,能多活几个月。”

黄老破鞋正色说:“我什么时候说可以白玩了?我是靠这个赚钱的,怎么可以让你们白玩!我是说,可以给你们机会,让你们不花钱。是这样,等我出去以后,我准备举办一个按摩技师大赛,让这些小姐们好好比试一下,你们,就去当评委!你们这一个个的在这待着,弹药都足,你们不当评委谁当评委!咱们这个,就办成跟奥运会似的,每两年一次!都是运动么,呵呵。”

老曾惨淡地一笑:“我早他妈的活腻了,多活几个月干啥?那娘们儿是恶人!该死!你是好人!该活!”

有人问:“黄哥,我们出去以后真的可以去你那白玩啊!”

听完“该活”这俩字后,王宇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脸居然一下红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此时,放风室里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声,原来,又是黄老破鞋在那胡说八道。

谁不惜命?谁不想多活几天?王宇还年轻,日子远远没过够呢!一年前,李四性情大变,开始带着王宇行善积德,虽然自己没保住命,但是最后,保住了自己最好的兄弟王宇的命。如果李四生命中的最后一年还像以往一样阴损乖张睚眦必报的话,那么王宇也不会受到他向善的影响,很可能在看守所见到老曾后就暴打老曾一顿。如果暴打了老曾,那王宇还有活路吗?

王宇当然明白老曾的好意,说:“借你吉言!”

这也是因果报应。可惜,这因果报应来得太晚了一些。李四的命,回不来了。

老曾抽口烟,缓缓地说:“我说你不会死,你就不会死。”

几天后,判决一个接一个地下来了。

王宇说:“老曾,我坏事确实没少干。前些日子我在外面跑路的时候也想明白了,判我死刑,我也算是罪有应得。反正我还有弟弟,爹妈有人养。想开了。”

老曾:死刑。

类似这样的话,王宇已经听过了太多,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多少有了个小九九:如果自己是个没案底的普通百姓,那么倒是很符合激情杀人的条件,或许真会从轻处理。可自己的身份是逃犯,又过多地裹挟进了帮派的冲突,后来又出了轰动全市的枪案,最后又没有自首的情节。情节如此恶劣,想活命,似乎有点难。

腾越:死刑。

王宇感觉老曾总有话想对自己说,可老曾却屡屡欲言又止。在放风时,老曾就经常说:“你这次应该属于激情杀人,可判死刑也可判死缓,不是非死不可。”

民办老师:死刑。

这世界上很多的事情似乎都按照剧情、情理、逻辑发生着。按照所谓的经典的情理、逻辑,王宇应该狠狠地收拾老曾一顿,而孤僻的老曾,也应该始终仇视着王宇。可自从王宇一见到老曾,就莫名其妙地不想再去伤害这个眼神和身形很像李四的人。而老曾,似乎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体会了世间无数的冷眼,从未得到过任何来自于别人的关照,如今有人对他不计前嫌地照顾,他感激涕零。

赵红兵:一年有期徒刑,由于残刑不足一年,直接在看守所内服刑。

而在另一间监舍里,王宇过得更加煎熬。因为王宇到此时还不知,自己究竟会被判死刑还是死缓。经常安慰王宇的,不是黄老破鞋,反而是老曾。

费四:一年有期徒刑,由于残刑不足一年,直接在看守所内服刑。

可是,清楚了又能怎样?自己身陷牢狱之中,又怎能帮得上忙?几夜之间,赵红兵的头上,再也没有了一根黑头发。

黄老破鞋:三年有期徒刑,缓期两年执行,释放。

赵红兵很惨淡地笑了。沈公子的本事,他最清楚。可正是因为他清楚沈公子的本事,才更加觉得大事不妙。赵红兵很想知道外面的事情,可一切却又无从得知。不过,赵红兵知道自己快判了,因为所有的同案都已归案,该审的也审得差不多了,下一次集中宣判,应该就会判了。只要被判刑后,就可以会见家人和朋友了,到时候,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己总该清楚了。

刘海柱: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执行,释放。

二东子知道赵红兵和沈公子的关系,他从赵红兵的表情中,也看出了赵红兵的焦虑。二东子轻轻地拍了拍赵红兵的肩膀:“认识他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他是个机灵人,没事儿。”

马三:三年有期徒刑,立即执行。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肯定是跑了。”

张国庆:三年有期徒刑,立即执行。

二东子惊了:“啥?他跑了,为啥啊?”

二东子、城管小郭暂未宣判。

赵红兵说:“别骂了,他现在也跑了。”

而本轮该判刑的王宇没有宣判,显然,王宇立功后不会被判死刑了。

回到号子后,赵红兵一语不发。二东子又开始哼哼唧唧地骂沈公子了,这次,赵红兵打断了他。

宣判后,看守所所长找到了赵红兵。

赵红兵明白了:没错,沈公子就是跑路了。

所长的脸上,居然还带着点笑模样:“你的那些仇人,该判的判,该走的走,这回,你总不会再闹事了吧!”

律师的动作的确给了赵红兵答案。律师点了点头,说:“嗯,继续抽烟吧,抽完烟再谈。”

赵红兵说:“你觉得我是闹事的人吗?”

赵红兵想问,但是肯定又不能问,他抬起头盯着律师的眼睛,想从律师的眼睛中找到答案。

所长拍了拍赵红兵的肩膀:“你剩下那几个月的残刑要在我这服,别再闹事了啊!有些事吧,我都明白,但我不愿意去深究。我的职位是看守所所长,不是刑警队队长。我的主要任务就是让看守所里不出事,不是去破一个一个的案子。”

赵红兵点着了烟,他的手有些抖,他没法不抖。首先他关心沈公子的安危,其次,他已经意识到了对手的强大。能让沈公子跑路的人,究竟是谁?

“呵呵,你说你全明白,你都明白什么?”赵红兵说。

律师凝视了赵红兵一眼,点了点头,说:“嗯,你抽根烟吧!”

“你就当我什么都不明白就行。还有啊,你既然在看守所里劳动改造,那么你真得干点活儿。我琢磨着,你肯定当不了厨师,也不愿意去给人送饭。所以吧,我就给你找了个好活儿。咱们看守所院里有块菜园子,菜园子不大,你一个人就能拾掇得过来。这样你每天都见见阳光,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怎么样?”

听完这句话,赵红兵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但他明白这利害关系,和律师的对话都有录像监控,万万不能多问。

赵红兵乐了:“操,我也不会种菜啊!”

律师很有经验地、“不经意”地说:“本来是申总找的我,现在申总也跑了,我去找谁要律师费去。”

“慢慢学吧,这活儿适合你,种点菜,挺修身养性的。你都多大岁数了,哪来的那么多暴力情绪。”

开始时,律师只是正常地询问案情,可后来律师的一句话,让赵红兵汗毛都立了起来。

赵红兵盯着所长看,他觉得所长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端着架子了,多少变得可爱了一点。其实所长也了解了赵红兵。对付赵红兵这样的人,顺着毛去摸,啥问题都没有。戗着毛去摸,肯定炸锅。

赵红兵在近似于封闭的看守所里,完全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在见律师后,律师那不同寻常的言谈,让他感觉到了什么。

“别盯着我看了,种还是不种,一句话。”

二、断腿流血,份不能跌

“种!”

沈公子这一跳过后,似乎是人间蒸发了。不但沈公子人间蒸发了,而且连沈公子的家人乃至丁小虎和二龙,也就此人间蒸发了。

“行,明天开始!”

让这些人从这三层楼上跳下去,谁敢?即使敢跳,十有八九也会腿断筋折的。

所长又拍了拍赵红兵的肩膀:“好好干吧!”

他们在请沈公子来之前,三十几个人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就算沈公子身手出众,也万万不会逃脱。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沈公子居然能从三楼的窗台上跳了下去,而且就此消失。

赵红兵笑笑,没答话。

当陈总的手下涌到窗台边向下望去时,楼下一片漆黑……连人影都没有……

所长走了几步转过头来说:“你那朋友刘海柱今天放了,你放心吧!”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嘴角带着冷笑的沈公子已轻轻一跃到了窗台上。又是轻轻的一跃,从三楼的窗台上跳了下去……

“呵呵。”赵红兵笑笑。

正在此时,包房的门被撞开,几条壮汉又冲了进来。沈公子的卡簧又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半圆,顶在前面的四条壮汉又是一缩。沈公子快速后退一步,退到窗前头也没回,一脚就踹碎了窗上的玻璃。

“二东子咋还在里面呢,你外面的朋友还得运作啊!你们这样的刺头,每滚蛋一个,我就省心一些。”

沈公子的确是打架的天才,他仅从这四个人扑上来的动作就判定此四人必是练家子,不可不防。沈公子从兜里摸出了卡簧,单手弹开后,朝着眼前冲来的四个人画了一条半圆形的弧线。沈公子当然不是想刺伤谁,只是想阻住对方的攻势。

说完,所长带着神秘的微笑走了,留下了瞠目结舌的赵红兵。赵红兵听到“二东子”这三个字后,着实吓了一跳:敢情这所长,知道二东子啊!

沈公子抓着手中的酒杯再向陈总的后脑砸去时,桌上其他的四个人已冲了上来。

过了一会儿,管教给赵红兵送来了劳动号才穿的蓝色小马甲时,赵红兵才缓过神来:这所长,还真是个人精子,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无能。经过了几番调查后,这所长现在的确什么都明白,真的只是怕麻烦,所以不追究了。所长要的,只是个和平稳定的局面,仅此而已。

距离沈公子最近的郑大牙飞身向沈公子扑了过来,想抱住沈公子的腰。沈公子轻轻地一躲,然后顺手就是一肘,重重地砸在了郑大牙的嘴上,郑大牙惨叫一声捂着嘴蹲了下去。沈公子这看似不经意的一肘,实则早已蓄谋良久。沈公子从一进这包房开始,就想把郑大牙那俩大牙给打掉了。而实际上,沈公子只成功了一半——他只打落了郑大牙一颗门牙。

刘海柱出狱了。走出看守所的大门,刘海柱伸了个懒腰。脸上,多少还带着点笑意。他的这次看守所之旅,虽然遭了点罪,但是完成了使命。这种破地方,刘海柱再也不想来了。

陈总下意识地回头用胳膊一挡……一声惨叫……陈总的胳膊应该是折了。陈总虽然是个城府极深的江湖中人,可是论街头斗殴生死搏斗,他又怎么可能是沈公子的对手?

看守所门口停着一辆宝马7系轿车,司机看到刘海柱出来以后,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

沈公子抓起酒杯,跃前一步,朝陈总的后脑重重地砸了下去。

“是柱子哥吧!”司机问。

陈总把话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你是……”

陈总摘下了眼镜,轻轻地甩了甩眼镜上的酒水,也是一字一顿地说:“开始玩了是吧,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了。”

“我是申总的朋友,他让我来接你。”

沈公子一字一顿地说:“傻逼,跟我玩这个,你还嫩。”

“操,他人呢?他自己怎么不来接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公子还敢率先发难。

“嗯……他现在人在北京。”

沈公子直起身后,拿起酒杯,猛然“哗”的一下把酒泼到了陈总的脸上!

“给他打电话,让他给我滚回来。”

沈公子慢慢地嚼完了肉段,慢慢地咽了下去。端起酒杯,缓缓地站起了身。陈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知道,沈公子了,来给他敬酒了。

“柱子哥,是这样,申总嘱咐我来接你,是想直接开车把你接到北京去。他说,现在外面的形势挺乱,不安全,他暂时也不方便回来。他想让你去北京,和他一起商量点事儿。”

陈总这一站起身,其他五个人也站了起来。剑拔弩张地怒视着沈公子,尤其是陈总手下两个年轻的,似乎已经跃跃欲试,要动手了。

“我操,怎么听着跟他跑路了似的?”

陈总霍地站了起来:“姓申的,我是真的给你脸了是吧?”

司机看着刘海柱,一句话没说。

“操!”沈公子把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看这司机的表情,刘海柱明白了:沈公子真跑路了。

“那你们可能真要穷死了。”陈总冷笑。

刘海柱问:“究竟出啥事了?”

“就算是穷死,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儿,和你关系不大。”

“柱子哥,我只是公司的一个司机,太多的事我也不知道。申总就是这么嘱咐的我,勒令我一定把你带到北京,我只能照办了。”

“据我所知,今年你们似乎也没拿到什么项目。死扛的话,我估计你们也扛不了多久。”

“你给他打电话,让他接电话。”

沈公子夹了块肉段,放在嘴里,慢慢地嚼:“那我要是不出价呢?”

“柱子哥,现在申总不方便用手机……”

“我说了,价格你们出,吃不下,算我没本事。”

刘海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想收购我们公司,哦,气魄不小。可是,你吃得下吗?”

刘海柱说:“这样,我总得回趟家,换件衣服,洗个澡,拿上点衣物再去,行不?”

“今天我找你来,确实是有事儿。本来我想和你好好唠唠,可是今天申爷你似乎心情不太好,也不太给我面子,那我就直说了吧!你申爷是大买卖人,这些年也赚了不少的钱,我琢磨着,差不多也就行了吧!我也知道,你们今年生意不太好。要么这样,干脆,你们把公司盘给我算了,价格你出,只要不离谱,我接着。”陈总虽然恼了,但是语气还算平静。

司机踌躇了一下:“行!”

沈公子盯着陈总的眼睛,说:“你说吧,我听着。”

在刘海柱家小区门口,车停了下来。刘海柱独自进了小区。刘海柱走到自己家所在的10号楼附近时,直觉告诉他,他身后有人在跟踪。正当刘海柱想猛回头看一眼时,迎面又来了两条壮汉,两个都拿着垒球棒,显然是奔着刘海柱来的。此时,刘海柱身后的脚步声骤然快速密集了起来。

陈总金丝边眼镜框后的眼睛里,终于冒出了寒光:“我说几句话,行不?”

刘海柱自知不妙,迎面向对面的两条壮汉冲了过去。

“不能!”沈公子拉着长声。

两条壮汉齐齐地抡起了垒球棒,刘海柱灵巧地一躲,不但躲开了垒球棒,还重重地一拳打在了一条壮汉的腮帮子上。几乎与此同时,刘海柱的后脑被垒球棒重重地一击,刘海柱眼前一黑,颓然倒地。几条垒球棒雨点般地朝刘海柱的身上砸了下来,可怜刘海柱已完全失去了知觉……

听完这句,陈总终于恼了,放下了筷子:“申爷,能唠不?”

刘海柱悠悠醒转时,觉得浑身剧痛无比,根据他多年街战的经验,他知道:自己的肋条起码断了三根,左胳膊是否断了还不知道。

“那可保不齐,我越看你越不像好人。”

刘海柱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一间豪华的酒店里,当刘海柱试图坐起时,眼前出现了一张年轻、斯文、秀气、英俊的脸。

“都是为公司干活儿,公司哪来的坏事儿?”

刘海柱恍惚了,这张脸好熟悉,一定在哪见过,一定见过。可是究竟在哪见过呢?

“他都帮你干什么坏事了?”沈公子坏笑着问。

刘海柱用力地想,可就是想不起来。

“能干活儿就行了呗。”

年轻人当然就是陈总,他看到刘海柱睁眼之后,又走回到沙发上坐下了。

“上班?他这形象忒差了点吧。”

陈总悠悠地说:“你就是刘海柱?赵红兵、沈公子的朋友?”

“嗯,在公司里上班呢。”陈总说。

刘海柱忍住剧痛,说:“没错。”

沈公子不再看郑大牙,转过头跟陈总说:“他现在也跟着你混呢?”

“你本事不小啊,能在看守所里保住那姓赵的命。”

郑大牙哈哈大笑:“我外号就是郑大牙么……”

先是沈公子,后是孙大伟。陈总完全跟赵红兵团伙撕破了脸,看来再也不会藏着掖着了,再也不暗战了,明战!

直到郑大牙说完了,沈公子才接茬儿:“你说的那次见面,我都忘了,可你这俩大板牙,我似乎有点印象。”

刘海柱说:“你是谁?”

郑大牙说话的时候,沈公子又是直勾勾地盯着郑大牙看,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到郑大牙说完。

“我是你的仇人,虽然我们以前不认识,但我就是你的仇人。”陈总说话轻声细语的。

“咱们见过好几次了,第一次见面,是1996年,那一天,我记得太清楚了,你穿着牛仔裤、烟色高领毛衣,对了,还穿着双军勾……”郑大牙又开始喷了。套近乎,他太擅长了。

“操!”刘海柱一说话,肋条就剧痛。

沈公子说:“我怎么就不记着我在哪见过你呢?”

“能够见到我,就说明你是个人物,本来我没必要见你,可是我的确对你很有兴趣,我特想知道,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怎么就那么有钢,怎么就那么有本事?今天见到你,嗯,说实话,有点失望。”

郑大牙对着陈总说:“我和申爷见过。”

刘海柱没说话,他闭上眼睛,拼命地想这个年轻人是谁,总感觉马上就要想起来了,可偏偏又想不起来。

沈公子斜着眼睛看了看郑大牙,冷哼了一声,没搭茬儿。

坐在沙发上的陈总继续懒洋洋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弄死你。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你。只要是那姓申的朋友,谁都躲不过这一遭。你都是半个糟老头儿子了,我不弄死你,你能活几年啊!”

陈总说:“对,在座的这几个,都是自家兄弟。郑大牙,认识吧!”

陈总好像忽然觉得自己很幽默,“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大家可算是听见沈公子说句不带刺的话了,哪知道沈公子又接着说了:“你给我倒酒让我跟谁喝啊?他吗?”沈公子指了指郑大牙。

刘海柱愈加觉得,这神经质的笑声,实在是太熟悉了!究竟是谁?马上,马上就会想起来了。

沈公子把鼻子凑到酒瓶前,用力地闻了闻,说:“这茅台还行,不是假酒。”

陈总大笑过后,站了起来,溜达到了刘海柱身边,认真地端详着躺在地毯上的刘海柱,不住地摇头。

大家都怔住了,不知道沈公子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陈总似乎觉得戴着眼镜端详刘海柱看不太清,就摘下了金丝边眼镜,认真端详。

沈公子说:“等会儿等会儿!”

端详了一会儿,陈总悠悠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一定给你报仇的机会,告诉你,我姓陈。”

陈总涵养再好,听到这也有点挂不住了,咳嗽了一声:“来,给申爷倒酒。”

看着摘下了眼镜的陈总这张清秀且邪气的脸,听着这略带神经质的谈话。刘海柱脑中豁然开朗:对,就是他!太像了!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沈公子用餐巾抹着嘴,说:“那你弄那么一群傻逼在那干吗?当人肉盾牌还是人肉炸弹啊?”

这张脸刘海柱的确是见过,但是是在二十多年前见到的,而且这张脸的主人,曾是纵横江湖所向披靡的一个大豪杰,这张邪气英俊的脸,是让当年所有江湖大哥望而生畏的脸。

“没啊!我正经八本做生意的,谁杀我?”

可这张脸的主人,早已经死了。

沈公子放下筷子,乐了:“是不是每天有特别多的人杀你啊?”

这张脸的主人,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东霸天!

陈总干笑两声,说:“那几个小哥们儿,是一直跟着我玩的。”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东霸天的相似度起码有90%,他究竟是谁?

沈公子边吃边说:“可不么,楼下一群傻逼,谁知道是哪来的山炮,各个剃个炮子头,装啥社会人,谁要是带了这么一群傻逼小弟,肯定活不了几天。”

刘海柱摇摇头,说:“你不姓陈,你姓冯!”

“真会开玩笑。”陈总脸色也开始不好看了。

听到这句话后,一直镇定自若的陈总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全是惊愕,竟然说不出话。

“没不高兴,就是刚才上楼时,被一群傻逼吓了一跳。”沈公子说着,拿起筷子就夹菜。

刘海柱知道自己完全猜对了,继续忍着剧痛说:“你妈妈姓陈,你爸爸姓冯!冯子文!”

“别不耐烦啊。怎么了?申总你今天不太高兴吗?”

陈总瞠目结舌,一语不发,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骄矜。

“操。”沈公子确实是来码逼翻车的。

刘海柱长叹:“东霸天,你有个好儿子!”

“没事儿就不能请你吃饭了?”陈总收起了笑容。

陈总沉默了良久,蹲了下来,说:“你认识我爸爸?”

僵持了起码半分钟后,沈公子说话了:“有事儿就说。”

“是好朋友。”

沈公子当然没客气,大剌剌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句话不说,直勾勾地看着陈总。在和沈公子的这次眼神交战中,陈总没败。陈总略带微笑地看着沈公子,沈公子冷冷地看着陈总。气氛稍有些尴尬。沈公子和陈总不说话,别人也不敢出声。一桌人,鸦雀无声。

刘海柱没有想跟陈总拉近乎的意思。他跟东霸天的确是好朋友。虽然接触不多,但英雄惜英雄,说是好朋友,一点都不过分。

首先映入沈公子眼帘的,不是陈总,而是郑大牙那两颗火铲子似的大门牙。沈公子顿时心头火起,却未形于色。整个包间里一共只坐了六个人,陈总坐在主位上,左手边的空位给沈公子留着。沈公子的旁边,是郑大牙。

刘海柱又是一声长叹,闭上了眼。

沈公子冷笑着上了三楼,到了包房,门都没敲,猛地把门给推开了。沈公子这一推门,把整个房间的人都吓了一跳,齐齐抬起头来看沈公子。沈公子不是那么没礼貌的人,只是为了气势而已。推门进来以后,沈公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陈总蹲着端详着刘海柱的脸,又沉默了半晌,然后说:“没错,我就是东霸天的儿子,遗腹子,我没见过我爸爸,但我妈妈每天都会讲我爸爸的故事。”

沈公子边向楼梯口走边直勾勾地盯着这两桌子人看,眼神中都是蔑视。在短短几秒钟的对视中,那群壮汉都败了,他们有的低下了头吃东西,有的假装看别的地方。即使现在沈公子过得不如意,可多年来睥睨天下的气场依旧,这群打手的气场又怎么能跟沈公子抗衡?

说着说着,陈总有些哽咽:“我知道,我爸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是这城市的霸王,可他,却死在了鼠辈的手里。你知道我妈前些年带着我在外面有多难吗?含辛茹苦……”

沈公子知道这一定是陈总的安排,把这些人放在大堂里,就是为了震慑沈公子。沈公子电话里说话始终夹枪带棒的,也许来赴宴就是为了翻车。沈公子虽然不怎么参与江湖的纷争,可谁都知道,赵红兵他们这伙人就没不敢干的事儿。不管沈公子是不是想翻车,先亮亮阵势总没错。

陈总情绪比较激动,他努力地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你认识我妈吗?”

走进酒楼,沈公子就感觉到气氛明显不对。尤其是一楼大堂里的两桌客人引起了沈公子的警觉。这两桌人全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点了一桌子菜,一瓶酒都没有。而且沈公子进来以后,他们都有意无意地瞟了沈公子一眼。沈公子一眼就判定,这些膘肥体壮的人绝非善类。沈公子明显感觉这些人的气场和常人不一样,都有练武人那外露的霸气。

刘海柱当然知道这位当年全市的第一大破鞋陈白鸽,他折服于这个女人的勇气。

偶尔冲动是沈公子的性格,可在沈公子的头脑中,却从不缺深谋远虑。比如二东子天天在看守所里骂沈公子,他真以为沈公子把他给忘了。沈公子哪有那么健忘?他早就意识到,赵红兵、刘海柱、二东子三个人只要出了看守所就有危险。对手有本事在看守所里杀人,自然更能在外面杀人。现在赵红兵、刘海柱两个人都被看守所所长给重点关照了,其实对于这三个人来说都是一种保护。就在一个月以前,看守所里还是最危险的地方,而在今天,看守所却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沈公子已经焦头烂额了,如果此时刘海柱和二东子再出来,沈公子也的确无法分身去保护他们。刘海柱在看守所里已经暴露了,如果继续追查下去赵红兵和刘海柱的手铐是怎么开的,那么二东子肯定也会暴露。基于以上考虑,沈公子宁愿让刘海柱和二东子再在里面受罪。

刘海柱点点头。

沈公子开着车到了公司,从办公桌里摸出了一把卡簧。这玩意儿,沈公子已经多年没玩过了,而且从心底,他也蔑视这东西。但他知道,今天这鸿门宴,说不定双方就得开战,开战后,手里拿着家伙,自然就有震慑力。

陈总终于平静了一些,脸上的表情由悲伤转瞬变成了激愤。他这精神病似的情绪转变,跟他爸爸、叔叔如出一辙。

一会儿将要发生什么,沈公子也不能掌控。对付像是陈总这样的没底线的对手,一切都得防着。

陈总激动地说:“认识就好!认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这城市的霸王,曾经姓冯!以后,也一定会姓冯!”

沈公子放下电话后,给丁小虎和二龙打了电话。沈公子只告诉他俩一件事儿:带嫂子和侄子走,出去玩去,离开本市,就现在,马上。

刘海柱闭着眼睛摇摇头,一语不发。

沈公子说出“我找你去”这句话以后,着实有点后悔。他知道,陈总的确是个没有底线的人,而且也是个什么都敢做的人。今天他忽然请自己去吃饭,指不定有什么花花肠子,说不定就是一桌鸿门宴!沈公子一向自傲,从不愿在任何人面前低头。一旦被人将了军,龙潭虎穴他敢闯。这陈总更是厉害,他就知道沈公子虽然聪明无比,可他的弱点就是过于骄傲。打蛇打七寸,请沈公子请不来,但激他,却一定能把他激来。

陈总忽然抓住了刘海柱的衣领:“你说,这城市是不是会姓冯?我告诉你,为了这个,我什么都敢做!”

“六百这里,会宾楼,不见不散。”说完,陈总把电话挂了。

刘海柱没说话,闭着眼,老僧入定一般。刘海柱明白了,不仅仅长相会遗传,气质会遗传,精神病会遗传,就连丧心病狂,也会遗传。

“你在哪儿,我找你去!”

现在站在刘海柱眼前的,不是陈总,简直就是东霸天。

“那你怎么就不敢来呢?”

陈总的一滴泪,落在了刘海柱的脸上。

“我怕你?操!大爷我今年四十整,怕过老虎怕过蛇,还真没怕过人。”

陈总一言不发,刘海柱一言不发。两个人足足沉默了五分钟后,陈总站了起来,说:“我不知道你是我爸爸妈妈的朋友,今天伤了你,我向你道歉,一会儿,会有人送你去医院。”

“你说我想害你?你怕了?这可不像你啊!”陈总就着话茬儿,开始激将了。

说完,陈总走了。

沈公子不耐烦了:“你丫没病吧!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挂了。”

陈总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回头咆哮了一声:“但你别跟我作对!谁跟我作对,都得死!”

“哈哈哈哈哈。”陈总忽然大笑。

四、猛虎终将出笼

“商量啥事儿啊?你丫不会是想害我吧!我越看你小子越不像是好人。”沈公子话里的刺儿越来越多。

在赵红兵宣判的第二天,也就是刘海柱出狱的第二天,赵红兵迎来了进看守所以后的第一次会见亲友。

“哪敢提溜你,就是想跟你商量点事儿。”陈总依然礼貌有加。

赵红兵本以为第一个来见他的,会是带着孩子的高欢,可结果,赵红兵等来了姚千里,而且,是神情极度消沉的姚千里。

“呦,请我吃饭?你真给面儿。不过,你看现在都几点了?这个点儿才请吃饭,合适吗?一般请吃饭都得提前个一两天吧!你现在这个点请吃饭,用我们北京话就叫现提溜。你现提溜别人也就算了,你现在要提溜我,你提溜得起吗?”沈公子的话开始夹枪带棒了。

隔着一扇玻璃,赵红兵看着对面依然愣头愣脑的姚千里,着实郁闷。

“我?还行吧,不算太坏。好了,不扯淡了,今晚你有空吗?我请吃饭。”陈总说。

赵红兵拿着电话,说:“小姚啊,这才几天不见啊,你怎么就来了。你想我了是吧,我可真不想你啊!”

“为民除害,是我分内的事儿,没必要非加入什么队伍,你申哥我当过几年兵,受过几年党的教育,这点觉悟总还有。我问你呢!你是不是坏人啊?”沈公子突然发难,

姚千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柱子哥出事了。”

“公安队伍应该吸纳你啊!申总。”

“什么事儿?”

“你每天都忙成那样了,还关心我抓谁?只要是坏人,我就抓。我要是发现你是坏人,也照抓不误。”沈公子的嘴,肯定永远不落下风。

“被人打断了六根肋条和左胳膊,脑充血,现在,就躺在我们医院,没生命危险,但很严重。”

“抓谁啊?”陈总早就听出了沈公子话里有话,可陈总就是厉害,不但不躲避沈公子话里的锋芒,还迎面而上。

赵红兵声音在颤抖,但努力压低着声调:“谁干的?”

“我还没来得及抓呢,就是准备抓。”

“柱子哥说,是个姓陈的,这个姓陈的,也是收买腾越杀你的人。”

“哈哈,坏人都被你抓了,警察干什么?”

“他是谁?”

“现在外面坏人太多,我忙着抓坏人。”沈公子拉着长声说。

“不知道。还有,和柱子哥在同一个病房的,有一个叫孙大伟的,听柱子哥说,他也是你的朋友。他也是被这个姓陈的给伤了,两条腿的小腿骨全部骨折。”

电话那边传来了陈总礼貌的声音:“申总,好久不见,忙什么呢?”

“孙大伟?”赵红兵实在压不下音量了。

二逼来电了,沈公子略作思索,接起了电话。

“对,老虎凳。”

夕阳就要落山时,沈公子的手机响了。不是丁小虎等人抓到了郑大牙的喜讯,而是陈总的电话。沈公子的手机上存着陈总的电话,存的名字是“二逼”。

“那你知道沈公子在哪吗?”

当有底线的赵红兵遇到没有底线的陈总,谁能胜之?恐怕是后者。

“柱子哥说,他跑了,在北京,具体在哪不知道,但很安全。”

这样的对手,在这座城市里,沈公子从未遇到过。如果说让沈公子非要找到一个跟陈总相近的人,那么就是赵红兵。不可否认,赵红兵有些时候尽管手段毒辣而且心深似井,可终究是个有底线的人。而从陈总近期的行为来看,他为了利益,为了成功,可以放弃任何底线。他和赵红兵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为了避免赵红兵出狱后与其争锋,竟不惜借刀而杀之。

赵红兵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监舍的,他只记得,回去以后看见了二东子那笑嘻嘻的脸。已经失魂落魄了的赵红兵没忍心告诉二东子关于刘海柱的坏消息。

徐徐的江风中,落日的余晖下,沈公子在沉思。他所要面对的对手,不再是莽汉赵山河,不再是滚刀肉东波,不再是咋咋呼呼的大虎二虎三虎三兄弟,而是一个看似斯斯文文,但手段极其毒辣的深不可测的陈总。

二东子也觉察到了赵红兵似乎有些不对,但无论怎么问赵红兵,赵红兵都说没事儿。

猛虎有落平阳之日,但挫折和打击,绝难坠沈公子青云之志,更难撼动他那一身傲骨。

赵红兵从来都没像这天一样在铺上盘得这么好,他望着监舍小窗外的天空,足足望了一下午,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沈公子四十多岁了,已经不再年轻,而且在近几个月中,打击接踵而来。他的身形更加消瘦了,皮肤也黑了许多。他的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他的眼睛里,似乎失去了以往那流光溢彩的光芒。只有他那嘴角,依然是玩世不恭的倨傲之情。

晚上的时候,城管小郭开始用火碱刷马桶了。赵红兵假装不经意路过,轻轻地用烟盒的锡纸夹起了一小块火碱。

这默然无声的江水,已经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充满雄性激素的激战,已经记录了一代又一代江湖中人的纷争。但它流去,不带一丝搏杀声,不带一丝血色。而那巍巍的南山,埋葬了一个又一个曾是鲜活生命的枯骨。这些枯骨,已经化作了南山。

熄灯以后,赵红兵缓缓地爬起,剥开锡纸,凝视着那一小块火碱。

沈公子心情不佳,独自一个人驱车到了江边。望着这平静的江水和远处郁郁葱葱的南山,沈公子心绪难平。他已经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放在了这座城市,他永难忘记过去二十年里在这座城市里的血色青春,更难忘记那一个个曾并肩作战但已化作枯骨的兄弟。

赵红兵闭上眼,张开嘴,慢慢地抬起手……

二龙等人已经出去两天了,连郑大牙的影都没摸着。

可当赵红兵把火碱放在嘴里时,却发现嘴里空无一物。赵红兵猛地睁眼,看见了二东子那双大眼。

沈公子以往很少和江湖中人较深地打交道,如今身边无人可用。想去抓郑大牙,还只能是丁小虎、二龙、大耳朵等人。沈公子何等精明,他也知道这几位的办事能力。可蜀中实在无大将,只能廖化为先锋。

今天,二东子的大眼没再骨碌骨碌乱转,而是凝视着赵红兵:“红兵,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沈公子当然是腕儿,大腕儿。可他当年身边是赵红兵、张岳、李四,如今身边却是二龙、丁小虎。再想像当年一样呼风唤雨,难了。

“柱子出事了。”

这位老演员说的是戏,可在二狗耳中听到的却是人生。再厉害的人,身边没人给你衬托着,没人捧着你,那档次也要大大地下来一截。真正成功的人物,不但自己要厉害,而且身边要围着一群有本事的人。单个人能量再大能大到哪去?

“死了吗?”

前些天二狗曾经听过一个十分让人尊重的老演员说的话,他说,现在的剧组总是敢花大钱请大腕,却在配角上总找一些五流、六流演员,这些五流、六流演员一出场,剧的档次马上就下来一截,连大腕的气场都跟着下来了。当年的《群英会》为什么出彩?除了主角是腕儿,配角也各个都是腕儿,只有小角色,没有小演员。再比如说当年的话剧《茶馆》,舞台上那喝茶的各个身上都有戏,这才能叫戏。有这些好演员的衬托,整个戏就好看了,腕儿的气场也马上就达到了。

“没死。”

张岳被判死刑后,赵红兵团伙已经伤了元气。而在大年夜李四和李武在KTV的决战,简直使赵红兵团伙的重要成员被一网打尽。赵红兵等人在江湖中二十年的呼风唤雨,如今确实得告一段落了。现在在外主持大局的沈公子,虽然本人风采依旧,但他身边的人,却再无李四、张岳这样的大哥级人物了,而且小弟丁小虎、二龙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远不及当年的富贵、王宇等人手段毒辣。

“那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赵红兵等人收拾赵山河的时候,正是其团伙武力最强盛的时候,旗下猛将如云、死士如云。不但有张岳等大哥级的人物撑场面,而且即使是王宇等小弟,也各个都是狠角色。

二东子说完,把自己手里的火碱抛得远远的。赵红兵搂住了二东子的脖子。俩爷们儿,抱头痛哭。

不得不承认,沈公子现在干起这样的事来有点力不从心了。说起抓人,我市最轰轰烈烈明火执仗的抓人有两次。一次是李老棍子抓东波,那次简直是出动了全市所有的老混子,最终抓到东波后,不但狠狠地收拾了东波一顿,还把东波彻底地赶出了江湖。另一次就是赵红兵、张岳等人抓赵山河,这次抓人气势堪称恢弘,大街小巷路人皆知,这一仗不但把赵山河的气焰彻底打压了下去,而且也奠定了赵红兵等人的江湖地位。

此时的沈公子,正缓步踱在北京的亮马河畔,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凛冽的秋风吹在他消瘦的脸上,他却面无表情,可他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可以告诉所有人:他要报仇!

尽管沈公子早就知道郑大牙这个人,可这人着实不入沈公子的法眼。沈公子这般人物,又怎么屑于和这样的人为伍?如今,如此一个人,居然敢在赵红兵头上动土。沈公子怎能忍?沈公子决定要抓到郑大牙问个究竟。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所有进出我市看守所的嫌犯,都可以看到菜园子里有一个头发全白、穿着蓝色马甲的腰杆笔直的人,他终日不怎么干活,长时间地凝视着高压的铁丝网。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了解到这里,沈公子心里就有数了:要杀赵红兵的,就是陈总。而郑大牙,就是陈总安插在监狱里的獠牙。郑大牙有把死人说活的本事,自然也有把活人说死的本事。以他那张嘴,去说服早已破罐子破摔的腾越,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腾越的心理始终有些扭曲,对于赵红兵这样的富人有着天然的敌意,自然一拍即合。

猛虎,终将会出笼。

一、鸿门宴传奇

猛虎出笼后,才能知道这个城市的霸王究竟是姓冯,还是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