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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5 第二章 老混子腾越狱中被收买,串通死囚欲杀赵红兵

赵红兵也有点被钱三说动了:“那你的意思是……”

“他们那帮全他妈的是抢劫犯、盗窃犯,各个都是几进宫的惯犯。咱们这手头硬的没几个,像李晓强那样的,我们都打翻天了,他还在那劝架当老好人。再就像小李子那样的,不搞出点内讧来就不错了。我也进过几次看守所了,咱们本地人让外地人欺负的,就这么一次。”钱三越说越激动。

“干他!”钱三恶狠狠地说,“宁可加两年刑,我也要收拾他。”

“抗衡以后呢?”

“能有啥深仇大恨啊?至于吗?”

“是啊,我领着老七他们跟他干!怕他干吗?我还真不信,他一个外地人能在咱们的号子里戳出去。”

“不瞒你说,那个被老曾欺负走的头铺,是我大哥。红兵大哥,社会上的人都叫你大哥,你也的确是值得尊敬的大哥。你知道兄弟我佩服你啥吗?最佩服的就是在南山上你干那一仗!的确是给咱们长脸了,走到哪儿,说出去都有面!”

“抗衡?”赵红兵乐了。从钱三口中说出这俩文绉绉的字,挺有喜感。

钱三这番话应该是准备了好久了,这下彻底把赵红兵给架上去了。把赵红兵说得跟个英雄似的,赵红兵还怎么反对他要死磕老曾啊。

“还能有谁啊,老曾啊!你之前的头铺,也是我们西郊的,硬是被这老曾欺负走了,往人家铺上泼屎泼尿,这谁受得了?我们天天挨他欺负,要不是我领着咱这些老乡跟他抗衡,他不定把咱们欺负成什么样呢。”

钱三看着火候快到了,抓紧再添一把柴:“当然了,以你的身份,肯定不能去跟人动手打架去,我来跟你说,也不希望你能帮我。就是希望等我们打起来的时候别拦着我。等管教来的时候,多说我们几句好话。”

“是吗?谁啊?”

如果这事放在赵红兵刚进来的时候,赵红兵肯定阻止钱三去找茬儿。可是经过了这段时间接触,赵红兵的确发现这老曾有点讨厌。他睡在赵红兵的旁边,却一句话也不跟赵红兵说。赵红兵本来不想跟他闹什么矛盾,可他却从赵红兵一进号子就把赵红兵当成自己的假想敌,可能是因为赵红兵抢了本该属于他的头铺。

钱三说:“可不是嘛,谁敢欺负你啊?可你是不知道,在你来之前,咱们这些老乡受了多少欺负?”

当然了,赵红兵也有自己的问题。一向霸道习惯了,想什么时候抽烟就什么时候抽,想什么时候躺着就什么时候躺着。在看守所里,每天抽中华,吃大鱼大肉的,动不动再喝二两。老曾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偶尔赵红兵和老曾目光相接,老曾总是耷拉个脸,他可能是觉得,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赵红兵在外面混得再开,总要畏上自己几分。赵红兵也觉得来气:我也没怎么针对你,你干吗对我这样?平时在外面,谁敢跟我来这个?而且和老曾在一起的那几个嫌犯,平时对赵红兵毕恭毕敬,可是总觉得疏远。

“是吗?别咱、咱的,你就说你自己。这看守所我来过多少次,还没见过敢欺负我的人呢。”

过去的日子里,有时候赵红兵也很想试探试探老曾究竟是怎么个“量”,睡觉时,赵红兵故意翻身,把腿伸到老曾那去,还故意蹬两下,说不定哪下就蹬到老曾的腿上。每次,老曾都是安静地避让开。赵红兵的腿再蹬,老曾再让。第二天赵红兵起来伸个懒腰,说:缺钙啊,晚上腿肚子老转筋。此时赵红兵再斜眼瞄老曾,发现老曾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钱三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身边没有老曾的人,说:“现在不是我拉帮结派,是有人欺负咱们,不得不抱团啊。”

赵红兵基本把老曾的“量”探得差不多了。老曾虽然面上不说怎么怕赵红兵,其实对赵红兵还是心存畏惧。

“少惹事儿,少拉帮结伙。”赵红兵知道钱三要说什么,想先堵住钱三的嘴。

现在钱三来跟赵红兵谈对付老曾的事儿,赵红兵心里多少也有点纠结。这老曾可是个死刑犯,你们干一把然后爽了,走了,我可还是得留在这呢,他就睡在我旁边,这可是个雷,谁知道哪天炸了啊!不过赵红兵再想想钱三的话,又觉得总不能让外地人在自己所在的号子里戳出去。

“红兵大哥,我马上就要下队了。”

赵红兵一咬牙,跟钱三说:“事情别弄大了。”

果然,这天下午放风的时候,钱三有意无意地走到了赵红兵身边。

钱三喜上眉梢:“大哥,是,你放心!”

很多事,赵红兵虽然看出来了,但是没法说。他在等着钱三找他,他知道,虽然他和钱三没怎么接触,但是钱三毕竟是在外面混的,懂规矩。如果哪天钱三想跟老曾大干一场,一定会跟他打招呼。

赵红兵点点头:“你他妈的小声点。”

这几天,赵红兵明显感觉气氛不太对。钱三等人开始收拾,准备下队了。但钱三和老曾,却似乎越来越紧张。

“是,是。”

赵红兵的目的达到了,老海每天都伏案奋笔疾书,一笔一画,写得可认真了。赵红兵不太敢看他那认真的样子。

“你那边除了老七和那小痞子,还有谁啊?”赵红兵问。

三、刀哥怕疼

“刀哥,他来打头阵,他猛。”钱三指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爷们儿说。

在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上,如果没个梦去做,还让人怎么活?

“那刀哥是谁啊?你们怎么总管他叫刀哥?”赵红兵也知道这刀哥,但是从没跟刀哥说过话。

赵红兵所做的事,就是让老海在最后的日子里,有个梦去做。

“你没看见吗?他手臂上有文身,文着一个刀字。”

但是,身边的亲朋好友又会编织另外一个梦想,让你继续前行。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给自己造梦。没梦想,没未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红兵的目光瞄向了刀哥。赵红兵之所以以前一直没注意刀哥,是因为赵红兵认为此人是个玩意儿,连姚千里吼他两嗓子,他都不敢吱声。赵红兵还知道这个刀哥进来的原因是打架斗殴,而斗殴的结果是刀哥一方有人被打死,事情闹大了,本来没什么事的刀哥也被牵扯进来了。

读完大学,进入了工作岗位,在繁忙的工作中,很难找到自我。亲朋好友又会鼓励我说:好好工作吧,只要是在工作中站稳脚跟,那以后的日子更多的就是享受。当我终于在工作中站稳脚跟后,却发现高昂的房价让人难以企及,仅凭努力工作,不但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连套房子都买不起。

这样的小毛贼满大街都是,要是在外面,赵红兵多一眼都不看他。但这人最大的特点是胳膊上文了个“刀”字,赵红兵这半辈子认识混子无数,身上文龙的画凤的见得多了,甚至绣个观音菩萨的也见过。但确实没见过胳膊上只文了一个“刀”字的,不得不承认,这个刀字曾经吸引了赵红兵的眼球。难道这个“刀”字是某个神秘的帮派?这个念头始终在赵红兵脑海中萦绕着,只是赵红兵这人不愿意乱打听,所以一直没问。

读小学、初中、高中时,家长总教育我:如果你考上了大学,那么你这辈子就有着落了。似乎考上大学,人生的奋斗就该结束了。当我千辛万苦考上大学准备放手大玩一场的时候,却发现,人生的奋斗还远远没有开始。先不说别的,各个等着抓我补考的老师就是横亘在面前的一座座高山。这些高山,都得一个一个地去翻。

今天,赵红兵也忍不住了,就问:“他文个身干吗?奇怪。”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用希望编织的梦想中,正是这些梦想,激励我们前进,活着。

“他也是在外面混的,混得也还可以,文身很正常。”

这是人道主义精神。

赵红兵说:“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文了个‘刀’字。”

开始时,赵红兵的确是怕这老海犯事儿,聊到后来,赵红兵也明白了:老海不可能干出格的事。现在赵红兵要做的,就是用希望去欺骗老海,让老海充满憧憬地度过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光。

“他刚出来混社会的时候,想在胳膊上文个“忍”字,可是他太怕疼,刚文了个“忍”的上半部分,也就是刀字的时候,就忍不住疼,跑了!不文了!”

这个“造梦师”不同于电影《盗梦空间》里那些给昏睡中的人植入想法的造梦,而是,要给活生生的即将赴死的人去造梦。造梦的目的没有别的,就是为了能让死刑犯在生命中的最后这些天,依然带有希望去活着。

“我去!”赵红兵觉得天旋地转。

赵红兵背过身,不忍看这个老海。赵红兵知道,自己现在干的事如果说得不好听,就是在骗这个老头儿,如果说得好听点,那就是“造梦师”。

“怎么?”

老海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又有了光彩。

“他打头阵?”

“那你就写!”赵红兵扔过了那本快被翻烂了的《刑法》。

“嗯!”钱三坚毅地看着赵红兵。

“想!”

赵红兵没说话,勉强地点了点头。他的心,一下就凉了大半截。他严重不看好钱三等人与老曾一战。只不过,看着钱三那张跃跃欲试的脸和不报仇誓不罢休的劲头,赵红兵实在是不愿意打击他。

“真的,你试着写一下。不为别的,你还想不想见到你儿子?”

放风结束了,赵红兵回到铺上盘腿坐着,就开始比较老曾和钱三双方的实力了。尽管在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赵红兵面前,钱三这次有预谋的斗殴就像是个小游戏,可赵红兵一样很关注。他分析了一下,钱三必败无疑。因为人数上虽然钱三有一定的优势,可是到时候能动手的没几个,比如养藏獒的张国庆,比如会计李晓强,他们基本上没可能去帮钱三。另外,钱三等人的战斗力也要稍逊一筹,老曾那一帮人各个都是职业罪犯,各个看起来一脸凶相,一看就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可钱三那边,最具流氓外形的刀哥,怕疼……

“真的吗?”老海的眼中泛起了光。

怕疼的男人伤不起啊伤不起。赵红兵基本分析清楚了,如果姚千里这愣头青不参与进来,那么钱三等人必败无疑。赵红兵想到这儿,长叹一声。

“你之前没有任何前科,只要你翻供,坚持自己并不知道包里放的就是海洛因,那么很有可能改判。”

赵红兵叹息这会儿,姚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样子想搭话又不太敢。自从被赵红兵上次呵斥了一句后,姚千里还一直没敢跟赵红兵说话呢。这次来,看来有点事。

“什么办法?”

“红兵大哥。”姚千里像以前一样蹲在地上,仰着脖看着赵红兵说话。

“那还有一个办法。”

“有事就说。”

“没了,都招了。”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姚千里问得很虔诚。

“真不一定,你想想,有什么重要线索没有,你要是立了功,活的可能还是非常大的。”

“啥?”

老海问赵红兵:“是不是肯定得死了?我就说上诉也没用吧?”

赵红兵眼睛一瞪,姚千里又吓得够戗。

赵红兵心一沉。50克海洛因就能判死刑,200克算得上是数量非常巨大了。老海显然又没有对付公安的经验,肯定一问全都招了。本市毒品控制得一直不错,即使是吸毒,也多数吸点K粉什么的,扎针的确实不多,贩卖海洛因一下这么多的,那得算是大案了,要是老海没有重大立功表现,枪毙是必然的了。

赵红兵说:“我是影星还是球星啊?你找我签名。”

“不到1斤。”

“是这样,钱三他们不是要下劳改队了吗?他们跟我说,下了劳改队,狱霸多了,规矩多了。像是我这样的,早晚得挨揍。”

“加在一起卖了多少?”

赵红兵没接茬儿,心说:“你不挨揍没天理。”

“嗯。”

“我就琢磨啊,估计再过三两个月我也该判了,去了劳改队,要是被人欺负,我提你行不?”

“200克?”

赵红兵“哼”了一声,又没接茬儿。

“4两。”

姚千里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估计我说了人家也不能信,人家肯定说就凭你个医院开车的,还能认识赵红兵?所以……”

“查获了多少?”

姚千里看了一眼赵红兵的脸色,似乎看不出明显的反感和不悦,就继续说:“所以我就想啊,你给我签个名,以后谁要是欺负我,我就拿你的签名给他看。”

“2700块。”

看着姚千里那真诚的小眼神,赵红兵气乐了。

“赚了多少钱?”

姚千里拿出笔和纸,虔诚地说:“红兵大哥,签个呗。”

“三次。”

赵红兵居然接过了笔,但是没拿纸。

赵红兵问:“你一共卖了几次毒品?”

“红兵大哥,纸啊!”姚千里说。

老海去年的确是流年不利,才刚干了不到俩月,就被警察给逮住了,人赃俱获。表弟更惨,开枪拒捕,被当场击毙。老海进了看守所才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

“不用,你站起来。”赵红兵说。

贩毒,来钱肯定快。这没得说。老海也分不清海洛因、摇头丸的区别,他大概认为是同一样东西。他认为,即使被抓了,也就是判个7年左右。

姚千里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赵红兵让他站。

老海明知道这事违法,可还真是不得不干。用表弟的话来说:不干违法的事,他这辈子是没法翻身了。他不翻身倒不要紧,他只是希望儿子能过得好一点,能过得幸福。起码,要给儿子在北京买个房子……

“脱衣服!”赵红兵说。

老海一口把满杯白酒干了:“干!”

“脱衣服干啥啊?”姚千里一脸苦相。

表弟回答得很干脆:“对!你现在外面一大笔饥荒,书也教不成了,地也不会种,出去打工岁数也大了。干这个还有可能翻身,要是干别的,你等着饿死吧!干这个别的我不能保证,一个月三千五千的,总没问题。干上一年,你的债全还了,再干几年搞大了,一年千八百万都有可能。我们信任你,才给你这个机会。换了别人,我们能信得过吗?干还是不干,一句话!”

“让你脱衣服,又没让你脱裤子。让你脱你就脱!”赵红兵瞪眼了。

老海虽然在农村活了五十多年,可人还真不傻,听来听去听明白了:“你们,是想让我帮忙贩毒吧?”

姚千里羞涩地低下了头,慢慢地脱掉了上衣。

几天以后,老海打了电话,表弟来见的他。先是云山雾绕地说了一通当今社会不违法很难赚钱,又说了一通现在这社会,警察就爱抓吸毒的,不爱抓贩毒的,因为把贩毒的都抓了,那以后警察抓什么啊?

“转过来!”赵红兵说。

其实,他们要给老海一条死路。

姚千里一惊,但是慢慢地转了过去,但还时不时下意识地回头看,心想:“红兵大哥……不会是……变态了吧!”

在火车上,这表兄弟对老海的遭遇深表同情,在市里的火车站下车以后,这表兄弟俩给老海留了电话:你是我们的老师,你儿子又是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你现在处境这么差,有事儿就给我们兄弟俩打电话,我们怎么也得给你个活路。

还没等姚千里想明白,他觉得背上一凉,还有点小疼痛。原来,赵红兵给他身上写字呢。

在火车站,老海遇见了两个老乡,确切地说,是他两个曾经的学生。这俩人是表兄弟,以前在学校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可现在,居然衣着光鲜,精神抖擞,看样子混得不错。

“好了,转过来吧!”赵红兵说。

这次到北京,老海连儿子都没通知,他觉得家里已经够拖累儿子的了,自己不应该给儿子再添麻烦了。结果,找了一个礼拜的工作,啥工作也没找到,连看大门,人家都嫌他老。老海明白,自己要是再在北京待下去,纯粹浪费钱呢。所以,就买了张火车票,黯然回家了。

“好了?”姚千里不知道赵红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爷俩儿给她送完葬,又欠了乡亲一大笔钱,儿子回到了北京继续工作还债,老海回到家看着荒芜的农田望洋兴叹。老海除了能认识几个字教点小学生外,几乎什么农活都干不了,以前家里的农活全是老婆一个人干,如今老婆没了,这地也没法种了。老海干脆把地全包了出去,一个人跑到了北京。

“是啊!”赵红兵点着头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儿子出去借钱的时候,老妈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她明白,再治,结果也是个死,只能让老公和儿子背上更沉重的债务。自己已经没法再给家里创造价值了,那就少给家里糟践点钱吧。

“你签我背上,那我咋洗澡啊?”

第三件事:老海的老婆忽然查出得了乳腺癌。现在城市里上班的得病都没钱治,何况老海这样一个农村家庭?在北京做个手术,还没等化疗呢,老海补助的几万块钱就花没了。还好,老海有个争气的儿子,一直让老妈在北京住了三个月院。这三个月院住完,儿子毕业后几年的积蓄也花光了。此时,又发现,老妈的癌症扩散了。

“就不洗呗!”赵红兵强忍着笑。

第二件事:去年夏天,由于现在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少,所以老海所在的小学被撤销,国家一次性买断工龄,给了几万块钱补助,这是老海干了一辈子换的钱。老海挺不情愿地放下了教鞭,可毕竟手里多了几万块钱,老海满心欢喜地想去汇给儿子,让儿子在北京买房子。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大事来了,也就是第三件事。

“那……那……”

第一件:前年春节,老海的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回到城里之后,俩人就分手了。虽然老海的儿子什么都没说,但老海十分清楚为什么分手。人家女孩知道老海家穷,可万万没想到有这么穷。这么穷的人家怎么在北京买房子?儿子虽然在北京挣钱不少,可攒出个首付来得猴年马月?没房子怎么结婚?不结婚怎么耗得起青春?老海打听了一下北京的房价,一声长叹:就算是把自己的骨头渣子都卖了,也不可能买得起。

“那什么那!”

可是,去年连续发生了三件事,把老海平静的生活完全打乱。

“为什么不签到纸上呢?”

老海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该知足了,虽然为国家贡献了这么多年青春去教书育人没得到应有的报酬,可毕竟自己把儿子培养出来了,这就是最大的报酬。

“小生荒子,你问问去,谁有本事从这把一页有字的纸带到劳改队去?”

不过,老海最骄傲的,还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虽然不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却是唯一考上重点大学并且读了研究生的。儿子从小到大没让人操过心,上了大学都是半工半读,毕业以后,在外企里工作,月薪上万。每次过年回家,都给家里扔个万儿八千的。老海从来不花这钱,给儿子攒着。但是,可没少跟乡亲们炫耀。

姚千里转头看大家,大家都在摇头,表示绝无可能。姚千里目瞪口呆。

这老海就是本市人,但他是农村的,他和那侵犯幼女的一样,是农村的民办老师。虽然说民办老师收入很低,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收入都不足100元,但是毕竟在农村里很受人尊重,人人都高看一眼。整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是他的学生。谁家婚丧嫁娶,上台说几句话写几个字的,都是老海。

刀哥走了过来,拍了拍姚千里的肩膀:“跟你讲个真实的故事,以前毛主席跟有个人握了下手,那个人回去以后就戴了手套,再也不洗了……”

接下去,赵红兵跟老海的聊天,证实了这一点。

“那你的意思啊……”姚千里蒙了。

几句话聊完,赵红兵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老海,绝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毒贩。无论是谈吐还是眼神。赵红兵见过的坏人太多了,谁好谁坏,一眼就分得清。

“人家红兵大哥都给你签名了,你要来得容易吗?你还能洗吗?”

“是。”

“那我……不洗了?”姚千里快愁死了。

“是吗?”老海的眼神中多了点光亮。

赵红兵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进来了这么久,赵红兵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样的事,本来赵红兵干不出来,只是赵红兵比较思念沈公子,在这一刻,被沈公子灵魂附体了。

赵红兵被这句话给噎住了,想了想,说:“把你的案子说来听听呗,或许有得缓,你这样的罪,有时候可判可不判。”

大笑着的赵红兵向门外一看,看见了被两个狱警押着的王宇。可王宇却没有看见赵红兵。赵红兵的心一沉:王宇还是折进来了。

“法律能援助我?法律是援助你们这些有钱人的,那些律师,也都是给你们这些有钱人打官司的。”

王宇的神情显然很疲倦,一向干干净净的脸上,多了些胡茬儿。脖子上,还有淤青,一向干干净净的白衬衣上有很多土。王宇从赵红兵的铁窗前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了赵红兵的视线里。赵红兵使劲想听到王宇进了哪间号子,可是根本听不到。

“刚才不是说了吗?有法律援助。”

赵红兵这些天总在看《刑法》,其实他不是给自己看,他知道自己没多大事。他是在给王宇看,他知道王宇跑不了,涉枪还出了人命的案子,能不被抓吗?他就琢磨着,王宇这犯罪情节,能不能判个死缓或者无期什么的。

“不上诉,哪有钱去请律师。”老海的眼中没有任何光彩,拿着判决书发呆。

赵红兵刚刚好一点的心情,马上又沉郁了。王宇被抓了,离结案不远了。

赵红兵故意溜达到了老海跟前:“上诉不?”说完话赵红兵才想起来,这可能是他进了这个看守所这么多天来,跟老海说的第一句话。

果然,第二天,赵红兵又被审讯。检察官例行公事地问,赵红兵例行公事地答,没任何建设性的东西。赵红兵知道,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审讯了。

赵红兵知道,越是像这样的蔫人,被判死刑以后越容易犯事,自杀和报复仇人都有可能。

赵红兵刚回到号子里,就发现钱三他们开始行动了。

赵红兵发现这个老海的确和别人不一样,也和别的毒贩子不一样。他几乎从来不主动跟任何人说话,也从来没有任何人给他卡上打过钱,他一直连烟都没有。而且,看样子他也不吸毒,看守所里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他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晚饭刚开始,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吃饭呢。怕疼的刀哥就凑合上去了,也不知道是钱三还是谁,在刀哥身后猛推了一把,刀哥一下就撞到了老曾的身上。老曾猝不及防,饭全洒了。

赵红兵倒真不关心这些人是否上诉,他最关心的就是那贩卖海洛因的死刑犯“老海”。

老曾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剩下的半盒饭,缓缓地站了起来。老曾的所有兄弟也放下了饭盒,跟着老曾站了起来。

老七说:“家里没人没钱的,上诉有什么用?那些上诉改判的,哪个不是家里有钱有势的。”

赵红兵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抽了一口,他知道,大战就要上演了,这老曾,气定神闲,气度远非咋咋呼呼的钱三能比。

李晓强说:“家人都活动过了,我早就知道大概是这么个结果,早下劳改队,早点得分,早点减刑。”

老曾站起来以后,不慌不忙地回头看了赵红兵一眼,看见赵红兵正盘在铺上抽烟,老曾又慢慢地回过了头。

钱三说:“写啥啊,我这已经是最轻的了,再上诉一把,说不定给我加几年。”

刀哥一个三十来岁的老爷们儿,表情倒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他看到老曾那阴沉的眼神,想要闪躲,但是回头一看,钱三和老七已经站在了他身后。顿时,刀哥又有了点底气。

出乎赵红兵意料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示不写,只有那卖K粉的老桂觉得自己判得重,必须要写。

甭管怕不怕,刀哥的表情很狰狞:“看我干啥!对——不——起!”

赵红兵回到号子里,跟大家说:“不服的,可以上诉,刚才管教说了,好好写材料,都有机会。”

老曾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好好干吧!”管教没答应,也没拒绝。

“我说了,对——不——起!”刀哥的表情更加狰狞。

“我们怎么了啊?”赵红兵又烦了。

老曾说话了:“找茬儿是吧!”

“你就看看你们这帮人,成天混在一起,连大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管教说得有些轻蔑。

钱三说:“对,就找茬儿,新仇旧账一起算!”

“他叫马……”赵红兵还真不知道他叫马什么。

老曾说:“何必找茬儿呢,还弄翻我半盒饭。你们值我那半盒饭吗?”

“马三是谁啊?就叫马三啊!”

赵红兵有点佩服这老曾了。就打架的境界来讲,这老曾是个大哥级的。难怪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跟在这样的大哥后面,踏实。

“不违反纪律我用得着找你啊?”

钱三说:“今天,咱们俩总得有一个横着出去。”

“操,这违反纪律!”

老曾淡淡地说:“是吗?”

“王宇、马三他们归案了吗?”

钱三刚想答话,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原来是老曾猝不及防地打出了一拳,正中钱三的右眼。钱三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

管教也被噎住了:“那你说干啥吧!”

老曾这一动手,他身后那群人一拥而上。钱三等四个人被连撞带推,全部栽翻在地。

“吃啥喝啥我用得着找你啊?”赵红兵最看不起这种手里有点权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管教了。平时虽然管教不跟赵红兵作威作福,可赵红兵就是看他不顺眼。

赵红兵想到钱三等人弱,可还真没想到这么弱。出来混社会的人,怎么能被一推一撞就都倒了呢?下盘也忒不稳了。要是赵红兵等人出来混社会时是这身手,早被人打死了。

管教说:“说吧说吧,想吃啥喝啥?”

老曾等人的拳头、脚都雨点般地上去了,局势一团糟,赵红兵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听见刀哥的狼嚎鬼叫。

像是赵红兵这样的人,的确在号子里属于特殊人物,但是这管教还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特殊人物。

赵红兵一抬头,看见姚千里拿着个饭盆在傻愣愣地看着。

赵红兵一脸不耐烦:“就跟你谈条件了,怎么了?”

赵红兵一声断喝:“老乡都被打了,你还不上去帮忙!”

“呵,你还跟我谈条件!”

姚千里如梦初醒,抓着饭盆冲了上去,一饭盆就扣在了老曾的脑袋上。老曾回手一拳打在了姚千里的脖子上,姚千里挥拳再朝老曾打去,老曾灵活地一躲,右手掐住了姚千里的脖子,脚下一绊,姚千里也被放倒了。老曾一脚踢在了姚千里的太阳穴上。姚千里哼哼了一声,好像是被踢晕了。

“行倒是行,你得帮我打听个事儿。”

赵红兵从铺上下来了,手里的烟头一摔,径直朝老曾走了过去。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呵呵,老规矩,别让他闹出什么乱子。”

老曾早就料想到赵红兵会出手,赵红兵现在才出手,倒是远远出乎老曾的意料。因为此时,钱三等人早已溃败,他赵红兵再强,独木能支吗?

“对,看见砸了镣子了。”

老曾的兄弟们还在对钱三等人连踢带打,老曾已经停手了,冷冷地看着迎面走来的赵红兵。

“你们号子里有个被判死刑的,那个毒贩。”管教递了根烟。

号子里的过道一共还不到两米宽,现在十多个人都在过道上,局面一片混乱。

正在赵红兵烦闷的时候,管教敲门,把赵红兵叫出去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么窄的过道上,比的就是一对一的对抗,最多就是二对一。赵红兵看了这些人的身手,即使是二对一,也绝不会有人是自己的对手。

按赵红兵的想法,这俩人都该释放,一个直接关精神病院里,一个就该立即释放。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俩人实在太烦人。

赵红兵眯着眼睛说:“你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上,混得太猖了吧!”

看到这些宣判,赵红兵比较纳闷:为什么杀人抢劫的老曾这次没被宣判死刑?而且,让赵红兵觉得闹心的是,小李子和姚千里这俩人,一个也没判。

老曾说:“孬种才不猖呢。”

钱三的马仔那个小痞子被判一年,看来应该是要留在看守所服刑了,不必下放劳改队了。

“那你得有这本事。”

盗窃罪的一个连赵红兵都叫不上名字的外地人被判三年。

“我操你妈!”老曾一拳就抡了过来。

诈骗罪老七被判四年。

赵红兵轻轻巧巧地一闪,同时双手迅速搂住了老曾的头,奋力向下一扳,然后整个身子跃起,膝盖重重地顶在了老曾的头上。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这一招是赵红兵当年在街头斗殴时常用的腿法,这腿法源于泰国,但是在中国部队里很多军人都会。赵红兵知道就这一下,起码能让老曾的大脑蒙上十秒钟。

李晓强被判五年。

老曾果然被赵红兵这一下弄得眼冒金星,还没等缓过味来,赵红兵又是一脚标准的侧踹,踹在了老曾的肚子上,老曾胃里、肠子里的东西都要翻出来了,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要是老曾不是在看守所里时间太久导致营养不良,或许还能顶住这一脚。可这是连环脚,如果老曾能挺住这一脚,那赵红兵回身又是一脚回踹,更惨。

重伤害的钱三判六年。

赵红兵还要向前冲去揍老曾,可身后有人抱住了他的腰,连双臂都抱住了。赵红兵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用后脑猛撞后面那人的面部,赵红兵再次得手,这一下就把后面的人给撞“酸鼻”了。后面那人吃痛,手松了一松。赵红兵趁机抽出双臂,向脑后一探,正好抓住对方的衣领。赵红兵头一低,一个背摔,就把身后这人抡了起来,抡到半空时,赵红兵又腾起身,用膝盖一顶……

卖K粉摇头丸的十年。

一声惨叫,赵红兵手下留情了,否则他的肋条非断两三根。

卖海洛因的“老海”死刑。

此时前面又来了一拳,赵红兵又是灵巧地一躲,躲的同时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腋窝上。又是一声惨叫,对方胳膊马上耷拉了下来。赵红兵紧接着又是一掌,砍在了对方的后脑上,对方应声倒地。

这几天连续宣判,赵红兵号子里,这次要走七个人。

老曾的人哪见过如此勇悍的对手,再没有一个敢上前,纷纷向后躲。

看守所一向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停地有人被宣判,要么执行死刑,要么被下放到劳改队,要么当庭释放。隔段时间,就会集中宣判一批。

赵红兵没有追穷寇,指着他们一声怒吼:“都给我蹲下!”

赵红兵又开始忧国忧民了。

老曾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人蹲了下来,两个人蹲了下来……姚千里也蹲了下去。

赵红兵其实离开监狱的时间并不久,没几年。可是他却觉得,就在这过去的几年中,社会实在是瞬息万变,犯罪也是越来越新鲜。今天在这铺上躺着的这些,起码有一半是以前闻所未闻的嫌犯:比如拿女网友裸照勒索的,比如盗取银行卡密码的,比如放藏獒咬人的,比如贩卖海洛因的。以前赵红兵在监狱里时,几乎所有的狱友都是“盗”、“抢”、“花”、“杀”、“斗殴”这几个罪名,如今这些罪名,似乎已经都OUT了,即使没OUT,犯罪手段也更潮了。

“我他妈的没说你!”赵红兵说。

赵红兵从来没点进去过,也从来没羡慕过,因为他有本事赚钱,而且身家也早就上亿了。但李晓强不一样,他平平庸庸一辈子,没本事赚大钱,也没本事出人头地,可他又不甘于平庸。他选择以买福利彩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平庸生活,哪知道越陷越深,最后,连平淡的生活都不能保证了。

姚千里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赵红兵平时喜欢足球和篮球,平时公司里大事小事的都是沈公子解决,赵红兵从来不关心,所以他闲暇的时间不少。他无聊的时候经常上网浏览一下体育新闻,他现在想起来了,那些主流的网站上,几乎每期都有中了特大奖的“福彩”新闻,标题全是在最前面,全是大红字,也不知道这些缺德彩票机构花了多少钱打的广告,动辄就是谁连买十注中了几千万什么的,谁看了都心动。

“双手抱头!”赵红兵又是一声怒吼。

李晓强挥挥手,走了。

老曾的人,双手都抱在了头上。

“对,对,对,想起来了。”赵红兵是真想起来了。

只有老曾,倚着墙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

中年男人接过来掂量掂量,也没客气:“我叫李晓强。”

赵红兵两步走到了老曾跟前:“让你蹲下,耳朵聋吗?”

赵红兵掏出两包烟递了过去:“拿着。”

可能是过于疼痛,老曾脸憋得通红,可是一句话都不说。

“呵呵,都这么说,不打扰你了。”

赵红兵没再废话,猫下腰一记重勾拳砸在了老曾的左侧耳朵上,老曾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赵红兵说:“出去快好好找个工作,认真还钱吧。彩票的事儿,不靠谱。”

这是赵红兵的原则,只要撕破脸了,必须把对方收拾服了为止。

一听这话,赵红兵晕了,心说:出去还想买彩票?被痰蒙住心了?看起来这么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这么傻呢?

只见老曾再次坐直后,不停地用力摇头,不停地用力眨眼。

“我出去以后,再买彩票就小买了,不图别的,只要把我以前输的赢回来了就行了。”中年男人喃喃自语。

大家都不知道老曾为何做出这样的动作和表情。但赵红兵知道,赵红兵这一拳打在老曾的耳朵上,震到了影响老曾的身体平衡的器官,老曾不停地摇头,是在找平衡。老曾之所以不停地眨眼,是他被击晕了的表现。

“嗯,这个错,真是不应该。”

正在老曾摇头晃脑的时候,赵红兵同样的一记重勾拳,以同样的方式砸在了老曾的耳朵上,老曾的头,又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还没等老曾缓过味来,赵红兵朝老曾的脸上就是一脚,老曾轰然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我疯了,别说了。”

这身手,这重拳,哪个还敢再抬头?老曾的人连看的勇气都没了,生怕自己跟赵红兵对上眼,招来一通毒打。今天赵红兵的手段,大家算是都见识了。

“我操,彩票是福利彩票啊!是捐款性质的啊!你……”

“刚才哪个抱我腰了?”赵红兵问。

“我哪是娱乐啊,我是玩命,先是个人贷款30万,然后又挪用公款60万。”

没人答话,但赵红兵自己找到了。赵红兵一脚踹出去,那人坐在地上滑出了三四米。

“嗨!买两张彩票,娱乐一下,挪用公款干什么啊?”

“刚才哪个朝我抡拳头了?”赵红兵又问。

“我挪用公款了。”

有人抱着头举手了,赵红兵又是一脚。

“买彩票不是国家允许的吗?”

赵红兵开始发号施令了:“都给我站直了!靠着墙!站不起来的,给我扶着!”

“我啊,买彩票。”中年男人有点不好意思。

老曾等九个人,倚着墙,站成了一排。老曾和那个被赵红兵背摔的似乎站不稳,但还是勉力站着。

赵红兵何等精明,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那倒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立正!”

中年男人下意识地看了眼老曾,说:“这你就别管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赵红兵一声标准的口令,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直了直身。

“都怎么干啊?”赵红兵其实也一直想知道。自从他进来以后,这号里的确太平了,他真没法了解这号里的历史。

赵红兵说:“一个个的,给脸不要。这看守所,我进来四次了,看你们都跟个人似的,没让你们服服我们这的水土,你们还真是踩着鼻子上脸了。有我姓赵的在一天,这就轮不到你们扎刺!”

“我一见你进来就放心了,要不是你进来,这号子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儿呢,成天干!”

老曾等人都老老实实地站着,没一个敢搭言。

“中国人不就是爱内斗嘛,不互相斗斗都痒痒。”

“服了吗?”赵红兵喝道。

“来了这儿的,都不容易,又要被判刑,又要挂念家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间还折磨什么啊。”中年男人说。

没人应声。

“可别这么说,我一直觉得你心地好。”赵红兵说的是真心话。

赵红兵说:“好,看样是都还不服。钱三!给他们服服咱们这的水土。朝肚子打,谁服了谁求饶。要是不求饶,从现在开始,打俩小时。”

“早说干啥啊,好像跟你攀关系似的。我就琢磨着,等你哪天要收拾我的时候,我再说。”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钱三等人可算是有了报仇的机会,一拳接一拳地捶向了老曾等人。

“你咋不早说啊!”赵红兵有点不好意思了。赵红兵以前大脑特别灵光,见过的人读过的书过目不忘,可是30岁以后酒喝得有点太多,脑子显然没以前好使了。

一声声闷响,一声声闷哼。

“会计!”中年男人继续微笑着,“以前的确是出纳,现在早当会计了,还是科长。”

“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服了。”“真服了。”……

“哎呀!”赵红兵一拍脑袋,还真想起了这个人,“你是我姐单位的出纳!”

十来拳打下去,绝大多数都服了。

“面熟是肯定的,我和你大姐一个单位上了30年班,你参军前我就认识你。”

赵红兵此时已经盘在了铺上:“服哪行啊?要求饶,说:我错了,饶了我吧!”

赵红兵马上直起了身子,认真地端详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你是……我看你也面熟。”

……“我错了,饶了我吧。”

赵红兵一听“老疙瘩”这词实在是太亲切了,这是家人叫他的小名,一直和“红兵”一样通用着,不过自从他成年以后,已经没有人这样叫他了,他起码已经快20年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这人既然知道他的小名,那肯定是和他家有渊源。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老疙瘩,不认识我了吧?”中年男人微笑着说。

…………

一直劝小李子的那个中年男人走过,赵红兵顺手给了他一支烟。赵红兵觉得这个中年男人心肠不错,而且看起来也比较有素质,如果不是两个人的铺位离得比较远,赵红兵早就跟他搭话了。

赵红兵说:“求饶了的,现在都上床,拿笔,写检讨!”

赵红兵这几天越看这老曾越不顺眼,虽然没到想找茬儿揍他一顿的地步,但是也觉得,要是老曾和钱三犯了葛,那自己肯定立场坚定地站在钱三那一边。

老曾的人大眼瞪小眼:怎么还带写检讨的?

老曾看着姚千里冷笑。虽然没说话,但是赵红兵感觉得出老曾的意思:姚千里你这玩意,见到个赵红兵就吓成这样,我老曾就不怕。

赵红兵说:“听到了吗?会写字的,给我写检讨!不会写字的,找人代笔!”

赵红兵的气场的确够强大的,昨天吼了姚千里一嗓子,就把姚千里这虎玩意吓得瘫倒在地上。整整一天,姚千里这大嗓门都没敢大声说话。今天横了姚千里一眼,姚千里就吓得筛糠。看来没有制不服的人,只有没本事的人。姚千里那么虎,见到赵红兵,还是服服帖帖的。赵红兵并不是成心想收拾姚千里,甚至还对姚千里印象不错。他就是想把姚千里那贱嘴给缝上,只要听不见姚千里说话,赵红兵就觉得心情顺畅。看守所里没针线,否则赵红兵还真动手就缝了。

“是,是。”

姚千里看到赵红兵在盯着他看,吓得手足无措,想埋头吃饭,还不太敢,不知如何是好。赵红兵冷哼一声,扔下了饭盒,到铺上坐着去了。姚千里浑身哆嗦,看样子是想说话,还不敢。

钱三等人乐开了花,他们以前在号子里也见过折磨人的,但是像赵红兵这样花样繁多的,的确是头一次见。这其实是赵红兵当年在劳改队里收拾三虎子的手段,只要三虎子一露头,赵红兵就会这么收拾他。三虎子骨头也挺硬,但后来还是让赵红兵硬给收拾服了。三虎子挨打还真不太怕,最怕的是赵红兵让他写检查。因为赵红兵对检查的文学性要求太高,大字不识几个的三虎子愁都愁死了:要么你多打我几下,这个检查我实在是写不出来了。赵红兵却从来都是,写不出来就别睡觉,什么时候通过了,什么时候再睡。

赵红兵再一回头,看见姚千里也在盯着他的溜肉段。赵红兵一见到姚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放下了筷子,盯着姚千里看。

所有的人都求饶了,除了老曾。

赵红兵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同情张国庆,可能是自己也是当爹的,觉得挺对不起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刀哥还在一拳一拳地打老曾,几次老曾要倒下了,又被老七给扶了起来。但老曾就是不求饶,被打了连哼都不哼。

“别客气,我也有儿子,咱们俩都是当爹的。”赵红兵说。

刀哥开始的时候打得挺狠,可后来拳头却越来越无力。可能是打累了。他不但怕疼,而且打人都不行。

“赵哥,这怎么好意思?”

赵红兵知道,这老曾还没被收拾服帖。如果这次不让他彻底跪下,以后再收拾起来,就难了。

张国庆有点受宠若惊。

“不服是吧!”赵红兵下了地。

第二天,赵红兵中午吃饭时叫了个溜肉段。吃着吃着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张国庆正端着看守所提供的炖白菜看着他的溜肉段咽唾沫。赵红兵当时没说话,到了晚上,给张国庆也点了一份溜肉段。

老曾没说话,眼睛里全是怒火。

二、造梦师

赵红兵猛地一拳打在了老曾的肚子上。这回老七扶都扶不住了,老曾倚着墙缓缓地瘫倒在了地上。

这个世界,他越来越不懂了。

管教此时才姗姗来迟,用钥匙敲着门:“老赵,差不多就行了。”管教也希望赵红兵在号子里树立起权威,这样才好管理。

赵红兵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赵红兵朝管教点点头,说:“把他扔到马桶边上去!反省!今天晚上,他就睡那儿吧!”

赵红兵抬头看了一眼《新闻联播》,《新闻联播》里播的是一个小康的农民家庭,这个小康家庭中的男主人,脸上正流露着刚才张国庆脸上流露着的同样自豪的表情。

赵红兵还真有点佩服老曾了,这样的硬骨头,不多见。

赵红兵听完张国庆说完的这件事,觉得心里堵得慌。究竟哪儿堵,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钱三走了过来,使劲地抓着赵红兵的手,泪水都快夺眶而出了:“大哥。”

赵红兵一直在观察着张国庆。他在说自己儿子的时候,始终眉飞色舞。他说到儿子叫了他爸爸的时候,眼眶的泪水始终在打转。说到给儿子报仇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只是最终,他开始了忧心忡忡:自己进来了,以后儿子的生活费怎么办呢?会不会再受到打击报复呢?

不知道为什么,赵红兵觉得这俩字很受用。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被依靠的感觉。

张国庆自己把案子讲完了,号子里鸦雀无声。

这感觉,不错。

急也没用了,第二天,张国庆就被逮捕了。同日,獒园也被关了,狗也被带走了,连人带狗一起逮捕。獒园老板有钱有什么用?在执法者面前,能保住自己不被逮捕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张国庆就来到了看守所。具体张国庆会是什么罪名,不但张国庆自己不知道,就连读熟了《刑法》的赵红兵也不知道。

四、大哥文化

獒园的老板心疼得直跳脚:“你那儿子能值几个钱?我这藏獒起码能值200万!再说,咬伤别人也就算了,咬伤的,是检察长的儿子!是政法委书记的儿子!”

几乎每个中国男人心中,大概都有个大哥情结。这情结说不清,道不明。反正,有本事的人自己当大哥,没本事的人自己去找合适的大哥。不仅仅混社会的有这大哥情结,几乎各行各业都有这大哥情结。

可这藏獒的野性一发,任凭张国庆怎么吹口哨,都不听了。还好,这只藏獒并没有咬伤路人。最终,这只藏獒在一家民宅里,被赶到的民警射杀。

比如说你在单位里想混好,必须得找个大哥,拜个山头,等哪天自己混出来了,自己再当大哥。比如说你在社会上混,也需要有个大哥给你指点迷津。就像二狗这样的闲散人员,出来混,也得拜个大哥。这大哥不是白拜的,拜个大哥说明自己有立场。如果出了问题大哥会帮忙,大哥有责任让小兄弟们过得更好,而当大哥需要帮助时,小兄弟们更是义不容辞。

张国庆上了面包车,开始到处找那只藏獒。

这种大哥文化在全球也就是中国有,说难听点是相互利用,说好听点是有情有义。你什么时候见过英国人、美国人互相称兄道弟,终日混在一起拉帮结派?就连跟中国文化接近的日本男人间,都是有限度的交往。像是中国这种讲兄弟情义的,欧美人根本读不懂。十个欧美人看《英雄本色》,起码得有八九个人认为这是一部隐晦的同性恋电影,剩下那一两个不认为是同性恋电影的,肯定是因为本人就是同性恋。

原来,这只藏獒杀得兴起,追着几个小痞子直接跑了。这只藏獒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而且这种大哥文化,中国古已有之。战国四君子,不就是手下那些门客的大哥吗?关羽,不就是始终纠结在究竟该拜曹操当大哥还是该拜刘备当大哥吗?拜了一个,就意味着舍弃另一个。谁要是做了三姓家奴,得被全社会鄙视。

张国庆吹响了口哨,两只藏獒回到了车中,可一只却不知所踪……

尽管在当今社会中,这种大哥文化已经越来越不明显了,可国人心中的这种大哥情结,哪能是一天两天的就能磨灭的?

这群小痞子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哭爹喊娘地跑,可他们哪跑得过藏獒?一阵狼烟过后,藏獒咬伤了十来个小痞子。小痞子们四散逃去,有捂着大腿的,有捂着屁股的,伤的地方都不一样,可伤得都不轻。尤其是领头的小痞子,屁股被藏獒咬掉了一块肉。

而且,当大哥的人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气质,这和家庭、生活环境密切相关。比如赵红兵,几乎从懂事的那天,就是孩子们的大哥。到了后来,更是江湖大哥的大哥。这样的人,一旦没了当大哥的感觉,肯定会无比失落。以前号子里的这些人敬着他,是因为他在外面名气大,是因为他比别人都有钱。现在这些人再敬着他,可真是觉得他是个大哥了。这两种感觉,对于赵红兵来说,很不一样。虽然赵红兵和钱三等人以前没什么交情,但是这次事件以后,赵红兵就是钱三的大哥。以后赵红兵让钱三去赴汤蹈火,钱三也得去。当然了,赵红兵可能一辈子也用不上他。

这三条藏獒都是巨型犬,长得简直是狮子一样。狮子来到了人类世界,能有人类的好吗?

老曾被扔到马桶旁边,过了一会儿,自己也缓过来了,倚着墙直喘粗气。

张国庆咬着后槽牙指着这群小痞子说:“咬!给我往死里咬!”

姚千里又贱兮兮地凑了过来,朝赵红兵伸大拇指:“哎呀,哎呀。”

张国庆拉开了面包车的车门,三条藏獒冲了出来。

“有事说事。”赵红兵虽然再次帮了他,但还是烦他。

儿子玩命似的冲上去了,马上被人海所淹没。

“厉害,厉害,我以后真不洗澡了,沾沾你的仙气。”

小痞子一把推开了张国庆。儿子急了:“你敢动我爸!”

“操!”赵红兵又开始翻那本破《刑法》了。

“滚边上去!”

赵红兵自己知道,今天是威风了,以后不定有多大的麻烦呢。过几天,钱三等人都下了劳改队,自己还得继续面对已经结了仇的老曾。看老曾这架势,是要跟自己死磕到底了。自己肯定是不怕老曾,可老虎也得打盹,你能保证他不半夜把一根钉子钉到你心脏里边?老曾可是犯了死刑的!手上再多条人命,还是死刑。

“你敢!”张国庆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

第二天,钱三、老七、小痞子、李晓强等人都下劳改队了。

“打他怎么了?要不是看你岁数大,连你一起打!”

钱三眼泪汪汪地跟赵红兵道别,赵红兵也微笑着挥挥手:“走吧!争取减刑。”

“那也不能动手就打啊!”

钱三看样子是想拥抱一下赵红兵,可想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

“他泡我兄弟的女朋友,不是找打吗?”

赵红兵瞄了老曾一眼,看见老曾倚在马桶边的墙上,连头都不抬。是睡着还是醒了,不知道。

“你们凭什么打人?”张国庆想讲讲理。

这时,李晓强走了过来,握了握赵红兵的手:“老疙瘩,一句话,当心吧!”

领头的小痞子说:“呦,能不能出息点啊!怎么把爹都找来了?别以为你爹在,我们就不敢打你了。”

赵红兵笑笑,拍了拍李晓强的肩。

果然,第二天晚上上自习前,张国庆和儿子在面包车旁等来了二十多个寻仇的小痞子。

老七已经快到门口了,一回头,看见小李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老七快步走到小李子面前,伸手要抡小李子耳光,抡到一半,又把手放下了。

张国庆也早就想好了对付的办法。当天傍晚,张国庆开出了獒园里拉藏獒专用的小面包车。面包车里,藏着他的杀手锏:三只獒园里最训练有素的藏獒。

小李子“哇”的一声,又哭了。

可毕竟人家人多势众,张国庆一个糟老头儿子,怎么对付这些小流氓呢?想拼,拿什么拼呢?

赵红兵被小李子哭得心情烦躁:走吧,走吧,都走吧!

有了儿子叫了这声爸爸,张国庆就算是马上就死,也知足了。张国庆决定拼了。

钱三等人依依不舍地走了。一下走了五个人,号子里空了。

父子俩落泪,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赵红兵环顾监舍一周,以后要是再跟老曾冲突,能帮助自己的,恐怕只有姚千里和刀哥。姚千里是个愣头青,刀哥又是个窝囊废,谁都不堪重用。即使赵红兵是头狮子,领导着这俩玩意儿,也够费劲的。

张国庆听到这声“爸”,也落了泪:“儿子,咱们家穷,可是咱们不能受人欺负,爸肯定让他们知道,咱们老张家不是好惹的。”

老海在写材料,一笔一画认认真真,时不时地还问问别人。

“爸。”儿子哭了,终于叫了声爸。

张国庆在看一本足有1000页厚的玄幻小说,边看边落泪,赵红兵几次想抢过来看看这玄幻穿越的小说究竟写了什么,让他一个见惯了人间冷暖的老头儿感动成这样。

“没事!有爸爸!你安心来上自习吧!”

小李子躲在角落里抽泣,不知道是不是幼小的心灵刚才又被老七给伤害到了。

“明天晚上上自习的时候,他们要是再来找我,怎么办?”儿子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张国庆。

老曾好像是倚在墙上睡着了,半天都一动没动。

“没王法了!”张国庆愤愤不平。

虽然赵红兵对老海和张国庆挺好的,可赵红兵从来都不指望他们能帮上他什么。这就好像是你对我说一句“我爱你”,未必会换回我的一句“我爱你”,但是如果你对我说一句“操你大爷”,那么一定会换回一句“操你大爷”,并且,可能还会换来更多……

“因为我还了两下手,他们说这事没完,明天还要来找我,还要找更多的人来打我。”

当然,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很正常。只有赵红兵知道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老曾报复,是早晚的事。赵红兵操了老曾的大爷,老曾也一定会操赵红兵的大爷。

“那……”

现在,赵红兵就希望号子里能够补充进来点新鲜血液。赵红兵知道惯例,用不了两天,肯定得进来新人。他准备晚上重新排一下铺,让老海或者张国庆睡在自己身边,然后再让老曾睡到最下面。

“报也没用,打我的是市政法委书记和副检察长的儿子。”

赵红兵没想到,中午钱三他们刚走,下午号里就调来了三个。而且这三个中,有两个都是重犯。除了一个溜门撬锁的小毛贼,其他的两个可能都是死刑。

“谁敢打你?报案去!没王法了?”

其中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郊区小伙子,叫三林,他干了一件有些弱智的绑架杀人案。他犯案的动机是弄到笔钱,然后做点小买卖。结果他绑架了自己的亲表弟。绑架到手以后两个小时觉得事情肯定会败露,干脆先把人质杀了。如此业余的绑架流程,不被抓简直是不可能。三林长了一双三棱眼,相书上说这样的人奸诈、凶残。

“被同学打了。”儿子一见到爸爸,哭了。

另一个可有些来头了,赵红兵早就听过他的名字。他叫腾越,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最早的一批混子,和他同时代的东霸天、李老棍子、陈卫东、张浩然等人早已作古,他本人也混得一直都不怎么样,可是这个人的一生就是一部传奇。他的传奇之处在于他引领着我市一切犯罪的潮流,什么犯罪是新型的,他就犯什么。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他1983年严打入狱后,被判无期,1990年的时候,他在监狱中硬是主动“传染”上肺结核,得以保外就医。

那是两天前的晚上,张国庆又像以前一样炖了很多鸡腿给儿子送去。可在学校门口,张国庆等到了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的儿子。

1990年出狱后,腾越以其敏锐的嗅觉,发现了目前社会中三角债问题太多,所以腾越就开了全市第一家讨债公司,可刚刚把这家讨债公司的名声打出去,腾越就因为重伤害又进去了。像是张岳后来开讨债公司,那也是借鉴了腾越的经验。

还没等儿子下一次急用钱,就出了事。

几年后腾越出狱,出狱后他又开了全市第一家KTV,当时全市人还不知道KTV是何物,每天腾越的歌厅开个喇叭在那叫叫嚷嚷的也没人去,后来腾越招几个小姐进来,生意才火了起来,可是没火太久,就和前去光顾生意的赵山河等人掐了起来,再次因为重伤害锒铛入狱。在他入狱之后,他的KTV那条街上雨后春笋般地开起了20来家,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家家都赚翻了,唯有腾越无法享受胜利的果实。

张国庆心里暗暗叫苦,以后这可咋办呢?“小乖牌”提款机已经不好用了,要是以后儿子考上大学,自己怎么供他读书啊?

这次腾越入狱时间不长,一两年就出来了,出来以后他又发现了当时刚刚出现的毒品摇头丸,他又成了全市第一个卖摇头丸的。他当时主要卖药的地点就在富贵的夜总会。那时候张岳正是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此事被张岳知道之后,把他连打带赶撵走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究竟在没在本地,是死是活,没人关心。

两三次以后,老板也发现不对味了:“那个小乖怎么总咬你?你以后自己小心点吧,再被咬,我可不负责了。”

腾越有着像张浩然一样出众的商业头脑,当年也有着比较强的势力,只怪他的意识太超前,更多的工作用在了辛辛苦苦地培育市场和引导消费者上,这是乔布斯这样的商业领袖才该干的活,真不该让他去干。

从此以后,每当张国庆的儿子急用钱的时候,“小乖”就成了张国庆的取款机。今年春节时儿子的压岁钱,也是从小乖那儿取的。

所谓枪打出头鸟,他干的事全和犯罪相关,公安不抓他抓谁?

他儿子过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生日,吃了一个特别大的生日蛋糕。只是他儿子并不知道,他的生日蛋糕上,沾着他爸爸的血,黑血。

在十几二十年前,腾越的确还算是个大哥,按辈分来说,还要比赵红兵高上一辈。但是,腾越在残酷的竞争中混败了。在当今社会,手里没钱,怎么当大哥?

张国庆看着儿子远去,才敢挪步。他之前一直没敢动,怕儿子看到自己一瘸一拐的腿。

赵红兵早就知道这么个人,可是赵红兵很少出去瞎混,所以不认识他。现在赵红兵好好地端详了一下他:中等个,长相还算清秀,但眼神却是桀骜不驯,头发和胡子有些花白,指节非常大,像是老鸹爪似的。举手投足间,一看就是个老混子。

“嗯!”儿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赵红兵听张岳说过曾经毒打过腾越,但是赵红兵不太了解具体的细节。都是出来混的,赵红兵对腾越这样的老混子还是挺给面子的。毕竟,人家腾越是从东霸天、刘海柱、李老棍子那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混出来的,即使现在混得差了点,可人家当年肯定也是一条好汉。赵红兵二话没说,就让腾越睡在了二铺,让三林睡在三铺。

张国庆当然也看出来了,用力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傻儿子!快去上自习吧!”

赵红兵认为,让腾越这样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睡在二铺,是给自己上个保险。只要自己善待他,他还能去和老曾同流合污不成?赵红兵向来对自己跟江湖人物的沟通能力有信心。

“嗯,谢谢……”儿子又险些说出了爸爸俩字。

事实证明,赵红兵也有错的时候。

“吃完饭后,再去唱唱歌,到时候缺钱了,再跟爸爸要。”张国庆说出“爸爸”这两个字时,格外地自豪。

从晚上开始,赵红兵就觉得此人不善。其实他对赵红兵言语上倒没什么不敬,只是赵红兵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人对自己有敌意,至于是不是因为张岳的关系,赵红兵不太清楚。

“这么多?”

比如下午的时候,赵红兵问他:“吃点什么?一起点了吧。”

“拿着,这是1000块。”

腾越说:“呵呵,心领了,我是不富裕,但是还吃得起。再说,哪能随便吃人家的饭呢。吃了你的,不就成了你小弟了吗?你小弟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了。”

在学校门口,张国庆像是个不瘸的人一样站着,迎来了儿子。

话掉地上了,赵红兵没法接茬儿。不过赵红兵是场面上的人,不差事儿,又递过根烟:“抽根烟总行吧?”

一瘸一拐的张国庆腿疼着,心里却甜蜜着,因为他拿到了1000块钱的营养费。能让儿子瞧得起自己了,也能给儿子过一个体面的生日了。亏着谁,也不能亏着儿子。

“你那烟我享受不了,我抽外烟。”腾越说着,自己掏出包三五,边点边说,“烟是没你烟好,可我就好这口。”

据张国庆说,不被藏獒咬不知道,藏獒那牙忒锋利,差点没从张国庆的腿肚子上扯下一块肉。而且,似乎还带着一定的毒,张国庆挤了足足五分钟,才挤出红血。之前挤出来的,都是黑血。

话彻底掉地上了,赵红兵该给面子给面子,人家不领情,赵红兵再这样,就是犯贱了。其实人和人之间的沟通很微妙,只要是情商不太低的人,基本不用说“我喜欢你”、“我讨厌你”之类的话,互相就能感觉是不是能够对眼。赵红兵的情商肯定没低到一定份上,他知道,这辈子,他不可能和腾越交上朋友。

张国庆开了笼子,踢了小乖一脚。小乖呜呜一声,没咬。张国庆急了,又踢了小乖一脚,小乖还不反抗,张国庆又狠狠踢了小乖一脚。小乖怒了,一口咬到了张国庆的腿肚子上……

回头吃完晚饭看电视的时候,赵红兵发现:这腾越别看不愿意跟自己沟通,但还是特别愿意和号子里的别人沟通的。尤其是跟一起进来的这两个人,腾越更是当小弟照顾着。他不吃赵红兵的,倒是让那两个小弟吃他的。

当天回去后,张国庆喝了三两原浆白酒,晕晕乎乎地独自进了獒园。整个獒园的藏獒多数都认识张国庆,一见张国庆都欢呼雀跃的。只有两三条狗似乎对张国庆不太热情,张国庆从这两三条狗中挑准了小乖。因为小乖尚属小狗,只有咬张国庆的能力,没有咬死张国庆的能力。张国庆有控制它的能力。

刀哥闲着没事,看着腾越他们都吃好吃的,主动溜达过去搭话。

只要张国庆被藏獒咬,老板一定也得给这营养费。只要老板给营养费,儿子就能过一个体面的生日……

“伙食不错啊!”刀哥一看就是个小毛贼,看见人家吃口好的,都凑上去分杯羹。

他有他自己的办法,因为,上个月工友老孙被獒园里最凶悍的藏獒“小乖”给咬了,老板大笔一挥,报销了医药费还给了老孙1000块钱营养费。

“太他妈的难吃了。”腾越把饭盆扔在了一边。

张国庆的钱都给儿子了,下次开工资还要等俩礼拜,他哪来的钱?难道要去偷去抢?

刀哥看着自己饭盆的白菜帮子说:“不错了,就我这白菜帮子,猪都不吃。猪不理,我还得理。”

张国庆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行。”

“也不是坏事儿,就你那一身膘。该减减了。”腾越说。

“600块,行吗?”

“我这还一身膘呢?我进来都瘦了10多斤了,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多胖,伙食多好。”

“是这样啊,请呗,要多少钱?”

腾越说:“还能有多好?”

“……不是,我想跟同学一起过,想请同学吃饭。”

“我饭做得好啊!”

张国庆说:“记得啊,你生日嘛。怎么,要跟老爸一起过?”

“你?厨师?”

这天,张国庆又去学校门口给儿子送鸡腿,他儿子说:“爸,还记得下礼拜一是什么日子吗?”

“不是厨师,我饭做得好的主要原因是我爸高瞻远瞩,我20岁那年,他看电视看着有厨艺学校招生,我爸立马把我送了去。我妈问为啥,你猜我爸咋说?”

张国庆抽烟只抽一包两块五的,从来不跟其他饲养员一起斗地主。把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都给了儿子。他觉得他以前欠儿子的。看到儿子穿上了新的羽绒服,骑上了新的自行车,张国庆心里乐开了花。尽管儿子还没说出“爸爸”两个字,可张国庆觉得,儿子已经几次把“爸爸”叫到了嘴边。

“咋说?”

还好,儿子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狗剩。

“我爸说,咱儿子早晚得进监狱去,到了监狱你会天文地理都没用,就数厨师最有用。进了看守所就当劳动号,进了监狱里就继续当厨师,干活少,减刑快……”

反正獒园管吃管住,张国庆就把一些剩下的鸡腿什么的偷偷攒下放冰柜角落里,定期给儿子炖好了送去。看到儿子那张开心的脸,张国庆心满意足。以前农村为了儿子好养活,动辄起个名叫“狗剩”什么的,其实也没谁家孩子真吃狗的剩饭。可到了新时代,自己的儿子真成了狗剩。

腾越乐了:“你爸真是这么说的?”

自己的儿子每天能吃上一只鸡腿吗?张国庆觉得很难。

“真的。”

进了藏獒园,张国庆越来越认同前同事暨现老板的那句“红毛出去操一下,够养你五年的”这句话。因为,这些藏獒每天吃啥啊?最精的牛肉和鸡肉。鸡肉只喂鸡胸脯和鸡腿,别的地方根本不吃。一只藏獒,每天吃肉就得几百块钱。

“那你爸还真是高瞻远瞩。”腾越不住地点头。

在当今社会,穷人,你也配谈自尊?

“唉,我爸给我弄了一败家媳妇儿,就不太高瞻远瞩了。”

在饭碗面前,自尊能值几个钱?

“她给你戴绿帽子了?”腾越可能是觉得刀哥比较好玩,愿意跟他唠。

换了张国庆以前的脾气,听到这话早就大耳光子抡上去了。可现在张国庆连口饭吃都没有,这同事就是给了他活路。话说得难听点又怎么样?

“她敢!她就是成天跟我吵架,我能跟老娘们儿吵吵吗?我就离家出走了。”

听了没?一只狗出去操一下,挣回的钱够养张国庆五年的。

“然后就来看守所了?”

张国庆至今还记得这个前同事当时说的话:“每个月给你1200块钱的工资,再管你吃住,行了不?就我这待遇,纯粹是看在咱们当年同事的面子上。养着你,一年起码得2万块钱。不过现在我也不缺这点钱,我就跟你说吧,你知道咱们獒园里的那只红毛,配一次种多少钱不?实话跟你讲吧,那红毛出去操一下,够养你五年的!跟你说这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好养这些狗,知道它们是什么身价!”

“可不嘛。”

张国庆几乎给这个前同事跪了下来才求得了这份工作。

“去哪不好,来看守所干吗?”

他的藏獒园是全东北最大的藏獒园之一,有几十条上好的藏獒,据说贵的能值几百万。这当年的同事可发家了,开着上百万的车招摇过市,牛着呢。

“我也不想啊!我跟我家那娘们儿吵吵完,就找我朋友玩去,那时候已经是10点多了,我朋友在歌厅唱歌呢,我就过去了。哪知道,我刚进了歌厅的过道,就看见前边打起来了。我再一看,是我朋友在那打架呢。我这么仗义,能不上去帮忙吗?我帮着踹了几脚,这架也就散了,我们也各回各家了。我在洗浴中心住了一宿,到了第二天,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找我了解一下昨天打架的情况。我去了才知道,我那朋友昨天后脑挨了一下,当时觉得没什么事,到了凌晨,死了!这下可好,我们打架的两帮人都被关到这了。这警察也太不讲理了,是我的朋友被打死了,我已经够倒霉的了,还把我抓进来干吗?”

可张国庆身无长技,总不能去偷去抢,考虑良久,终于张国庆决定低下头来去求当年肉联厂的一个同事。这个同事和张国庆几乎同时下岗,以前张国庆十分瞧不起他,可是这个同事在下岗之后却摸对了门路:养藏獒。

腾越点点头:“关键你不像好人,你看看你那胳膊上,还刺着青。”

张国庆不再埋怨儿子学习不好了,他能怨的,只有自己。从那天,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让儿子过好,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买最多的参考书,上最好的补习班!不管儿子学习怎么样,肯定让他过上好生活!

“嘿嘿……”刀哥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胳膊上的“刀”字。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张国庆的心都碎了。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不是亲爹亲妈,也不是那骚娘们儿,而是自己的亲儿子!要不是当年自己没本事,也就不会远去北京打工。如果不是去北京打工,那老婆就不会外遇。如果老婆不外遇,自己就不会冲动伤人。现在,儿子的心理负担多重啊!爸爸是个劳改犯,妈妈又乱搞。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精神压力实在过重了点。

“你怎么还刺了个刀?”腾越也觉得刀哥的刺青比较奇怪。

张国庆下自行车了,儿子蹬车远去,连头都没回。

“玩呗!”刀哥觉得这个话题十分不利于自己,赶紧转移话题,“我问了,像我这样的,最多判个一年半载的,我觉得我能当上劳动号,到时候,腾哥你尝尝兄弟的手艺。”

“相信爸爸一次,最后相信爸爸一次。”

“那你可快点,我怕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是吗?”儿子不信。

“你肯定长命百岁。”刀哥的话把赵红兵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爸爸一定让你上学习班,一定给你买参考书。”

“操,我倒是想!”

“呵。”儿子冷笑。

腾越嘴里虽然在骂,可是的确是聊高兴了,伸手摸出包烟,扔给了刀哥:“拿去抽去!”

“爸爸出狱了,爸爸给你赚。”

“谢谢腾哥。”刀哥喜出望外,表情跟旧社会的大茶壶收到了打赏似的。

儿子说:“你让我学习,我拿什么学习?别的同学都买参考书,上学习班,可我呢?每年交学费的钱都是姥爷出。我姥爷那点工资,全花在我身上了。”

腾越不但跟刀哥聊天,整个号子里他逮谁跟谁聊,这和他对赵红兵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国庆拼了老命追了上去,坐上了儿子自行车的后衣架。

赵红兵听腾越跟别人聊,也大概知道了腾越这些年过得不怎么如意,但是生活肯定没什么问题。

结果儿子连头都没回,骑上了车。

腾越在被张岳打跑之后,当然没有洗心革面。他跑到了福建,干起了强拆,本来干得好好的,可是后来他的老大因为别的事儿进了监狱。腾越去年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本市,回来以后,腾越瞄准了电子游戏的赌博市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电子赌场。这种电子游戏的赌博,不同于当年李四的扑克机和马三的大满贯之类的小打小闹,而是真真正正的赌博。有狮子王国、电子百家乐、奔驰宝马这样的吃钱机器。

“你敢走!”张国庆还想用一下父亲的权威。

一个小小的游戏厅,一年收入百十来万不成问题,一旦遇上个冤大头,说不定三五天就在这扔上几十万。腾越在开了游戏厅半年后,终于遇上了个大主顾:一个我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老牛的儿子。据说这小子在来腾越游戏厅前,已经输了几百万,次次都是他爸派人来还钱。这小子屡败屡战,却越战越勇,又来到了腾越的场子玩。

儿子愤恨地看了张国庆一眼,推自行车就走。

腾越早就对他的背景了解得一清二楚,在他输了十几万现金以后,开始记账了,只要肯打欠条,腾越怎么给他上分都成,腾越有过开讨债公司的经验,十分确信自己能拿回这笔钱。

“她本来就是!”

半个月过去了,腾越看了看手中的欠条,已经100万了。腾越知道,再欠下去就不保险了。所以,开始跟这小子要账了。结果自从腾越第一次张口要账之后,这小子居然消失了,再也没来过游戏厅。腾越打电话,他也根本不接。

“都说你是劳改犯,我妈是……”

腾越恼了,这么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居然还敢玩自己!腾越一怒之下,开着车到处去找他,结果,在另一个游戏厅里找到了他,他又在另一个游戏厅里欠了不少钱。腾越二话没说,直接把这小子绑走,就绑到了自己家里。自己拿着欠条去找他爸老牛。老牛可能是每天为儿子还债也还得焦头烂额了,就跟腾越说:“给你50万你放人,要是你觉得50万还不够,那我就报案了。这个儿子我也不想要了。”

“还能怎么说?”

腾越说:“有种你就报案吧,100万,少一个子都不行。欠条在我手上,警察来了我也有理。”

“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我怎么学习?你知道同学们怎么说我吗?”

老牛说:“就50万。行的话现在就拿走。”

“你现在学习怎么这么差?”

腾越说:“三天内,100万。”

张国庆出来以后,发现外面早已物是人非。老婆已经改嫁,寄住在姥爷姥姥家的儿子也不认他了。而且,他还发现,从小学习成绩就优良的儿子,上了高中以后开始学坏,学习成绩也下来了,他在学校门口拦住儿子认真地谈,他儿子虽然还跟他说话,但是就是不肯叫他“爸爸”。

老牛说:“100万没有。”

在这五年中,张国庆的老婆一天也没忘记跟儿子说张国庆有多败类,有多禽兽不如。而且还让儿子做了选择题:跟妈妈在一起就别跟爸爸在一起,跟爸爸在一起就别跟妈妈在一起。儿子权衡了之后,选择了妈妈。

腾越说:“好吧,那就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要钱还是要儿子。”

愤怒的张国庆某日得到准确消息后,从北京连夜杀回本市,挥刀连伤老婆和奸夫两人。气是出了,可是挥刀伤人是违法的。张国庆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五年的刑期。

腾越用的还是十几年前要账的老一套,哪知道现在这一套早就过时了。现在有几个人还像以前一样讲规矩啊。

老婆在家里闹得张国庆不胜其烦,尤其是张国庆忍受不了老婆总当着儿子的面骂他。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怎么能在自己最亲爱的儿子面前丧失尊严?张国庆无奈只能出去打工,在北京的一个肉食品加工厂找到了工作,结果,他那风韵犹存的老婆难耐寂寞,终于红杏出墙了。

老牛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他知道腾越是求财的,肯定没胆子把他儿子怎么样,也想让儿子接受接受教训,所以还真就撒手不管了。

张国庆优哉游哉的一帆风顺的生活就此结束,从这天起,想学着别人做生意的张国庆喝口凉水都塞牙。养猪的时候牛涨价,养牛的时候猪升值,从来没有一步走对过,倒霉到了家。没出两年,把家也赔了个底儿掉。

三天后腾越再去找老牛,老牛干脆连见他都不见了,这可完全激怒了腾越,拿着电话就骂:“我操你妈,别以为有俩骚钱就牛逼。是你儿子欠了我的钱,你一天不给钱,我一天就不会放人。今天你再给我100万我都不要了,告诉你,多一天就多10万。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不见我吗?好,我回去就给你儿子放点血。”

可张国庆衣食无忧的生活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就结束了,那时候,肉联厂改制,张国庆成了下岗工人。而且,国营的百货大楼也开始了改制,他老婆也下岗了。

腾越说完,就把电话关了。本来腾越是想关上电话,吓吓老牛,装装逼。哪知道老牛确实害怕了,可再拨腾越电话时拨不通了。这下老牛可急了,一个电话打到了公安局……

凭借“出众”的长相和好工作,张国庆娶到了一个漂亮的老婆,老婆在第三百货大楼当营业员,人人都垂涎三尺。张国庆很爱他的老婆,一点恶习都没有,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日子,俩人结婚没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人见人羡。

腾越打开手机的同时,家楼下响起了警笛。

张国庆今年才44岁,只是年龄看起来比较大,据他自己说,当年也是个帅哥。而且,当他高中毕业的时候,被分到了当时最好的国营单位肉联厂上班。在20世纪80年代初,肉联厂可是最好的单位,因为那时候肉食品紧张,都是限量供应。谁要是家里有亲人在肉联厂上班,那家里的肉自然就不用愁了。

小牛一脸不屑地跟腾越说:“我就说你别绑我,有劲吗?这下你折腾大了吧!我看你怎么收场。”

这个老头儿张国庆虽然口吃,但思路还算清晰,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案子。

腾越说:“你欠我钱还有理了?”

“那就给你十分钟。”

小牛更加不屑:“看你穷成这个逼样儿,100万,至于吗?那两个逼钱算什么啊!”

“总得十分钟。”

“我操你妈,你再说!”

“给你多长时间能说清楚?”

“再说也是这么回事儿,痛快的把我放了,给你个十万八万的。你要是不放我,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小牛洋洋得意。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太复杂。”

腾越回身去厨房里拿出了菜刀:“我想知道知道后果是啥。”

“你什么你,你不是猥亵妇女,为什么还吞吞吐吐的?”

“你碰我一下,你就倒霉了。”

“我,我,我,我,我怎么能猥亵妇女呢?”老头儿一着急,有点口吃。

“我操你妈!”

大家都乐了,纷纷说:“还别说,他看着还真像。”

腾越一菜刀朝小牛抡了下去……

钱三一拍大腿:“不会是猥亵妇女吧!”

腾越多年来的郁郁不得志,腾越仇恨现在的人不讲道义,腾越这些年在外面受的有钱人的气,都在这一刀上。

“这个……”

可以想象这一刀有多重。

“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腾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抡了这么一刀。菜刀抡下去以后,腾越自己都惊了。这一刀,端端正正地砍在了小牛的太阳穴上,小牛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张国庆。”

小牛居然被腾越一菜刀给干死了!腾越混了二十多年社会,第一次看到被菜刀一下就砍死的人,而且,就是出自自己的手。

“叫什么名字?”

被抓起来以后,腾越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老牛一定会动用一切关系把自己给判了。

“本地人。”

现在看守所里腾越的心态很正常,聊到最后,说:“别他妈的以为有钱就了不起,老牛家是有钱,那又怎么样?小牛还不一样被我干死了?我一条老命换他一条小命,值!我这条烂命折腾够了,早死八个来回了。我现在死,也他妈的算为民除害了。有钱能怎么样?有钱有几条命?别他妈的得罪我,得罪我就是个死!”腾越那个年代的老流氓,甭管自己是干什么的,总希望给自己贴上正义、拔刀相助、为民除害的标签。

不过,例行公事总要走一下。钱三又开始懒洋洋地发问了:“哪的人啊!”

腾越说完这句话,还看了赵红兵一眼。赵红兵眯着眼睛看着腾越冷哼了一声。赵红兵当然懂腾越的意思,最后一句话,就是说给赵红兵听的。赵红兵的确不知道为什么腾越对自己有那么大的仇恨。难道是因为张岳多年前收拾过他?难道是因为腾越仇富?

问都不用问,这老头儿肯定没有姚千里那样牛逼的经历,也就不可能给大家带来什么乐子。

赵红兵也懒得想腾越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敌视,赵红兵只知道两点:

因为这人五十来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皮肤黝黑,老实巴交的样子,背部微驼。长得跟刚从庄稼地里扒拉出来的土豆似的。老头儿站在地上,很是拘束。

1.腾越早晚有一天得闹号,闹的对象就是自己;

大家一看进来的这个人,都比较失望。

2.等着腾越闹那一天,毫不犹豫把他归拢,归拢到像是老曾那样服了为止。甭管他是死刑犯还是什么犯,在我赵红兵这,都不管用。

一、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