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钢的钝器砸在人的太阳穴上是什么后果?
走在大志后面的九宝莲灯眼见形势危急,抡起手中的刨锛,对准刚刚倒地的三虎子的太阳穴就是一下。
三虎子当时惨叫一声就松开了抓住大志的手,大志腾出手来对准三虎子的后脑又是一下……
醉酒的三虎子力气还不小,抓住大志的手腕用力一扯,两个人在冰封的路面上脚下都打了滑,一起摔倒在地。
三虎子以最难看的方式横尸街头。本来,他已经退出了江湖……
大志一个箭步上去,抡起刨锛没头没脑地朝三虎子砸了过去,三虎子当时还没来得及掏腰间的东西,伸手一把抓住了大志的手腕。大志这一刨锛,没砸到三虎子。
这曾经是个地痞,终日打架斗殴惹是生非;这也曾经是个洗心革面的“回头浪子”、青年企业家,养活了一个工厂。他在多年以后无奈地又踏入江湖,今天,他倒在了血泊中。
九宝莲灯和大志看见三虎子要掏东西,都从怀里拿出了刨锛。
他也曾是个嗜血的人,当年杀牛时把牛的脖子捅成了马蜂窝,自己满身是血;今日,他又死在了更加嗜血的人的手里,头被砸得稀烂。
当大志和九宝莲灯与三虎子的距离只剩下三米时,三虎子忽然警觉了,伸手向腰间掏东西。
张岳让九宝莲灯和大志去教训一下三虎子,结果九宝莲灯和大志却直接打死了他。这哥俩儿的狠劲,足以让当地以往包括张岳在内的所有混子都望尘莫及。
九宝莲灯和大志没掌握刨锛帮真正的作案手法。刨锛帮都是从后面下手,照准后脑勺就是一下,一刨锛下去,对方不死也得晕倒在地。大志和九宝莲灯是从正面下的手。
三虎子横尸街头,目击证人也不少,还画了像,但很奇怪,公安局根本没有怀疑到张岳头上,更没有找到九宝莲灯和大志。
路灯下,三虎子惺忪着醉眼看见了马路对面两个身穿黑色羽绒服叼着烟的人朝他走了过来。三虎子没太当回事,继续伸手拦车。
当时公安局给三虎子的定义是:刨锛帮作案受害对象。
那时候三虎子三十多岁了,但身材还是像多年以前和赵红兵、小纪两个人打架时那么消瘦。
这个案子当时成了悬案。张岳、大志等人犯事没犯在这个案子上。
那天,三虎子又是大醉,把身边所有的人都一一送上出租车后,自己一个人在路边拦车。
张岳挺紧张倒是真的。
大志和九宝莲灯动手那天,就是那场大雪过后的第二天,就在那条冰封的马路上。
“你俩也太敢干了,在街头杀人?”张岳挺无奈。
东北冬天的大雪有点恐怖,雪落在马路上不化,然后很快被汽车和自行车轧成冰,终日不化,冰封马路。
“我们也是失手……”
1998年冬日当地的第一场雪是一场大雪。
“别说了,我给你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8110送的命。
“嗯,我还得去找找我姐姐。”九宝莲灯说。
二狗只知道,她没有嫁给那个当年给她买诺基亚8110的男人。当年那个给她买诺基亚8110的男人,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或许那个男人,就是为这个诺基亚
九宝莲灯从珠海回来以后还一直没有见到姐姐。他有了钱,第一件事儿就是想帮姐姐脱离苦海。但是姐姐的“职业”毕竟特别,总换场子,而且姐姐也没有手机。
二狗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对那个她正在挽着的男人说了一句:“如果你给我卖一部摩托罗拉V998,我就嫁给你。”
三十七、杀顺手了
摩托罗拉V998在当时也要卖4000多块,二狗知道无业游民动力大火车根本没有经济能力购买这个型号的手机。
二狗始终认为,大志和九宝莲灯在一个月内两次杀人得手后那段时间绝对处于不太正常的亢奋状态,他们的神经已被彻底撩动起来。
两年以后,2000年冬天,二狗寒假时在当地体委门前又看到了动力大火车。此时的她挽着另外一个男人,另一只手里拿的是摩托罗拉V998。
那几天,杀个人在他们眼中跟宰只鸡差不多。
大志可能还认为他为女人付出了全部,女人就应该被感动。大志还是太单纯,在二狗眼中,有时候实际情况可能正好和大志的想法相反。二狗认为,每个女人可能都希望男人能对她全心投入,为她献出所有。但当某个男人真的对其毫无保留全心投入的时候,可能有些女人又会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但很贱,而且很烦。慢慢地,这个女人就会对这个男人毫无兴趣。
九宝莲灯之所以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帮张岳去杀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和他姐姐的共同理想:走上正路,在当地开一个二线服装品牌的代理专卖店。
从珠海回来以后,大志下了火车就去电信营业厅买了一部诺基亚8110给动力大火车。据说,动力大火车当时还亲了他一口。
想想姐姐再也不用遭人凌辱了,九宝莲灯就特别高兴。九宝莲灯的姐姐绝对算是个美女,如果不是做了妓女,恐怕追她的人也不少。九宝莲灯长得也不差,就是被脸上那道刀疤破了相。
大志是个淳朴的农村小伙子,对女人的话总是信以为真。他居然真的相信动力大火车说的“谁给我买个诺基亚8110,我就嫁给谁”那句话。
九宝莲灯对生活有了憧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姐姐笑着接过他递过去的十几万块钱说:“咱们终于有钱了,开个店吧!”
去了次珠海,神不知鬼不觉地办了个人,不但得到了江湖大哥张岳的赏识,而且还淘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这让他们觉得:混社会其实很容易,而且,赚钱也不是太难的事儿。
他仿佛也看见了动力小火车对他说:“你终于有钱了,咱们俩结婚吧,我们要生两个孩子。”
九宝莲灯和大志每人刚从张岳手中拿到了10万块钱,都还没来得及花,只有大志给动力大火车买了一部诺基亚8110。
他仿佛还看见了他的父母对他说:“以前一直以为你不争气,爸妈真是错怪你了。回家吧,你是爸妈的好儿子。”
三虎子是个讲义气的人,身边朋友不少,所以他几乎夜夜都是大醉。那些日子,三虎子的车输给了费四,还没买新车,所以三虎子每晚喝醉了都叫出租车回去,有时候车子叫不到了,就走着回家。
可惜九宝莲灯这憧憬只持续了几天,在见到她姐姐那天终止了。
有了上次绑周老大的经验,这次盯三虎子的梢容易多了,轻车熟路。
九宝莲灯见到了姐姐,发现她的眼角、嘴角全是淤青,显然是被人打了。
九宝莲灯和大志开始盯上了三虎子的梢。
“姐,谁把你打了?”
三十六、三虎子之死
“我自己碰的。”
大志和九宝莲灯就是要像他一样用刨锛,去干三虎子。
“我是问谁把你打的?”
在1998年底,这个贫困的“刨锛帮”还没有被抓,他还是市民眼中的超级强大的恶势力。
“真是我自己碰的。”
他的心早在他老婆要自杀的那个夜里就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吃到那粒枪子儿,他早就不在乎了。
从小在市井中长大的九宝莲灯当然看得出,他姐姐这是被人打了。九宝莲灯回头就走。他想找人去问,究竟是谁打的他姐姐。
这是个罪恶滔天的穷人。他的命,真够不值钱的;在他眼中别人的命也挺不值钱的。
“你回来,你干吗去?”九宝莲灯的姐姐急了,一把拉住了九宝莲灯。
后,经警方确认,他打死打伤这么多人,累计抢的钱居然还不到1万块!被抓时还像第一次作案的那个夜里一样一贫如洗!
姐姐太了解他了,九宝莲灯从小和姐姐感情最好,谁打了她,九宝莲灯肯定得找那人拼命。
从此,他一发而不可收拾。几年时间,他刨死6人,刨伤十几人。案发
“你不告诉我,我找人问去。”
第二天晚上,他又怀揣刨锛上街了。这次,有了昨天晚上的经验,他瞄准了一个年轻时尚的女性,又是两刨锛干死。不但从尸体上翻出了600块钱,还得到了一条金项链。
“你别这么不听话,我没事儿……”
“别管了,明天的饭有着落了。”
九宝莲灯不再跟姐姐废话了,转身就走。
“钱怎么来的?”
当天下午,九宝莲灯就弄清楚了。当地东郊的一个快50岁的老流氓酒后去九宝莲灯姐姐所在的按摩房嫖娼,一眼就看中了九宝莲灯的姐姐。满嘴酒气的老流氓把九宝莲灯的姐姐拉进了按摩间,行为尤其粗暴,九宝莲灯的姐姐不从。
此人家中有个刨锛,他拿着刨锛就走了出去。夜里街上没什么人,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了足足20分钟,终于前面走过来了一个中年女人。当这个中年女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霍地一下站起,拿起刨锛对着这个中年女人的后脑就是一下。这个中年女人当场死亡。他从尸体上搜出来36块5毛钱,当晚就给了他老婆。
九宝莲灯的姐姐开始反抗,结果这个醉酒的老流氓一拳就打在了九宝莲灯姐姐的眼睛上。九宝莲灯的姐姐又反抗,又被一拳打在了嘴角上。
“你等等,我出去弄钱。”
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弄得过一个酒后的老流氓?
“你还是个男人吗?老婆孩子都养不活!”
九宝莲灯的姐姐被这个老流氓强行拿下。
“你不活,那我也不活了。”
九宝莲灯听说这件事儿以后,本来就容易激动的他更是暴跳如雷。他回到马三的游戏厅拿了把枪刺,天天揣在身上。
他的妻子说:“我不想活了。现在咱们家只剩下两块钱了,可怎么办?”
而且据说他还和大志说:“只要让我知道那老流氓住哪儿,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而且在破案后才知道:所谓的“刨锛帮”只有一个人,一个又矮又瘦的中年男人。在1998年的时候,他刚刚下岗,同时,他的妻子也下岗了,一家人衣食无着,又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1998年某个夏日的夜里,孩子哭醒了,饿醒了。
大志也不含糊,兜里揣着一把大卡簧,说:“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找到他以后跟我说一声。”
后来三虎子和九宝莲灯做三虎子这件案子确实嫁祸给了“刨锛帮”,直到几年之后“刨锛帮”案件告破,警察才发现。所有的案件都能对得上号,但就三虎子这案件对不上号。再直到几年之后,警察才发现,原来这件案子是张岳干的。当时的三个主要当事人张岳、九宝莲灯、大志都早已被正法。
张岳让这哥儿俩躲躲,怕三虎子的事发。可这哥儿俩倒好,每天在大街上溜达,就想找到那个老流氓。
拿刨锛干三虎子是九宝莲灯和大志的小聪明。因为1998年底,正是当地“刨锛帮”犯罪最猖獗的时候,拿刨锛打人,足以转移警察的视线。
在三虎子的事儿大概过去一个礼拜后,张岳开车在街上又看见了这哥儿俩。张岳是真急,拉开车窗喊他俩上了车。
九宝莲灯和大志这哥儿俩在接到张岳的命令以后,商量了一下,决定弄两把刨锛,抓到三虎子就开砸。
“操,不是给你们找了地方让你们躲吗?你们怎么还是每天在街上瞎逛?那天晚上一旦有人看见了你们,公安局肯定给你们画了像。就大志你那头发,还不一眼就让人认出来?”
“嗯,知道了!”
“大哥,我们是在找人。”
“你们看着办,至少让他在床上躺几个月吧!”
“找人?告诉我你们要找谁,我帮你们找。你们俩别在街上瞎晃了!”
“怎么教训他?”
“大哥……”
“三虎子。”
“别说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我得把事儿跟你们说清楚!”
“谁?”
张岳又急又气,把九宝莲灯和大志带到了蒋门神经营的一间比较大的歌厅的二楼包间里。
“你们还需要帮我教训一个人。”
“记住,半年之内,千万别在街上出现了,等风头过了再说。”
张岳叫来了大志和九宝莲灯。
“大哥,知道了。”
张岳这样的人,怎么会忘记往日费四对他的情与义?
“你们要找谁?告诉我。”
二狗爸爸也曾经对二狗说过:“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朋友,有富贵的,有贫寒的。但你必须记住一点:对富贵的朋友奉承谄媚远不如对贫寒的朋友多些关心。富贵的人平时获得的恭维与关注已经太多了,他未必会记得你;但如果你对贫寒的朋友多些关心与帮助的话,他们会感激,会记得的。”
“东郊的×××。”
的确如此,每个人对自己在最落魄的时候得到的帮助总是终生难忘的,会感激一辈子。比如二狗,曾经身边朋友不少,对二狗也不错,但二狗现在总是想不起那时候究竟谁对自己这么好了。反倒是去年在二狗最落魄的时候,二狗身边有几个朋友竭尽全力帮助二狗,现在重新站起来的二狗回想起那几个朋友时,眼眶总是湿湿的。
“嗯,我打个电话问问。”
直到张岳翻身。
张岳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这哥儿俩,千万别再露面了。
在张岳最落魄,一文不值的时候,费四像亲兄弟一样对待他。
这哥俩儿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这个人情,张岳记一辈子。据说张岳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男人,知恩不报,那还叫男人吗?
最后张岳说了一句:“今天我说的话,你们给我记在心上。要是再让我在街上看见你俩,我非把你俩的皮扒下来。”
当时费四也没几个钱,开录像厅一张票一块钱,费四能有多少钱?但是当时费四看张岳快得自闭症了,没办法,隔两天就花个百八十块钱拉张岳去小馆子喝顿酒。花钱不多,但是以当时费四的经济条件也是够受的了。张岳在费四那儿躺了几个月,费四至少请他喝了50顿酒,而且,没有一丝不耐烦。有时候,费四在外面和朋友喝酒,有什么好吃的费四都记得打包回来给张岳吃。
说完,张岳觉得自己说得有点重了,就笑了。
张岳在那张沙发上一躺就是几个月,连录像厅门都不出。那是冬天,张岳每天晚上在那破沙发上盖着件军大衣睡觉。
大志和九宝莲灯也笑了。
为什么张岳认为费四对他有恩呢?那是因为,张岳第一次出狱时,单位已经开除了他,这在20世纪90年代前后,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奇耻大辱。张岳又爱面子,不愿意回家,连李洋都不找。当时没地方住,张岳就每天睡在费四那个又脏又破的录像厅的最后一张沙发上。
张岳就有这本事,就有这霸气。两个近期已经嗜血如命的杀手,也能被张岳教训得低头认错,像是刚刚犯了错的小学生。
张岳如此动怒,除了三虎子干出了不道义的事儿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张岳始终认为费四对他有恩。
不管怎么说,经过过去一段时间的两件事儿,张岳从心底认下了这两个小兄弟。
“扯淡!”张岳挂了电话。
“走吧!我开车送你们走!”张岳站起身。
赵红兵说了句:“张岳,今天你捧着的是富贵的骨灰盒,我不想明天去捧着你的骨灰盒。”
九宝莲灯和大志拉开KTV的门向外走,刚出KTV门口,九宝莲灯就看见了袁老三和袁老四。
刚从珠海回来的张岳是真怒了,给赵红兵打了个电话:“三虎子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在黑道上,报案是最让人不齿的行为。
据说,那天是袁老三和袁老四请太子党的那些成员吃饭,但是其他人还没到,就这哥儿俩先到了。
张岳七窍生烟。
袁老四是袁老三的亲弟弟,平时袁老四很少和袁老三在一起,但袁老四败家的本事一点不比袁老三差。
张岳听到的消息,就是三虎子说的这句话。
二狗清楚地记得,在1998年夏天的某个下午,二狗和赵晓波一起骑着摩托车去袁老三家拿麻将牌,袁老三给了赵晓波一把他家车库的钥匙,麻将就在袁老三家的车库里。
费四被拘留以后,三虎子乐得喝多了,喝醉以后对别人说:“费四这赌场以后别想开了,他开一次我报一次,以后他就喝西北风去吧!”
走到车库门前时,二狗就听见了车库里强劲的音乐声。
同一天,费四被拘留。
二狗和赵晓波打开车库的门,用力向上一拉……
第二天,费四的赌场就被查封了。据说警察进来直接开的冰箱门,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百多万,这是费四当庄用的本钱,这钱放的地方只有常年在这里赌的老赌徒才知道。三虎子这案报得好,连费四的钱放哪儿都告诉公安局了。
两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两男三女,全都一丝不挂,显然都吃了药,随着车库里汽车播放器放出的音乐声在摇头裸high呢!
三虎子这只傻狗还真被大虎戳上了墙,当天三虎子就托人去省公安厅报了案。
二狗和赵晓波都自恃“见过世面”,但这样的场面还真没见过。眼前这五个人摇头摇得正high,根本对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二狗和赵晓波视而不见。
大虎这招不但爱对别人用,连对他亲弟弟都用。
赵晓波默不做声地拉下了车库的卷帘门,麻将牌也不拿了,回头上了摩托车,带着二狗回去了。
“戳傻狗上墙”是二狗家乡的一句土话,意思就是:想对某人使坏但不自己动手,而是去找一个和这人有过节的莽撞的人去动手。
“麻将拿到了吗?”袁老三问。
和大虎在省重刑犯监狱一起服过刑的表哥在多年以后曾经这样评价大虎:“大虎这人在监狱里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戳傻狗上墙。”
“你弟弟挺能折腾。”赵晓波没回答袁老三的问题,却说了这么一句。
据说此后大虎给三虎子出了馊主意:“费四这小子做事太不上路,赢了你那么多钱最后还把咱们的车给开走了。谁跟他说话都不管用,真他妈的欺负人!你就应该去报案,举报他开这个赌场,咱们市的公安局他不是打点好了吗?那咱们就直接报案到省公安厅!”
“哈哈,他又在我家车库里玩儿了吧?”袁老三还真了解他弟弟。
说完费四就挂掉了电话。费四还真是霸道,愣是谁的面子都没给!
“操!”赵晓波没再说话。
费四的回话也基本是一致的:“他最后下了64万的时候,如果他赢了,我是不是必须得给他?既然我必须给他,他输了也必须给我。今天,谁说话也没用,这两台车,我要定了。”
袁老四就是这么能折腾。他和他哥哥一起,把他爹的人都丢尽了。
电话内容基本是一致的:“存折那25万你就拿去吧,但是三虎子和大虎的车你就别要了,你要那么多车有什么用,别赶尽杀绝啊。三虎子都输了那么多了,咱们都是社会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袁老四倒的的确确是个帅哥,个头起码183厘米,长得极像香港影星吴彦祖。虽然他以不务正业而著称,但由于太帅还挺受女孩子欢迎。平时他总混在胭脂堆里,对和他哥哥那群太子党在一起没什么兴趣。
在那场赌局过后的第二天一早,费四就接到了无数个电话,甚至包括赵红兵的。三虎子和赵红兵曾经在一个号子里待了几年,他厚着脸皮连赵红兵都找了。
但这天,还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和他哥哥在一起去参加太子党聚会了。
那二狗相信,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靠赌博来赢钱,做任何事,他都可以赚到大钱。
该他倒霉,躲也躲不过。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在赌场里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九宝莲灯和大志从包房走出,正好袁老三和袁老四从他们包房的门口路过。
三虎子绝对是个狠人,够有胆。在赌博时下手够狠,而且看百家乐的珠路也有一套,敢跟11手闲。但即使是这样的狠人,也败在了数学面前,败在了概率面前。二狗曾经在无聊时看过一本叫《BeatTheDealer》的书,讲的就是用数学方法赌21点。二狗研究了一下,自己也用一些软件算了算,发现:庄家的确是可以被击败的,在玩儿21点时闲家的确可以通过数学方法使自己占有一定的优势。这本书已经出版多年,但直到今天,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还在照常营业,还在日进斗金,赌徒们多数还是血本无归,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动物,有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在赌博时。所以,赢的依然是庄家。
四个人的距离连两米都没有。
终于结束了。
“看了没,那是个傻逼!”袁老三指着大志对袁老四说。
7杀6,庄赢!十七连闲,
“哪个?”袁老四明知顾问。
这时有人小注1000块下了庄,牌开了,庄家
“长头发那个。对,就是那个,傻逼一个!”
三虎子没再喊封牌,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再凑128万。
“哈哈!”袁老四开怀大笑。
费四也没废话,伸手拿起了存折和两把车钥匙,转身走了。
三十八、打狗也要看主人
大虎是个老混子,经历的赌局无数,但这样接近赌命的赌局,大虎也没经历过。看着桌子上静静放着的8∶0的天杀,他也说不出话。
“你他妈的说谁呢?”大志近期已经杀人杀红了眼,而且,今天张岳就在包房里,就在他们身后。
最安静的就是三虎子,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说你呢,你不服?”
据说此局结束后,全场一片哗然。
袁老三还认为大志和九宝莲灯是一如既往地好欺负。他不知道,大志早已非当日任他欺凌的“吴下阿蒙”了。
三十五、知恩不报那还是男人吗?
“我不他妈的服!”大志瞪着眼睛看着袁老三。大志和张岳一起出去了几天,把张岳发怒时的样子学了个淋漓尽致。偶像的习惯总是那么容易感染粉丝。
十七连闲!
“哎呀我操……”袁老三有点惊诧于大志的强硬了。
又是一手天杀。
这时,袁老三和袁老四都看见了坐在包房里身穿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他们吵架的张岳。
闲家8,庄家0。
袁老三和张岳勉强算是认识,所以袁老三抬手跟张岳打了个招呼:“大哥,你也在啊?”
开牌!
张岳冷眼看着袁老三,没说话。张岳是从心底瞧不起这群太子党。
第17手,三虎子又押了庄。
和张岳打完招呼,袁老三又朝大志走过去,还伸手推了大志一把,说:“和社会大哥在一起,以为我就怕你了?”
“谁赖账谁是孙子!”三虎子迫不及待地要开牌。
据说袁老三这句话刚说完,就看见张岳“霍”地一下站起,用手指着袁老三一字一顿地说:“打狗,你也要看主人!”
“不过小三子,我可说好了,不管你的存折还是你的车,你要是输了可别赖账,今天这么多人都听见你刚才说的话了。”费四继续说。
张岳的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而且“霍”地站起的气势完全压倒了全场所有人。袁老三和袁老四的气势立马就弱了三分,他们以往都只是听闻张岳的一些悍事,但绝对没和张岳正面交锋过。今天,张岳就这样站起来说了一句话,他们的手就开始哆嗦了。
“操!连你都敢下64万,我还不敢接?”费四果然上钩了。
“张总,你的面子我肯定要给,但是这俩傻逼……”
费四性格中有个弱点,就是极其暴躁,最怕别人激他。
“我再说一遍!打狗,你也要看主人!”没等袁老三把话说完,张岳就指着袁老三再次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在这里已经输了40多万了,我就赌这一把,你有这胆子吗?你敢接吗?”
“对,你是社会大哥,我们怕你还不行吗?但这俩傻逼,以后可别让我再见到!”袁老三虽然被张岳的盛气压倒,很无奈,但是他还是很不忿地又多说了一句话。
“我这百家乐桌子的上限是50万!”费四说。的确,这么久以来,很多人都忘了费四这张赌桌是有上限的,因为从没有人挑战过这个上限。
张岳本人很少说废话,而且他最烦的就是聒噪的人。据说袁老三说完这句话以后,只听哐当一声,张岳一脚蹬翻了KTV里的茶几。
“那就说好了啊,64万!”三虎子说话时咬牙切齿。
张岳蹬翻茶几以后,指着大志和九宝莲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最后让他被判了死刑的六个字:“给我打,打死他!”
费四无话可说了。那天张岳和孙大伟两个不懂规矩的人把这规矩坏了。
早已忍无可忍的九宝莲灯和大志就等着张岳这句话。
“扯淡,前几天孙大伟跟我们赌球的时候,不是把张岳那车押上了?”
据说时刻准备着为姐姐报仇的九宝莲灯的羽绒服左侧袖口里一直装着一把用报纸层层包裹的枪刺,张岳这句话一出口,九宝莲灯就从羽绒服左侧的袖口里拔出了这把枪刺。
“小三子,我这里全是现金下注,你也不是不知道!多少年规矩都没变过!”
九宝莲灯愤怒至极,连包着枪刺的报纸都没拆下就没头没脑地朝袁老三抡了过去。在九宝莲灯抡枪刺的同时,大志掰开了手中的那把大卡簧。
“费四,这是25万的存折,密码我现在告诉你。我和我大哥的两部车,加在一起算39万。一共64万,行不行!”
袁老三的头被用报纸包着的枪刺砸了一下以后转身就跑,袁老四也跟着他跑。这哥儿俩不知道九宝莲灯手里的报纸包里包着的是什么,但是都看见了大志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大卡簧。
一张25万的存折加上两部车的车钥匙,放在了赌桌上。
张岳和九宝莲灯所在的包房在二楼的楼梯口,所以袁老三和袁老四直接转身就下了楼,九宝莲灯在前,大志在后,开始追袁老三和袁老四。
三虎子是个半文盲,他没读过大学,没学过高数,不懂什么叫“独立事件”。
据说在追的过程中九宝莲灯一直没来得及拆下枪刺上的报纸,虽然从后面结结实实地戳了袁老三好几下,但是没对袁老三形成致命的伤害。
三虎子是要拼了!他要下64万!
真正的血案,发生在歌厅的门外。
半小时后,大虎拿着存折来了。
袁老三和袁老四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这哥儿俩一个向东逃,一个向西逃。
“拿存折过来!”
手里攥着一把大卡簧的大志朝西去追袁老四,九宝莲灯朝东去追袁老三。
“都在存折上,取这么多钱得预约。”
已经积压了几个月怒火的大志今天不捅了袁老四是不肯罢休了,大志在去一个多月里没少见到血,捅袁老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全借我,马上!”
袁老四身高腿长,跑得不慢,但大志是穷追不舍,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九宝莲灯追袁老三有点费事,但是也没被袁老三彻底甩开。
“30万,什么事?”
那天,这四个人上演了当地官宦子弟与平民百姓家的孩子间的决战。
“大哥,现在你手里有多少钱?”
平民百姓子弟积累的怨气已经突破极限,有如火山爆发。不出人命,已经不可能了。
三虎子打电话给了他大哥,大虎。
据说那天大志边追边发出阵阵类似于狼嚎的吼声,跑在前面的袁老四,被这狼嚎似的吼声吓得胆战心惊。
别的赌徒慑于三虎子的霸道,没人敢再说话。
据说,袁老四如果不是被大志这狼嚎似的嘶吼吓破了胆,那天或许还真能逃脱。
“都他妈的给我滚远点!”三虎子彻底输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劝。
在大志和袁老四二人冲到当地医学院门口的一个花池子旁边时,大志又发出了一阵狼嚎似的嘶吼。袁老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声嘶吼发出之时回了下头。
“三哥,别赌了,这局牌太邪!”其他的赌徒开始劝三虎子了。
袁老四回头时究竟看见了什么没人知道,或许他看见了大志那双正在喷火的眼睛,或许他看见了大志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卡簧,或许他看见了大志那张由于愤怒而狰狞的脸。
“随你!还是半小时!”费四说完转身走了。
总之,袁老四回头之后忽然腿一软。
“我说了,输赢是我的事。”
据目击了全过程的二狗的一个高中同学说:袁老四当时或许是腿软,或许是想来一个足球运动员式的急停转身,或许是想回头打大志一拳,反正,袁老四的速度忽然减慢,仿佛是要跌倒……
“今天已经给了你一次面子了。不是我说你,你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下局还是个输。”费四说。
就在袁老四忽然莫名其妙地减速时,嘶吼着的大志的卡簧刀扎了上来。
“对。”
从袁老四的背后,直接扎进了袁老四的心脏,卡簧刀直没入根。
“小三子,你还想封牌?”
目睹了此凶案全过程的那位二狗的高中同学后来学的是医学,他在回忆那件凶案的时候经常说:人的心脏从后面是很难伤到的,因为有肋骨保护,可是那天追袁老四的那个长头发的小子怎么就能在那么高速奔跑的情况下一刀正好就从肋骨的缝中扎进去而且恰巧扎在心脏上呢?这概率恐怕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再等等!”三虎子又喊停了,喊得有气无力。
不管概率究竟有多大,只要事件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我操!”连看热闹的人汗都流了下来。
袁老四也发出了一声嘶吼,摔出了很远,趴在了医学院路边的花池子里。
三虎子一下瘫软在了椅子上,虚脱了。连开16把闲!
据说,袁老四摔倒时左脚下留下了一道弧线。或许这条弧线能告诉有经验的警察他当时究竟是想转身还是腿软,但是二狗就不清楚了。
这局牌庄家和闲家根本都不用再拿第三张牌,结束得十分简单,闲家九点杀庄家八点,天杀!
袁老四死了。
此时的三虎子据说十分兴奋,大喊一声:“开牌!”
死时手里抓着一把花池子里的泥土,嘴里啃了满嘴的雪和土的混合物,脸是青的,甚至发紫。
所有人都为三虎子捏了把汗,一把牌三十几万,通常大家都只在电视中的赌片里看过,现实中又有几个人见过?
当地一代知名帅哥袁老四死得很难看,面目狰狞,背上插着一把黄色柄的大卡簧。
第16手,三虎子又下了庄!
据说大志看到袁老四一倒地,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又杀人了。
果然,半小时后,32万送到。
大志转头就往回跑,逃离现场。但奇怪的是大志没有向没人的地方跑,而是朝刚才发生口角的歌厅跑了回去。他应该是想去找张岳问怎么办。
三虎子打了电话:“拿32万来,急用!”
大志跑到歌厅门口时,正好看见站在歌厅门口的张岳。
“我输的是我自己的钱,和你没关系!”三虎子根本不领情。
大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张岳说:“大哥,那小子……死了!”
“行啊,那就半小时,破例等你半小时。不过小三子,今天我劝你一句,我这里天天营业,你没必要非下这一把牌,以后机会多的是,你再输了,可别怪我。”
“你他妈的还不赶快跑?”张岳大吼了一声。
“没事儿,我们都是经常在这里玩儿的,等会儿三哥没啥问题。”赌徒们还都挺帮三虎子说话。
一看大志的表情,张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其他的赌徒在反这条长龙的时候都已经输光了,都在郁闷呢,都想看看这一局的结果。看样子,三虎子是还要再下重注,大家都乐意看这热闹。
大志这回没再废话,消失在了夜色中。
“呵呵,那你们同意吗?”费四转身问其他的赌徒。
大志杀了袁老四的时候,九宝莲灯还在穷追袁老三。这时的九宝莲灯,已经拆掉了枪刺上的报纸。如果九宝莲灯追上了袁老三,估计袁老三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极小。
“半小时,一定把钱拿来。在这里的都是老朋友,等一小会儿,这面子他们总是要给我吧!”当时三虎子放高利贷,手下兄弟手里现钱不少。
据说袁老三跑的过程中身边开过了一辆出租车,袁老三边跑边去拉出租车的车门,但是出租车司机看到这情况根本没敢停,一加油门,跑了。
“你封牌了,别人怎么玩儿?”
在九宝莲灯追袁老三追了大概七八分钟时,袁老三终于跑到了当地南门派出所的门口,连冲带撞地冲进了南门派出所。
“先封牌,我打电话叫人拿钱,行不行?我今天在这里已经输了10多万了!”
九宝莲灯没敢追进去,转身也消失在了夜色中,袁老三保住了一条命。
一会儿,费四来了:“小三子,你又怎么了?”
而此时的张岳,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
“等一下,先别开牌,叫你们老板来!”三虎子对服务生说。
当时张岳认为:大志的确是失手杀了袁老四,但是这事儿跟他张岳关系不大,又不是他张岳教唆杀人。只要大志不被公安局抓住,把以前的事儿全抖出来,那他张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最多也就是判几年。
据说此时的三虎子一声不发,汗如雨下。的确,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赢了18万,现在他却倒输10多万。
张岳,有点忒大意了,他真忘了大志杀的究竟是谁。
就是这么邪!
袁老四的爸爸,原来是市里的一位高官,如今虽然退居二线,但他和当地某些高层的关系,又岂是张岳可比的?
1杀0!
三十九、看看,我儿子这么精神,就这么死了
听说那把牌极是奇怪,当闲家抓到第三张牌时,闲家是1点,而此时的庄家是3点。按照规则庄家补了第三张牌,只要庄家不抓到7,就不会输,但是庄家的第三张牌真的补了个7!
大志在街头杀了袁老四的当天晚上,张岳及歌厅的经营者蒋门神都被刑警队传讯了。据说公安局当晚就有意刑拘张岳,但被沈公子托人保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袁老四的爸爸当晚听到这件事儿后,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
那天三虎子身上是带了十几万来赌的,刚刚又赢了钱,所以有钱一把下了16万。
张岳被保出之后,赵红兵和张岳曾有过简短的对话——
据说三虎子虽然嗜赌,但是16万也是他人生中下得最大的几注之一。
“张岳,跑吧!”
第十五手,全场只剩下三虎子一个人下注了,三虎子下注,16万!纯现金下注!
“我跑?我跑哪儿去?我为什么要跑?我干什么了?”
此时的三虎子,表情没那么轻松了,看见又开出了闲,小声骂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事件的参与者。袁老四的爸爸在咱们这里的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抓紧跑什么时候跑?”
赌徒们炸窝了:“我操,这是什么牌!”
“是大志失手杀了袁老四,我又没参与,有我什么事儿啊?”
牌开出来,又是闲。
“难说,抓不到大志估计你就得成了主要目标。”
据说三虎子在反龙的第三手下八万时脸红扑扑的,喉结不断地抽动,看得出,三虎子十分兴奋。
“没事儿,反正我不跑。”
三虎子下的最大,八万。这样的大注,在费四的赌局里是很少见的。
以后发生的事儿说明,那天是张岳最好的出逃机会。
此时,全场下注的又只剩下了两三个人,其他人打的缆由于资金不足已经断了,只剩下几个有钱的人在继续赌,全下的庄。
很多人都不懂为什么张岳不跑,二狗明白:张岳是舍不得跑。他舍不得他拼了命在当地打下的江山,他舍不得自己在当地用无数次血战换来的名气。如果张岳跑了,那么这一切都将随之远去,永远不再属于他。所以张岳宁可拼着坐几年牢也不愿意跑。
第十四手,三虎子下了八万的庄。
人性都是贪婪的,都有自己放不下的利益。张岳虽然智商和胆略过人,但他显然还没有放弃如此丰厚利润与声望的智慧和勇气。
三虎子此时的表情还是很轻松,毕竟,他刚刚赢了18万。
而且,张岳也自恃财力超群,有信心搞定公检法。
“太牛逼了,十三手闲,连个和局都没有!”众人都被眼前这副奇牌惊呆了。
但此时,大志和九宝莲灯都像已从人间蒸发,本案中公安局只能找到张岳,张岳的处境的确很危险。
牌开出来,又是闲。
戏剧性的变化出现在三天之后,在袁老四的爸爸还未出院之际,又一血案发生了。
第十三手,三虎子下了四万的庄。
在逃的九宝莲灯又杀人了,而且,一下杀了两个。
“我还真就不信这邪!”
九宝莲灯这次是杀了欺负他姐姐的老流氓和那个老流氓的儿子。九宝莲灯此次杀人的手段之残忍,令当地市民至今仍谈之变色。
此时从第九手开始反龙打缆的人已经多数没钱继续打下去了,毕竟1、2、4、8这样下输钱太快。
当时的九宝莲灯杀人已经杀出了惯性,那天大志在街头杀了袁老四以后,九宝莲灯就和大志失散了。或许九宝莲灯已经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终将伏法,所以,上演了最后的疯狂。
牌开出来,又是闲。
没人知道九宝莲灯是怎么找到那个老流氓家中的,都只知道,在1998年岁末的某个下午,住在某小区六楼的老流氓的家中门铃响了。
第十二手,三虎子表情轻松地下了一手庄,两万块。
“谁啊?”
“该是庄了吧!”三虎子是个老赌棍,经验告诉他,十一连闲的情况基本已经到了极限。他赌了这么多年,见过十五连庄,可真没见过十连闲以上的。
“收水费的。”
“三哥,下一把你下什么?”
“哦。”
“这路太牛逼了!”
老流氓打开门的同时,一把冰冷的枪刺扎进了他的肚子。当老流氓抬头看究竟是谁扎了自己时,枪刺已经拔出,第二下又扎进了他的肚子。
“这他妈的是什么路?连开十一手闲连个和局都没有!”
九宝莲灯推倒了老流氓已经软掉的身体后“砰”地关上了门。
全场都沸腾了。
第三刀……
开出来,又是闲,赢的只有三虎子一人。九把牌,三虎子赢了18万!
第四刀……
第十一手,几乎全场的人都下了庄,都在反龙,只有三虎子一个人下了闲。
据说九宝莲灯扎到老流氓的身体已经不流血了以后,还在继续一刀一刀地扎……
三虎子真是狠!不服不行,出了十手闲他还敢再来一手闲。
干完这一切之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准备要走。
“闲!继续闲!”
正在九宝莲灯要走时,老流氓的儿子放学回来了,敲门。门开了,但是看不见人。
“三哥,那你下一手下什么?”
“爸?”
“让你们跟我,你们不跟。我早就说过,有龙就要跟龙!千万别反,你们得懂得什么叫规律。”三虎子志得意满。
老流氓的儿子没社会经验,看见走廊里满地是血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继续往里面走。那把刚刚杀死他爸爸的枪刺又从他的后背扎入,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
那一手开出来,又是闲。
三刀致命。
第十手,多数人都在打缆押庄反龙了,全场下闲的就三虎子一个人。
九宝莲灯把老流氓的儿子抱在床上端端正正地放好,然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跟着三虎子下闲的人是一个都没有了,第九手时开始有几个人打1.2.4.8.16式直缆反龙了,开始押庄了。“直式缆”是赌博术语,就是说第一把押1000,输了的话第二把押2000,再输押4000,直到赢为止。
远远一看,老流氓的儿子跟睡着了似的。
“呵呵,还有闲!”
九宝莲灯刚穿上的休闲装又脏了,无奈,九宝莲灯换了一套老流氓儿子的一套校服,又穿上了老流氓儿子的阿迪达斯球鞋。
“三哥,太牛逼了!”
此时,老流氓的女儿和女婿回来了,拿着钥匙开了门。
第九手,三虎子又下了闲,又赢了两万。
“爸?”
“嗯!”
老流氓的女儿和她弟弟一样要往里面走,结果老流氓的女婿一把把她拉了出来,“咣”的一声锁上了门,然后迅速把防盗门反锁。据说那个防盗门叫“天犬”牌防盗门,质量相当过硬。平时有钥匙打开都费劲,更何况九宝莲灯这个没钥匙的了。
“你还要下闲啊?”
马上,老流氓的女婿就打电话报了警。
“不行!至少还有两手闲!”
此时的九宝莲灯再想从房间里出去已经不可能了,房门被反锁。他转身望了望窗外,六楼,没法跳,跳下去也是个死。
“三哥,行了吧!赢了这么多了,该回家了吧!”
九宝莲灯穿着老流氓儿子干干净净的校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老流氓家中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点燃了一根香烟。
第八手,三虎子又下了两万。到了第八手,已经没人敢再跟了,全场,只有三虎子一个人在下注。结果,开出来,又是闲。三虎子又赢了两万。
十五分钟后,刑警大队的人到了,九宝莲灯还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抽着烟。
“跟!”三虎子的小三角眼在放光。
随后,九宝莲灯被带走。
“三哥,你还敢跟吗?”
审讯室里,九宝莲灯对自己干了半个灭门案的事件供认不讳,其冷静和泰然让公安局审讯他的人说:“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都疯了?”
众人对三虎子佩服不已。
但九宝莲灯对在珠海杀死周老大和打死三虎子的事儿却只字未提。
到了第七手,三虎子又下了两万的闲,此时,跟他的已经只有两三个人了。其他的人都在看着,没有跟着下。第七手,开出来的又是闲,三虎子又赢了。
二狗认为原因有二:一是他和大志情同手足,又把张岳作为自己的大哥,他反正肯定是死刑,再交代别的事情立了功也绝对难逃一死;二是如果他不交代出张岳,张岳肯定会给他的父母和姐姐一个好的交代,如果他交代了,那么张岳的手下究竟能对他的家人干出什么事儿,他自己也不敢想。
众人欷歔不已,都在为自己没跟着三虎子下闲捶胸顿足。
九宝莲灯是抓住了,但是九宝莲灯并不是袁老四案件的主犯,只是参与者。真正的杀人者大志依然逍遥法外。
到了第六手的时候,三虎子还在继续跟闲,但有几个人已经不敢再跟了,毕竟连开六把闲的概率不大。结果第六手开出来,三虎子又赢了两万。
九宝莲灯犯事儿后没几天,市委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这次扩大会议的具体内容二狗不知,但是二狗知道这会议肯定跟近期发生的多起凶杀案无关。
三虎子不但在社会上是大哥,而且在费四的那个赌局里论赌博技术也是大哥。他大叫一声“闲的龙来了”以后,大家都跟着他下闲。
但在会议进行中途,袁老四的爸爸忽然失声痛哭,引来了市里其他领导的关注,会议被迫中断。
而且那天闲杀庄全是8点和9点,闲的盘路极强。
“老袁,怎么了?”
第三手,开了闲,三虎子赢两万;第四手,又开了闲,三虎子又赢了两万;第五手,又开了闲,三虎子又赢了两万。
袁老四的爸爸不说话,哭的声音更大了,号啕大哭。
据说三虎子赌博时的胆子相当大,比他小时候杀牛打架什么的还大。那天那局牌在连开两手闲以后三虎子就认定是一条闲龙,每手两万块,均注闲。
“老袁……”
但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
“看看,我儿子长得这么精神,就这么死了……”袁老四的爸爸随身带着袁老四的照片,痛哭着掏了出来。
百家乐押庄0.95的赔率就确定了庄家相对于闲家的优势,这个优势绝对不是赌术能弥补的。但三虎子还真就是少数几个在费四这里赢钱的人之一。
据说袁老四的爸爸和他的两个儿子不大一样,平日在市里的领导中人缘极好,朋友众多。
费四那个百家乐就像是台印钞机,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张桌子,但是每天收入10万块很正常。毕竟,无论多高的赌术都会败在数学面前,输给概率。
“老袁……”
听说三虎子赌术了得,赌博时下手狠、稳,平时赢个三五万就走,输个五万也走,从不恋战。
“我儿子是被黑社会害死的……”
三虎子当时靠替人收账、放高利贷、卖杜冷丁着实赚了几个钱,据说那阵子三虎子手头现钱已经有了一两百万。三虎子倒真是当大哥的料,赚了钱还不忘当年那些和他一起开工厂受罪的老哥们儿,当时三虎子正要整体租用当地市中心的一个服装市场,让他的那些老哥们儿在那儿做生意。
“唉!”市里别的领导看到袁老三的爸爸60多岁的年纪哭成这样,也不禁感慨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分同情。
三虎子是个老赌棍,几天不赌浑身不舒服。而且三虎子就愿意去费四那里赌,即使他看费四再不顺眼也喜欢去费四那里赌,因为在费四那里赌得通常都比较大。费四定了每局牌不超过50万的上限已经接近于没有上限,而别人开的百家乐台子通常都是2~5万的上限。
“就是黑社会害死我儿子的。张岳是咱们市最大的黑社会头子,张岳不死,咱们市永无宁日……”
在张岳离开当地后没几天,刚刚跟孙大伟赌球输了三万块的三虎子又去费四那里玩百家乐了。
市里的领导听了以后不但同情袁老四的爸爸,而且,也下定了整治张岳团伙的决心。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那个叫张岳的,给我查!”市里相关的领导下令了。
张岳毕竟是江湖大哥,江湖大哥弄清楚一件事儿不是很难。过了一两天张岳就知道了,这次费四的赌局被冲源于几天前的一场赌博。
而此时的张岳,居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张岳挺纳闷,除了上次范进被杀事件费四被关了几年以外,费四的场子从未被查封过。这次,究竟是怎么了?
四十、人能活着,已经算幸福了
张岳回来第一天就听说一件事儿:费四的赌场被省公安厅查封了,费四现在还在号子里关着,至少损失200万。
二狗曾经看到一篇美国人写的文章,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中国之所以迅速强大是因为政府的执行力强大,基本上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而印度、巴西之所以发展缓慢是因为政府的执行力太差,基本上想干什么都干不好。
三十四、百家乐?百家哭!
的确是这样,在中国修条路,可能仅需要主要领导一个人签个字就定了;但是巴西、印度要是修条路,恐怕没个三年五载的讨论不完。
张岳回来的同一天,动力大火车手里多了部诺基亚8110的手机。她可能不知道,她手里那部诺基亚8110,是带血的,鲜血。
张岳这事儿也一样,市里的主要负责领导一拍桌子“查,给我查”,就注定了张岳的命运。
周老大是张岳刻意杀的第一个人,以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袁老四的爸爸在市委扩大会议上哭这几声,可真是给他儿子报了仇。袁老四的爸爸混迹官场多年,生了两个败家儿子却依然不倒,足以证明袁老头的智商和本事。说不定,袁老头哭这几声,哭的时间和方式,早已在心中无数次预演,只是找到最恰当的时机表演了出来。
杀人是容易上瘾的一项运动,一旦破了戒,就容易上瘾。
据说就在这天下午,九哥还曾经给张岳打了电话。
几个月前,憧憬着赚大钱的富贵南下广东,希望有一天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今天,他回来了。
“听李武说你的小弟把你们市的一个高干子弟捅死了?”
三天后,张岳回到了当地,手里抱着富贵的骨灰盒。
“嗯,没我什么事儿。”
第二天一早,小梅和张岳等人同时从珠海消失。
“没你什么事儿?未必吧!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名声,你们全市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次别让公安局抓到你的把柄。”
看来,如果一个人处心积虑地想杀人而且有胆量杀人的话,那么他成功的概率应该挺高。
“九哥你看你多虑了不是?公安局已经传讯过我了,问完我就把我放出来了,我没事儿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外面吗?”
事后,周老大的尸体被埋在了乱石滩上。
“你现在没事儿不代表你以后没事儿……”
这有点像梁山好汉纳的投名状,人人有份。人人都动了手,以后谁折进去了说出来自己都是个死。
“九哥,真没事儿,该打点的我已经打点好了。”
一分钟后,周老大已经不再挣扎。张岳和蒋门神也上去补了几刀。
“怎么说你都不听是吧?”九哥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大志和九宝莲灯二人难以想象的残忍,杀人毫不手软,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
“哎,你看你……”张岳开始嫌九哥唠叨了。
九宝莲灯也扑上去开捅。
“对了,张岳,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我军区有个朋友,我爸的老部下,现在要在你们那儿做点生意,想跟你合作,你马上来省城一趟吧,咱们谈谈这事儿。”
这一刀已经可以要周老大的命了。
“行啊。”
大志扑上去捅了第一刀。这一刀扎在了周老大的大腿根子上,直接戳破了周老大的大动脉,据说血一下就喷了出来,大志的手上和袖口上全是血。
九哥是想把张岳藏在军区大院里。九哥很欣赏张岳,他可是真怕张岳折在这事儿上。
张岳不想动枪,因为动枪可能会留下线索。而且,他也不想让周老大死得那么痛快。
“那你什么时候到省城?”
“扎!”张岳一声令下。
“嗯……后天吧。”
一块抹布塞进了周老大的嘴里。
“能不能早点?”
被五花大绑放倒在地上的周老大不说话了。
“我这边真的有事儿,怎么也得后天。”
“富贵难道就不是老乡?”张岳怒了。
“后天就后天吧,你当心点。”
“听口音,你也是东北人,咱们都是老乡,有话好好说……”
“我知道了……”张岳又不耐烦了。
“我说了,这事儿和钱没关系。今天,你要被千刀万剐!”
有些男人只相信自己,从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看法,从不愿听取别人的意见。张岳就是这样的男人。二狗认为这样的男人或许靠着自己的偏执会取得成果,但一旦跌倒,会很惨。
“别杀我。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九哥根本就没等到张岳到省城。
“我是富贵的大哥,今天我来,是为他报仇!”
在九哥和张岳通电话的当天,张岳家的门就被警察敲开了。说来也巧,那天张岳罕见地没出去吃饭,而是留在家里和老婆孩子一起进餐。
海边的乱石滩上,张岳等人下了车。
“张岳,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儿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张岳这回更加确定了,富贵就是周老大杀的。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回轮到周老大不说话了。
张岳回头朝正在沙发上边织毛衣边看电视的老婆轻声说:“有事出去一下,等我回来。”
半晌,张岳说话了:“这事儿,和钱没关系。富贵你认识吗?”
李洋看着张岳微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织毛衣。这是李洋最后一次看到张岳。
“兄弟你们是要钱吗?要多少,说个数。”周老大更慌了。
张岳又回头看了看正在地毯上摆积木的儿子。这是张岳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
还是没人答话。
张岳转身和警察一起走了。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公安局的!”周老大明白,自己被绑架了。
据说,审查张岳时,张岳团伙十年来所犯大小案件的卷宗摞起来足足有一米多高。
没人答话。
马三和蒋门神当时都幸运逃脱,但其他张岳团伙的成员共被逮捕了二十余人。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周老大有些慌。
这个案件已经不仅仅是调查张岳指使他人伤人致死,而是清查黑社会性质团伙犯罪了。
周老大被带到租来的车上,车开向了海边。蒋门神开车,张岳坐在前面,大志和九宝莲灯拿枪指着周老大坐在后面。
张岳这个时候也没意识到自己会被处以极刑。
周老大明白,眼前这些人不一定是什么人,自己动一动,对方说不定直接就一枪崩了他。
放下张岳的话题不说,单说九宝莲灯。
“别动,跟我们走一趟!”张岳劈手抢过了电话。
九宝莲灯事发后第二天,他的爸爸妈妈就见到了已经多年未见的九宝莲灯的姐姐。九宝莲灯的姐姐和父母的对话二狗虽然没听见,但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二狗倒是可以猜想到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了解情况?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周老大对张岳说的话将信将疑。
“你前几年上学时怀孕,给我们丢人现眼;后来又去当了小姐,人人对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我姓张,有事需要跟你了解一下。”说话的是张岳。
我们指手画脚。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你还有脸回来?滚!”
在楼道里,两把枪指在了周老大的头上。
“妈……”
第二天夜里,醉醺醺的周老大果然又去了他的姘妇家。
“你害死了你弟弟,你害死了你亲弟弟,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张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妈……我……”
蒋门神从车里拿出了准备好的酒和菜,四个人席地而坐,边讨论第二天的方案边喝酒,一直喝到了天亮。
“我们两个以后可怎么活啊?”
“那就直接在楼道里做了他。”
“妈,爸,我养你们。”
“如果他反抗怎么办?”
“我们不用你养,我们没你这个女儿,我们不用你赚的脏钱……你给我滚出去!”
“明天,我们就去做了周老大,就在他家的楼道里。大志、九宝莲灯咱们三个上去把他绑下来,蒋门神开车,我们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张岳说。
“我走了……”
海风轻轻吹过,带着腥味。天上繁星点点,星光洒在张岳白皙的脸上,让张岳的脸多了几分阴森。
“滚!滚远点……我们是上辈子缺了德……”
据说动手的前夜,张岳四人去了寂静无人的海边乱石滩。这也是大志和九宝莲灯第一次看到大海。到了海边他们才知道,原来珠海的大海远远没有电视中看到的大海那样蔚蓝和清澈,反而有些浑浊,还有些脏。
九宝莲灯的姐姐没再说话,看了看白发苍苍的父母,转身走了。
张岳决定,立即下手,就在楼道里动手。
九宝莲灯的父母悲痛欲绝,一共两个孩子,儿子成了杀人犯,女儿当了妓女。对于两个对未来已经没有任何憧憬的老下岗工人来讲,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吗?
经过一个礼拜盯梢,张岳等人发现了周老大的活动规律:每晚,周老大应酬以后都会在保镖的陪同下去他的姘妇家,然后在楼门口和保镖分开,独自上楼。
九宝莲灯的姐姐一共就回了这一次家,被父母赶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去过。
虽然周老大保镖不少,但张岳也不怎么在乎,毕竟保镖这东西总不能24小时跟在身边。
据说,九宝莲灯的姐姐再也没有去做小姐,而是在当地艺术学校后面的棚户区那边租了个房子,每天哪儿都不去,门一关,自己在里面做什么谁都不知道。反正,她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之外。
周老大活得的确滋润,下车都有人给拉车门,身前身后总是站着三四个保镖,三四个身穿黑衣西裤戴墨镜的保镖。这镜头,通常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张岳虽然平时出行也是前簇后拥一大群人,但多数都是他的朋友和兄弟,还真没职业保镖。
但二狗听说,九宝莲灯的姐姐在被父母再次逐出家门到九宝莲灯被枪决的这段日子里,曾经去当地的保险公司投了一份自己的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写的是她的父母。在九宝莲灯被审判之后,临刑之前,九宝莲灯的姐姐去看望了九宝莲灯。
据说,张岳在拱北第一次远远见到周老大的时候说了句:“这老小子活得挺滋润啊!”
“姐,我要走了,照顾好咱爸妈。”
张岳租了台车,由蒋门神开着,开始盯上了周老大的梢,伺机下手。张岳的确是冲动起来做事不计后果,但他平时还算是个理智的人,绝不会蠢到去和地头蛇周老大火拼的地步。
“嗯,你放心,咱爸妈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你安心地走吧。”
周老大20世纪80年代末就在东北犯了事儿跑到珠海,从保镖干起,一步一步当上了大哥,还开了两家夜总会。沿海经济发达,黑社会的形成也要比内地早上一步。此时的周老大,已经完全可以被称之为黑社会大哥。
“姐,我相信你。”
张岳从小梅那里拿到了富贵仇家的姓名和地址。我们暂且把富贵的仇家叫做周老大。
“嗯!”
张岳相信自己。这样的事儿,既然李四能干得来,那他张岳更能干得来。
九宝莲灯在当地那个著名的行刑沟里被枪决后,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孩子帮他收的尸。收尸、整容、火化,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对,那女孩就是他的姐姐。
在老家再大的名气,拿到珠海一点儿用都没有,张岳在这里能倚仗的只有三个小弟。如果张岳想让在广州拥有多个码头的李四帮忙,那他早在那个又脏又破的大排档里吃八块钱的烧鹅饭的时候就对李四说了。张岳面对这样的事情,是不会让李四这样的兄弟帮忙的,因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找谁帮忙就是在害谁。
九宝莲灯是和张岳一起行刑的。
埋伏、暗杀本来是李四擅长的活儿,今天,张岳也干上这个了,被逼无奈干上的。毕竟这是在珠海,张岳在这里可不像在当地一样呼风唤雨一呼百应。
在九宝莲灯行刑后的半个月,当地艺校门口那条八车道的宽阔马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肇事案。
三十三、事了拂衣去
一辆飞驰而来的平头柴油大货车撞飞了一个清秀纤弱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的身躯飞出了七八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2.跟谁都别说我来过珠海。”
又一条如花的生命就此凋谢。
“1.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肇事司机对交警队的人说:“真不是我的错,是她自己故意撞上来的……”
临别时,张岳跟小梅说了两句话——
交警队的人说:“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会往你的车上去撞?她疯了?”
今天的张岳,就是要替天行道。
几个月后,九宝莲灯的父母收到了一笔赔偿,又收到了一笔保金。
《水浒》中扯起的那面杏黄旗上写着:替天行道。
九宝莲灯的姐姐实现了对自己弟弟的承诺:“我会照顾好父母。”
“报了,没用。他进去被审问了几句,就被人保出来了。”
九宝莲灯的姐姐这次通过别人的手交给父母的钱,一点都不脏。
“你不是报案了吗?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她的生命是她父母给的。今天,她还给他们了。
“是一个夜总会的老板,也是东北人,但是已经在珠海很多年了。前段时间,富贵和他发生了冲突,我早就听说他扬言要做了富贵。除了他,富贵在这里根本没得罪过别的人。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干的?富贵被害以后,我还听有人说这就是得罪他们的下场……”
四十一、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是谁害了富贵?”张岳问。
张岳有千万家产,而且很多财产是光明正大的,够家里花上两辈子的,他完全没必要像九宝莲灯一家那样悲壮。
富贵死后,这些小姐一个都没走,都要留下跟着小梅继续干。
据说张岳受审期间胆气极壮,根本就不在意审讯他的那些警察。
在珠海,张岳见到了小梅。
“张岳,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吗?”
当夜,张岳等四人乘坐出租车到了珠海。
“我没杀人,没放火,你说我犯的是什么罪!”
这就是兄弟,无论多少年没见,无论多长时间没联系,都还是一样:你说一句话,我的命,你拿去。
“你这是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
广州的霓虹灯的确是比老家的要亮一些,但李四还是那个永远值得信赖的“四儿”。
“呵呵,你非说我是,那我就是了。我就承认了,行了不?”
张岳上车走了,或许他还回头看了看依然站在那里,叼着烟、眯着眼、瘦削并且驼背的李四。
“你这是什么态度?”
张岳回头,笑了:“四儿,我知道。”
“不就是我的朋友捅死了那姓袁的吗?如果姓袁的不是有个当官的爹,你们会抓我?就算你们说我组织黑社会性质的团伙,那按你们说的,我也组织很久了,你们怎么今天才想起来抓我?”
张岳接过书包,伸手拦出租车。此时他听见身后的李四用他特有的嘶哑嗓音说了一句:“需要帮忙,说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你指使人杀死的袁老四。”
李四埋单后,递给了张岳一个书包。
“我怎么指使了?”
据说,那天凌晨,张岳自己一个人在天河一个又脏又破的大排档里见了李四。而且听说,这两个身价千万的社会大哥见面以后一句话也没说,没有叙旧也没有寒暄,每人点了一份八块钱的烧鹅饭埋头开吃,吃完,李四掏出十六块钱埋了单。
“你说的:给我打,打死他。”
张岳没有直接去珠海找小梅,那是因为他要去李四那儿拿点“东西”。
“那就是我一句口头语!”
当晚,张岳、蒋门神、大志、九宝莲灯四人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目的地是广州。
张岳在里面的确是挺硬,但在外面的赵红兵、沈公子、九哥等人都急坏了,因为他们都已经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这次,当地要把处理张岳定为扫黑的“典型”。
乘火车而不是乘飞机,为的是不留下姓名。
赵红兵究竟为张岳花了多少钱去打点关系,谁都不知道。大家知道的结果是:这是省厅督办的当地1998年第一大案,花多少钱都是在打水漂。尽管赵红兵已经急得满嘴泡,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走吧!出去吃口饭,一会儿乘火车去广州。”张岳起身站了起来。
九哥究竟托了多少关系为张岳说情,谁也不知道。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大志和九宝莲灯这辈子见过十万块钱吗?应该是没见过吧。
张岳的哥哥也在帮张岳斡旋,到处找人。但是毕竟张岳的哥哥不在本省工作,关系扯得太远,也是干着急不管用。
两张报纸里包着钱,各五万。
1999年秋,张岳被判处死刑。
“别客气,先拿着。其他的回来再说!”蒋门神分别把两个纸包放在了他们的手里。
张岳在被处决前,曾要求见一见李洋。但是李洋不见,不想见,不敢见。
蒋门神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用报纸包着的两个包,分别给了大志和九宝莲灯。
从小和张岳一起长大的孙大伟去见了张岳。临刑前的张岳依然从容镇定,眼神依旧桀骜不驯。
“嗯,那好,把东西先给他们。”张岳转身对蒋门神说。张岳除了跟赵红兵话不少以外,平时还真没几句废话。
“大伟,咱们和红兵不一样。你爸爸是烧锅炉的,我爸爸是普通工人,我爷爷更是土匪。”
“知道了。”
“对,咱们不是从小就知道吗?你说这个干吗?”
“知道要去干什么了吗?”
“咱们不是富家子弟,和权势根本不沾边。咱们能混到今天,都是靠自己打拼。人间的荣华富贵,众人的尊敬,我都享受得差不多了。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知足了……”
“说清楚了。”
“张岳……”
“嗯,马三跟你们说清楚了吗?”
“我在费四的录像厅躺的那几个月,我已经想好了。反正我工作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就去拿命拼吧。我除了拿命拼,我还能拿什么拼?”
张岳看了看大志,乐了。张岳也见过大志多次,每次看见大志,大志那造型都能让张岳哑然失笑。张岳不太在乎大志造型有多土。毕竟,张岳是要带人去做人,不是带人去参加选秀。长成什么样、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张岳,别说了。”
“嗯,我们俩一起干的。”九宝莲灯指了指大志。
“不,我要说!你们当时都不了解为什么我有了钱之后三四年却还不跟李洋结婚。那么好,我现在告诉你。自从我走出费四录像厅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再活五年,我这样一个连五年都没想活的人,配结婚吗?后来实在是不结婚不行了,我才结的婚。我又活了十年,没想到啊没想到。”
“就是你前段时间把大耳朵给收拾了吧?”张岳认识九宝莲灯。
看着脸色苍白娓娓道来的张岳,想起张岳从小到大对他的照顾,孙大伟泪如雨下。
在张岳那个七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大志和九宝莲灯见到了张岳和蒋门神。
虽然张岳见到孙大伟总是张口就骂,但是孙大伟一旦在外面受到别人的欺负,张岳肯定像维护亲兄弟一样拼命维护他,从小就是这样。
如果大志和九宝莲灯把事儿干得干净漂亮,他们获得的不仅仅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而且还将获得张岳的赏识。在当地能够获得张岳的赏识,那离飞黄腾达就很近了。连蒋门神现在在社会上都被称为蒋总了,他俩如果帮张岳办成了大事儿,那在社会上的地位肯定不会比蒋门神差太多。
看着孙大伟痛哭流涕,张岳笑了:“大伟,走吧!”
“去吧,大哥在等你们。”
“张岳,走好!”
“想好了。”哥俩儿这回又是异口同声。
“嗯,呵呵。”
“嗯,想好了吗?想好了的话,现在你们就去大哥的公司。”
虽然张岳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但是张岳的内心还是很愤懑。他还是不懂为什么他暗杀了周老大,街头打死三虎子这样恶劣的案件都没事儿,反而是大志失手杀了袁老四却让他送了命。
“我也愿意……”大志说。大志应该想起了动力大火车,那个虽然长得很一般但是大志却喜欢得要命的女孩子,那个曾经嘲笑他根本买不起诺基亚8110的女孩子。
枪决张岳那天,是当地历史上公审大会开得最壮观的一次,因为要枪决的人是张岳。武警战士、警察来了几百个,围观的群众更是数以万计,像是赶集一样,人山人海。
“我愿意……”沉默了一会儿,九宝莲灯说。九宝莲灯应该想起了姐姐,想起了爸爸妈妈,虽然他们把他赶出了家,但他们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
人们都想看看传说中的黑社会头子张岳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张岳依然以他那不变的桀骜表情睖着眼睛看着围观的人们。
“不愿意去就别去,大哥再找别人也是一样的。”马三说。二狗始终认为马三这人人品不错。
那天,他仍然穿着白衬衣、黑西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大志和九宝莲灯都沉默了。毕竟,杀人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未干过的事儿。
50年前,张岳的爷爷在行刑前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江,少挨了一枪。今天,轮到张岳了。
“可能是要去做人……你们俩还愿意帮忙吗?当然了,事儿办完了,大哥不可能亏待你们。”
张岳的死刑同样在当地那条被山洪冲刷而成的著名的行刑沟里执行。即使做土匪头子,也需要天分。
“不知道。”
和他爷爷一样,张岳也成了传奇。这只孤傲、任性的狼崽子死了,建国后当地历史上最大的黑社会头子死了。社会依然平静,城市依然熙熙攘攘,公路上依然嘈杂,南山上的草木依然枝繁叶茂,西边大江依然滔滔向前。
“呵呵,先别说愿意。你俩知道是要去干什么吗?”
南山的公墓上,又多了一处坟茔,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坟茔。如果不是墓碑上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又有谁会想起这里埋葬着当地的一代枭雄、一个传奇?
“愿意!”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而且都挺兴奋。能够跟张岳一起做事,是他俩的梦想。
二狗只知道,多年以后,已功成名就的赵红兵曾多次醉酒后独自开车到南山上,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
“你俩跟着我这么久了,三哥我也没给你们太多的好处。现在我大哥(张岳)有点事儿要办,缺人手,愿意帮忙吗?”
或许,他是想张岳了。或许,赵红兵结婚那夜和张岳的彻夜长谈依然未结束,还有话要说。他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接到张岳的电话后,马三找来了大志和九宝莲灯。
他俩究竟在一起说什么,没人知道。
干这样的事儿,就得找这样的小兄弟干。这样的小兄弟没家没业,需要钱,忠诚,不要命,渴望成名。张岳手下其他猛将其实也不少,但他们在社会上多少有了些名气,手里也有了点钱,这样的人,如果明确告诉他们要去杀人,他们多数都有可能会畏首畏尾。
对,赵红兵是最悲痛的人之一,孙大伟也是最悲痛的人之一,甚至李武也哭到晕厥。
张岳让马三找几个不要命的小兄弟,是因为马三跟了张岳多年,是最值得信任的兄弟,而且马三前段时间在街头与老古一战,让张岳确信马三手下的那几个兄弟是真不要命。在南山之战中,张岳也见到了脸上一条鲜红刀疤的拿着手榴弹的九宝莲灯。
但还有比他们更难过的:李洋。
张岳在江湖中混得太久了,他明白,在1998年的南方,早就有了真正的黑社会组织,也有了职业的杀手。那些杀手都是身背多条人命,被黑社会大哥养着,轻易不用,只要一用就是杀人。对方敢对富贵这样下手,足以说明他们有搞定黑白两道的本事。对付这样的人,想报仇就只有一个办法:暗杀。
李洋从未在众人面前哭过。
富贵没有父母,张岳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张岳不为他做主,谁能为他做主?
或许,她已经在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把眼泪流光。
叫了一声大哥,这一辈子,就是他的大哥。
或许,她能够在梦里和张岳相会。
张岳不会忘记,九年前他给刚出狱的富贵买了一套西装和一双皮鞋以后,孤儿富贵扑通一下跪下叫了他一声“大哥”的情景。富贵那真诚又略带可怜的眼神,张岳今生都不会忘掉。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三十二、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