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问:“你这是……”
沈公子继续发呆,过了一分钟,发现老头儿还没走。
老头儿说:“费总说,有重谢!”
“好吧,你走吧。”
沈公子最近这些日子真是急糊涂了,他这人从来就不差人情更不差事儿,老头儿告诉了他这么重要的消息,换到以前,他早该重谢了。
老头儿说:“我的话说完了,我走了。”
沈公子一摸兜,就摸出了两百块钱。赶紧找财务支出了一万块钱,给了这老头儿,说:“拿着,别嫌少,当个路费吧。”
沈公子又沉默了。
老头儿想到重谢,却没想到有这么多,居然给沈公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老头儿子虽然是农村的,可起码活了六十来岁,我听你朋友说话那调,就觉得是真的。”
送走了报信的老头儿以后,沈公子开始活动了,拿起电话就打给了看守所的负责人。
“为什么?”
沈公子上来就质问:“红兵在你们那被人欺负,还被管教的电棍电了,又被关进了禁闭室,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头儿又说:“我也就知道这些了,我觉得,那三个人可能真是要杀你那朋友。”
“不可能吧!谁去惹他啊?”
沈公子还是一言不发。
“怎么不可能?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老头儿看着沈公子蒙了,说:“我就是个传话的,我也就看到这些。你要是有路子,就嘱咐嘱咐你那朋友吧,没事跟政府对抗干啥,能对抗得过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现在已经调到司法局了。”
沈公子蒙了,他先是没想到有人敢跟赵红兵扎刺,再是没想到居然有管教用电棍电赵红兵。他认为,看守所里早就打点好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啥?你调到司法局怎么不跟我说啊!”
“对,电得老惨了,你那朋友也真是,服个软不就行了吗?非跟政府硬抗,这下可好,关小号里去了。”
“喂,申总,你又不是我领导,我需要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向你汇报吗?”
“啥?电他了?”
“不用倒是不用,但是打个招呼总是应该的吧。”
“再然后那些管教就拿电棍电你的那个朋友,可他就是不服,连电了十来下,把他电晕了,才给拖走……”
“忙,忘了。”电话那边态度显然不怎么好。
“再然后呢?”
“那你跟新的负责人能说上话吗?”毕竟是求人,沈公子赶紧转换一下态度。
“再就没说什么了,我就听见管教说:是你要杀他们三个吧!然后你们的那个朋友不服,咬定是他们三个要杀他。”
“我不认识他啊,从外地调来的。”
“他还说什么了?”
“那红兵可怎么办?”
“他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怎么这样啊?我好心好意地来给你报信,你……”老头儿不乐意了。
“你能量那么大,这么点小事儿还办不了?再说,你说谁挨欺负我都信,我还真不信老赵在里面有谁敢欺负他。”
“有人要杀他?”
“真挨欺负了。”沈公子很无奈。
“就是那个你们的朋友啊!”
“你们这些人,明明欺负别人,嘴里总是自己挨欺负了。在看守所待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明白了一件事,90%的犯罪分子进来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剩下那10%,说自己是被逼的……”
“是谁说的啊?”
电话那边喋喋不休,沈公子早就没了听的兴趣。
“昨天他们四个人被拖了出来,我听见那个人嚷:他们三个要杀我!”
挂上电话,沈公子又连着找了很多人。
沈公子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平静了一下,说:“你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跟新的看守所负责人不熟,被沈公子逼着打电话过去求情,十个得有八个被挂电话,剩下那两个没挂电话的,得到了完全一样的答复:“我刚上任,就遇上赵红兵这样的一个刺头,殴打同舍犯人不说,居然还殴打管教,这样的人不收拾,以后我这官还怎么当?还有哪个管教服我?再说,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又不是想整死他。”
老头儿被沈公子吓得不敢说话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谁都没法再求情了。一般来说在号子里闹事已经要被关禁闭了,赵红兵可是罪加一等,居然还殴打管教。这还了得?这样的事,几十年都不发生一次。
“什么叫应该是?究竟是不是?”
沈公子几次想亲自去谈谈,可是连领导的人影都摸不着。求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应该是对手吧!”老头儿都不太敢抬头看沈公子那激动得扭曲的脸。
到了赵红兵出事的第三天,沈公子找到了刘海柱。他找刘海柱不是想让刘海柱出什么力,只是想和刘海柱喝上几杯,聊聊心烦的事。
“另外三个人是跟赵红兵一伙的还是对手?”
俩人在一家干干净净的小餐馆包房里,点了四个菜。沈公子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一杯接一杯地干喝,可刘海柱却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老头儿哼哼唧唧地说:“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看,一起抓起来的有四个人。”
沈公子说:“吃!你就吃吧!天天吃!天天喝!认识你20年了,认识你的时候你110斤,到现在连110斤都没有了吧!你是不是得甲亢了?”
沈公子问他:“究竟是谁,敢在号子里跟赵红兵较劲。”
刘海柱边嚼边说:“人是铁,饭是钢,想干事,不吃饱喝足怎么行?”
老头儿在赵红兵的公司找到了沈公子。
“红兵现在在里面又出事了,你不着急啊!”
在赵红兵被打的第二天下午,沈公子就得知了赵红兵在看守所里面的遭遇。这是费四托一位和他同在一个号子里的农村老头儿告诉沈公子的,这个老实巴交的老头儿很幸运,或者说赵红兵很幸运。这个老头儿在赵红兵出事的第二天就出狱了。在他临走前,费四让他硬背下了沈公子的电话号码,并且,告诉他,找到这个人,告诉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会重重地酬谢你。
“急啊!”
那不可能,因为这世界上,还有他的战友沈公子。沈公子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战友。
“急你还吃?”
这些人,都已经死了。难道,赵红兵也要死了吗?赵红兵也被人遗忘了吗?
刘海柱放下了筷子,慢吞吞地说:“你要是说我绝食三天,红兵马上就能出来,那我就绝食三天,绝食七天都行,关键是没用啊!”
赵红兵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眼前似乎出现了张岳的那张白皙清秀的脸睖着眼睛的样子、李四那黑黑瘦瘦的脸无声大笑的样子、李武那老实巴交的脸仓皇失措的样子……
“那你说吧!怎么办?”
除了给赵红兵送饭的劳动号,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赵红兵的存在。每次劳动号一来,就是一盆像是狗食一样的饭扔在赵红兵面前,赵红兵一次也没动过。
“没事儿。”刘海柱抄起了筷子又开始吃。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我操,你又开始吃。什么没事啊?红兵都关进小号了,他说有人要杀他!”
远远地看,赵红兵像是死狗一样蜷在小号里,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被差点掐死了之后再挨上几电棍。他蜷着身子一动不动,只要动一下,浑身都像是撕裂了一样疼痛。
“红兵就那么容易被杀?我怎么就不信呢?他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能混到今天?你比我还了解他,他本事大着呢!”刘海柱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
赵红兵用连哼都没哼的硬气,为自己赢得了尊严。不过,迎接他的,将是禁闭室。每个看守所的禁闭室都有所不同,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但总体来说都是一样的:坐不能坐,躺不能躺,根本无法睡觉,像赵红兵这样1米8多的身高蜷在里面,真是生不如死。赵红兵第一次进禁闭室,还是20年前,就是那次,赵红兵丢了工作。那年,赵红兵刚刚二十二三岁,在这小号里卧了一天一夜,还腰酸腿疼了好几天,更何况如今这个岁数!
“可是如今,虎落平阳啊!”
赵红兵的骨头当然很硬,当然是从不服软。不过更重要的是:赵红兵是江湖大哥,江湖大哥得有江湖大哥的面子。像是赵红兵这样的江湖大哥进了看守所,已经很没面子了。再被管教打,就更加没面子了。如果打的时候再服软,那以后就很难再在社会上混了。
“那你打算怎么救他?炸监狱?”刘海柱说。
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险些又要了赵红兵的命。
“操!”
不但监区里嫌犯们佩服赵红兵,连管教也有点佩服赵红兵了。这样的硬汉听说过,没见过。但是管教总不能输给赵红兵这样的嫌犯,输给了赵红兵,以后还怎么管犯人?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电倒却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领导阴着脸,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这个赵红兵不服啊,关禁闭,戴镣铐,对付这样的暴力分子,必须戴镣铐,到他服了为止。”
“你鸡巴别瞎激动,他那么大一个人,能有啥事?”刘海柱的嗓门终于大了点。
赵红兵两只手挂在镣铐上,整个人瘫倒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挨了几下,别人给赵红兵数着呢,一共挨了7下,但就是没告饶,脸憋得通红,牙花子都咬出血了,就是连哼都没哼。
“我都打听到了,真有人要杀他,那个人叫什么腾越!”
又一根电棍插上去……
“腾越?”刘海柱一惊。
再一根电棍插上去,赵红兵的眼前,看到了几条闪电。
“对啊,你认识啊?”
再一根电棍插上去,赵红兵忽然有了疼痛的快感。
“太熟了,他怎么可能对红兵下手呢?”
第三根电棍再插上去,赵红兵似乎闻见了自己的肉味。
“他是谁啊?我就是耳熟,想不起来这个人。”
第二根电棍插上去,赵红兵腿软了。
“他还真是个硬手,要说是他要杀红兵,那红兵还真挺危险。不过,他为什么要杀红兵呢?按理说,他俩应该挺对脾气的啊?”刘海柱说。
一根电棍插上去,赵红兵晃了晃。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腾越是谁啊?”
“还他妈的嘴硬。”
“以前回民区的张大嘎子记得不?”
“他们要杀我!我没想要打管教。”
“记得啊!”
另一个管教搭话了:“都知道你在外面混得很开,你进来以后都给你几分面子,可你也不能胡来啊,你长本事了是吧?连管教都敢打!我告诉你,这个看守所从成立到现在,还没一个敢打管教的!你是第一个!”
“二十多年前他们两帮总是掐,起码死了俩。还有,陈卫东记得不?”
“他们三个想杀你?别逗了,你看看他们仨现在那样儿。是你想杀他们仨吧?”管教说。
“我操,我也不是脑瘫,怎么不记得?当年咱们跟他们已经打翻天了。”
“他们三个想杀我。”
“腾越他俩都是北边钢窗厂一带的混子,本来他俩的势力差不多,可陈卫东这逼点子正,在严打前就被抓起来了,腾越点子背,严打的时候被抓起来的,当时判的好像是死缓,后来改成了无期。后来,陈卫东出来以后,势力当然比他大了。在1990年前后,他成天跟一个肺结核病人睡在一起……”
管教走向了赵红兵:“赵红兵是吧?名头不小嘛。把三个人都给打了,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我操,他是同性恋啊,是不是因为他想搞红兵……”沈公子十分崩溃。
腾越就是没告饶。不管怎么说,是条汉子。
“你鸡巴脑子最近确实是烧坏了,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他跟这肺结核的在一起睡,不是为了要干那个肺结核!”
腾越长长地哼了一声,瘫软了。
“那他就是想被干?他要求红兵干他?那红兵指定不能啊!”
管教急了,两根电棍一起电!
刘海柱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你听我说完话中不?你能少欠几句嘴吗?腾越是为了自己能传染上肺结核!当时国家规定,传染病人什么的可以保外就医,据说他当时急着出来,就想被传染上肺结核,结果天天抱着那肺结核亲嘴!”
再一根电棍戳上去,腾越又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我操!这不还是同性恋吗?”
一电棍戳上去,腾越哼了一声,不说话。
“不是!他就是为了出来,你能不能不打岔?”
腾越不搭话。
沈公子还想强辩几句,忍了忍,夹了块西红柿,终于把嘴闭上了。
管教又转向了腾越:“还闹吗?”
“这腾越还真没白亲肺结核,他终于还是滚出来了。出来那段时间,正是陈卫东、赵山河他们混得最好的时候,所以他也没什么作为,不过,他的确是不好惹。”
管教似乎没想到三林这么不禁电,一下就给干晕了。
“柱子哥,我不是想听这个腾越混得有多牛逼,我就是想知道,他对红兵有没有威胁!”
肋条刚才被打断了好几根的三林被这一电棍戳在了肋条上,当场惨叫一声晕倒。
刘海柱沉思了一下,说:“如果只是他一个人,那他肯定不是红兵的对手,但是你说他们有三个人,那红兵还真危险。”
“还敢打架吗?”管教上去又是一电棍。
“你才知道危险啊!”
“好!”管教走向了三林。
“你之前也没说是腾越要杀他啊!”
“不敢了!”
“腾越就这么厉害?我之前真的不认识他,不知道有这么号人,就是好像听张岳要么就是李四提过这么个人。”
“声音不够大,还敢打架吗?”
“再厉害也没红兵厉害,不过,我就纳闷,这腾越非要杀红兵干吗?吃饱了撑的?”
又是一电棍,老曾又是一声惨叫。
沈公子说:“我还真没兴趣去研究他为什么要杀红兵,但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要杀红兵。你也说腾越危险,咋办?”
“不敢了!”
“没事儿。”
“还敢打架吗?”管教问。
沈公子说:“还没事儿呢?你不用给我吃宽心丸,我这心无论如何也宽不了!”
老曾挨了一电棍,一声惨叫。
刘海柱沉吟了一下,说:“我有办法。”
赵红兵、腾越等人全部被拖到了外面,全都被拷住,像是凤凰亮翅一样铐在栏杆上。赵红兵他们四人身边站了十来个管教。此时,看守所的领导也来了,他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戴着金丝边眼镜,和各个凶神恶煞般长相的管教气质完全不同,看起来倒是很像一个在大城市上班的白领。不过很快,赵红兵就领教到了这个领导的厉害。
“什么办法?”沈公子激动死了。
腾越的确低估了赵红兵,像赵红兵这样的人,根本不能给他机会。一旦被他抓住不是机会的机会,那腾越就再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天才就是这样,马拉多纳总能把一个又一个看似无法打进的球打进,所以,他是球王。
刘海柱说:“咱们俩把这瓶酒先干了,干完我告诉你。”
赵红兵很幸运,如果刚才腾越等人再掐他半分钟,恐怕就算是他不死,也得变成植物人。不过,赵红兵的伪装也的确够出色。赵红兵曾经看过一篇文章,介绍了一种叫负鼠的动物,当它遇到危险时,总是用装死去规避。今天,赵红兵只能祭出了这败中求胜的险招,而且,腾越等人还真是中了招。其实赵红兵一拳打在腾越后心的时候,双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完全是凭直觉。如果此时三林和老曾一起动手,恐怕赵红兵也难招架。只可惜,老曾对赵红兵过于畏惧,没敢直接拼死一搏。
沈公子举起酒瓶,二话没说,一口把酒全干了。尽管茅台酒比较柔和,可毕竟度数在那呢,沈公子一口喝了六两酒,剧烈地咳嗽,眼珠子都红了,拿着陶瓷的酒瓶子指着刘海柱说:“说!”
刚才参与打架的四个人,全部被带了出去。或者说,全部被拖了出去。腾越等三人被赵红兵打得无法独立行走,赵红兵是被电棍电的。
刘海柱慢慢地摘下了礼帽,放在了桌子上,说:“我说咱们俩喝完,你现在自己喝完了,我喝什么?”
被赵红兵摔翻在地的管教起身,气急败坏:“没有王法了!都给我带出去!”
沈公子都快哭了,说:“你到底是有办法还是没办法啊?”
又一根电棍插在了赵红兵的腰上,赵红兵瘫软在地。
“有。”刘海柱说。
一根电棍插在了赵红兵的腰上,赵红兵回头怒视。
“服务员,再来一瓶!”沈公子扯着嗓子喊。
赵红兵刚刚遭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生命威胁,险些死在这群鼠辈手下,怎肯轻易罢休?赵红兵已经完全打红了眼,根本没理会管教,继续一拳接一拳地抡在腾越头上。三个管教冲了过来,扳住了赵红兵的肩膀。赵红兵已经忘了身后就是管教,他以为还是老曾等人。赵红兵肩膀一抖,一个背摔,就把管教摔倒在地。
“你别激动。”刘海柱说。
附近的几个管教都来了,打开了监室的大门:住手!住手!
“咱们是几十年的老哥们儿,你忽悠我没意思吧!再说,这还是红兵的事。”
此时赵红兵再回头,看到了腾越那张恐惧的脸。赵红兵抓起他的衣领,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腾越知道自己的牙肯定掉了很多。
“别鸡巴扯淡了!柱子哥我忽悠过人吗?”
赵红兵跳下铺,一脚侧踹踹到了老曾的肚子上,老曾倚着墙再次缓缓倒地,赵红兵连环三脚,脚脚都踹在了老曾的头上。老曾连抱头都来不及抱了。
“没有!”
三林重重地摔在了地下。他的肋骨一定断了,究竟是几根还不知道。
“那你就坐下!喝!”
当三林还跳在半空时,赵红兵一脚已经抡出。附近几个号子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似乎还有人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为什么非要喝?”
三林知道进攻还可能会赢,退缩一定会输。他想在铺上和赵红兵决一死战,朝铺上就跳了上去。三林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对手,居然还想像打擂台似的跳上台去。
“因为这顿酒过后,咱们再喝,起码得一两年了。”
老曾看到如此这般的赵红兵,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倚在了过道的墙上。赵红兵的手段他知道,让他去贸然主动上前跟赵红兵动手,他没这胆子。
沈公子愣住了。
老曾看着眼前死而复生的赵红兵,不知所措。赵红兵似乎刚才对腾越的一击也用光了最后的力气,不停地在喘粗气,似乎无力向老曾进攻。
三、监室杀机
躺下去的是腾越,站起来的却是赵红兵,是两眼布满血丝喘着粗气的赵红兵。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小号待了5天还是6天,赵红兵终于被人想起来了,终于被提出了小号。不过,他的身上挂了18斤的手铐和脚镣。
腾越忽然感觉后心被重重一击,紧接着,双耳嗡的一声。腾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瘫倒在地。
领导说:“你是特殊人物啊!特殊人物就得有特殊人物的待遇,我都得来亲自关照你。有句话我得告诉你,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根据看守所的规定,我有权给你戴上这东西,这是政府对付你这种暴力分子的手段,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先戴7天,到时候再看你表现,你再闹号,再给你来几天小号,再给你挂上这东西!”
腾越说:“赵红兵好像抽羊痫风抽过去了,按铃找管教吧。”
赵红兵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斯文人,一言不发。
腾越说完,慢慢地从赵红兵身上下来了,赵红兵已死,他需要等待的,是再一次提审,他早已准备好了。老曾和三林也松开了赵红兵那早已不再挣扎的手。
领导也是冷笑一声:“看样子你还不服,告诉你,别以为有俩钱就啥事都能摆平。在中国,钱还大不过法律!”
腾越缓缓地松开了掐在赵红兵脖子上的手,说:“赵红兵抽羊痫风了,我们得按住他。”
赵红兵没说话。这世界上,有些人被强权压制以后,就会变得像是海绵一样服帖;可还有些人,压力越大,反弹就越大,就像是弹簧,越压越强。毫无疑问,赵红兵是弹簧。
此时,号子里的其他人才从睡梦中惊醒,纷纷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出了小号,赵红兵看着刺眼的阳光,险些没晕倒,幸亏管教扶了扶他。他想昂首挺胸地走回号子,可是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像是灌了铅一样。赵红兵知道,这就是在小号的后遗症,没一两天,根本缓不过来,不坐下病就不错了。
赵红兵不动了……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脚镣声,赵红兵又回到了号子。回到号子,赵红兵第一眼就看到了腾越那双阴冷的眼睛和红肿的脸。同时,赵红兵也发现了,腾越,没戴手铐,也没带镣子。
赵红兵翻了白眼……
管教把门“咣”的一声关上。
赵红兵的舌头伸了出来……
赵红兵盯着腾越的眼睛,从嘴里崩出了三个字:“操你妈。”
赵红兵奋力挣扎,但越挣扎,力气越小了……
腾越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赵红兵,也从嘴里崩出了三个字:“操你妈。”
此时,赵红兵的左手和右手分别被老曾和三林牢牢按住,动弹不得。赵红兵半口气都顺不上来,眼前漆黑。赵红兵此时明白了:腾越等人迟迟没动手,就是在等这样的机会。他们不是想收拾自己,而是想杀了自己。
赵红兵看了看手上的手铐和脚镣,说:“你要是有种,等我把这玩意摘了,再玩一把。”
腾越似乎是练过鹰爪之类的功夫,双手掐住赵红兵的脖子,掐得牢牢的。赵红兵双手搭住了腾越的手腕,以图奋力一扯甩开腾越。以赵红兵的力气和身手,甩开腾越是分分钟的事。哪知就在此时,赵红兵的大脑又被重重地一击,这一下,赵红兵险些昏死了过去,松开了抓住腾越手腕的双手。
腾越说:“你这就怕了?熊玩意,怕的话换号子啊!你不是有钱吗?换个号子,屁大点事儿。”腾越这是在激赵红兵,他真怕赵红兵换了号子让自己以后摸不着影,他知道只要自己这话一说出口,以赵红兵这么爱面子的人,肯定不会换走。
忽然,赵红兵觉得自己的头部一阵剧痛。赵红兵连眼睛都没睁,下意识地打了个滚。结果,后脑又是一阵剧痛。紧接着,赵红兵感觉有人骑在了自己身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赵红兵一睁眼,骑在自己身上的人正是腾越。
“我怕你?你先把你那口牙补好吧。”赵红兵说。
赵红兵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不补了,我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有种你来打我啊,我把嘴张开让你打!”
赵红兵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虽然睡得不是特别踏实,但是他似乎梦见自己未满周岁的儿子居然会叫爸爸了。
赵红兵抡起双手的铐子,朝腾越的嘴砸了过去。腾越轻轻一闪就躲了过去,赵红兵抡起双手又要砸,被张国庆拦腰抱住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赵红兵实在顶不住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多天来的浅睡眠。
张国庆说:“老赵,咱们太平点吧!”
又过了一小时,值班的人换成了刀哥和张国庆。
腾越说:“老张你别拦着!你让他砸!我等着他砸!他砸完我,我再弄死他,说出去也有道理。”
半小时,腾越睡着了。
赵红兵没搭茬儿,坐在了铺上。
晚上,赵红兵采取了新的睡姿,他的背靠在墙上侧卧着,双手护着胸口,眼睛看着下面的二十来个人。他这样睡,是为了不把自己背后的空门露给敌人,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腾越接着说:“多给你面子啊,还让你睡头铺,管教说让你去下面睡,我说不行!让他睡我旁边!晚上他要是再抽了羊角风,还得我来救他!”
回去以后,赵红兵也在观察腾越等人,倒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赵红兵不担心别的,就担心腾越像小李子似的弄根磨尖了的筷子、牙刷什么的,趁自己睡着插到心脏里。自从上次动完手以后,赵红兵跟腾越再也没说过话。只要俩人一对眼,赵红兵就拿眼睛睖他,而腾越也从不表现出特别不服,总是低眉顺眼的。号子里看似风平浪静。
腾越说完,呲着掉了好几颗门牙的嘴笑了起来。
赵红兵说:“他是个好人。”
赵红兵还是没搭茬儿,开始了闭目养神。
姚千里说:“今天老张怎么了?怎么跟小李子似的了,磨磨叽叽,神神叨叨。”
赵红兵虽然刚回来几分钟,但他发现三林已经不在号子里了,这不出乎赵红兵的意料,因为赵红兵知道自己那一脚的力度,三林肯定是被踹断了肋条进医院了。但是老曾和腾越两个人,赵红兵也难以对付,因为,赵红兵戴上了手铐和脚镣,就算是身手再好,也不会是手脚灵活的老曾和腾越的对手。
赵红兵很感动。张国庆能递这么句话,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赵红兵不太担心白天,他知道白天腾越和老曾不太会下手,因为只要他们下死手,一定会被号子里的其他人拦住。尽管号子里的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受过腾越的恩惠,可是如果能制止一起凶杀,那就是立功!立功减刑的机会,谁会错过?怕的就是到了晚上,大家都在熟睡。
“那就好,那就好。”张国庆步履蹒跚地走了。
下午放风抽烟的时候,姚千里又走到了赵红兵身边。
赵红兵低声说:“放心吧老张,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红兵大哥,没事吧?”姚千里悄声说。
姚千里是个愣头青,没懂张国庆的意思。赵红兵现在可是明明白白了:腾越等人要对自己下手了,毫无疑问,张国庆得到了消息。
“没事。”
姚千里笑骂:“老张你今天没喝吧?怎么这么磨叽?”
“你武功真高,以后能教我几招吗?”
“保重啊!”张国庆又唠叨了一句。
“差点没死了,还高呢!”
“也不年轻了。”
“当然了,又是一个打三个。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刚想上去帮你,管教就进来了。”
“你还年轻,注意身体啊!”张国庆朝赵红兵点了点头。
“你就别掺和了,这里没你事儿。”
“嗯?”赵红兵有点蒙,同样一句话说这么久干吗?
“三个打一个,还下黑手,算什么能耐?”
“保重身体啊!”张国庆继续说。
赵红兵长叹一声,说:“小姚,以后要是遇上这样的事,你甭帮我,你斗不过他们那些人。到时候,你就记得按警铃就是帮我了。”
“嗯,不过这是老毛病了。”
“嗯!”姚千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注意身体啊!”张国庆说。
这是被锁住了手脚的赵红兵唯一能做的事。至于其他的,赵红兵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赵红兵知道,腾越和老曾不会等太久,肯定会在他手铐脚镣解掉前下手。号子里这么多人,赵红兵也只能信任姚千里了。这孩子愣归愣,但是善良、热心,办事靠谱,无论什么工作交到他手里,只要他答应了,肯定会尽心尽力完成。
赵红兵苦笑:“快20年了,一下雨阴天的就这样。”
回到铺上,赵红兵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在小号里的这些天,赵红兵始终没有睡好。
张国庆看见赵红兵不住地用手指捏自己的头,就问:“怎么了?头疼啊?”
在迷迷糊糊中,赵红兵听见铁门“咣”的一声开了。看来是又进了新人,这个人,会不会又和腾越他们是一伙的呢?想到这,赵红兵马上清醒了,闭着眼睛去听他们究竟说些啥。
张国庆看见赵红兵和姚千里俩人聊得很开心,也凑了过来。在张国庆刚进来的时候,赵红兵对他很照顾,赵红兵也看得出来,张国庆对他很感激。可是后来腾越进来以后,他和张国庆俩人在仇富这一问题上找到了共同语言,基本接手了赵红兵对张国庆的照顾。所以,赵红兵和张国庆多少疏远了点。
最近几年,我市的看守所的确文明了许多。换在前些年,甭管谁进来,肯定免不了一通暴打,就像是古已有之的杀威棒似的。这几年打人的少了,只打一些犯了花案的嫌犯,其他的只要不太招人烦,基本上就不会被打。但是,问话是免不了的。
赵红兵笑得很开心,姚千里也跟着笑。赵红兵在过去这些年里总跟一些心机特重、特别复杂的人在一起,遇上了姚千里这么个像纯净水一样的小伙儿,还是觉得很有趣的。
腾越虽然现在一说话牙齿漏风,但是还摆出老大的样子。
“哈哈哈哈。”
腾越:“哪的人啊?”
“这……”姚千里也看出来赵红兵在跟他开玩笑呢,可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本地人!”
赵红兵乐了:“赵字既然还有,那就留着。哪天赵也没了,再洗吧!”
“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嗯……不过,还剩点,那个赵字基本还看得出来,可是红兵看不出来了。”
“重伤害。”
“搓掉了?”
“我操,这么大岁数了还重伤害!”腾越说。
“今天下午天太热,我情不自禁地搓了搓后背!我忘了背后有字。”
“你岁数小啊?”
“咋没的?”
“你跟谁说话呢,注点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确实是没了。”
“姓腾的,你现在混明白了,不认识我了是吧?”
“坚持着吧,多好,一直留到下劳改队的时候。”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来的这个人身上,没有人注意满脸是泪的赵红兵。赵红兵的眼泪在止不住地淌。由于手脚不便,赵红兵回过头,用枕头蹭自己的眼泪,可是胸口,还在不住地起伏。
“我是个挺爱干净的人,但是你也看见了,过去的十多天,我真没洗澡,我已经忍不了啦。但我还是坚持着没洗。”
赵红兵从来都是一个有着钢铁般神经的男人,眼泪对于他来说极为稀有。今天流下英雄泪,只因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已经听了20年的无比熟悉的声音,一个已经有些苍老沙哑的声音,一个让他浑身上下无比温暖的声音。
“不是不让你洗澡吗?”赵红兵说。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刘海柱。
“红兵大哥,你给我的签名……没了。”
是喜欢吃最辣的菜,喜欢喝最烈的酒,喜欢交生死朋友的刘海柱。
赵红兵给他塞了根烟:“想说啥,说。”
赵红兵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刘海柱知道自己在里面有难,冒着被判刑的风险故意犯案,进来和自己喝同一碗汤、遭一样的罪,来救自己了。
姚千里走过来时扭扭捏捏的,看样子欲言又止。
刘海柱可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大侠了,他可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子了啊!试问全市的江湖中人,能有几人像刘海柱这样为朋友做事?
这天放风的时候,姚千里走了过来。现在赵红兵并不像以前那么烦姚千里了,因为他觉得整个号子里,真正值得信任的,似乎只有姚千里一人。
场景切到前天晚上的沈公子和刘海柱的饭局上,两个人喝光了两瓶茅台之后。
按规矩,号子里每天都安排两个人值班,以防意外发生,可是赵红兵却一点都不放心。就值班的这些人,或许两包方便面就能收买。指望着他们当警卫,完全不靠谱。
沈公子说:“柱子哥,酒喝完了,说吧。”
赵红兵知道,这样的事,根本马虎不得,在腾越被判死刑砸上手铐脚镣前,必须得慎之又慎。腾越绝对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但是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因为他手上已经有了一条人命,再多一条人命,也不会被处决两次。
“办法很简单,我去救红兵,只要我进去了,红兵就安全了。”
虽然还是春天,可看守所里通风太差,特别闷热。赵红兵的脑子昏昏沉沉。近些天来,赵红兵一直没太睡好,始终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因为他时刻防着腾越、老曾等人的袭击,他知道他们的袭击很可能是在晚上,趁自己睡着的时候下手。所以,赵红兵每天都等腾越睡着了以后再休息。赵红兵已经总结出了腾越的规律,腾越大概是每天躺下后半小时入睡,他睡觉时总是打着微酣。这微酣,对于赵红兵来说,就是安全的信号。
“你疯了!你进去?你都这岁数了你进去?”
这天,又湿又闷,赵红兵觉得自己的后脑隐隐作痛。赵红兵知道,可能一会儿,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就要下了。这么多年来,每逢下雨阴天,赵红兵的脑袋必疼。只要这雨下来,赵红兵的头疼就会明显减轻。
“我决定了。而且,只有我进去才能救红兵。如果我进去,你能安排我和红兵一个号子吗?”
二、装死,强势反击
“这个容易,你和红兵又不是同案,找个管教打个招呼就行了。你怎么能进去?干脆我进去!我身手比你好!”沈公子忽然想到,这真的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这小小的看守所里,终于,又遇上了对手,人生,就应该时不时地来点刺激;生活,才能重新变得激情四射。
“不行,你要在外面主持大局。你要负责捞红兵、捞费四,有公司的生意,还要照顾张岳、李四的家人,你要是进去,一切就都凉了。”
想到这,赵红兵忽然觉得激情澎湃。自己确实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当年青春年少闯荡社会时意气风发,屡挫强敌。可近些年的生活太安逸,挑战太少,自己已经活得索然无味。
“那我让外面的那个战友进去,职业杀手,玩死他们。”
腾越一出手,赵红兵就明了,腾越是个会些拳脚的庸才,跟自己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但确实还不能小视。因为看守所里的空间实在太局促,如果几个人一起围上来,那么很有可能自己施展不开拳脚。赵红兵对号子里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从第一次出手揍老曾到第二次出手揍腾越,赵红兵全都巧妙地利用了地形。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只要在狭窄的过道上正面开战,那么必胜无疑。因为过道只有不到两米宽,对方最多并排站两个人,而且并排站两个人打架已经束手束脚相互制约了,所以,在过道上多数时候只能一对一。而一对一,赵红兵必胜无疑。
“不行,他身上的案子太多,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你不用废话了,除了我,没有别人能干这样的事。我的生意你帮忙照料着,明天,我进去!”
赵红兵认识的人里,能称之为打架天才的,只有沈公子,连赵山河和刘海柱都只能算二流。沈公子总是能把部队里学到的三拳两脚给无穷地演绎,并且充分运用到实战中去,如果是一对一的对打,沈公子不可能输给任何一个人。沈公子如果不去做生意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开创一套拳法,成为像叶问似的一代宗师。赵山河其实是所有人中最接近天才的,可是他过于莽撞而且匪气外露,使他不能称之为天才。打架是体力、耐力、注意力、意志力等高度综合的运动,有一项是短板,那么就不能称之为绝顶高手。比如说历史上的名将,身经百战杀敌上千,刀枪剑雨中混一生,最后还能颐养天年,他们不是天才,谁是天才?赵红兵打架也绝对是个高手,但他自认稍逊沈公子一筹,因为他在实战中缺乏灵感,比沈公子少点机灵劲。或许,赵红兵和赵山河是同一级别的选手。
沈公子哽咽了:“服务员,再来一瓶酒!”
总之,每个行业真正的杰出者,几乎都是天才,这不是后天努力就能达到的。我们经常能读到一句话:“天才就是99%的汗水加上1%的灵感。”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如果没了那1%的灵感,就什么都不是。”
两条汉子,几口就喝下了这一斤白酒。
比如说踢足球,很多球员身体素质、技术都差不多,可是有些人就是有天分,总能在最需要的地方出现,例如前锋因扎吉。再比如说画画,有些人画一辈子画,无比努力,到老了也只能在街头作画,可有些人三十来岁,已经是享誉全球的大画家了。再比如说厨师,同样的材料,同样的工具,可就是有人能烧出让人回味无穷的美味,有些人做出的菜让人难以下咽。再比如写小说,有些人写的文章虽然文字优美,却无法读得下去,可是孔二狗的文章却……
沈公子抱住刘海柱瘦得都是骨头的肩膀,眼泪流了下来。
不过赵红兵也看出了腾越的身手,就打架而言,腾越最多也就是个三流高手。可能有人会问,你写武侠小说呢?混子打架还能分出几流?答案是肯定的:无论干任何事,都有天才,都有庸才。
“你鸡巴现在越来越像娘们儿了,越活越回旋了。”刘海柱没什么表情。
赵红兵想起了张岳收拾三愣子时候说的话:“有些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还真以为你怕了他。”赵红兵越想这句话越正确。要是腾越刚进来的时候,赵红兵就采取强硬手段,恐怕腾越不会像现在这么扎刺。这次赵红兵胜在了出其不意,沈公子教他这一招已经二十多年了,可赵红兵却从没用过。因为赵红兵以前从来没必要以这种半偷袭的方式取胜。
“你要保重!”
赵红兵回到床上,又老僧入定似的盘腿坐着。他不时地用余光看着腾越他们。腾越身体素质的确不是盖的,吐了几口酸水以后,似乎能直起腰了。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得在床上躺个一天半天的。
“我还需要告诉你一个电话号码。”
赵红兵轻轻松松地说:“我觉得也没完。”
“谁的?”
赵红兵又是同样毫无征兆地一记后踹窝心脚,又踹在了腾越的肚子上,腾越又瘫软了。
“一个朋友的,你记住,如果你知道我和红兵都被人戴了手铐脚镣。你给他打电话,他会来救我们。”
老曾和三林搀扶着腾越勉强站直。腾越说:“姓赵的,这事没完。”
“他也能为了红兵进监狱?”
老曾和三林都想冲上前去,被腾越拉住了。
“为了红兵不能,为了我能。”
赵红兵说:“讨钱的讨饭的我都见过,讨打的,你是第一个。”
“他是谁?”
腾越被这一脚剜得喘不上气,太阳穴又被赵红兵的回手拳重重地一击,彻底地瘫软了。
“你没必要知道他是谁,他是我过命的朋友。到时候,你还需要把他安排到和我们同一个号里。”
赵红兵这招后踹窝心腿已经二十多年没用过了,这是沈公子教他的绝技,出腿前毫无征兆,但势大力沉。他早就盘算好了怎么对付腾越。腾越看样子也会些拳脚,硬打硬拼有风险,就这么猝不及防来一下,几分钟之内,腾越肯定没有还手之力。
沈公子特别奇怪:“究竟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朋友?”
腾越的话说到一半,就觉得肚子被重重地一击,身子一下飞了出去,幸亏被身后的老曾和三林抱住,否则非摔出去三五米不可。
“我们是二十多年的朋友。”
赵红兵转过身要走。腾越说:“真识相……”
“能为你入狱?”
赵红兵说:“我哪敢打你啊!”
“对,但是在世界上,他只可能为两个人做这样的事。”
“我这可是让你打,是你不敢的?”
“除你以外,那另一个是谁?”
赵红兵继续冷笑:“你那条贱命,配让我打吗?”
“你认识,可是已经死了。”
老曾和三林都站了起来,慢慢地踱到了腾越的身后,四只眼睛盯着赵红兵的脸。
“谁?”
腾越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朝赵红兵走过来:“朝这,打死我,有种就打死我。”
“李老棍子。”
赵红兵冷笑:“朝哪打?”
话说完,刘海柱戴上礼帽,走了。走得腰杆笔直,走得坦坦荡荡。留下了瞠目结舌的沈公子。沈公子如此聪明,却没想到刘海柱想的笨办法。或许沈公子也曾想过,可是这念头却肯定在脑中转瞬即逝,因为这方法虽然可行,但是找不到愿意如此为朋友付出的人。如今,刘海柱站出来了,而且,刘海柱居然还有个神秘的朋友,也愿意为刘海柱入狱。
不过,腾越可不领情:“牛逼啊!来啊!连我一起打呗!”
第二天,刘海柱痛痛快快地收拾了修车店旁那个成天糟蹋农村来的女服务员的饭店胖老板一顿。刘海柱是抡扳子打的,胖老板的鼻梁和下巴都被刘海柱打断了。刘海柱想揍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赶上这胖老板倒霉,成了刘海柱的道具。
赵红兵冲上前去,朝刀哥就是一耳光,回手,又给了小毕一耳光。赵红兵出手太重,刀哥和小毕差点被耳光抽倒,他俩显然被打晕了,不住地用力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东西。赵红兵没打腾越,是看在腾越是个老江湖的份上,给腾越个面子。
刘海柱顺利地进了派出所,可是他在派出所却耽误了一夜。
赵红兵怒了。腾越说打就打,连死刑犯都打,还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究竟谁是头铺?
派出所的民警纳闷:“你老刘大小也是个老板,花点钱先把自己保出去,然后再私了呗!”
腾越朝老海头上就是一脚,刀哥和小毕这两个腾越的马仔,放下饭盆,冲上去就踹。老海倒在地上想捂着头,可拷着的双手却抬不起来。
刘海柱说:“我钱都输光了,连我那奔驰车都抵给申总了,没钱了现在。”
老海戴着手铐脚镣行动不便,抡起双手想拿手铐砸腾越,被腾越手上一推脚下一绊,就摔倒在地。
“那不好意思了,要是明天再没人保你,老刘你得进去了。”
腾越没再废话,快步上前,撞翻了三五个人手里的饭盆,冲上前去就给了老海一嘴巴。
“进去就进去呗!”
“你是谁啊!”老海不屑一顾。
刘海柱开始还担心自己犯的事太小,不足以进去。听到民警现在这么说,刘海柱放心了。果然第二天下午,刘海柱顺利地进了看守所,顺利地进了赵红兵的号子。
“今天我就说你了,虽然你也活不了几天了,那我也得给你纠正纠正。”
刘海柱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赵红兵,却没有跟赵红兵打招呼。赵红兵也是老江湖,自然懂得刘海柱的意思:先试试腾越的水,别让人看出来俩人的关系。
老海愤愤不平,但还端着那碗饭:“我这么吃饭五十多年了,从来没人说过我。”
腾越盯着刘海柱看了半天,说:“你是柱子?”
腾越指着老海说:“看你岁数大,我不打你。你这老逼灯吃饭再吧嗒嘴,我把你那一嘴牙给掰烂了。”
“操,你还认识我啊!”
腾越恼了,霍地站起,随手就把自己的饭盆摔向了老海。老海岁数虽然大,可是身手却很敏捷,一侧身就躲开了这饭盆。号子太小,老海身边却有七八个人沾上了菜汤。
“哎呀,多少年没见了!”腾越激动得蹦下了床。
“我操你妈!”
“操,你现在挺牛逼呗!连人都敢杀!”
“你吃饭一点动静没有?我听见你也吧嗒。”
“杀的少了!反正我烂命一条!你就睡老曾旁边呗!”
“让你别吧嗒嘴,你听见了吗?”腾越恼了。
三林走后,老曾睡上了三铺。腾越让刘海柱睡的地方,是四铺。赵红兵一听腾越这安排,一块石头落了地。刘海柱嘴上不说,心里乐开了花。腾越万万没想到,他自己给自己弄了个小包围圈。
“谁吃饭不吧嗒嘴,我怎么了我?”老海继续吃,嘴里继续吧嗒吧嗒的,连眼都不抬。
很快,晚饭时间到了。腾越二话没说,把自己定的肉菜分给了刘海柱一半,刘海柱也没客气,拿过来就吃,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张国庆走了过来,要把腾越给自己定的肉菜分给刘海柱,腾越挥挥手:“不用,明天我给柱子订,来,老张,咱们老哥仨一起吃。”
“你再吧嗒嘴,我他妈的就把你那口烂牙都给你掰下来。”腾越放下饭盆骂。
腾越指着张国庆说:“这是老张,今年54,以前肉联厂的,柱子你今年多大?”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老海总在吧嗒嘴。他这习惯由来已久,只是今天刚刚写好了材料递上去,可能心情比较好,所以吧嗒嘴的声音大了点。其实赵红兵也烦他吧嗒嘴,只是从来没开口。这次,腾越替赵红兵骂了。
“我53了。”刘海柱好像是好久没吃过肉了,连头都不抬。
赵红兵看着姚千里笑了,心想这愣头青也有不愣的时候嘛。赵红兵知道和腾越他们冲突是早晚的事,他这么说话,是为了保护姚千里。
“那咱们俩同岁。对了,听说你不是开了个汽配公司吗?”
姚千里愣了一愣,说:“床上有土也就算了,中午吃饭,还吃到沙子了,崩牙。”
“黄了,都输了。”刘海柱说。
赵红兵当然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就说:“这几天风沙怎么这么大。早上一起床,床上全是土,真他妈的烦。”
腾越很惋惜地说:“干啥不行啊,赌博干吗?”
姚千里的话说到一半,发现腾越、老曾他们正在看着他。放风室太小,保不齐刚才姚千里说的话,已经被腾越听见了。
“上当了,碰上老千了。”
“说你装逼,还说自己烂命一条了,怎么死都是个死。要是你哪天惹着他了,他……”
腾越大发感慨:“老喽,都老喽!当年,我说二十多年前啊,全市最有名的大哥就数你跟李老棍子了,当然了,我也不差。可是1983年大逮捕,咱们是谁都没躲过去。再出来,也就是李老哥还算是一个人物,咱们都消停喽。对了,不都说你出来以后老老实实做生意了吗?怎么又犯事了?把出老千的给捅了?”
即使姚千里不说,赵红兵也能猜得到。赵红兵点点头:“说我什么了?”
“没有,我家旁边有个饭店,那老板忒缺德,成天从农村招黄花姑娘,都是十六七的,招来以后就祸害,糟践了七八个了,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姚千里压低嗓子说:“他们在说你坏话。”
腾越看样子也是义愤填膺的:“操!这要是当年,他早被咱们这些人给打死了。现在这鸡巴社会,谁能搞得着姑娘是谁有本事!你管这闲事太多余,说不定人家姑娘乐意往上凑呢!这个鸡巴社会。”
这时,姚千里过来了。近几天赵红兵比较欣赏姚千里的一点是,他不爱答理腾越,只认赵红兵。
刘海柱乐了:“你还挺愤怒呗?”
赵红兵一直在考虑如果有了矛盾,自己应该先出手制住谁,如何以一敌三。
腾越说:“你不愤怒啊?你就说说咱们这批人,出生以后刚记事,就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各个都营养不良。好不容易活下来想念书吧,又遇上了‘文革’!天天家人被批斗不说,连学都没法上了。熬啊熬啊‘文革’结束了,好不容易改革开放了,咱们刚刚有点活路,又被严打抓起来了!”
跟三林这样壮得像头牦牛似的年轻小伙子比力气,赵红兵不一定输给他,但也未必会比他强。如果说出拳出腿的速度,赵红兵也不比以前了。现在赵红兵最大的优势就是两点:1.超乎寻常的冷静;2.知道击打哪里可以迅速击倒对方。
腾越说得十分激动,头发都快立起来了。
腾越那个年代的老流氓,多少都会三拳两脚,究竟腾越的拳脚怎么样,赵红兵心里没什么底。如果是20年前赵红兵刚复员的时候,他完全有自信能在30秒内把这三个人打倒,可毕竟这些年来赵红兵常年在酒里泡着,疏于锻炼,完全还是靠当年的老底子。那天赵红兵在30秒内连续击倒了老曾等三个人,主要还是打了个猝不及防,大家都没想到江湖大哥赵红兵还是个高手。如果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那可能是另外一个结果。就那天,赵红兵打完以后还是气喘心跳不止,如果赵红兵不是在最近几年坚持每天早上快步走,可能那天就栽了。
刘海柱说:“哎哎哎,吃饭呢,吃饭的时候不能生气。再说,谁让咱们折腾了呢?咱们这代人不也没被全逮捕吗不是?抓起来的还是少数。”
赵红兵其实在看腾越和老曾又在嘀咕什么。赵红兵知道,他俩嘀咕得越多,离闹号的时间就越近了。就看守所里这些人,赵红兵太了解了,这些人谁都不是傻子,腾越想闹号,无非也就是联络联络三林和老曾这两个肯定要判死刑的犯人,其他人谁敢跟着他干?还要命不要命了?
腾越更激动了,说:“没被抓又怎么样?你看看老张,他就没被抓,结果呢?下岗!操!咱们这些人身体不行,人也老了,又没文化,怎么跟那些小青年竞争?咱们这辈子,就这么完蛋了,咱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再说说你,柱子,你看你那狼吞虎咽样,估计你在外面吃得也不怎么样。”
“这……”尴尬的气氛中,刀哥还是坚持着站在赵红兵身边,把烟抽完,表情还强做优美。
刘海柱又乐了:“操,扯淡,我在外面天天大鱼大肉,我这人就是爱吃,不挑食,就算是吃这水煮白菜帮子,我也能一样下饭。”
“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赵红兵看都懒得看刀哥了。
刘海柱把那肉菜吃光了,还真吃起了看守所里提供的白菜帮子,吃得还真是津津有味。
“我……我不太行。”
腾越看着刘海柱那吃相乐了:“柱子,我真他妈的服你,吃白菜帮子都跟吃鱼翅似的。”
“是吗?你能干啥呢?工程管理?项目规划?项目营销?”
刘海柱说:“鱼翅有啥吃头?跟他妈粉丝似的。我这辈子好的吃过,赖的尝过。人就没有受不了的罪,以苦为乐,到哪儿都没错。”
“我出去以后,想跟你混呢。跟你混,你就是我大哥了呗。”刀哥还真不要脸。
刘海柱说着,吐了一颗白菜帮子里的沙子,然后继续吃。
“别大哥大哥地叫,谁是你大哥啊?”赵红兵自己点着了烟。
腾越说:“真他妈的能吃,我明天给你订两份!”
刀哥讪笑:“红兵大哥……”
“不用,今天刚进来,没来得及订,明天我请你。”
放风时,赵红兵刚掏出烟,刀哥就摸出打火机点烟。赵红兵拿着烟的手躲开了,还轻轻地吹了口气,把火苗吹灭了。
“你请我?”
当小弟也不容易啊,得看大哥脸色,讨好着腾越能有好吃的,可赵红兵更加得罪不起啊。而且,刀哥也是亲眼见过赵红兵的手段,别看赵红兵平时跟老僧入定似的枯坐着,一旦动了怒,那可是雷鸣闪电风雨交加。所以,刀哥还得给赵红兵打小进步。
“当然了,我怎么能白吃你的。我钱是输了不少,但是吃两口饭的钱还有。”
随着腾越在看守所里混得越来越开,他和赵红兵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差。刀哥似乎是在外面的时候总给人当小弟,特别能看得出来眉眼高低,这是他生存的法宝。他发现了赵红兵和腾越似乎有一定的隔阂。刀哥应该清楚,别看自己得了不少好处。可腾越和赵红兵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大哥。赵红兵的财力和势力,比腾越强百倍。
“呵呵,这……”
看守所是一个微型的、矛盾冲突更加激烈的小社会。其实在外面,我们为生计奔波的时候,谁还没说过几次违心的话?谁没干过几件自己都觉得脸红的事?为了一口饭吃,无可厚非。只是没有看守所这么赤裸裸罢了。
“操,几十块钱的饭我柱子再吃不起,也他妈的白混了。”
赵红兵倒是很欣赏腾越一点,他很同情小李子,小李子那么个人见人厌的人,腾越倒是有足够的耐心。小李子天天哭,却从没见到腾越对他发火,甚至还去哄他。
刘海柱嘴里说着话,嘴可没闲着,又把白菜帮子给吃完了。吃完了长舒了一口气:“好吃!”
另外,那个贩卖摇头丸的改口称腾越师父了,他认为腾越的确是他的祖师爷。
号子里的人都看愣了,这人怎么跟十年八年没吃过饭似的?所有人进来以后,都是起码一个礼拜吃不下看守所里提供的饭菜,可这刘海柱,却像是品尝美味佳肴一样吃这白菜帮子,而且还大赞好吃。大家都暗骂:“好吃你就多吃点,祝你一辈子吃这破牢饭。”
第五个是跟腾越一起进来的那个溜门撬锁的盗窃犯小毕,也成了腾越的小弟。和刀哥一起,是成天给腾越溜须拍马的左膀右臂。
刘海柱却不以为意,用力地拍了拍腾越的肩膀:“别看着了,吃吧!”
第四个是刀哥。自从刀哥抽了腾越几包烟后,就已经完全把自己定位成了腾越的小弟,每天鞍前马后的,一副马仔的样子。
说完,刘海柱上铺了,在铺上盘得特标准。
第三个是老曾。腾越和老曾越走越近,尤其是在放风的时候,赵红兵经常会看见他们在嘀咕什么。这让赵红兵多少有些不安,如果这两个死刑犯一起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那自己可能的确有些麻烦。
赵红兵用眼神跟刘海柱沟通了一下,刘海柱微微一笑,然后再也没任何表情。
第二个是养藏獒的张国庆。腾越从知道了张国庆入狱的原因后,就对张国庆特别的好,可能是他从张国庆身上找到了仇富的共同点。每天,腾越都给张国庆弄好吃的,而且还跟张国庆说:“咬死他们才好呢,没咬死他们算他们命大。你儿子的事你放心,我姓腾的也有儿子,就算是我死了,我家也能剩俩钱,我让我儿子照顾他!”
刘海柱这一笑过后,赵红兵居然睡着了,睡得无比踏实,这可能是赵红兵近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甚至,还打起了呼噜。因为,他有朋友在身边。
第一个是和腾越一起进来的三林。虽然他俩都是绑架杀人案,可是按理说他俩在以前的生活中应该没什么交集。可他俩似乎有着相当的默契。
腾越也盘在了铺上,跟刘海柱使眼色,悄声问:“你认识他不?”
可腾越不一样,短短几天的时间,腾越在看守所里至少交了五个朋友,而且还收了一个徒弟。
“谁呀?”刘海柱嗓门不小。
就现在这个号子里,赵红兵顶多就瞧得起老曾,他一向佩服硬骨头。可老曾,还是他的仇人。至于姚千里,那是赵红兵多少有点喜欢的人,因为他觉得姚千里这孩子虽然烦人,但是善良。
“嘘!”腾越示意刘海柱小点声,用眼神瞥了瞥赵红兵。
现在这号子里二十来个人,人数上挺像是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如果让赵红兵上台,选择让他心动的人,他被逼无奈选一个,或许选择姚千里。如果姚千里摁灭了灯,那赵红兵应该按灭所有人的灯,他最后应该走到老曾那,低头一看,老曾早就灭了他的灯。
“他?他是谁啊!不认识。”
这是赵红兵的缺陷,他从小就有点瞧不起人,成天只跟自己瞧得起的人在一起。而且,他瞧不起谁会表现得很明显,让人感觉得出。
“哦,也是,你混社会那会儿,还没他呢。赵红兵,听过没?”
赵红兵还真想看看腾越要怎么折腾。不过,在维人的这一点上,赵红兵确实不如腾越。以前在外面的时候,赵红兵就不太喜欢交人,成天和自己混了二十来年的兄弟混在一起。现在进了号子,赵红兵更不交人,每天除了必要说的几句话,别的话都不说。
“当然听过!不认识,懒得认识。”刘海柱说。
不过,在战术上,赵红兵还是很重视敌人。他注意腾越的一举一动。又过了几天,腾越依然对赵红兵不冷不热,赵红兵也不答理他。赵红兵发现,腾越很喜欢维人,只要是他看着顺眼的人,他就拿吃的和烟维着,和号子里的一大半人打成一片,一副要架空赵红兵的架势。
“就是,咱们混的时候,他算个屁啊!”腾越又开始了愤愤不平。
赵红兵谁都没怕过,又怎么会怕腾越?腾越自己说自己死过八个来回是吹牛逼,赵红兵可真是死过十个来回了。
这一晚上,腾越一直在跟刘海柱聊天。聊的内容无非就两点。第一是回忆二十多年前大家的辉煌,第二是痛骂当今社会的物欲横流。
一、打架是种天赋
刘海柱听了一晚上,也听得心烦了,说:“腾越啊,你说你都是个快判死刑的人了,咋就这么激进呢?一个社会,你不看他好的方面,专看他坏的方面,这哪行啊?你在外面的时候,有车吧?住楼房吧?天天下馆子吧?这在当年你敢想吗?差不多就行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