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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5 第四章 单挑之王自愿入狱,兄弟联手共退强敌

“在浙江,也是在农村住着,岁数大了,不愿意折腾了,就愿意在这青山绿水待着。”

“真远啊!”

“你今年多大了?”

“对,我年年春夏回来住上一两个月,孩子老婆都在浙江。”

“五十多了。”

“这么大一个房间,就你一个人住着?”沈公子问。

“嗬,我还以为咱们俩岁数差不多呢。”

一壶绿茶泡上,胡向东坐在了沈公子对面。

“我和柱子岁数倒是差不多,你可小多喽。好好说说,柱子怎么了?”

正在沈公子发呆的时候,胡向东轻轻地拍了拍沈公子的肩膀:“走累了吧!坐下喝壶茶。”

沈公子把过去这些天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沈公子充分发挥口才好的优势,说得绘声绘色,把胡向东听得胆战心惊。

沈公子进了屋,彻底惊着了:这三十来平米的客厅里,居然挂着张大千、徐悲鸿、祝枝山的字画!沈公子是识货的人,知道这样的东西,都是要锁在保险柜里的。要知道这样的画,必是每年全球各大拍卖会上的顶级货,拍出个几千万甚至一两个亿轻轻松松。巨富之家有这么一两幅,已经是镇宅之宝了,可也没听说谁真的挂出来。可就在这乡间的民居,居然一下就看到了三幅!

最后,沈公子说了一句:“柱子叫你进去帮他。”

“进屋说吧。”

胡向东说:“帮他越狱?”

“叫我小申就行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沈公子吓了一跳:“越狱?”

“是申总吗?我,胡向东。”胡向东伸出了手。

胡向东说:“不越狱找我干吗?”

夕阳下,沈公子看见了一张白净的脸,这张白净的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这张白净的脸的主人,是一个瘦小枯干的男人。

“你能帮他越狱?”

沈公子跺了跺脚下的泥,伸手想敲门时,门却自己开了。

“试试吧!”

疲惫不堪的沈公子看到了一座房子,和电话中那人描述的一模一样的房子。这房子虽然不算富丽堂皇,却是古雅有致。

沈公子目瞪口呆,心想难道刘海柱真要找胡向东越狱?沈公子从小认识的违法乱纪的人不计其数,从打架斗殴到坑蒙拐骗偷,要啥有啥,胆子多大的都有。可今天听到胡向东说要越狱,沈公子还是吓了一大跳。

沈公子出发时大概下午4点,开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又开始在绵绵的春雨中步行了一个小时,终于在一座荒山前,停住了脚步。

正当沈公子沉思的时候,胡向东又发话了:“走吧!”

沈公子再开车的时候,发现路都没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又一座荒山。这些荒山上,种了很多松树,远看都是一样。沈公子实在是再也找不到了,只能再次拿起了电话。电话那边告诉他,干脆别开车了,步行吧!

“现在?”

开车的路上,沈公子心里这通嘀咕:要见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啊?住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里,神神秘秘的,莫非是个江洋大盗?

“对!”胡向东起身了。

按着地址,沈公子自己一个人开车去了他的家。他的家实在太远了,沈公子在这城市生活了20年,都没去过这地方。而且,现在的柏油公路修得遍地都是,可去他家,却还要走黄土的羊肠小道。以沈公子开车的速度,这几十公里足足开了一小时。

沈公子看着屋里的这些名画,心想:你走了,这些画呢?

“好吧,来我家。”

胡向东仿佛看出了沈公子的心思,说:“这些值点钱的东西,我一会儿送我哥家去。”

“对,但是现在在这里做生意。”

“保险吗?”

“听你的口音,是北京人?”

“我肯定有防贼的本事。”

“就在本市。”

“那就好。”

“我知道了,你在哪里?”

“柱子没跟你说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吧?”

“为了救我们的一个朋友,他进了看守所。现在他在看守所里很危险。”

“的确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

“以前我混社会的时候,叫二东子。”

“对,柱子现在有难了,需要你帮忙。”

沈公子当然听说过二东子这个名字!这个人是贼!飞贼!据说行窃上千次,只在二十多年前失手过一次,而且那一次,是他中了圈套。警察为了抓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身怀绝技,是我市有史以来的第一神偷,更是20世纪80、90年代全市所有扒手的偶像。只是在他出狱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和故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有人说,在李老棍子收拾东波的那个冬天,曾经见过这个飞贼,可他出现那一次以后,又再次人间蒸发了。

“柱子的朋友啊,幸会幸会。”电话那边的声音没那么懒洋洋了。

今天,二东子就活生生地站在沈公子面前。现在,沈公子也有点相信刘海柱要越狱了。把这么大一个腕给找来了,不越狱干吗?

“不认识,但是我的朋友刘海柱你应该认识。”

二东子笑笑说:“我也知道我名声不怎么样。”

“我们认识吗?”

“如雷贯耳啊!”沈公子的话发自肺腑。

“……我姓申。”沈公子没想到电话居然接通了。

“柱子找我,肯定没小事儿。不过他好像从来没求过我,这次,说什么我也得帮他。”

电话那边是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说着话,二东子就简单地收拾好了字画,准备出门了。

沈公子连打了两天,拨了不下20次电话,可手机始终都没开机,就当第三天中午沈公子准备放弃时,电话却忽然接通了。

二东子说:“一看你就是行家,一进屋就盯着这几幅画。”

沈公子得知赵红兵和刘海柱再次关进禁闭室之后,就知道在号子里面肯定又出大事了。赵红兵和刘海柱两人戴上镣子是早晚的事。沈公子找出了刘海柱临走那天留下的那个电话。沈公子平时从不愿求人,更不愿意求陌生人。不过现在,沈公子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法控制整个事件。

“我爸喜欢这些东西,我不是太懂。这些画……”沈公子的话问到了一半,他很想知道这些画是从哪来的,后来转念一想:还能是哪来的啊!

胡向东,确实是一个传说。除了传说,他什么都不是。我市40岁以下的人,知道他名字的的确不多。

二东子似乎是会读心术:“这都是当年摸来的。以前我师傅跟我说过,钱都是纸片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毛了,一斤钱都未必能买来一斤米。只有这些字画,才是真正的宝贝。这不,当年我就是留了个心眼,多攒了点。那个年代,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谁在乎这些东西啊。换在今天,恨不得十来个保安每天看着,我想摸也摸不来喽。”

三、赵红兵要越狱

“现在这些东西太值钱了。”

胡向东,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值钱我也不卖!看着心里高兴。”

而刘海柱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他知道,报仇的时间已经要到了,因为,他已经等到了他要等的人。这个叫做胡向东的神秘男人,就是他让沈公子找的那个过命的朋友。尽管来得晚一些,但他还是来了。

说着话,二东子和沈公子就出了院门。

虽然赵红兵的脑子还在嗡嗡响,可他却觉得这个胡向东似乎有哪不对劲。究竟是哪不对呢?赵红兵开始苦思冥想。赵红兵的警惕性远比腾越要强,如果还是赵红兵管这个号子,那赵红兵肯定会盘问他至少100句,直到他露出马脚。

二东子指着院子后面的大山说:“我师父师母都埋在那儿,年年清明我都回来扫墓。年轻的时候,我总在这山上待不住,一个礼拜都待不住。40岁以后,让我去热闹的地方我也不去了。对了,当年柱子也曾经在这山上住过几个月。”

腾越对哪个新进来的嫌犯都不错,他要干大事,所以要笼络人心。只要是对他没威胁的,他都要维着,留为己用。

“柱子哥在这儿住过?”

“嗯。”

“对,后来,他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他遇见一个老头儿,那个老头儿也是他的精神导师。他回来以后,就变了一个人。”

“有空背背监规吧!”腾越指了指墙上。

二东子谈兴很浓,跟沈公子走的一路上,谈了很多年轻时跟刘海柱在一起激情岁月的故事。天已经完全黑了,沈公子基本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跟着二东子走。二东子的腿脚实在太灵便了,走路跟竞走似的,沈公子都有点跟不上了。这些年,沈公子终日在商场上应酬,疏于锻炼,今天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这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没有。”

二东子似笑非笑地说:“你看看,喘成这样。”

腾越摇摇头:“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三十多岁呢。以前进来过吗?”

“当年我就算跑俩小时也跑得动啊!现在他妈的真不如以前了。”沈公子气喘吁吁。

“51。”

“以后跟我爬山吧!看见那山了吗?我每天爬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唉……行吧,你去下面,找个地方睡吧。对了,你今年多大?”

“这黑灯瞎火的,深一脚浅一脚的,你怎么找到的路啊?要我看,这山上的路都差不多。”

“听说是打得挺严重。”

“你还别说,我有个本事,夜眼!跟猫似的。甭管多黑,我都看得见。”

“打坏了吗?”

“你跟猫差不多,走路都没声,这也就是我认识你,否则我要是在这儿遇见你,非把你当鬼不可。”

“我哪知道他是老板啊!这城里人也太不禁打了。”胡向东说。

二东子笑了:“那是最高境界!”

“打什么人不好,非打老板。”腾越说。

终于走到了沈公子停车的地方,沈公子坐到车上,可算是喘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名字,我也很少来市区,前几天我妹夫生病了,我在医院下面的小馆喝多了,结果在医院里就跟人打起来了。”

沈公子说:“你这么喜欢这儿,又那么有钱,干脆投点钱修修路呗。”

“哪个老板啊?”

“还真不能修,现在无论是怎么安静的地方,只要是一修路,立马就不安生了。比如说丽江,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到的时候,多安静多美啊!你现在再去看看,全是人,每天都跟赶集似的,别的地方塞车,那地方塞人!我是再也不去了。这要是再一修路,开矿的养牛的都来了,到时候不定多闹腾呢。我还想给自己弄个自留地。”

“酒后滋事,把一个老板给打了。”

沈公子没搭话,他琢磨着你要是真去帮刘海柱和赵红兵越狱去,那你的这块自留地可就有用了,谁能找到这来啊?

“嗯,可能是记错了,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这一路上,二东子一直在说,沈公子一直在听。开到了市区已经晚上9点了,二东子把东西放在了哥哥家,然后就拽着沈公子去喝酒。

“不可能吧!”胡向东笑了。

二东子说:“柱子的确能喝,你应该也不错。”

“胡向东,胡向东……”腾越喃喃自语,“这个名字我好像也听过。”

沈公子和二东子不熟,不好意思催他,只能跟他去喝酒。

“胡向东。”

几杯酒下肚,二东子说:“差不多是时候了,你报案吧,说我把你打了。”

“对,对,对!”腾越看样子放心了,“你叫什么名字?”

“把我打了?”

“星源楼吧。”

“对,就说把你打坏了,以你的本事,想把我弄进去不难吧。听你说柱子收拾了个败类进去的,我也想收拾一个,可是这全市我也没仇人啊,只能让你去报案了。”

腾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依不饶地问:“你们大发镇那个饭店叫什么楼来着?”

“我这辈子还没报过案呢!”

“那咱们应该不认识。”

“那最好了,我是第一个。”

“很少去。”

“……你要越狱,不带点家伙吗?”

“那你经常去大发镇?”

“你没报过案还没进过看守所啊?”

“不是,我就是市区的。”

“真没进过。”

“是吗?你也是大发镇的?”神秘男人说。大发镇是临近市区的一个小镇,距离市区几十里,大概有一两万人口。

“操,看守所里你带什么都得给你扣下,就连你穿这皮鞋的鞋弓子,都得给你掏出去,你想带什么进去?”

腾越说:“我好像见过你。”

“那……”沈公子对二东子他们这行的确不了解。

这个男人被腾越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像并不是特别不舒服,甚至,脸上还似笑非笑的。

“我要带的东西,已经在我身上了。”二东子神秘地笑笑。

刚刚洗干净了脸的腾越擦了擦脸,努力地端详着这个男人,他应该是觉得这个男人的脸似乎在哪见过,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腾越的警惕性非常之高,自从上次号子里进来个刘海柱之后,腾越觉得任何一个新进来的嫌犯都不靠谱,都要用自己的“火眼金睛”去仔细审视一番。

“当时柱子哥进去的时候,说他一旦在里面有难就让我联系你。要是你进去了以后也有难,那我联系谁帮你呢?”

此时,刚刚离去的管教居然又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进来了一个大概介于30至50岁的男人。为什么说年龄大概在30至50岁呢?因为这个男人的确看不出年纪。他滴溜溜转的眼睛,像是一个顽童;他那白白净净的脸,像是一个高中生;他个子不高,背还有点微驼。表面看,年龄的确不大;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却有点老气横秋,而且,似乎还有些神秘。

“唉……”二东子长叹一声。

看着刘海柱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不停地颤抖,赵红兵心都碎了,他知道,刘海柱这是气的,刘海柱多少年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只要刘海柱双手双脚不被锁住,谁敢这么欺负他?不过,看刘海柱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赵红兵就知道,虽然是暂时处于下风,可是刘海柱没趴下!当年的一代大哥,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趴下?

“怎么了,叹什么气呢?”

腾越没理会赵红兵,径直下地去洗脸了。边洗边说:“我这脸上沾的是谁的血?真他妈的脏。”

“我只能靠你了!”二东子说得一本正经。

“呸!”赵红兵带着鲜血的一口唾沫吐向了腾越。腾越根本连躲都不用躲,因为赵红兵打架还行,吐唾沫不怎么准。

“我靠,我怎么救你啊!我又没你那能越狱的本事。”

腾越气喘吁吁坐在了铺上,擦了擦脸上的血:“行!你行!再说一次,有种你就别换号,你要是能活着从这儿出去,我不姓腾!”

“你这人一脸聪明相,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糊涂呢?我是打你进的看守所,你只要不追究我,我的罪名不就起码小了一半吗?要是再不行,你再花俩钱,就这样就救了呗。”二东子一脸坏笑。

赵红兵和刘海柱俩人满脸都是血,刘海柱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铺上坐起来。

沈公子说:“行,这本事,我有。但你要是在里面真越狱了,我估计我也没啥用了……”

这不是管理,这是纵容。

就这样,沈公子一个电话把二东子送进了派出所,两夜一天后,二东子就成功地进了刘海柱和赵红兵所在的号子。

不知道管教对这个号子彻底不耐烦了还是有所长的授意,反正管教就象征性地来呵斥了这么一句,就走了。换在平时,肯定有几个闹号的要受到惩戒,可这次,管教居然连管都懒得管了。

自从把二东子送进看守所以后,沈公子是天天提心吊胆:看这架势,弄不好二东子他们真要越狱,这要是越狱了,武警绝对有权力将其一枪爆头……

管教不耐烦地说:“都给我住手!再发现你们打架,全给你们戴上镣子!”管教嚷嚷完这几句话,居然走了。

沈公子想想就不敢想了,自从赵红兵入狱以后,沈公子就没了主心骨。沈公子虽然是个最优秀的将才,但还不是帅才。在大的方向上,他需要赵红兵,但他的确不需要越狱出来的赵红兵。

这次,警铃响了足足两分钟,管教才到。管教到的时候,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

可赵红兵、刘海柱、二东子三个人在号子里究竟干什么呢?沈公子很想知道。

警铃响了,号子里的斗殴可没停下来。

四、兄弟狱中三人行

姚千里情急之下,再次按响了警铃。

在号子里,二东子成功地瞒过了腾越。当年二东子混的时候,其实和腾越打过照面,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腾越即使看着二东子觉得眼熟,也绝不会想起眼前这人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神偷二东子。

老海也想加入战团帮赵红兵一把,可是他戴着死刑犯的刑具,被老曾的小弟一脚绊倒。张国庆想去拉住腾越,可是号子里空间太小,张国庆根本冲不到前去。另一个想冲上前去帮忙的是姚千里,可是姚千里毕竟没有斗殴的经验,虽然年轻力壮,可看见眼前的混战竟无从下手。那天赵红兵和刘海柱进了小号以后,跟赵红兵走得很近的姚千里也遭到了腾越的毒打。现在的姚千里,对腾越恨之入骨。

二东子老实巴交地背监规,像是小学生一样虔诚,还念念有词的。老实得让腾越都觉得这人不堪大用,还不如以前在号子里跟着老曾的那些小弟管用。

赵红兵在扳腾越的胳膊时俩人摔到了地上,滚了起来,虽然身上挨了不少拳脚,可却和腾越牢牢地纠斗在了一起,不落下风。刘海柱可就惨了,由于没能擒住老曾反被老曾擒住,被老曾的小弟按住一通毒打。老曾的这些小弟,多数都吃过赵红兵的苦头,都知道赵红兵的厉害。虽然现在赵红兵也处于下风,但是还真没几个不要命的敢去打赵红兵。倒是乍一看就是个糟老头儿的刘海柱,成为了他们发泄的对象。但是刀哥似乎很明白,这样的混战绝不参与,只是大声呼喊着劝架。

坐在二东子旁边的姚千里先不耐烦了:“背就背吧,嘟囔什么啊?”

真正的混战开始了。

二东子说:“哎呀,你这么一打扰,我又忘了。”

老曾手下那些曾经被赵红兵收拾过的小弟,出于对赵红兵的畏惧,前两次夜里的斗殴都没有参与。这次看见双方又打了起来,还是没敢动手。直到老曾喊了第二声,有一个不怕死的冲上去了之后,大家才放开手脚冲了上去。

“你就不会默记?”

老曾喊:“都给我上!”

“磨叽?我背监规你都嫌我烦,你还让我磨叽?我当然会磨叽啊!你让吗?”二东子愤愤不平的。

刘海柱“霍”地坐起,抡起手铐砸在了老曾的后脑,老曾回头就是一肘。

“我是让你默记!默背!默默地背!不出声地背!不是磨叽!”姚千里急得脸都红了。

老曾自己一个人扑了过来,朝赵红兵的腮帮子上就是一拳。

“小伙子啊!我岁数大了,你要是让我像你们年轻人似的看几遍就背下来,我做不到。说实话吧,认这些字我都费劲。”二东子还说得语重心长的。

腾越险些被赵红兵击晕。腾越没想到被锁住了双手双脚的赵红兵还敢主动出击,而且,在小号里困了这么多天,赵红兵的出手还能这么重。不过,腾越毕竟是街头斗殴滚出来的老流氓,胸口一闷后马上恢复了还击的能力,一把搂住了赵红兵的脖子:“给我打!”

二东子说话的时候,刘海柱不停地翻身,弄得手铐和脚镣的声音叮当的。别人没人当回事,可二东子懂。二东子连看都没看刘海柱一眼,继续跟姚千里打岔。

赵红兵的确是想玉石俱焚了,这是他对形势判断的结果。他知道这次回号子,就再也难逃出厄运,与其被腾越殴打和羞辱,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就算是被打了,也不失面子。赵红兵做人的哲学就是坚信自己是玉器,坚决不跟瓷器碰。可现在的情况是,自己不去碰那瓷器,那瓷器一定会来主动碰他。等着晚上被腾越杀了,不如现在就打一架,幸运的话,就会又被关进小号里。那个让人无法安眠的小号,现在是赵红兵和刘海柱最后的避风港。

姚千里说:“哪个字不认识你问我,但你就是不许出声!我心脏不好。”

用头去撞人,那当然是玉石俱焚的劲头。

“你心脏不好?我还高血压呢!要么给你请个先生来给你扎古扎古病?可能给你扎古吗?这是看守所,你都来了这了,就别挑那么多了。”二东子说的话的确是农村里最经常说的土话,像是“先生”、“扎古病”这些词汇,城里人很少说。

其实赵红兵回到号子时就知道刘海柱遭到了腾越的毒手,为了能找机会报复腾越,赵红兵一直没表现出来。以前赵红兵在斗殴时很少用头,用头是现在手脚被锁住的无奈之举。日常生活中的斗殴也很少有人用到头,原因并不是头顶的威力小,而是大家普遍不会用。赵红兵当然会用头,而且用得还很好。

“我想要看病那容易啊,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姚千里洋洋得意。

忽然,赵红兵扑向了腾越,一肘砸在了腾越的胸口,前额又是一顶,顶在了腾越的下巴上。腾越应声而倒。

“看你长的就看得出来。”二东子若有所思。

赵红兵的眼睛瞟向了刘海柱,腾越冷笑。

“我是干什么的?”

腾越说:“你看看柱子吧,就知道你的下场了。”

“兽医先生吧!”二东子说。

赵红兵慢慢朝腾越踱了过去:“收拾你,需要帮手吗?”

东北农村,通常都把敲寡妇门的爷们儿称之为“兽医先生”,近些年,似乎很少听见有人这么说了。听得懂的人都在哈哈大笑,姚千里当然不懂是什么意思。

腾越呲着一嘴残缺不全的牙笑了:“我更佩服你的是,都到现在这份上了,你他妈的还敢跟我叫板。有本事你再找个帮手呗!

“算你猜对了一半,是医,但不是兽医。”

“你挨打没够对吧?”赵红兵说。

“不像,不像,就像兽医先生。”二东子一本正经,连连摇头。

腾越边抠脚丫子边说:“我现在有点佩服你了,居然在号子里还能找到帮手。”

“我是人医!医院里开救护车的!”

腾越伤口愈合能力的确很强,现在看起来,除了牙少了几颗,别的地方似乎并无大碍。

“犯啥错误了?”

赵红兵第一眼就看到了刘海柱,看起来无比虚弱的刘海柱。刘海柱也被铐上了和赵红兵一样型号的手铐和脚镣,眯着眼睛躺在铺上,不知道是睡是醒。再仔细看,嘴角似乎有些青紫。

“你甭管我犯啥错误了,反正我会开车,你会吗?”

“咣”的一声,铁门关上。一屋子二十来个人,又出现在了赵红兵面前。

“我会赶车!我不太跟人说话,就爱跟牲口说话。”

戴着手铐和脚镣,赵红兵再一次回到了号子里。

二东子演得特别认真,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刘海柱借机慢慢坐了起来,趁着腾越等人被二东子的话吸引过去的空当,朝赵红兵使了个眼色。

赵红兵盯着所长的脸看,他想看出来眼前这个镇定、平和、不怒自威的所长究竟是自作聪明还是别有用心。

赵红兵显然没看懂,瞪着眼睛看着刘海柱。

“就知道你不怕。你别总这么看着我,我是国家公务人员,能怕你这流氓吗?总有人能收拾你。”

刘海柱嘴角朝二东子撇了撇,抖了抖腕上的手铐,然后又缓缓地点点头。赵红兵似乎是懂了。眯上了眼,静静地躺在床上。

赵红兵横了所长一眼,说:“我不怕。”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下午刚刚打架获胜的腾越显然非常开心,跟刚才出力帮忙的兄弟们大吃特吃。就连刚刚进来的二东子也被腾越邀请。

“我不信。”所长摇摇头说,“我知道,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把你和腾越他们分开了,可我不一样,我知道要是换到了别的号子,你还会继续闹下去。把你留在这号子里,会给你些教训。”

二东子也不知道刘海柱是否已经告诉了赵红兵救兵来了的消息,继续分散着腾越的注意力。干二东子这行的,就好像是魔术师一样,通常都要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于这个,二东子自然是行家里手。

“是!”赵红兵说。

别人都在吃饭,二东子又开始了。

“当然可以自卫,关键你是自卫吗?”

二东子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听说了没?我们那修公路的事儿?”

“社会大哥就不能自卫了?”赵红兵说。

“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刀哥赶紧问。

所长继续说:“我从警校毕业到现在,管监狱管了16年了,像你这样的牢头狱霸,我实在见得太多了。其实我从来都不主张打犯人,我是希望用犯人去管理犯人。本来,你这样几进宫的,应该会很配合我们管理。可你却在号子里仗势欺人。我来了你们这儿没多长时间,可对你是相当了解,社会大哥嘛,我懂。”

“就是前几天,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赵红兵长叹一声,没说话。

“靠,我们天天在号子里,谁能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啊!”刀哥说。

“我知道的情况是:第一次,你打断了一个人的三根肋条,还打落了腾越的三颗门牙;第二次,你差一点没把腾越给勒死。你所说的螺丝刀,根本没有。怎么看都是你想收拾他,而不是他想收拾你。”

“难道没人进来跟你们说这事儿?现在外面都传开了!”二东子的表情越来越神秘,可是就是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次,想掐死我;第二次,想扎死我。”

所有人都急了:“究竟啥事,你倒是说啊!”

“你说说,他是怎么想杀你的。”所长说。

二东子悠悠地说:“神秘现象,国家来了不少专家,根本没法解释!”

“对,两次,都是他要杀我。”赵红兵说得斩钉截铁。

“快说,说来听听。”

“那个腾越真想杀你?”

二东子开始胡诌了:“前些日子我们那不是修路吗?就来了很多大挖掘机,挖着挖着,忽然,挖不动了……”

赵红兵说:“差不多了。”

二东子在胡侃,姚千里则在照顾手脚活动不便的赵红兵吃饭。

所长依然是面无表情:“这次待够了吗?”

姚千里小声说:“红兵大哥,没事儿吧!”

五天后,浑身骨头架子都要碎了的赵红兵出了小号。这次,所长又亲自来找赵红兵谈话。

赵红兵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以后我们要是打输了,你按警铃。要是我们正占便宜呢,你别瞎按,你还得挡着别让别人按了。”

其实刘海柱过得不错,虽然也是每天白菜帮子,可是刘海柱还真能吃得津津有味。号子虽然小,可刘海柱瘦,睡得特别踏实。

姚千里看着赵红兵,用力地点了点头。

想着以上几点,赵红兵过得就没那么消极。

赵红兵笑了笑,又看了看在胡诌的神秘莫测的二东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自从赵红兵闯荡江湖以来,一向觉得所有的事都尽在掌握,可如今在本市的一个小小的看守所中,竟然像是一列脱轨的高速列车一样,随时可能毁灭。前方究竟会撞到什么,赵红兵也不知道。

三、赵红兵认为,已经连续闹了两次号了,无论如何看守所也该把腾越和他分开了。

日复一日的《新闻联播》又开始了,赵红兵闭目养神。赵红兵当然感觉得到身边腾越和老曾等人的杀气,他们像是一群盗猎者,想杀掉一只被铁链牢牢拴住的猛虎,只要灯一熄,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现在赵红兵闭目养神,就是为了晚上能有生的希望。

二、赵红兵惦记刘海柱,多少缓解了自己的愤懑。

任何的逆境中,赵红兵从没放弃过求生的欲望。而且,他从来没想过依靠别人求生,只想依靠自己求生。

一、必须得多吃东西,不管那白菜帮子有多难吃,必须要吃,吃了东西才有体力。

临熄灯前,腾越又开始了高谈阔论。他高谈阔论的内容无非就是两个方面:一、像是伟人一样,临死前缅怀一下自己的英雄事迹;二、发泄自己对社会的不满。

赵红兵这次被扔进小号,心态比以前积极了许多,原因有三:

今天,腾越显然是要缅怀自己的英雄事迹,他说起了当年坐牢时的经历。

不用报!这就是叫朋友!

“当年,我们在监狱里一个房间8个人,我是第4个死的。”腾越摇头晃脑,仿佛无限唏嘘。

这样的恩情,这辈子咋报?

“那3个都怎么死的?”刀哥知道,现在必须得有人接话,否则腾越自言自语,肯定会很无趣。

赵红兵心在滴血:自己受罪也就罢了,还要牵扯老哥们儿刘海柱。从赵红兵认识刘海柱以来,无论是打架还是做生意,从来都是刘海柱帮赵红兵,赵红兵却从来没机会帮过刘海柱。朋友间都是相互帮助,可刘海柱向来只有付出,不求回报。当赵红兵受困时,第一个伸出手来帮助赵红兵玩命的是刘海柱。当赵红兵做生意受阻时,拿出毕生的积蓄帮助赵红兵的还是刘海柱。如今赵红兵入狱了,敢于陪着坐牢深入龙潭虎穴的,还是刘海柱。当赵红兵成功时,刘海柱为他喝彩。当赵红兵前呼后拥时,刘海柱也没求赵红兵为他做哪怕一点点事。

“呵呵,你知道管子队不?”腾越摇头晃脑。

赵红兵和刘海柱都被扔进了小号。

二东子插话:“难道全是撸管子的?一群人,成天啥也不干,成天撸管子,就比谁撸的次数更多,射得更远……”

二、神秘大盗二东子

二东子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除了气得鼻歪眼斜的腾越。腾越本来想描述一件十分牛逼的事情,哪知道二东子这一打岔,把气氛全搞坏了。

看守所最近算是来了“贵人”,闹号一次比一次响,纪录不断地被刷新。

“我知道菜刀队、扎枪队,还真不知道管子队,难道是枪管?”刀哥赶紧说。

刘海柱终于也瘫了,像赵红兵一样,刘海柱也是一声没哼。不知不觉间,刘海柱又破了我市看守所的新纪录,挨了八电棍才躺下,而且一哼都没哼。上一个纪录保持者是赵红兵,连着挨了七下。

“操,枪管牛逼啥?我们那时候的管子才叫真牛逼!那时候,社会上牛逼的都是管子!胸前挂着根塑料管子的最牛逼!”

两电棍、三电棍、四电棍、五电棍、六电棍、七电棍、八电棍……

“胸前挂根管子?这是啥帮派啊?”

“还真是硬!我最不怕硬的了。”

“不是说了么,就是管子队!”腾越说。

一电棍戳在刘海柱的肋条上,刘海柱浑身一抖。

刀哥一脸迷惘,腾越越发得意,说:“就你们这群小崽子,谁有当管子队的胆量啊?各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你们讲理不讲理?”刘海柱喊。

“挂管子……怎么了?”

管教说:“最近这些日子我真长见识了,不但见识了你们这两个大刺头,还见识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你不用急,他躺下了,下一个就是你。”

“你知道管子队从哪儿出来的吗?全是从监狱和看守所出来的!十多年前,国家有了保外就医的政策,监狱里治不好的病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罪名,就全都放出去就医。这个政策可真是好政策,我们这些判了几十年大刑的人,全都有了方向。可是问题来了,腿断筋折的病监狱里都能治,想传染上个肝炎什么的,又没途径,这时候,就有人想出了新办法。当时监狱里搞卫生的时候经常能用到火碱,火碱这东西实在是厉害,只要遇见水再到了肉上,那肉是立马乌黑一片。要是吞下去,食道立马就烂了。我们监室就有一个人,偷着藏了一小块火碱,然后,偷偷地吞了下去。”

刘海柱嚷嚷:“你们能不能抓点坏人!是他们想杀他!”

“我操!”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叹。

赵红兵最近这段时间身体被糟践得厉害,顶了四电棍,就瘫了。不过,赵红兵还是一哼都没哼。

“吞下去以后,这人马上就捂着胸前疼得满地打滚,嘴里酿着血沫子,呜呜地喊,也听不见他说啥。这下管教也不知道是出了啥事,监狱的大夫也不敢给看,没办法了,只能送到医院救治。到了医院一看,完了,食道被烧坏了,再也接不上了。只能在食道上切个口,然后再在食道上接个管,管上面再放个塑料漏斗,平时的营养液什么的都从里面灌进去。还有牛逼人物,馋酒了就往里面灌酒!这些胸前挂着管子的人,就叫管子队!”

一电棍戳在了赵红兵身上,又一电棍戳在了赵红兵身上……

“哎呀我操。”所有人都听得汗毛直竖。

“好!我让你信!”管教拎着电棍走了过来。

刀哥咧着嘴问:“那食道什么时候能好啊?得多长时间?”

赵红兵不说话,冷笑一声。

“好?一辈子都好不了,管子挂一辈子!走到哪儿就挂到哪儿!”

“你不相信我?”

“这人能活吗?”张国庆问。

“绝对有,你没找到。”

“活得好不可能,活得不好还不可能吗?再说,就这样出去的人,哪个还想要自己的命?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再和正常人似的吃饭了。”腾越说。

管教说:“还螺丝刀!连跟针都没有!”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刀哥说。

十多分钟后,管教回来了。

“出去了,就有自由!懂不?”腾越说。

“操!”刘海柱笑了笑。

腾越这句话说完,整个看守所都鸦雀无声了。没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自由的可贵。而看守所里这群已经失去了自由,又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自由的人,自然明白自由的意义。可能所有人都在盘算着:如果给我自由,让我失去终生吃饭的权利而且脖子上还挂着一根管子,我愿不愿意。

“柱子哥,受累了。”

腾越当然也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长叹了一口气说:“吞火碱也没那么容易,就算是你下定了决心,可你分量掌握不好,还是白扯。当时我们监狱里有个哥们儿,特别实在,一口气吃了一大块火碱,结果,监狱里的大夫来了的时候,人都死了。再说,现在有人造食道了,就算是你又吞了火碱,也出不去喽!”

“我倒是真没看见。”刘海柱说得轻轻松松,跟唠家常似的。

这故事有点吓人,几乎号子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健全的食管,并且咽了口唾沫。

“有。”

看到自己讲的江湖往事收到了意想中的效果,腾越颇有些得意,继续说:“这些插着管子出去的人,活到现在的,可能一个都没有。平时无论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在饭店里,在外面混得再好的混子,只要是见到胸前挂了管子的人,全都躲着走。这些戴管子的人,各个都是亡命徒中的亡命徒!他就算是打残了你也是白打,哪个看守所敢收啊?哪个监狱敢留啊?除非他们真犯了命案,否则啥事儿都没有。这些人,你怕不怕?躲不躲?”

刘海柱说:“你看到腾越手里有螺丝刀?”

在腾越侃侃而谈的时候,刘海柱看到快熄灯了,就朝二东子喊了声:“新来的,给我脚腕子上缠布条!”

管教走了,其他号子里的人也被折腾醒了,纷纷使劲往窗外看发生了什么事。赵红兵素质挺高,挺想跟他们喊一句“不好意思啊,天天半夜打架吵醒你们”的。可转头一看挂在自己旁边的五十多岁的精瘦枯干的刘海柱,赵红兵心口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刘海柱好像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对被挂在这毫不意外,更无惧色。

二东子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啥年代了,还有人往脚上缠布条,学小脚老太婆啊?”

“好!你等着!”

腾越说得兴起,根本就没注意二东子。刘海柱坐小号的时间太长了,小腿上的水肿还没消,不缠布条什么都干不了。

“是不是螺丝刀没看清,但他手里肯定有东西!”

二东子默不作声地给刘海柱缠,刘海柱嘴里絮絮叨叨地骂:“这帮瘪犊子,除了给他爹戴这玩意没别的本事,等我哪天出去,我非把他们一个个的都掐死!”说着,刘海柱还在不停地抖自己的手铐。

“螺丝刀?谁有本事把螺丝刀给带进这来?我现在就去搜,搜不出来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二东子看了一眼刘海柱,刘海柱轻轻地端了一下手铐,又轻轻地眨了眨眼。二东子何等聪明,看到刘海柱的表情,就懂了。

“你去搜,他手里好像是有螺丝刀,我胳膊就是被那东西划的。”

刘海柱说:“老弟绑得不错啊!”

“好,你告诉我,他想怎么杀你。”

“在农村干活,谁还不会绑个绑腿?”

赵红兵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是腾越想杀我。”

“熄灯前能绑完不?”

“别扯了,我再去晚点,那个姓腾的非死不可。”

“差不多。”

“是他们想杀我!”赵红兵说。

话说着,灯熄了。腾越依然在高谈阔论,谁都没听见“嗒”的一声轻响。刘海柱的手铐开了。

管教说:“你这本事太大了,挂上了手铐脚镣还能伤人。”

“绑好了,我就说熄灯前能绑好吧!”二东子说。

这次,被管教拖出去的只有赵红兵和刘海柱两人,又像凤凰亮翅一样被挂在了管道里。

“你再给我那个睡在头铺的兄弟绑绑。”刘海柱说。

赵红兵眼前一黑,又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得嘞!”

刘海柱住手了,赵红兵却还没住手,腾越躺在赵红兵怀里玩命地挣扎,赵红兵死死地扼住他的脖子。

二东子拿着剩下的布条开始给赵红兵绑了,这次二东子绑得更快。

赵红兵话音没落,“咣”的一声巨响,三个管教冲了进来:“住手!”

腾越催二东子:“熄灯必须上铺睡觉!快点快点。”

赵红兵朝刘海柱大喊:“废了他!”

“是啊,监规上就这么写的,记得记得。想不到,我这脑子还这么管用,唉,没摊上好时候啊,要是赶上现在这时候,我怎么也考上个北大什么的。”

赵红兵完全有信心一拳或一脚把腾越给干个腿断筋折,可现在毕竟束手束脚。不过机不可失,赵红兵这次要是不能干倒腾越,后患依旧无穷。

“哈哈哈哈,操!你还考北大?”

警铃响了,刘海柱想住手,可一看赵红兵还在死死地勒住腾越的脖子。刘海柱迟疑了一下,又开始踹满地打滚的老曾。俩人之前没沟通过。赵红兵的目的是:这次动手以后,一定要把腾越和老曾干残,送出这个号子,否则永无宁日。刘海柱的目的则是:保护赵红兵,好好教训一下腾越和老曾。

“当然了。”

刺耳的警铃声旋即回荡在夜空……

二东子一边跟腾越聊着天,一边给赵红兵绑着绑腿。

此时,刚刚醒来惊慌失措的姚千里按响了警铃。

二东子站了起来,高喊了一声:“绑完了!”

腾越下意识地去捂脖子,刘海柱起身又是一脚,踢到了腾越的太阳穴上。赵红兵眼疾手快,趁着腾越被前后夹击打得晕头转向,用自己的前额猛顶腾越的鼻梁,腾越鼻子一酸的空当,赵红兵戴着手铐的双手套住了腾越的脖子,死死地勒住了腾越。看到赵红兵制住了腾越,刘海柱飞身下地,一个绊子就绊倒了还没喘过气来的老曾,朝老曾的太阳穴就踢了过去,老曾身体蜷曲双手抱头,刘海柱连抡几脚,都没踢到他的要害。

二东子说这句“绑完了”的声音实在太大,连赵红兵都没听见“嗒”的一声。二东子在赵红兵的手上连掐了两下,又摸了一下赵红兵的手铐,说:“还不赶快谢谢我?”

腾越被打倒之后回头发现打他的居然是刘海柱,不由得一愣。就在腾越一愣神的工夫,赵红兵抡起双手,手铐又重重地砸在了腾越的脖子上。

“谢谢老哥。”这两下掐完,赵红兵自然懂了。

而此时,老曾还在扳着赵红兵的胳膊。刘海柱又是一记窝心脚,踹在了老曾的胸口,老曾胸口一闷,又是应声而倒,摔到了铺的下面。

二东子回铺睡觉了,赵红兵也睡下了,两只手,塞进了被窝里。在被窝里,赵红兵确定:自己的手铐确实是开了。赵红兵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他的脚镣还没开,但是只要双手能活动,他就确定能制住腾越。而且,刘海柱的手铐自然也开了,凭刘海柱的本事,收拾老曾也是不在话下。

刘海柱出手要是再晚一点,赵红兵非被腾越要了命。刘海柱岁数大了,两点的时候还能挺着呢,后来却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听见动静后一睁眼,三个人已经掐起来了。刘海柱一记重拳打在了腾越的腮帮子上,腾越应声而倒。

至此,性命无忧矣!接下去,就要看腾越和老曾怎么表演了。这次,赵红兵一定要把他俩打个腿断筋折,彻底了掉后患。

眼看赵红兵躲无可躲,忽然听见一声浑厚的“操你妈”,又伴随着一声惨叫,腾越栽在了铺上。这是刘海柱出手了。

赵红兵想好了,今夜如果他俩不动手,那么在天快亮时,自己将动手解决掉他俩。无论如何,这将是腾越这颗炸弹躺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一夜。前两次没能把他俩干残,纯属战略失误,这样的失误,绝不允许犯第三次了。

赵红兵拼尽了浑身的力气躲开了这一下,老曾趁机扳住了赵红兵的双臂,腾越手持锐物又朝赵红兵的心口扎了过来。

和性命相比,加刑算什么?

这次赵红兵看清楚了,腾越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锐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赵红兵的双手放在被窝里,眯着眼睛看着腾越。腾越虽然背对着赵红兵,但赵红兵明显感觉到他还没睡着。

赵红兵和老曾刚撕扯起来,腾越扑了过来。赵红兵下意识地一躲,手臂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像是被金属划伤的剧痛。赵红兵双手猛抡,把老曾抡到了铺上,腾越的手又朝赵红兵的脖子抡了过来。

漫漫长夜,赵红兵绷紧的神经,一秒钟都未曾松过。腾越和老曾已经两次在夜里对他下手,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缓过味来的老曾扑上去抓住了赵红兵戴着手铐的双手,赵红兵虽然力气比老曾大得太多,可毕竟戴着手铐,被老曾锁住了双手后毫无办法。

到了凌晨3点多,就当赵红兵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想直接对腾越动手的时候,腾越终于行动了。

赵红兵这猛地一抬头,把老曾也着实吓了一跳。老曾下意识地向后一躲,赵红兵马上坐了起来。

腾越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这两声咳嗽极不自然,传到了赵红兵耳朵里,就知道,这是暗号。赵红兵轻轻地舒了口气,他知道,来了。

是时候了,赵红兵猛地一睁眼一抬头,赫然看见老曾正在他的头顶处,已经抬起了双手,正要对他下手。

腾越翻了个身,慢慢地睁开了眼。腾越蓦地浑身一抖,在看守所夜里清冷且微弱的灯光下,他看见赵红兵那双大眼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赵红兵的呼吸还是很平缓。他的确是感觉到了杀气,他的直觉告诉他,老曾,已经走到了他头顶的正前方。

腾越马上就恢复了冷静,他的嘴撇了撇,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赵红兵先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老曾在轻轻地踢腾越,然后,腾越和老曾的翻身频繁了起来,短短的10分钟,腾越翻了三四次身,虽然是二铺和三铺,可毕竟空间还不是很大,翻个身挺费事的。然后,赵红兵听见了老曾下地的声音。尽管老曾蹑手蹑脚,可架不住赵红兵耳聪目明。

赵红兵还以阴险的笑容。

大概在凌晨三点半前后,赵红兵终于听到了腾越和老曾的动静。

腾越左手一挥,手中那件明晃晃的利器直接扎向了赵红兵的脖子。赵红兵眼疾手快,用右手一把就抓住了腾越的手腕,还没等腾越想明白为什么赵红兵的手铐开了的时候,赵红兵还挂着手铐的左拳直拳打在了腾越的面门上。腾越眼前一黑,一声惨叫。

毕竟曾经当过侦察兵,赵红兵的警惕性相当地高,只要神经一绷紧,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发现。

凭手感,赵红兵就知道腾越的鼻梁肯定是断了。打断腾越的鼻梁当然不是赵红兵的目的。赵红兵用最简单的擒敌拳将腾越的胳膊扭到了背后,骑在了腾越的身上。随后又是一记直拳,打在了腾越的下巴上,这一拳下去,赵红兵知道,腾越的下巴又断了。

凌晨两点时,赵红兵决定了,如果今天夜里腾越再不动手,那么明天早饭过后,先发制人。因为这样随时等待着被袭击,实在是种折磨。

腾越的第一声惨叫过后,老曾就坐了起来,腾越的第二声惨叫过后,老曾也是一声惨叫,又趴了下去。他被刘海柱一拳击中了后脑。憋了两天气的刘海柱出手也不轻,连续三拳的组合拳,拳拳击中老曾的头部。老曾顿时眼冒金星,蒙了。

腾越和老曾的呼吸平缓,似乎都睡着了。刘海柱似乎也睡着了,睡梦中还在剧烈地咳嗽。赵红兵眯起眼睛,看着号子里两个值班的小弟也是昏昏欲睡。看来,今天晚上最清醒的就是赵红兵了。

此时赵红兵用自己的大拇指关节狠力一按腾越的虎口,腾越手中那件东西终于脱手了。赵红兵来不及看他手中究竟是什么东西,用尽浑身的力气朝腾越的背后就是一拳。腾越一声闷哼,疼晕了。赵红兵朝着腾越相同的部位又是一拳,腾越这次连哼都没哼,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像是一摊烂肉一样,趴在了铺上,一动不动。

晚上睡觉时,赵红兵背靠着墙,以防被腾越从背后偷袭后脑,同时,赵红兵两条胳膊护在胸前,以防被腾越攻击到心脏。赵红兵护住了这两个要害后,心定了许多。

刺耳的警铃又响起了,赵红兵抬头一看,是张国庆按的警报。

赵红兵不怕腾越他们再来掐他的脖子,他怕的是腾越等人在他进小号这些天从秘密渠道得到了些致命的武器。比如说,看守所里不可能出现木制的筷子,为了防止嫌犯杀人或自杀,连牙刷都是半截的。可那天在小李子褥子下就翻出了一支筷子,天知道小李子的筷子是从哪来的。连小李子都能搞到这样的东西,腾越就更有可能搞到了。

赵红兵闭上了眼,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有刘海柱在,赵红兵相信对付他俩没问题。

一分钟后,几个管教手持电棍冲了进来。

所以,赵红兵一下就破译了刘海柱的密码。赵红兵长舒了一口气,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只要知道是什么时候来,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在今天晚上,静静地等着腾越跟老曾的到来,就行了。

赵红兵和刘海柱安安静静地在铺上盘着,手铐脚镣都戴得好好的。而腾越和老曾都趴在了铺上,一动不动。尤其是腾越,满脸都是鲜血,趴在那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这场大战,他曾听刘海柱说过。22年前,刘海柱和大洋子摸到了王罗锅的住所,当时恰逢王罗锅的眼睛瞎了,但是还是一番激战,刘海柱和大洋子把他赶到了马路上,正逢一辆军车驶过,撞飞了王罗锅。由于是军车撞人,而且王罗锅是挂了号的通缉犯,所以此事莫名其妙地不了了之。这样的事儿,刘海柱通常不说,更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今天刘海柱说出这番话,目的只有一个:今天的赵红兵,就好似当年的王罗锅。王罗锅的眼睛瞎了,赵红兵的双手双脚被锁。而且,对方都是两个人,都想在夜里下手。并且,刘海柱的这番话有一个重要的提示:赵红兵分明记得刘海柱曾经说过,那是个盛夏的夜晚,而今天,最多只能算是晚春。

管教看到眼前这番景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是你们两个!戴上手铐脚镣都能把人打坏,道行不浅啊!”

老僧入定般盘腿打坐的赵红兵听完,懂了。

“他要杀我,只能防卫了。”赵红兵说得慢条斯理。

“不讲,这么多年了,还说啥啊!”

管教探了探腾越的鼻息,还有气。管教也松了口气:“又要杀你?又拿螺丝刀?”

“这样啊,那跟我们讲讲你这英雄事迹呗?”

“不是螺丝刀,是眼镜腿。”赵红兵用戴着镣铐的双手指了指落在了铺上的眼镜腿。

“今天,他死了22年了,是他的祭日。”

管教捡起了眼镜腿。这是一根磨得无比锋利的塑料眼镜腿,其锋利程度堪比刮刀,如果这个东西直接扎在了心脏上,那是非死不可。看守所里明文规定着,金属框的眼镜必须要没收,连皮鞋里的铁鞋弓子也要给拆出去,可是对塑料框的眼镜却没有明文限制。天知道腾越从哪弄来了这么一根眼镜腿,居然还磨得如此锋利。

“听说他可是够猛的啊!你咋还想起说这事了?”

这次,管教没有再把赵红兵和刘海柱拖出去打,倒是把腾越和老曾都拖了出去。拖出去干吗?抢救呗!

“操,别鸡巴瞎说。他是被车撞死的。”

管教出去以后,赵红兵和刘海柱四目相对,对视了足足10秒钟,刘海柱忽然开始放声大笑,赵红兵也开始放声大笑。两人都好久没这么大笑过了,多日淤积在胸口的郁闷,需要这样的大笑来宣泄。

“听说他死在了你手里?”

看着鼻青脸肿的刘海柱,赵红兵笑着笑着,眼眶湿了。

“对,就是他。”

这么一阵折腾,号子里所有的人都起来了,只有二东子似乎刚刚被这阵大笑吵醒。刚才那痛彻心扉的几声惨叫和管教的呵斥都没吵醒他,可现在,他却醒了。

“哪个啊?以前跟张浩然混的那个?”

二东子梦呓似的大声嘟囔:“俩傻老爷们儿傻笑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刘海柱忽然说:“腾越,你知道王罗锅不?”

号子里的人都惊恐地看着二东子。赵红兵和刘海柱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两个魔头,这人敢说他们,难道不想活了?

晚上吃完晚饭,又到了看《新闻联播》的时间。

可赵红兵和刘海柱看了看装聋卖傻的二东子,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俩人的笑声被管教的呵斥再次打断了。伴随着管教的呵斥,铁门开了。

可整个监室一共就这么二十来平米,屁大点动静全号子里都听得见,究竟怎么告诉赵红兵呢?刘海柱心生一计。

赵红兵看见了看守所所长金丝眼镜后那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显然,所长是在值班,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尽管所长内心肯定无比愤怒,可所长依然表情平静。赵红兵有点佩服这个所长了。他不像别的管教一样虚张声势,但却不怒自威。

刘海柱来不及再多想了,他需要的是,尽早告诉赵红兵晚上腾越他们要动手的消息。

赵红兵和刘海柱被所长连夜提审。

但刘海柱仔细一琢磨却觉得有点不对。大虎虽然和腾越是一个年代的老流氓,可是大虎好像跟腾越没什么交情。而且,似乎当年腾越比大虎混得还好。老流氓都是有点心气的,就算是大虎出的钱再多,腾越也不一定愿意去当他的杀手。

所长盯着赵红兵的眼睛,一语不发。赵红兵也盯着所长的眼睛,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两个男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对视着,足足两分钟。

究竟是谁要杀赵红兵?刘海柱脑子飞快地转,很快圈定了一个人:大虎。这个人,跟赵红兵有着血海深仇,两伙人明里暗里掐了20年,他想杀了赵红兵,合情合理。

终于,所长发话了,满声慢语地。所长问:“戴着手铐脚镣还能把人给打成那样,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二、刘海柱更加确定:腾越要杀赵红兵,绝不是在号子里一点冲突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借他的手,去杀赵红兵。

“我早有防备,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学过些拳脚。我说了他要杀我,你不信,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一、今天晚上,腾越和老曾就要动手。

“你的手够毒的了,要是你真杀了他,我这代所长也不用当了。”所长语气依然平静。

经过这番对话,刘海柱收获有二。

“他更毒,想用眼镜腿扎死我。眼镜腿你看见了吧?我上次胳膊上被划的口子,就是用这东西扎的,你们不是有痕迹专家吗?给我鉴定啊。还有,那眼镜腿,我可从来没动过,上面肯定有腾越的指纹。”

说完,腾越就走了。

所长继续直视着赵红兵的眼睛,半晌不语。所长不说话,赵红兵也就盯着所长的眼睛看。这两个男人,似乎并不是警察和犯人间的关系,却像是生意场上的对手。

腾越拍了拍刘海柱的肩膀:“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所长再次打破了沉寂:“我现在有点信他是想杀你了。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想杀你?”

刘海柱含糊其词地说了一句:“我一共也没多大的罪,减个鸡巴减。”

“我不知道。我觉得你们该去讯问腾越。”赵红兵说得斩钉截铁。

刘海柱的这句话问得猝不及防,腾越着实愣了一下。腾越笑笑说:“这你就甭管了,我杀他,我偿命。咱们俩虽然说惺惺相惜,可毕竟是交情还薄,我不指望你今天晚上帮我,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到时候你别来拉架求立功求减刑就行了。都知道你是当年的单挑之王,你要是动手拉了架,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你们以前在外面有仇吗?”所长问。

刘海柱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这也是刘海柱一直想问的一句话。因为刘海柱太了解赵红兵了,赵红兵这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绝不会主动去跟别人过不去。尤其像是腾越这样的江湖人物,赵红兵的气质和他们太接近,对腾越这样的人有着相当强的引力,一般情况下都会马上打成一片,这次怎么会居然发展到以死相搏的境地?而且刘海柱发现,腾越完全是不杀了赵红兵就不罢休的劲头,有多大的仇啊?至于吗?肯定不仅仅是腾越仇富那么简单。所以,刘海柱猜测,很有可能是有人给了腾越什么承诺,让腾越做了赵红兵。

“根本不认识。”

“是不是有人出钱让你杀他啊?”

“你们在里面结的仇?”

“信你肯定是信你,柱子哥是什么样的人,二十多年前大家就都知道了。现在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就给你交个底吧,今天晚上我们就动手,动手就是没轻的,就是要他命。再不动手,他那镣子该摘了。”

赵红兵沉吟了一下,说:“应该算是,不过,好像他一进来就跟我不对付,似乎是在找茬儿。”

“你要是不信我,你就别说。”刘海柱说。

“他敢跟你找茬儿?”

“我当你是自家兄弟才跟你说的,你别鸡巴跟管教把我说的话给点出去。”

“对!”赵红兵说得斩钉截铁,“人证物证都有,你确实是冤枉我了,我的确是在自卫,麻烦一会你把我的刑具给卸了。”

“我操,多大的仇啊,非要整死一个?”

所长又盯着赵红兵的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说:“你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到的最奇怪的犯人,也是最神通广大的犯人。你的身上,有太多我不明白的事。刑具绝不能摘,摘了刑具,你说不定得犯多大的事。”

“对,老曾也吃过他的亏,肯定也帮我。”

“我哪里奇怪了?”

“啥?你要整死他?”刘海柱看起来很惊讶。

“太多奇怪的地方了,深夜里,你说三个人想杀你,这三个人都是死囚,可结果是三个人都被你打了,还有一个断了三根肋条,这说明你身手绝不一般。然后你被关完小号再进去时,半夜又闹起了号,明明戴上了手铐脚镣,可却忽然冒出个精瘦的汉子救了你,这个汉子刚刚进来两天,你怎么会跟他有这么好的关系?难道他是专程进来救你的?这说明你的势力太大了,大到我无法想象。更离奇的是,今天夜里,两个手脚灵便的人,被你们两个戴着重刑具的人给打了个半死,这样的事,我一辈子也没遇见过。你说你有防备而且会些拳脚,我还是不信。这说明什么?嗯……我暂时还想不到。”

“就是因为快被判了我才不怕。趁着铐子镣子没砸上,我非整死他。”

赵红兵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

“腾越啊,有句话我得跟你说。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咋还跟二十来岁的小伙儿似的呢?你估计都得被判死刑了,就不能太平点?”

所长继续说:“因为你,我现在已经把手机给调成振动了,否则,连个会都没法开,全被给你求情的电话给打断了。我真不知道,你一个社会渣滓,哪来的这么大的能量。”

“那小子手黑着呢。我一个朋友,三林,被他踹断了三根肋条。”腾越愤愤不平。

“我不是社会渣滓。”赵红兵盯着所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记得你身手不错啊,怎么被打成这个逼样儿?”

“你是。”

“看见我这几颗门牙了吗?都是被他打的。”

“我不是。”

“那也不能因为他不跟我打招呼我就去收拾他吧?”

“你是!”所长突然抬高了音量。这是赵红兵第一次听见所长这么大声地说话。

“对,赵红兵太不是人,成天以为有俩钱就了不得,看谁都没个正眼。就说你吧,怎么也是个前辈,起码是他的前辈,他见到你总该打个招呼吧,可他连招呼都没打,连正眼都没看你一眼。”腾越的挑拨虽然赤裸裸,但不得不说,很有作用。

赵红兵笑笑,没再说话。

“你要跟谁冲突啊?赵红兵啊?”

所长也笑了笑,继续轻声细语:“甭管你在社会上是大哥还是二哥,都是渣滓,只不过你是大一号的渣滓。我这里,是专门收拾渣滓的地方。我今天叫你来,跟你说话,不是把你当渣滓看,是把你当人看。不管是谁来了我这儿,都是人。你是人,腾越也是人,那个被你踹断了三根肋骨的,叫什么来着……”

“我要是跟别人有了冲突,你帮谁啊?”

“三林。”赵红兵接茬儿。

“问呗!”

“对,就是他,他虽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但在我面前,他还是个人。只要是人,我就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给他们说实话的机会。但是,如果在我面前总说假话,我就不会再把他当人看了。懂了吗?”

腾越说:“柱子,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想问你句话。”

“不懂。”赵红兵厌倦了这样说教式的谈话方式。

腾越溜达到刘海柱旁边,跟刘海柱搭话。刘海柱早就知道,腾越今天不来,明天也得来。他肯定是想说收拾赵红兵的事。

“不懂啊?那我告诉你。你知道你这两次把人打坏,加在一起,能加判几年刑吗?”

下午放风的时候,赵红兵躺在床上没出去。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在正当防卫,正当防卫不判刑。”

腾越哈哈大笑。

所长笑了:“呵呵,我也希望你是正当防卫,但是你,要跟我说实话。跟我说实话,我自然会给你个公道。但是如果你总有隐瞒,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了。”

“这个鸡巴社会,谁有钱谁是爹。我爹没当成,大爷当成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

“赞同我哪句?”

“我也希望如此。好了,今天跟你也说了这么多,你回去吧。今天不关你进小号了,明天上班以后,会有人找你来录笔供。”

刀哥拿着烟走了,刘海柱跟腾越说:“我现在有点赞同你的话了。”

赵红兵回去了。所长没有再用电棍,也没刑讯逼供。这几番下来,所长已经基本明白了赵红兵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硬的嘛,赵红兵肯定不吃。软的嘛……还不知道。接下去,所长要讯问的是刘海柱。刘海柱身上,同样有着太多的疑点。所长要在第一时间讯问这两个人,从这两个人的谈话中寻找疑点,绝不给他们串供的机会。

刘海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搭话了,彻底被刀哥的无耻给惊呆了。

所长像盯着赵红兵一样,盯着刘海柱看。

“你就是我亲大爷,我唯一的大爷。”刀哥说。

刘海柱没有赵红兵那么好的耐心,被所长给盯烦了。

刘海柱还真被这刀哥给弄不会了,把整包烟都递给了刀哥,说:“侄子,我是你唯一的大爷,你以后别他妈的出去乱认大爷,要是让我知道你乱认大爷,我非把你卵子给打折了。”

刘海柱说:“你别这么看我,我害臊。”

“大爷。”刀哥喊得可亲了。

所长笑了:“害臊?知道害臊你还进看守所。”

刘海柱烦死了这刀哥,他这辈子最见不得这样低三下四的人:“想抽啊!管我叫大爷。”

“那是因为这社会上有太多的人不知道害臊了。”

“弄根尝尝呗!”

“什么人啊?”

“是吗?”刘海柱待答不理的。

“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吧。”

“苏烟,牛逼啊,我都没抽过。”刀哥说。

“知道,打了饭店的老板。”

刘海柱掏出根苏烟来,点着了。

“对,因为他祸害了好几个从农村来的黄花闺女,这些姑娘敢怒不敢言,我老刘头只能为社会除害了。你们不抓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抓我!你们应该送我面锦旗!他这样的社会败类,你说他该不该打?该不该被抓?”

腾越觉得这话耳熟,想了想:哦,原来自己前些日子刚进来时对赵红兵说过这话。

所长沉思了一会,说:“首先,该不该被抓不是我的事,是刑警队的事。其次,正常的程序是:你让那些姑娘去告他诱奸、强奸,立案后逮捕他,而不是由你这样冒充大侠行侠仗义,你这样的行为,要是换在五六十年前,或许还行得通。可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要依法办事……”

刘海柱说:“抽不了你这烟,我抽烤烟。”

所长似乎还没说完,刘海柱就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我也要跟你说两件事。首先,那些姑娘都是从农村来的,很多都不懂法,被那老板连哄带骗再吓唬,谁敢报案啊?谁好意思报案啊?其次,我不是冒充大侠,我就是大侠。”

腾越递给了刘海柱一根烟,三五牌的。

“大侠?”所长乐不可支。

“你看,你可太谦虚了。”刀哥说。

“没错。”刘海柱说得镇定自若。

“我又不是干清洁工的,平什么平啊?”刘海柱说。

“的确是大侠,能为了朋友进看守所,这样的胆量和气魄,能算得上大侠。”

“听过你以前跟人干仗的事呗!都说你一把铁锨平了一条街。”

“为了朋友?没,没,没,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听过我以前啥事?”

“刚才赵红兵在我这,我说他是社会渣滓,他很愤怒。这个词,我暂时不准备用在你身上了。”

刘海柱饭吃得差不多了,刀哥凑了过来,狗腿子样还是一点都没变:“你就是柱子哥吧,我听过你以前的事。”

“真正的社会渣滓在逍遥法外。”

刘海柱说:“我又不是你农村亲戚,这么照顾我干啥?”

“你和赵红兵以前认识吗?”所长问到了正题。

腾越还觉得挺不得劲:“这么见外干吗?”

“认识,不熟。”

中午吃饭,刘海柱果然没吃腾越的饭。

“怎么就这么巧呢?他自己刚说有人要杀他,你就犯了事进了看守所。然后,你们居然还在同一个号子里,再然后,你俩就联手伤人。”

腾越也没再纠缠,毕竟这么光说不练不是大流氓本色。打又不是好时机,干脆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的确有点像泼妇骂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赵红兵说:“爱你妈的说啥说啥,爱你妈的干啥干啥,说了不算,干了才算。我姓赵的啥都干过,就是没跟老娘们儿骂过街。来,小姚,继续给我绑!”

“呵,怎么不平了?”

“我真就纳闷了,昨天你怎么就睡得那么踏实?你看来还真有种,不过,你要是真有种,你就天天晚上都睡那么踏实。”

“有人花钱雇腾越要杀了赵红兵。”

“是吗?”赵红兵抖了抖手中明晃晃的手铐。

所长沉默了半晌,没说话。刘海柱看得出来,所长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显然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腾越不但没发作,反而笑了:“咱们俩啊,谁死在谁前面还不一定呢。”

趁热打铁,刘海柱继续说:“我早就知道腾越是被人雇来杀赵红兵的,也跟管教说过,但是没人信。”

赵红兵说话了:“操你妈,有种你朝我来。”

所长沉默良久,问:“证据呢?”

老好人张国庆赶紧夹在俩人中间:“别闹了,别闹了,一会儿该开饭了。”

“他亲口跟我说的。”刘海柱这句话说得有点连蒙带骗。尽管腾越在刘海柱面前曾经表现过似乎是有人雇他杀赵红兵,可从来没说过。

腾越说着,从铺上下来就要踹姚千里。姚千里更横,霍地站起来,朝着腾越就走了过去。

“他怎么说的?”

“我操你妈,你个小逼崽子,会说句人话不?”

“我说是不是有人想要你杀了赵红兵,他说是。”

姚千里抬头说:“你不就是死刑犯吗?等你判决下来,我给你绑!我这是先练练活儿,到时候都是给你用的,肯定好好送你上路。”

“他说是?”

腾越又说:“都听说死刑犯戴上脚镣才绑脚腕呢,头一次见到犯这点小破事也要绑脚腕子的。”

“对,我和他以前也认识,所以他跟我直说了。”

赵红兵假装没听见,继续优哉游哉地指导姚千里该怎么绑。

“他为什么跟你说?”

腾越冷笑,指桑骂槐地说:“绑得越紧,死得越快。”

“他希望我到时候别插手。所长,我制止犯罪,算见义勇为不?算立功不?能减刑不?”

中午的时候,赵红兵嫌脚镣太磨脚腕子了,让姚千里给他在脚腕上绑几层布。

所长半天没言语,他的脑子里一片糊涂。他想到了这会是个复杂的故事,却没想到如此复杂。

刘海柱心里跟明镜似的: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又是二十多年没见面,腾越对自己这么热情,那肯定是有目的,目的就是在跟赵红兵冲突的时候,让自己站在他这一边。

刘海柱被关进了小号。虽然刘海柱这回又进了小号,却没被固定在椅子上。所长只是想分隔开赵红兵和刘海柱而已。现在的赵红兵和刘海柱,算同案了。这回轮到所长一夜不睡了,他想了一夜,决定明天要办几件事。

吃完早饭,腾越还是盯着刘海柱唠。

一、彻查赵红兵、刘海柱、腾越等人的社会关系。审问赵红兵、腾越、老曾等人。

第二天一大早,腾越又给刘海柱拿来了咸鸭蛋、大米饭。刘海柱摆摆手,大早上的,吃不下那些东西。

二、要知道分别是哪几个管教先后把赵红兵、腾越、刘海柱等人安排到同一间号子里的。如果真是有人想杀赵红兵,那么,说不定看守所里就有内鬼,否则怎么可能把这么多“贵人”安排到同一间号子里?

一、兄弟情,江湖义

三、一定尽快把监控给装上,此时全国95%的看守所里已经有了监控,在我市这个大事不断的看守所里居然还没有监控,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