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还真走了两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步一款的步态与之前完全不同，舒适的脚感能最大限度展示女性的优雅。沈微怔怔地停下来，原来，这就是三位数和五位数的区别，这就是女人和女人味的差距。尘封的记忆走马灯似的闪过，姜慧萍光脚踩在地毯上挑选着满地的高跟鞋，她勾起一只鞋的后套笑着问：微微，妈妈穿哪一双好看？沈微随意指着有方形钻扣的那一双。姜慧萍套上后走了两步，婀娜的身段尽显无疑，她伸手点一下沈微的额头：等你十八岁，妈妈就送你一双RV的高跟鞋。
尹绍冬坐在沙发上，单手抵着下巴看她：“走两步看看。”
沈微确实在十八岁时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双高跟鞋，RV当年的限量款，全球只发售一万双，鞋身镶满水钻的粉色高跟鞋，像个易碎的公主梦。在那之后不久，沈家就败落了。那双鞋后来去了哪里？沈微早已记不得，只记得一群人气势汹汹得闯进她家开始到处贴白色封条，一直贴到大门外，沈微盯着那个白色的大叉看了很久，那是她美满人生的终止符。
沈微穿上RV的新款高跟鞋站在镜子前，她脚型纤瘦，皮肤白皙，隆起的足面曲线优美，与修长的小腿相得益彰。
尹绍冬走到她背后，一个响指：“想什么呢。”
营业员扭身白他们一眼，回柜台取鞋去了。
沈微回神，愣愣地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尹绍冬。
“孺子可教。”尹绍冬笑了。
尹绍冬也从镜子里看着她，慢慢抬手扶住她的双肩，嘴唇贴近她的耳边：“这才是真正的你，掩盖了这么多年，遗忘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应该让她恢复光彩呢？”
沈微看一眼尹绍冬，想了想说：“那就这一款吧。”
沈微蓦地摇头：“不是，这什么也不代表，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营业员脸颊微红，瞥一眼沈微局促地问：“您到底要试哪一款？”
“真的吗。”
“很奇怪？”尹绍冬指着沈微，“觉得她很low？小妹妹，她穿RV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沈微脸色有点发白，她脱下高跟鞋，想要穿上自己原来那双鞋，却发现她的鞋不见了！
尹绍冬突然看向营业员，目光锐利，对方一愣。
“我的鞋呢？”沈微问营业员。
营业员有些摸不透两人的关系，默默打量着尹绍冬，又细看了看沈微，似乎不明白这么个极品高富帅为何要讨好沈微，无论是品味还是一身行头，两人都很不搭。
营业员摇了摇头：“我没看到……”
“你得了吧。”
沈微瞪一眼尹绍冬，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八百块递给营业员，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尹绍冬笑了：“你该不会是等着我来买吧，发扬一下绅士风度？”
尹绍冬并未阻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沈微无奈看着他：“少爷，这也算廉价货？”
沈微快步走出SKP，街头喧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月牙白的缎面鞋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精美洁净，水钻齐齐流转着彩色光芒，真是一双好鞋。
“廉价货适合你？”
“喂，你的鞋。”尹绍冬出现在她身边，把手里提着的RV鞋盒袋递给沈微。
“适合我。”
沈微看一眼连包装都如此精致的鞋盒袋，默默接了过来。
尹绍冬“啧”一声：“干嘛勉强自己，明明喜欢这一双，偏偏选另一双？”
“别生气嘛，你知道我没恶意，只是这双鞋实在没有留下来的价值吧？你买的时候不会超过三百块，又穿了一年以上，一双这种价格的鞋寿命也就一年吧。”
沈微看向营业员：“我想试试刚才你推荐的那双。”
沈微抬脚往前走，尹绍冬与她并肩，不时地扭头看她：“真生气了？不至于吧，好歹我也送了你一张代金券啊，都说什么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没有功劳也有苦——”
“买东西呗。”他手里果然提着一只Chanel的纸袋。
“别咋呼了！”沈微打断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沈微扭身躲开尹绍冬搭在她肩上的胳膊：“你怎么会在这儿？”
“笑了？那就是没事了？”尹绍冬松了口气，立刻恢复本性，搭上沈微的肩膀带着她往停车场走，“来吧来吧，我给你赔罪，请你吃好吃的！”
“800块而已，你有吧？”尹绍冬低头看沈微。
沈微已经被尹绍冬磨得没了脾气，想到晚上熊蕊也不在家，自己一个人吃饭有点孤单，便由着他拉上车去。尹绍冬在北京倒是低调不少，不再开着拉风的红色法拉利满街跑，而是换了一辆外形稳重的奥迪。
营业员愣一下，立刻扫描出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价格不菲，尴尬地笑了笑：“还是不够，这双鞋不参加优惠，售价是一万零八。”
沈微侧头看着尹绍冬，对他的殷勤有些猜不透。
尹绍冬冲她眨眨眼，然后将另一张代金券递给营业员：“两张够了吧！”
尹绍冬察觉到便笑着开口：“我帅吗？”
“就试这双！唔，她应该穿六码。”一只男人的胳膊从背后伸过来，随意搭在她肩上，沈微惊讶地回过头。
沈微闻言才认真打量他，不得不说尹绍冬确实是帅的，只是他嘴角总挂着一抹懒散的笑意，所以看起来才玩世不恭。大概因为生病的缘故他很瘦，皮肤白，但轮廓很深，特别是眉眼的部分，穿衣搭配也不是奢侈品堆积的土豪模式，他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你说的对，那就把刚才那双鞋——”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呢？”沈微说。
沈微在听到“公主鞋”三个字后猛然清醒了过来，是啊，她已经不是公主，确实不需要这么一双欲盖弥彰的鞋来掩饰自己的窘境。
尹绍冬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路，发动引擎：“我在想你在想我在想什么呢。”
营业员注意到，并不积极地跟上：“这是我们今年的新款午夜美人，采用的是真丝缎面和经典的水钻方扣设计，水钻使用的是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所以这是一双真正的水晶鞋。不过价位也不太亲民，毕竟是公主鞋，您的代金券恐怕买不了哦。”
沈微无奈地白眼，扭头看窗外，“咱们吃什么？”
沈微礼貌地接过来看了看，又轻轻放下，主展示台的灯光下有一双象牙白的高跟鞋吸引她走过去。
“日料怎么样？”
营业员将一双淡金色的漆皮矮跟单鞋展示给沈微看，“金色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被注意到，铁扣的设计也简单大方。”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日料？”
“这边的几双鞋都在五千以内，您使用代金券的话就不用再额外补钱了，这一款怎么样？”
“你喜欢？那真巧，我是按自己口味挑的。”
沈微抬头笑了笑：“我知道。”
沈微于是不再说话，望着窗外。她的膝盖上放着鞋盒，精美的包装里是她不足三百块的旧鞋，就像现在的她，穿着上万元的水晶鞋却早已丢失做公主的资格，她和她的旧鞋，才是匹配的一对。忽然，有一种落寞涌上心头，沈微不愿将自己抛进这样的情绪之中，她深吸一口气问尹绍冬：“还没到吗？”
“我们的后跟设计很有特点，其他很多鞋要么后跟外凸，要么后跟里缩，而我们是稍稍外凸的后跟，既好看又舒服，相信穿过的人都会爱上它的。”
“快了。”
沈微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将面前的鞋依次看过去。
“怎么去那么远吃？”沈微奇怪。
“我们家鞋最受欢迎的是方扣设计，如果您是初次购买的话，我建议您买金色或银色的，比较吸引眼球，毕竟有一双RV还是希望别人能看到嘛，皮质的话您可以选择漆皮或是麂皮的，上脚都很舒适。”
尹绍冬神秘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今天算你有口福！”
Roger Vivier专柜的营业员迎客时第一眼就会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的鞋，在沈微出示代金券后更是表现得不太热情，但还是敬业地接待了她。
这里是全京城最正宗也是最贵的怀石料理，人均消费一万元左右。这间店是来自日本京都的老字号，七十年代就已经开业的总店在京都非常有名，店内的装潢几乎都用高级桧木所造，服务生和厨师都训练有素，非常礼貌亲切。这里的每道菜都有个美丽的名字，摆盘也精致考究，偶尔店长还会亲自来问他们是否吃得舒适。尹绍冬在人前表现得非常得体，他是天生就适合出入这种高档场所的人。
沈微迟疑着接过了代金券，心里一阵暖流涌动：“谢谢老板。”
“味道不错，这种甜虾刺身一吃就知道是从日本深海打捞来的，肉质很Q弹，而且有特殊的清甜口感。”尹绍冬夹住一只虾评价道。
“女孩子，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店长有种遇到行家的兴奋感，开心地介绍：“您说的没错，我们家的食材每周分三次由日本空运过来，就连煮饭用的水也不惜花费成本用来自日本的水呢。”
邓玮说看一眼沈微脚上便宜的皮鞋，沈微脸一红，缩了缩脚。
沈微默默听着，难怪！如此不计成本的付出可想而知会衍生出多么昂贵的消费。
“RV入驻中国的推广业务就是我们承接的。”邓伟把代金券塞进她怀里，“拿去用吧，下个月就过期了。”
“我们提供的芥末是由新鲜山葵现磨而成的，清澈微甜，吃的时候可以将芥末抹在刺身的一边，而用另一边蘸酱油，比起直接将芥末混合在酱油内更能体味到多层次的口感。”
沈微笑了笑：“邓总，您怎么对一个女鞋品牌这么了解？”
店长注意到沈微在她介绍以前就用这种方式在吃刺身，再次感慨这两位客人都是吃日料的行家：“看来两位都是真正懂吃日料的人！”
邓玮意外地看着他：“你是女孩吗？还是不知道Roger Vivier，欧洲的很多名媛，甚至英女皇在加冕的时候都穿它，舒适度你试过就知道了，和别的鞋截然不同。”
尹绍冬看着动作一顿的沈微，笑了笑：“吃饭皇帝大嘛，当然要弄明白。”
沈微听了连忙递回去：“别了，我刚拿了奖金呢……”
沈微也冲店长笑了笑：“多年前我曾经去过你们在京都的总店，那次的美食之旅让我记忆深刻，有一种红金眼鲷全鱼刺身很美味，但刚才看你们的菜单上没有这道菜。”
“RV在SKP的代金券，去看双鞋吧！”
店长惊讶地看着沈微：“您说的对！红金眼鲷全鱼刺身确实是我们的一道名菜，但因为红金眼鲷难以保鲜，在空运过程中鱼肉质难免会发生改变，我们希望能让客人得到百分之百的享受，所以只能忍痛放弃了这道菜。”
“这是什么？”沈微接过来看。
“这样啊，有些可惜。”沈微看着尹绍冬，“你真应该尝尝。”
“突然想到件事。”邓玮从车后座拿到自己的包，在里面翻找了一下，然后将一张精致的礼券递给沈微。
尹绍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去的京都？”
邓玮突然在SKP商场靠边停了下来，沈微望一眼窗外：“怎么了？”
“十五岁的时候吧，放寒假我们全家去日本玩，在京都和北海道呆了半个月左右。”
人类是群居动物，人类渴望同盟，但我们又是如此孤单。
沈微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她夹起一块炭烤牛肉在嘴里，这道牛肉是精选顶级牛肉，脂肪丰腴并且均匀，炭火刚好烤出多余的油脂，脂肪的香味在舌尖自在地消融。她还记得那次在京都总店吃这道菜时沈东海一口气点了三份，那天正好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店长得知后还赠送了抹茶口味的蛋糕和一束鲜花，三人在店里开心地合影留念，照片被贴在纪念板上。一晃十年过去，也不知那张照片是否还在。
沈微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心情特别好，这是她来北京后第一次感到心情愉悦。虽然她被喝得进了医院，虽然也遇到李毅这样的坏蛋，但慢慢地她已经能从北京这座城市看到一点特属于它的温暖，像邓玮，像肖毓芳，她在逐渐融入智诚，逐渐了解自己的同事，学会享受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乐趣。
“又发什么呆？”尹绍冬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我就知道选你一起来吃日料是找对人了。”
“那送我回家吧，谢谢老板！”
“为什么？”沈微看着他。
“你好歹还是个病号，我又不是黄世仁。”
“我认识的大部分女孩都很浮夸，背着名牌包，抹着名牌香水，出入各种昂贵餐厅，可是她们根本不懂吃饭。上次我带一个姑娘去日本玩儿，她非要去东京塔旁边的顶楼餐厅吃又贵又难吃的自助，目的只是为了隔着落地窗和面对的东京塔合影。”
“额，真给我放一天假啊？”
“对很多女孩来说，拍照比吃饭重要多了。”
邓玮笑着摇摇头：“送你去哪儿？”
“但你不一样。”
“我不是逞强，是骑虎难下，当时真蒙了，想着酒不喝下去咱们的项目肯定得黄！”沈微不太好意思地解释。
尹绍冬盯着沈微，他的眼睛又黑又深，沈微有种要被他催眠的错觉。
“愣着干嘛，收钱啊，给你的。”邓玮拿过沈微的手机，帮她点了收钱，“这是你的奖金，这次的项目签约你立了大功，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可不能逞强了，真出意外谁负责呀？”
“你是骨子里就属于这一切的，RV的鞋，这里的料理，你才是真正懂它们的人，那些肤浅的女孩才不配拥有它们。”
“这……”沈微看着他，没敢收钱。
沈微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代金卷，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你希望我记起什么？已经不属于我的一切吗！”
沈微狐疑地打开手机来看，是邓伟给自己转了一万块钱。
“失去了的，不能重新拥有吗。”尹绍冬平静地看着她。
次日，邓玮亲自来医院接沈微出院，还表示放她一天假。沈微的身体已经基本复原，眼睛也消肿了。两人坐在车上，邓玮没有立刻启动，他从身上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沈微立刻听到自己的手机传来一声微信提示音。
沈微盯着他说不出话，她心里堵得慌，手里出汗，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周围的一切包括尹绍冬都让她心乱如麻。
沈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哼着小曲走出了病房，她慢慢重新躺下，嘟哝一句：“什么人啊！”
沈微抓起自己的包，一言不发地往餐厅外走去，她无视服务员的询问，步履不停的一直走到大街上才慢慢缓过劲儿来。她仰头看着暗下来的夜空，用力呼吸，温热的空气进入鼻腔，让她的大脑冷静下来。
尹绍冬恢复常态，随意抓起床头柜上为病人准备的苹果咬一口：“既然你没事了，我还忙着，就先走了！”
“夏天快来了。”她喃喃地说。
“鸡汤微，我担保你的付出会得到回报，等着邓玮给你奖励吧！”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尹绍冬赶到她跟前，微微喘着：“大小姐，能不能别每次让我追啊，我不能跑步，不能情绪激动你不知道吗？”
沈微不明白他突然怎么了，刚想再开口尹绍冬就站了起来。
沈微抱歉地看着他；“啊，我忘了，对不起哦。”
尹绍冬松开了手，他的目光游移到窗外，自言自语般吐出一句：“团队啊……”
“真是的！”尹绍冬皱眉看着她，“你吃饱了吗？”
“当然很重要！这是邓总和我们整个团队努力很久才得来的！我们全都加班加点的忙活了两个多月，里面的辛苦你知道吗？”
沈微恢复常态，她笑着挽住尹绍冬的胳膊：“没吃饱，不过我突然很想吃7-11的关东煮，走吧我请客！”
沈微动了动，尹绍冬又把她的脸硬扭了回来，她被捏得有点疼，于是也生气了。
沈微在7-11买了两杯热乎乎的关东煮，拿到车上和尹绍冬一人一份吃着。
“既然你这么酷就别喝啊，合同很重要吗？”
“怎么样？”她扭头问尹绍冬。
“那种人，我才不会摇尾乞怜！”
尹绍冬正用筷子夹出一块萝卜：“什么怎么样？不就是关东煮。”
“宁愿把自己喝到酒精中毒，也不肯说句软话？”
“那可不一样，7-11的关东煮比别家便利店的好吃，特别是萝卜，腊肠和芝士包！”
尹绍冬眼神怪异地看着她，突然凑近她的脸，此刻的他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同，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沈微察觉到了，下意识想躲，刚要动作就被尹绍冬捏住下巴。
尹绍冬瞥她一样：“你挺熟啊。”
沈微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身体：“真是的，你别吓我好不好！”
“是啊，所以我懂吃，不仅仅是会吃怀石料理，也会吃关东煮，虽然他们的价格千差万别，但是各有各的美味之处，对吗？”
“啊。”
“你说对就对咯。”
“你知道？”沈微愣住，“你看到合同了？”
沈微喝一口热汤，勾唇笑了笑：“尹绍冬，谢谢你请我吃全京城最美味的怀石料理，现在我也请你吃了全京城最好吃的关东煮，所以我们扯平了。”
尹绍冬观察到回血现象消失，才把她的手放回原处，有些复杂地看着她，“那份合同有那么重要吗？”
尹绍冬把关东煮的热汤喝了个干净，确实味道不错，于是他就不能反驳沈微。他暗自笑了笑，感到有趣极了，沈微总是在快要沦陷的最后一秒把自己从漩涡里给拔出来，她的自救技能看似很完美，实则是建筑在沙地上的城堡，很快就会功亏一篑。
沈微吓一跳，停止了动作。
尹绍冬开车把沈微送到家门口，在下车的一瞬间，沈微才茫然的发现自己把鞋盒忘在了日料店，她还是把那双旧鞋给弄丢了。她在车上呆坐了几秒钟，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涌上心头，仿佛一直努力粉饰的什么忽然间有些崩塌，似乎她丢的不只是一双鞋，而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尹绍冬脸色微变，他上前压住她的手，呵斥一声：“你找死！”
智诚虽然拿到了李毅签字的合约，可是他们却迟迟没有支付头期款。十五天后，邓玮实在有些坐不住，把沈微叫到办公室，让她按照自己要求编辑一条信息发给李毅。
沈微挣扎着寻找自己的手机，动起来没能照顾到打点滴的那只手，手背处开始出现回血现象。
彼端没有回复。
沈微脸色大变：“不可能！我肯定昨天把它挎在身上了！怎么会没有呢？是不是被李毅那个混蛋给拿走了！？”
“你直接打电话过去，按照我刚才的意思说。”邓玮吩咐。
尹绍冬故作回忆状：“我不记得你有包呀？”
沈微于是拨通了李毅的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李毅才终于接起来。
“说话呀？”
“喂！李总，我是智诚的小沈啊！”
尹绍冬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看着她干着急。
“哦，小沈啊，什么事？”
“就是我昨天挎在身上的包呀！”
沈微看一眼邓玮，点了点头：“那个，是这样的，邓总说您来北京一直忙，都没机会好好招待您，让我给您打个电话，说安排了司机，您看今天下午咱们一起去SKP转转？邓总交代我一定要给您夫人和儿子买点礼物，聊表一下心意。”
“什么包？”
“呵呵，你们邓总太客气了！礼物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都已经打点好了。那个头期款啊是这么回事，咱们这个项目的具体推广方案还不是很明朗，所以总部那边有点担忧，上次我们也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改良的方案？”
“不是我就好。”沈微睇着他，“你看到我的包了吗？”
沈微看一眼邓玮，邓玮对她点头。
“我呸！”尹绍冬白眼，“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小爷是为了一个女人，但不是你。”
“有的有的！我们已经根据您的要求做了调整！”
尹绍冬走过来，慢慢靠近她，沈微下意识身体往后仰，抢着开口道：“你别想说是为了我啊！我……”
“哦，那这样吧，我人在酒店里，你把新的方案拿过来给我看看，要是没问题我也好给总部回个话，这么老拖着也不是办法。”
沈微歪着头看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邓玮继续点头，沈微连忙道：“好的，那您稍等，我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尹绍冬转身看着沈微：“当然了，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我来北京是为了一个人。”
沈微挂了电话，看着邓玮。
尹绍冬站起来，走到窗边张开双臂撑了个懒腰，“老头儿看不惯我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继续留在江州估计会活活气死他，所以决定让我来北京跟着邓玮混，让他管着点我。”
邓玮拨内线让肖毓芳把最新修改的方案打印出来，然后交给沈微。
“被流放。”
“你去吧，到了酒店还是先订个包间，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段，他不可能又逼你喝酒，如果再发生上次的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你为什么会在北京？”沈微感到头疼好些了，坐起身靠在床头。
“知道了，那我去了！”
尹绍冬总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来调侃死亡，用随便的态度来消磨生命，但沈微觉得越是这样，越证明他潜意识里在害怕。
沈微正要转身邓玮又叫住她，状似随意地递给她一把车钥匙：“开公司的车去吧，这个点儿不好拦车，钥匙你留着，以后办事自己开车。”
尹绍冬大笑：“谁捡便宜还说不准呢，老头儿打小就疼邓玮，等我死了这些还不都是他的。”
沈微惊讶地接过钥匙，看了邓玮一眼，转身出了办公室。
“原来如此，你倒是捡便宜，坐享其成。”
邓玮给她的车钥匙是一辆牛仔蓝的甲壳虫，看成色应该是新车，她心里有些打鼓，开新车让她去办事，还说以后钥匙给她保管，是什么意思？更巧合的是，这辆车居然跟她人生中的第一部车一模一样，十八岁她刚考到驾照，沈东海就答应奖励一部车给她。第一次摸车沈微不敢买太贵的，在杂志和网络上研究后，她决定买外形复古可爱的甲壳虫，她最喜欢蓝色，于是选择了牛仔蓝的甲壳虫。
“邓玮是我表哥，当初开这间公司是老头儿给的启动资金，所以法人写了我的名字，但我当然是从没管过公司一分一毫，智诚能做到今天的规模完全是邓玮自己的本事，公司股份他占四成，我占六成。”
那辆车沈微只开了不到半年就被法院没收了，她看着眼前的蓝色甲壳虫，有种恍如隔世的穿越感，沈微感到奇怪极了，这一切都是巧合吗？虽然似乎也没有特别说不通的地方，但对于最近接二连三落在身上的“好事”，沈微总觉得不踏实。
“为什么你是法人？”
到了酒店大堂，沈微找服务员定了一个雅间，然后给李毅打电话。
尹绍冬一双眼睛打量着沈微，两个月没见，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脸色发白，嘴唇干枯，一只眼睛肿得像桃子，看起来很滑稽。
“我是小沈，我已经到酒店了，在十三楼餐厅的百合包间等您呢！”
“哦，不对，应该说他是老板，我是法人。”
“啊，你这么快就到了？”李毅沉吟，“我这儿恐怕没那么快。”
沈微吃了一惊，“那邓玮呢？”
“没事，我不急，我在包间等您就行！”
尹绍冬不客气地坐在沈微的病床上：“我是智诚的老板。”
“要不这样吧，现在也不是饭点儿，我晚上还约了另一个朋友，你直接来我房间，我们看看方案，没问题就行了。”
沈微被噎住，半响问他：“你和邓总是什么关系？”
沈微愣了愣，有些犹豫。
尹绍冬乐了：“我连心都没有，哪来的同情心。”
“怎么样？”李毅催促。
沈微横他一眼：“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哦，可以可以，您是在哪个房间？我马上过去！”
“像不像猪头。”
“802。”
“好丑！”沈微推开手机。
沈微乘电梯上去，找到802房间，怪异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但又一想这合同是她拼了命才签下来的，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乱子。她呼出一口气，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到一边，抬手敲了敲门。
尹绍冬不等她答话，打开手机相机举到沈微跟前，她淬不及防地看到自己浮肿的脸颊和一只肿得老高不对称的眼睛。
李毅很快开门，身上还穿着酒店的浴袍，笑着请她进去。
“想照镜子吗？”
沈微脚下一顿，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来，但还是尽量保持微笑。这是一间豪华套房，沈微在客厅的长沙发坐下。
她的坏情绪被尹绍冬的突然出现削弱不少，有种见到老乡的愉悦。
“不好意思啊，我这刚睡了午觉起来。”李毅挨着她旁边坐下，“怎么样？上次听说你进了医院？早知道你这么不能喝我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没有在怪我吧？”
沈微笑了：“好吧好吧，你是我的福星！”
“怎么会呢，是我自己不懂事。”沈微勉强笑笑，“要不您先看看新的方案，有什么问题咱们及时沟通。”
“你已经两次在我眼前醉得不省人事，如果不是哥哥高风亮节坐怀不乱，换别人你还能毫发无损吗？”
沈微立刻从包里取出方案，恭敬地双手递给李毅，也趁机往旁边挪了一点。
“昨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李毅慢条斯理地取出眼镜带上，仔细研究合同，他安静看了一会儿，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我有点不明白。”
“嘘！医院呢，冷静。”尹绍冬露出惯有的漫不经心地笑，“有什么奇怪的，你忘了这工作是我给你介绍的？”
“哪里？”沈微立刻问。
“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毅伸手指了指，却不将合同递过来，沈微看不清，只好倾过身子凑近看了看他指出的地方，解释道：“这份新的方案是邓总亲自监督完成的，上面修改的部分也都是按照您的要求调整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尹绍冬咧嘴一笑，冲她眨眼。
“不对。”李毅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是这样说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沈微吃惊地瞪着他，“尹绍冬！”
沈微看着他，有些无言以对。
“醒了？”
李毅忽然笑了笑，将眼镜取下来，一只手状似不经意地搭在沈微的腿上：“我虽然不记得了，不过你在场啊，你愿意为邓总作证的话，我当然相信你。”
尹绍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歪头看着惊诧不已的沈微。
沈微一阵恶寒，缩了缩腿轻拂开他的咸猪手，强笑道：“我记得，您和邓总确实是这么商量的。”
沈微吓得立刻睁大眼，她撑起身子，一动才感到头痛欲裂，她强忍着用目力所及去搜寻她的挎包，却没有看到！她心急如焚，正想开口呼喊护士，门就被推开了。
李毅收回手，嘴角含着一抹讥讽：“你和邓玮是一伙的，当然帮着他咯，我哪能随便相信你？小沈啊，你是邓总的得力部下，可别把他辛苦谈下来的合同给弄砸了。”
沈微昨晚上已经断片，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的包间，她试着回忆是谁把她带来医院的，这一想就记起了最关键的问题，她的包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微收起笑意。
“嗯？刚才还在呢，可能去卫生间了，你等等吧。”护士说完就出去了。
“我什么意思？”李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应该是你们什么意思吧？我分明记得不是这么谈的，结果今天带来这么个敷衍人的东西，你们什么居心？我是看在邓玮有诚意的份上才勉强答应跟你们合作的！结果你们来这一手，还没开始合作就已经失了信誉，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们？！”
护士走到门边，沈微才突然想起来问：“谁送我来的？”
沈微被李毅颠倒黑白的指控惊得哑口无言！她暗自攥紧拳头，竭力克制想要发飙的情绪，努力赔笑道：“您别生气，刚才是我说错话，您看我们公司确实很有诚意，这修改方案是同事们加班好几天做出来的，您现在这么说不是让我丟饭碗么？我一个小员工，哪儿承担的了这么大的责任呀！”
沈微自嘲：“酒精中毒，太逊了……”
李毅见她服软，语气又变得缓和：“本来你一个小姑娘，我不想跟你计较，但你每次都故意惹得我不开心，我得提醒你呀？这个社会像你这样可不能行呀，肯定会得罪人，丢饭碗那也是迟早的事！”
护士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观察输液情况：“没事，酒精中毒，给你输了葡萄糖来加速乙醇代谢，下次不能这么喝酒啊，还要不要身体了？”
“要是李总对我不满意，我去申请给您换个对接人好吗？”沈微慢慢收起笑意，心下已打定注意，这王八蛋要敢再提出什么喝酒的要求，当场就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泼他个满头满身！
沈微扭头看她：“我没事吧？”
“哎，我怎么说你好呢！”李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邓总想给你个表功的机会，偏偏你觉悟这么低！哎哟，真是可惜了他一番苦心咯！”
护士推门进来，看到她醒过来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沈微冷冷看着他：“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再醒来时，沈微发现自己躺在某间医院的病房里，她的手背插着针头正在打一瓶点滴。病房里没有人，她的一只眼睛肿了起来，一眨就疼，想伸手摸一摸，浑身却酸软无力。
李毅从容地点燃一支烟，吸一口，放松得靠在沙发上，肥胖的咸猪手搭在沙发背上，食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
奇异般的，沈微似乎认得这声音，她想不起来这是谁，却本能地感到安全，她放弃了抵抗，接下来便彻底失去意识。
“你们邓总为什么让你一个人来送合同？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来？是不是拿有事走不开做的借口？呵，我这个项目对你们公司来说有多重要你应该很清楚，他真有那么忙吗？”
一声伴着凉意的叹息钻进她耳朵里，那人说：“我来了，走吧。”
沈微听了李毅这席话，只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有龌龊心思的人最喜欢以己度人。她不相信邓玮是心怀鬼胎的人。
“走，走开！我等人来接！”
“你开车来的？”李毅眼尖地看到了沈微手里的车钥匙，立刻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是公司的车吧？哎哟小沈呀，你连这点领悟能力都没有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我真是替你着急，你们邓总有没有说这车以后给你开呀？”
她听到有人冷笑了一声，还听到一些什么声音，但很快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她闭眼趴在桌上，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上来靠近她，想扶她起来，她攒足了力气推拒着。
他见沈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更加胸有成竹地说，“我这个项目谈下来，你们公司有一千万的净利润，你是大功臣啊，奖励一辆十几二十万的车不算什么。”
沈微已经分辨不出这句话是谁说的，她最后的意志让她稳稳抓起眼前的包，费力地套在身上，里面有李毅签字的合同，她不能弄丢。
“这车是公用的！”沈微反驳。
“哎呀，真是烈女！”
李毅见沈微憋红了脸，愤怒的情绪完全写在脸上，觉得有趣极了。
沈微挥了挥手：“别…别碰我，我要吐了！”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公用？这女人跟车一样，都是可以公用的，看你怎么想咯。”
身边的男人立刻扶住她：“没事吧？”
这么直白露骨的流氓话都说出来了，李毅看来也是毫不惧怕什么的。沈微打消了泼他一脸水的念头，聚集在胸中的一团怒火瞬间化为无尽的失落，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个干净。这两个月来，沈微对邓玮的印象并不算太坏，特别是那晚在酒桌上他对沈微表现得颇为照顾，让沈微还有些感动。她甚至决定，好好跟着邓玮干出些名堂来，但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是个笑柄，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傻姑娘，人家算计着卖了你，你还想替人数钱呢！
沈微盯着手里满杯的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对嘴就开始猛灌！她喝得很急，酒水顺着两边嘴角流淌下来，弄湿了脖子和衣领。沈微咕嘟咕嘟全灌下去，一放下酒杯便忍不住咳嗽，她抬起手臂抹一把嘴，想站直了对李毅说句话，却发现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李毅见沈微垂头不语，以为她是服软了，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像沈微这样自恃清高的女孩，指望她主动是不可能了。
沈微挂了电话，冲李毅笑了笑，毫不犹豫地端起面前的酒杯：“李总，那我就干了这杯酒，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信任，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沈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转头就被色欲熏心的李毅给按倒在沙发上！
沈微掏出手机，当着李毅的面给邓玮打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和自己所在的包间，那边邓玮沉默片刻，说让沈微等着，他派人过去。
沈微大惊失色，立刻推拒他，奈何李毅力气太大，压得她动弹不得。
李毅哼笑：“行啊，你打！”
“你干什么！！”沈微惊恐地叫着。
李毅看着已经明显快支撑不住的沈微，并不意外她骨子里的倔强，他在社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深知宁折不弯的背后将承受怎样的打击，每个刚毕业的愣头青都非得撞得头破血流才懂得铁骨铮铮并非不好，但竹子能弯才不倒的道理。
李毅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乖！”
她把合同仔细放进包里，接着说：“我想先打个电话叫车，我一会儿估计得让人给抬出去，这么不雅的场面就不麻烦您了，您看行吗？”
李毅拉扯着沈微的衣服，甚至扯断了她内衣的带子，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沈微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立刻吓得哭出声来，她疯狂地挣动，脸也涨得紫红。
沈微接过合同瞧了瞧，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她使劲闭一下眼再睁开，总算看清楚了李毅的签名。
李毅见状吓得松了手，他看出沈微不是在做戏，还很可能是那种走极端的主儿，为了一时痛快把自己折进去这事儿他不能干。
李毅拿过合同刷刷两笔就把字给签了，大方地递给沈微，“你收好了！”
“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李毅笑着打圆场，好像刚才的禽兽行为只是沈微在做梦！
沈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微惊魂未定，从沙发上爬起来就往外冲，却因为动作太急，RV的鞋跟太高而绊倒在地，一只鞋跟瞬间断裂，沈微顾不得多想，爬起来继续往外跑。
李毅笑了笑：“可以啊，小沈，你倒是挺会谈判！”
“诶诶，你的包！”李毅在后面喊。
“合同您先给我把字签了，我怕喝了酒就找不着北了，连您是谁都不记得，哪还能记着合同的事儿。不过您放心，这么多人盯着呢，骗到了合同我也走不出这门。”
沈微本能地转过身抢回自己的包，冲了出去。她一路跑到酒店门口，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低头看着已经损坏的高跟鞋，把它们脱下来抱在怀里，匆忙躲进车里锁上车门。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心跳很快，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沈微庆幸自己是躲在私家车里，否则连哭一场不被人看到的权力都没有，仿佛有钱才能有点隐私，有点尊严，这个世界让所有没钱的人都羞耻难当。
“说来听听。”
沈微看着怀里昂贵的高跟鞋，鞋跟断裂的痕迹像美女脸上丑陋的疤，耀眼的美丽从此成为过去。她自嘲地笑了笑，把鞋放在后座，抹了把泪，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无论如何，她还要回去向邓玮复命。
“我可以喝，但是您能答应我两个小要求吗？”
偌大的办公区空无一人，今天意外地没人加班，总经理室还亮着灯，邓玮在等她带着好消息回来。
半响，沈微看向李毅。
沈微回到公司，径直走向了总经理室。
李毅冷冷地看着她，桌上其余人也放下筷子等着看好戏，偌大的包间一瞬间针落有声。
“邓总。”沈微面无表情地操作着手机，听到邓玮的手机发出微信提示音后开口，“这是您给我的一万块奖金。还有，这是车钥匙。”
沈微看一眼面前的白酒，微微晃动已经晕眩的脑袋，扯了下嘴角：“这杯酒喝下去，我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邓玮停下手头的工作：“怎么了？”
“这一杯不是酒，是给你上一节社会课。”
“我辞职。”沈微将车钥匙直接放到他办公桌上，“李总不会跟我们合作了。”
沈微没说话。
邓玮深深地看她一眼，示意她坐下：“先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抬眼看向沈微，把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喝下去，合同我签字，公平吗？”
沈微站着不动，她眼眶泛红，没能忍住激动的情绪：“你为什么让我去送方案？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龌龊的协定？”
终于，李毅在四分之三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一杯酒，少说也有三两。
邓玮的一张脸波澜不惊：“他让你去房间了？”
李毅不做声，随手拿过一只空的透明玻璃杯，拔开瓶盖就往杯子里倒酒，大家都注意到李毅的动作，没有人再说话，李毅的手很稳，眼看着酒杯被慢慢注满，沈微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沈微生气地看着他，任由愤怒的情绪蔓延，“就是你们这些人把这个社会搞得乌烟瘴气，这活儿我干不了，之前的工资给结了我立马就走人！”
“抬杠了吧？”有人摇了摇头。
邓玮淡淡地看着沈微，眼底一片沉静：“你要辞职，得走正常流程，按照规定需要提前一个月，你现在刚过试用期，只能按天算工资给你，这个月你迟到了两次，最后该结多少钱财务会给你算。”
沈微感到头越来越晕，见他们一唱一和地全都话里有话，干笑道：“那各位说说看，我要怎么才能证明我们公司是有诚意的呢？你们教教我。”
沈微顿时哑口无言，一腔悲恨交加在冷酷的规定面前不堪一击。自己只是个对公司毫无价值的小职员，老板何必在乎她的感受？难道她指望邓玮能表示歉意或是给予安慰？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时代不同啰！”另一人补充。
太天真了！她只有忍辱负重和灰溜溜滚蛋两种选择！
“不敢不敢，确实不敢！”有人连忙接口。
沈微纤细的身板倔强地直挺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她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里，这些日子以来压抑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朝她袭来，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难过。
李毅不接她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哪敢对领导对客户皱一下眉头说一个不字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纸巾塞进她手里，沈微接过来胡乱擦了擦脸，继续深埋着头，等情绪稳定后才慢慢抬起脸，想对邓玮说声谢谢，却在下一秒愣住！
沈微喝了酒，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看来您对我很不满意。”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邓玮，而变成了尹绍冬。
“对！你是大学生，知道什么意思吧？”李毅看着沈微，“我们那个年代出个大学生那是不得了的，现在呢，遍地都是大学生，那你说，你有什么优势？你有什么能力，什么资格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你对这份工作又有没有敬畏之心，你想过没有？”
尹绍冬脸上挂着她所熟悉的笑容：“嗨，鸡汤微！”
“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人陪笑着提醒。
沈微想也不想地一把抱住了他，将未干的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小沈啊，我本来不想为难你，但你还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生牛，牛什么不怕虎？”
尹绍冬愣住，低头看了看眼前可怜兮兮的脑袋，犹豫着推她一下，“干嘛呀这么热情，晚了已经，你早错过机会了。”
桌上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右侧那人也尴尬地默默坐回去。
沈微破涕为笑：“你怎么来了？”
李毅不紧不慢地拿起合同，作势看了看。
尹绍冬大大咧咧地走到邓玮的办公桌后，坐上老板椅，一双脚毫不客气地交叉叠在桌面上，“这话问的，我想来随时都能来。”
李毅抬眼打量沈微，她的脸因为烈酒而瞬间变得通红，眼睛湿润，像泛着泪光，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沈微抹一把泪眼：“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
“咱中国人的习惯不就是饭桌上谈工作才有诚意嘛！”沈微揶揄他，强忍着头晕把合同从包里拿出来，摆在李毅面前。
尹绍冬没说话，站起身走到窗边，华灯初上的北京仍旧被堵得水泄不通，密集的车流缓慢地前行着，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唉，这还吃着饭呢！哪有吃饭的时候谈工作啊！”右边那人连忙阻止。
“今天的事情我听邓玮说了。”
沈微一仰头喝了下去，五十度的烈酒穿肠下肚，辛辣呛口，一瞬间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眼睛也被激出湿意来，她勉强笑看着李毅：“李总，我们的诚意您也看到了，您交代的合同我已经带来了，就在这——”
沈微当然知道他指的什么事情，因为尹绍冬的出现而打断的情绪慢慢回笼，她仍需要面对丢掉工作的后果。
“您说的是，迟到是我不对，那我就先干为敬！”
尹绍冬指了指窗外：“你看，我们脚下的这个世界早就脏透了，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沈微看一眼不动声色的李毅，一咬牙，端起杯子侧身面向李毅。
沈微没有说话，她也走到窗边，和尹绍冬并肩看着密密麻麻的行人和车辆。
“来来，真诚一点！”
“每天挤地铁上班，吃最便宜的快餐，加班到深夜，工资却只够付房租和基本花销，买不起贵一点的衣服，成年累月地看别人的脸色，没有任何机会咸鱼翻身，你想要这种生活吗？”
沈微笑容一僵，她明白这人的意思，现在沈微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公司，如果她怠慢了这群大爷，他们就能断言智诚没有诚意，那这些日子全公司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沈微扭头看着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这帽子可就扣大了。
“你不属于这种生活。”尹绍冬也扭头看着她：“可你已经不是有钱人家的宝贝儿，勾勾手指就能得到一切，失去爱情也仅仅是个开头，之后你会慢慢失去更多的东西，如果你学不会变通的话。”
李毅不做声，从容地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一口，右侧那人立刻端起自己的酒杯对着沈微：“沈小姐，你这样就太不给面子了，迟到罚酒是江湖规矩，你们智诚不能不守规矩吧？”
沈微重新凝视着车流：“我应该怎么变通？”
她撇一眼李毅，对方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她抱歉笑道：“那个，李总，您昨天也看到，我确实不胜酒力……”
“其实作为朋友，我很想给你一些提醒，你现在还年轻，吸引男人的是清纯干净的气质，曾经就吸引过我不是？但如果你不懂得利用这一点让自己生活得好一些，等你年纪大了，可能什么都得不到，社会就是这么现实的。”
沈微刚坐下，李毅右手边的人便起来给沈微倒酒，她垂头看着杯子里被注满的高纯度白酒，头皮有些发麻。
尹绍冬循循善诱地说着，他费尽心机安排一切，给了李毅可乘之机，他要逐步击破沈微的心理防线，要让她认清现实，把她从自以为是的神坛上拉下来，要她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爸爸再也不能给她一个玻璃罩子，她必须淌着泥泞以弄脏自己为代价才能得到生存的空气。
“迟到了！要罚酒啊！”
“女人嘛，总要谈恋爱的，从男人那里拿点好处很正常，我也会给交往过的女人买贵重的礼物，如果懂得逢场作戏，很多事都会变得简单而轻松，面前有捷径却不走的人才是傻瓜呢，你说呢？”
沈微只得过去挨着李毅坐下。
沈微下意识抱紧双臂，这一刻她突然体会到熊蕊曾说过的话：一个人在这坐城市里呆久了其实挺寂寞的，经常觉得冷。
沈微堆着笑走进来，正要拉开一把椅子，李毅左手边的人连忙站起身，“坐这儿！”
“冷吗？”
李毅看到沈微热情地招一下手：“快来小沈，就等你呢！”
尹绍冬转身回到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香奈儿的披肩来到沈微身边，体贴地披在她身上：“本来是给别人买的，看你这可怜样儿，送给你吧。”
包间里落座五人，正是昨天饭局上见过的，李毅居中间。
沈微凝视着窗外，毫无反应。
李毅说完不等沈微反应便挂断，沈微不敢怠慢，在服务员的引路下来到牡丹阁。
“开心点，嗯？这些不要白不要，何必给邓玮那家伙省钱？”
“定什么包间！我都吃上了，你快过来，牡丹阁！”
尹绍冬把车钥匙递到沈微手上，沈微没反应，他就塞进沈微的外套口袋里。
“到了到了！我在定包间呢！您在哪儿？”
“你为爱情付出，为男人守身如玉又怎么样？他还是说抛弃就抛弃你。傻子才忠于爱情呢，你更应该忠于你自己。”
“小沈，怎么回事？还没到吗？”
尹绍冬看着毫无反应的沈微，觉得自己成功了，他甚至有些失望，没想到游戏结束的这么快。
赶到酒店，沈微正要按照邓玮的指示订包间，李毅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沈微从落地窗反射出的镜面里看着他，她的眼睛黑漆漆的，没有杂质，这份纯粹令尹绍冬下意识闪躲了一下。沈微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放在一边，披肩也扔在一旁，转身看着尹绍冬，伸手把扯断的内衣带子挑出来给他看。
沈微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尹绍冬愣住。
“嗯，这样。”邓玮想了想说，“我有个重要会议走不开，你带上合同，直接去他们住的酒店餐厅定个包间，然后在那儿等他，我昨天都已经谈妥了，你直接找他签字就行。”
“你知道是怎么断的吗？”
沈微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到总经理室找邓玮，将短信念给他听。
尹绍冬这时才注意到沈微衣服的领口有些变形。
次日下午，沈微工作时收到李毅发来的一条短信：“小沈，下午带合同过来。”
“还有这里，看清楚了吗？”沈微把落肩的长发拨开，露出脖子上几处触目惊心的淤痕，那是被李毅抓伤的。
沈微将高跟鞋和皮包放回原处，躺倒在床上，凝视着低矮的天花板上因为落了灰而显得黯淡的吸顶灯。或许，应该存点钱买一双好点的高跟鞋和皮包搭配这条连衣裙，并不是像熊蕊那样为它们倾倒，而是作为女人至少需要一身这样的行头。一身就行，也不必多，沈微这样默默想着。
“刚才在酒店房间里，我差一点就被那个混蛋强奸了！”沈微双眼通红，她阴冷地看着尹绍冬，仿佛他就是李毅。
回到住处，熊蕊又不在。沈微打开灯，在房间的落地镜跟前站好，她扭动腰部，稍稍歪着头，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脚上灰色的普通高跟鞋，明显与连衣裙档次不符。她想了想脱下来，打开熊蕊的鞋柜，从里面挑出一双香奈儿的黑色细跟单鞋换上，再随手拿过一只熊蕊堆在衣柜上的限量版皮包，沈微重新走到落地镜前，这样相称的搭配立刻呈现出焕然一新的感觉。她不得不承认熊蕊是对的，女人需要昂贵的包装，它们能让你瞬间散发出魅力。
沈薇脖子上的伤痕灼痛了尹绍冬的眼，他卑鄙的用心在沈微的控诉下无所遁形，他完全没料到李毅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沈微愣了一下，半响才轻轻应一声。
“你没事吧？”尹绍冬向沈微伸出手。
“放心吧，酒不是白喝的，这个月你绩效翻倍，还有这身衣服，留着穿吧。”
沈微猛地挥开：“不用你假好心！”她瞪着他，“现在还觉得我应该变通吗？”
“反正酒量很差就是了。”沈微闷闷道。
尹绍冬沉默不语，他拉起沈微的手，沈微僵着身子不动，尹绍冬强硬地拉她一把，沈微踉跄了一下，尹绍冬才看到她的鞋跟已经断了。他停了停，把沈微按坐在邓玮的皮椅上，然后从抽屉里找到医药箱，拿出棉棒和双氧水。
邓玮笑了笑：“你真不会喝酒啊？”
“别动。”尹绍冬用棉棒沾了双氧水，靠近沈微的脖子，“有点痛，忍着点。”
“这个，我都没帮上什么忙，签约完全是您的功劳。”
沈微直视着前方，她能感到伤口处微微的刺痛和尹绍冬呼吸时的轻微热气。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尹绍冬温柔的一面，这种细腻的温柔从棉花棒经由双氧水传递到她的皮肤，再流通到她左胸口去，让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眼泪霎时间又落了下来。
邓玮侧头看她一眼：“表现的不错。”
尹绍冬停下手里的动作：“别哭了。”
饭后，李毅一行人安全回到酒店，邓玮和沈微也算完成了任务。两人往停车场走，沈微发现邓玮的脚步有些虚浮，知道他是喝多了，于是上前扶住他。
沈微却哭得更加伤心，甚至抽泣起来。
沈微一惊，没想在她发呆时邓玮已经将合同谈妥了？她忙拿出手机和李毅交换了号码。
尹绍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没事了，过去了。”
“小沈呀，把你的电话给我留一个，邓总太忙，细节方面你跟我直接沟通就行了。”
“我就在奇怪为什么好事突然掉到我头上来，市场部缺人为什么要我顶上去？邓玮跟我又不熟为什么点名指派我？”沈微抬起泪眼看着尹绍冬，“还有那天的鞋，日料，今天的车，为什么偏偏都能勾起我的回忆？尹绍冬，这一切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没事没事！”沈微傻笑。
尹绍冬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哎哟，是不是喝醉了？”李毅假装担忧地问，“小姑娘也真是，不能喝就不要逞强嘛！”
沈微凝视他，良久才说：“你以后不要再说刚才那些话了，不要试图改变我的世界观。”
沈微回神，茫然地看着李毅。
尹绍冬皱眉：“那你就等着继续碰壁吧。”
“沈微？李总叫你呢！”邓玮轻推她。
“你真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顾西……
尹绍冬把棉棒和双氧水收进医药箱里：“什么意思？”
剩余时间李毅再没劝她喝酒，她脸上挂着固定的微笑，脑袋却已经放空，有人说话，有人大笑，她都没有听见，眼前的场面仿佛一部慢放的电影画面，她置身事外，默默看着，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城市里那张熟悉的脸。
“你这个人很矛盾，嘴里说出的话，心里的想法和行为根本对不上，而且……”沈微欲言又止。
沈微保持笑容，稳住身子慢慢坐下。
尹绍冬面无表情地倚在桌上看她：“而且什么。”
“好！不错！”李毅鼓掌，其余几人也跟着叫好。
“而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花力气去证明一个你并不想证明的理论。”
沈微一闭眼仰头喝下，呛人的辛辣瞬间充满口腔，顺着喉咙蔓延，撩起一片火辣。沈微一边压着下巴皱眉，一边学着邓玮的模样将杯口朝下，示意给李毅看。
尹绍冬有一瞬间呆住了，接着立刻沉下脸来，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沈微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很糟，他每次明明胸有成足却总是受到干扰，仿佛沈薇有某种神奇的能力，可以融化人的恶意。
李毅感到很受用，立刻高兴起来，豪爽地说：“好！我干了，你随意！小姑娘没事儿，不用紧张。”
“我给你画一副画吧。”沈微看着他说。
“没有没有，挺好的！”沈微犹豫半天，咬牙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鼓足勇气站起来，“李总，我真是从来没粘过酒，我，我敬您一杯！”
尹绍冬一脸郁闷：“为什么？”
“哦，年轻人就是好，朝气蓬勃的，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呆在一起闷得慌吧？”李毅说完哈哈笑出两声。
“我好久不画，也不知道能不能画好。”
沈微忙笑道：“毕业两年了！”
尹绍冬心思一转，他想起上次和沈微在花园饭店看到的那幅画，据说是卖出了十万。
“沈微多大了，刚大学毕业吗？”李毅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你想要我买你的画？”
沈微惭愧地看一眼邓玮，对方没有给予回应，她心里一沉，知道刚才的表现肯定让他很不满意，买了这么贵的衣服武装自己，却连点忙都帮不上。沈微也感到沮丧，但这种场面她遇上是第一次，确实应付不来。
“你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作品变得昂贵吗？”
“您能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就好呀！”邓玮这才坐下。
尹绍冬暗自冷笑，先不说沈微能画出个什么来，就算十万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又凭什么要给她？铁了心不肯让李毅占便宜，却打着这种如意算盘吗？
李毅笑着点了点头，抬手道：“哎，你的诚意我是知道的！”
“你给我介绍这份工作，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刚才又让我冷静下来，我现在确实不应该鲁莽的辞职，否则下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就当做是谢礼吧，我送你一幅画。”
“是是是，都怪我忘了这事儿。”邓玮端起酒杯，“我的错，我自罚三杯！”说着便仰头喝下，再续两杯，再仰头喝下，他将杯口朝下示意给李毅看。
“送？”尹绍冬愕然，面对自己的猜测被否认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李毅故意不说话，装作没有听到，他不理解邓玮为什么带个愣头青出来吃饭，看她怯生生的倒像个学生，这股雏鸟劲儿正是他喜欢的，这么一想又有些回过味儿来。
“对啊，因为人的心意是无价的，所以赠送的画也会变得无价。”沈微笑了笑。
沈微见邓玮面色不虞地看向自己，只好端起茶杯，呐呐道：“李总，我以茶代酒敬您行吗？”
尹绍冬古怪地看着她：“为什么送我画？”
李毅脸上笑意减淡：“不会喝酒？邓总这是你的不对了，这不会喝酒怎么能上桌呢。”
沈微不答，忽然凑近他的脸，尹绍冬后仰：“你干嘛？”
沈微一脸僵笑得杵着：“我，我不会喝酒。”
沈微“噗嗤”一笑：“放心吧，我不是要吻你。”
“这是新来的沈微，姚经理生病了，否则怎么也得亲自来接见您呀！”邓玮笑了笑，转身对沈微说：“愣着干嘛，还不快敬我们李总一杯？”
尹绍冬尴尬地直起身：“干什么你！”
“怎么没看到小姚，这是？”李毅很快注意到沈微。
沈微眯起一只眼，用手在尹绍冬的脸上隔空量了量，嘴里念念有词。
邓玮宴客的地方是一家海鲜酒楼，客户一行四人，其中李毅是负责人。邓玮热情地与李毅寒暄，沈微不熟悉这种场面，也不知该干什么，只能跟在邓玮身后沉默地保持微笑。
尹绍冬正要开口询问沈微就将手收了回去，她转身背起自己的包，“等画吧。”
但今天，当她站在镜子前看着久违的自己，却忽然发现自己是失落的。她对着镜子扯开嘴角，看到镜中人露出优雅的笑容，栗色的发丝垂在两肩，与连衣裙相得益彰。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只是为了工作。
尹绍冬站起来跟过去：“你还没回答我，到底为什么要送我画？”
多久了？不曾看到自己这样打扮，这个品牌的衣服确实适合她，从高雅而低调的气质到考究的版型都像为她量身打造，曾经她也是试过无数品牌后才独爱这家。沈微伸手挑起身侧的吊牌，一万八千八，等于她四个月的工资，她不吃不喝四个月才能买一件这个品牌的连衣裙。当年父亲生病时，她和母亲为了筹钱，把衣柜里能二手转让的奢侈品牌鞋包服饰都低价卖了出去，那以后沈微就再也不曾逛过奢侈品店。
“等你收到了就会明白了。”沈微打开办公室的门离开。
沈微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怔然。
尹绍冬看着她干脆利落的消失在门口，拧紧眉头，到最后，钱，车钥匙，还有围巾，沈微一样也没有带走。在他的认知里，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个人如果对你示好，或是送礼物给你，必定有迹可循，要么对方亏欠于你，要么有求于你，若两者都不是，那一定是埋下伏笔日后再讨要人情。尹绍冬现在还看不出沈微想从他这里讨什么，但怀柔政策对他可一向不起作用，尹绍冬下意识抚上没有任何起伏的胸口，是了，他是名副其实的铁石心肠。
邓玮夸赞道：“很好！”
13
邓玮也略微惊诧，沈微挑选的这套洋红色蛋糕式裙摆的连衣裙，面料高档，垂坠感好，裙型将腰部的曲线衬托得非常完美，的确是既大方优雅又恰到好处。
九月，江州的气候仍旧闷热。
从更衣间出来的沈微立刻变得不一样。
苏佳雯任职的泰禾地产新开发的住宅项目“融华苑”已经完工，对于即将开盘的销售工作董事长赵宸相当重视，苏佳雯作为市场部经理自然压力很大，首当其冲的就是开盘仪式，据说赵董事长会亲临会场，对苏佳雯而言，这既是一次严峻考验也是一次难得的表现机会，所以任何细节都不能出错。
沈微回神，连忙点点头，指向其中一件示意营业员：“我试试这款。”
“苏经理，林总请您过去一趟。”行政部的小陈敲门通知苏佳雯。
“怎么样，有看上的吗？”邓玮跟在身后问。
苏佳雯立刻把手头的工作放下，起身去了副总经理办公室。她轻敲两下门，听到里面喊“进来”，便推门进了办公室。
沈微一边听着营业员客气地推荐，一边自己挑选。她的手指滑过柔软的布料，精致的花边，偶尔轻拎起一角细看。仿佛回到当年，营业员也是这般亲切妥帖，训练有素，沈微挑到喜欢的衣服便直接交给身后的司机，从不看价签。
“林总，您找我呀？”苏佳雯笑着端起林瑞面前的茶杯，熟练地为他添了热水再放回去。
沈微顺着看一眼街店，这些高档品牌中大部分她都曾尝试过，也有自己的偏爱，但因为价格过高早就不再关注。她扫过一间原来常买的品牌店，很快做出决定。
“别忙了，先坐下！”林瑞冲她招招手。
“价格都无所谓，要看起来优雅大方，你的穿着也代表了公司的形象。”
苏佳雯忙坐过去：“什么事呀？”
沈微连连点头，问道：“您觉得什么价位合适？”
“明天就是开盘仪式了，准备得怎么样？”林瑞五十出头，体貌却年轻，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下班后，邓玮带着沈薇驱车来到三里屯，他望一眼琳琅满目的女装店，略微犹豫：“我对女装不太了解，今天的场合比较重要，需要你穿一件得体又不失档次的衣服。”
“妥妥的，我都忙活半个月了，明天您就等着看成果吧！”
沈微诧异，没想到肖毓芳已经连这些都打听清楚，而邓玮又为什么要钦点她呢？各种疑问只能暂时藏进肚子里，整个公司为这次的项目所作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就算为了一起奋斗的同事，沈微也不敢在这时候掉链子。
“董事长明天确定会去，你是项目负责人，开盘仪式搞得好不好直接反应你的工作能力。”林瑞笑了笑，“不过我一直是很看好你的，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是美女不说还聪明，你前途无量啊！”
肖毓芳靠近沈微：“你今晚好好表现，这个月有奖金可以拿，还有你迟到两次了吧？到时候我请示邓总给你通融一下，这个月就不扣你钱了。”
“那还不都是林总教导有方啊！”苏佳雯俏皮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晃得林瑞有些心花怒放。
肖毓芳身材矮小，面黄肌瘦，陪邓总出席饭局确实有些不妥。但沈微也绝不可能是公司除了姚经理以外最合适的人选。
“我看到明天的活动安排里有个乐队演出？”林瑞问。
肖毓芳打量她半响，才再开口道：“公司下半年的销售任务能不能完成就指着这次了！除了姚经理，公司数你最年轻漂亮，我倒是愿意出力，但邓总不肯带我去呀！”
“是啊，这支乐队是最近比较火的，在江州电视台也演出过。”苏佳雯解释，“出场费不算太贵，一晚上五万块，唱四首歌呢。”
沈微认真地点头：“一点都不能喝！”
林瑞没有做声，伸手去拿烟盒，苏佳雯忙为他点上：“怎么？您觉得费用贵了？”
“你一点酒都不能喝？”肖毓芳固执地看着她。
“贵倒是不贵，按市场价格也差不多，只是……”林瑞欲言又止。
“可我不会喝酒呀！”沈微见肖毓芳还等着自己回答，连忙摆了摆手，“我最不擅长这种商务应酬了，别给公司搞砸了！”
“您有话直说！是不是您另有想法？我可以安排。”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出色的表现，来公司这两个月，肖毓芳并未对她表现出过多关注，她不认为肖毓芳会在邓总面前对自己有任何方面的推荐。另外，就算姚经理生病了，陪客户的工作也该落在市场部才对，怎么会是一个策划部的新人呢？
林瑞咧嘴笑了笑：“苏佳雯啊苏佳雯，你这次可得好好感谢我了！”
沈微意外地看着肖毓芳，觉得这件事实在蹊跷。
“怎么说？”苏佳雯睁大眼。
“市场部的姚经理生病了，以往每次来了客户都是她陪邓总出席，偏偏今天还是个大客户，咱们全公司忙活儿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大单，我和邓总考虑再三，都觉得你这段时间在公司的表现不错，想给你个锻炼的机会！”
“你找的这支乐队主唱正好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我这个朋友欠我一个人情，知道他儿子的乐队要为我们公司演出，说什么都不肯收钱，非得给我免费！”
“什么任务？”沈微一脸茫然，她和邓玮除了刚来公司那天晚上有过简单的接触外，之后完全没说过话。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苏佳雯一脸惊讶，心中迅速揣测着林瑞的想法，这林瑞的朋友欠林瑞的人情，完全没必要还到公司的利益上头。
“沈微，你手头的工作先停一下，现在有个重要任务给你。”肖毓芳顿了顿，强调道，“是邓总点名交给你的，说明他很器重你！”
“可不是这么巧么！”林瑞状似苦恼地皱了皱眉，“麻烦的是公司已经把款项给批了下来，你说我们退回去也不合适，我就寻思啊，你这几个月来表现确实不错，起早贪黑的拼命忙活儿，要是明天的仪式举办成功了，我就替公司做主把这五万块钱给你发奖金了！”
沈微正在写一篇宣传稿，就被肖毓芳给叫到了会客室。
苏佳雯一乐，起身窜到林瑞背后给他像模像样得捏起了肩膀，“我就说怎么一大早喜鹊冲着我叫呢，原来是给我报福音来了呀！我怎么就碰上林总这么个好领导呢？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五月初夏，乍暖还寒。
林瑞乐呵呵的笑了笑，放松肩膀享受芊芊玉指的按摩。
12
“不过啊，这事儿可得保密，不然别人要说我偏心眼了！”
每次收到这样的信息顾西都会立刻删掉，这些短信让他有种难堪的负罪感，仿佛删掉它就能删掉那些负罪感，它们在不断提醒着他对那个女孩的伤害有多深。但有什么办法？顾西转头望向仍在打电话的苏佳雯，他这辈子只能是辜负沈微了，谁让这个女人完全抓住了他的心呢，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认了。
“那是当然！”苏佳雯想了想，笑着说，“林总，今晚上有事儿吗？”
收拾餐桌的时候，顾西想起沈微也是爱吃粉蒸肉的，不知她一个人在北京过得怎么样。他还是会收到她发来的信息，没什么具体内容，都是些简单的自说自话，比如北京的天气如何，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或是一些感悟，而短信的最后总是以“想念你”三个字作为结束。
“干嘛？”林瑞故意扭头问道。
顾西看着她婀娜的背影，一头柔顺的长卷发披散在后背，白皙的手臂线条优美，她光脚踩在地上，脚踝细瘦洁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拖鞋走到阳台，蹲下身为她亲自换上。苏佳雯正认真听电话，并未给予他回应，顾西看了她一会儿，便独自回客厅了。
“我请您吃饭呀！”
苏佳雯看一眼顾西，转身往阳台走去。
林瑞却不领情，哼哼道：“吃个饭就完了？”
“好，好……”
苏佳雯笑着轻拍一下林瑞的肩：“再给您唱个歌，跳个舞，行了吧？”
电话声惊扰了温情的氛围，苏佳雯看一眼号码，连忙站起身接听：“林总？”
林瑞挥手让苏佳雯回去坐好，“差不多行了，让人看到影响不好，知道的你是在拍马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潜规则呢！”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林瑞勾起嘴角，放慢语调：“佳雯，你说是不是？”
苏佳雯放下碗筷，侧身拖过顾西的手：“你对我真好。”
苏佳雯笑容不变：“您真爱开玩笑！”
顾西紧张地看着她：“是不是味道不好？”
下班后，苏佳雯请林瑞到一家上好的川菜馆吃饭，两人要了包间，林瑞是四川人，对这里地道的川味菜系赞不绝口。
苏佳雯接过来，垂下眼夹了菜默默地扒一口饭，将眼中的热意逼回去。
“我就说你聪明，会办事，选个饭馆都这么合人心意！”林瑞吃得满脸红光，“以后谁娶了你就有福气咯！”
“怎么了？”顾西将盛好的米饭递到她手里，“快吃吧。”
苏佳雯端起酒杯，“来林总，我敬您，今儿陪您喝好了！”
苏佳雯看着满桌温热的饭菜，知道顾西也没吃，一直饿着肚子等自己，这几天她忙得焦头烂额，每晚回来都能吃上顾西准备的热饭热菜，怎么会不感动呢。她从13岁开始独自生活，很久没感受过这种温暖，之前哪一次不是随便一碗泡面就打发了？想到这儿苏佳雯鼻子微微有点泛酸。
林瑞哈哈大笑：“好！来！”
顾西脸一热，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凑近吻了吻才放开她，“我去给你盛饭。”
苏佳雯一饮而尽，再把酒满上：“这一杯，感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提携和帮助！”说完仰头喝掉，手指捻起空酒杯晃了晃。
苏佳雯欢呼一声，朝顾西的脸亲一下。
林瑞也仰头喝下，轻叹道：“佳雯啊，有首诗里有句话，叫‘恨不相逢未嫁时’，那男人应该怎么说？恨不相逢未娶时？”
顾西笑着刮她的鼻子：“昨天不是说想吃粉蒸肉吗？我给你做的，快洗手来吃饭！”
“您啊，这是喝多了，说胡话呢！”苏佳雯笑着用公筷为林瑞夹了些菜，“您别空腹喝酒，来，吃点菜垫垫！”
“预售许可证下来了，融华苑的项目准备正式开盘，很多事情要忙，策划那边换了新人，配合起来不默契，搞得我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苏佳雯挽起长卷发随意用皮筋打个结，冲着空气闻了闻，“好香，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林瑞顺从的吃了两口，抬眼看着她：“真贤惠啊。”
“最近怎么老是加班？”顾西从厨房出来，为她拿来拖鞋，又将高跟鞋摆好在鞋架上。
苏佳雯笑了笑，点上一支香烟，问道：“不介意吧？”
进了家门，她连拖鞋都没换，直接踢掉高跟鞋栽倒在沙发上。
“你随意。”林瑞干脆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直直地看着她。
大学刚毕业时苏佳雯就考了驾照，之后在朋友的介绍下到一间大型保险公司做电话营销，仅一年时间就靠自己的不懈努力贷款买了车。她给自己定下生活计划并严格执行，比如每周去健身房做三次有氧运动，睡前一小时瑜伽，定期做SPA，包括头发护理和指甲美容都一丝不苟地做了，当然还有精神方面的充电，她会在网上大量购书，闲暇时看上一会儿。苏佳雯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她认为一个女人首先要生活得有品质，才有可能有魅力，而魅力并不仅仅为了吸引高质量的男人，更多的是满足自我。维持这样的生活需要很丰足的金钱，这也是她现在累得要死的原因。
苏佳雯仿佛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享用完一支烟，将烟头捻灭，才笑着看向林瑞：“林总，还要听我唱歌，看我跳舞吗？”
苏佳雯从江州泰禾地产公司出来时已是晚上八点，她满身疲惫地驱车回家，要不是后面传来尖锐的喇叭声，她差点在等红灯的时候睡过去。
林瑞摇了摇头：“唱歌就算了，陪我跳个舞吧。”说着起身走过去，伸出右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熊蕊翻了个白眼，说完就继续往前走，沈薇愣了愣，无语地跟上去。
苏佳雯微笑着将手伸过去，优雅起身，双手搭在林瑞的肩膀上，两人就这么在没有音乐的状态下跳了几分钟。林瑞将手搂在苏佳雯细瘦灵活的腰上，顿时心猿意马，不老实地往下挪了挪，苏佳雯忽然停下来，嗔怪道：“林总，您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我这么高的鞋跟呢。”
“还有啊，一个人能对你狠心，也能对别人掏心，在你面前扮演人渣的人，说不定在另一个人面前扮演天使呢？”
“好好，不跳了！”林瑞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沈微望着她，有些无言反驳。
“时间也不早了，喝完这杯咱们就回了吧，明天可是重要日子！”苏佳雯将最后一点酒分在两只酒杯里，递给林瑞一只，“祝明天的开盘仪式圆满成功！”
熊蕊停下来，扶住她的肩膀：“孩子，这世上不存在长久的爱情，即使你结了婚生了孩子，男人都随时可能离开，明白吗？”
“有你在，肯定成功！”林瑞与她碰杯，两人仰头喝下。
沈微皱眉：“我不觉得认真有什么不好。”
从川菜馆出来，林瑞叫了代驾，苏佳雯的车还停在公司，本想打车回家，但林瑞执意要送，苏佳雯只好答应。两人坐在后排，吹着冷气，林瑞上了车便感到有些酒意上来，陷在舒服的皮革软椅里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苏佳雯见他犯困也就没有说话，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霓虹夜景，忽然感到肩膀一沉，扭头发现林瑞的头已经稳妥得靠了上来，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已进入熟睡状态。
“谁说要托付他了？”熊蕊搭上沈微的肩，“你这人就是活得太较真，世界不是那么黑白分明，及时行乐才是硬道理。”
苏佳雯微微皱眉，盯着林瑞隔着眼皮微微转动的眼珠看了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说，保持着不变的坐姿再次扭头望向窗外。
“我觉得郑浩就是个花花公子，就算不家暴也不值得托付终身。”
到了苏佳雯家门口，林瑞状似受到惊扰般醒了过来，他故意茫然地看了看窗外，朝代驾司机问道：“到了？”
沈微和熊蕊散步回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您今天喝多了，刚才累得睡着了呢。”苏佳雯笑着回答。
三个人从火锅店出来，郑浩已经把熊蕊彻底安抚好，眼见任务完成，他便作势看了看手表称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先走了，熊蕊这次爽快答应。
林瑞抬起双手抹了抹脸：“真是老咯，才喝那么一点酒。”
沈微看着翻滚的火锅热汤发愣，回忆起和顾西一起在出租屋吃火锅时的欢乐场景，无时无刻她都能在生活中找到和顾西息息相关的每个线索，然后用回忆来折磨自己一番。
“您要注意身体，下次还是少喝点。”苏佳雯打开车门，跟林瑞告别：“那我下车了，我回家把明天的流程最后确认一遍。”
熊蕊的好心情令她胃口大开，和郑浩两个人吃得呼哧呼哧热火朝天。
“去吧，别弄得太晚。”
“对对！套上套上！”熊蕊连忙把包给盖得严严实实。
苏佳雯笑着点了点头，刚走出几步，又被林瑞叫住。她转过身，林瑞已经到她跟前，将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拿着吧，这是你的奖金，密码是我手机后六位。”
沈微用椅套把熊蕊的包给裹上：“别嘚瑟了，一会儿回去一股火锅味儿！”
苏佳雯推回去：“我现在可不能接，这开盘仪式还没办呢！”
“我就说这一款会很抢手，多好看呀，设计多巧妙！”她用胳膊拱一下沈微，“怎么样，好看吗？”
“我信任你，拿着吧！”林瑞再推过来。
“算你有点良心！”熊蕊接过来，小心捧着，里外看了看仔细检查。
苏佳雯看着他，两人静静对视好几秒，她才总算接过来，温柔地笑了笑：“谢谢，我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看看，是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那一款？”郑浩把包拿出来秀给熊蕊看，“我可累死了！先是让朋友给盯着，刚才赶过去抢到这最后一个！”
林瑞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深邃，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佳雯，我倒真是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呀。”
片刻后，郑浩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落坐便灌下一大杯水。沈微注意到他手里多出一只爱马仕LOGO的手提袋，立刻瞥一眼熊蕊，后者果然一副很受用的模样，嘴角上翘，之前的不愉快顷刻间烟消云散，手机也被冷落到一边。
苏佳雯面色微僵，将银行卡收进包里，微笑道：“晚安，您路上小心。”
一桌菜摆上来，熊蕊却突然没了胃口，拿出手机不停地刷屏。沈微本来在路上吃了鸡肉卷，更是没食欲，只能替满满一桌牛羊肉感到惋惜。
林瑞点点头，转身回了车里，苏佳雯看着他的车驶出小区，才转身上楼。
沈微无奈，只好被她拖去了附近的火锅店。刚点完菜郑浩就说有要紧事离开一会儿，熊蕊当下便沉下脸来，郑浩视而不见，挪开椅子抛下一句“马上回来”就走了。
苏佳雯进了家门，立刻脱去高跟鞋，瞬间感到轻松多了，刚才一直强撑，她其实也已有醉意，但绝不能让林瑞看出分毫，否则不是靠个肩膀就能了事的。苏佳雯嘴里干涩，她走到饮水机跟前接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光，还打出一个酒嗝，她将手里的包扔向沙发的瞬间才突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顾西。
熊蕊不由分说地夺过沈微的包扔回屋里，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有工作回来再做，陪我吃火锅去！”
她吓了一跳：“你干嘛？不声不响的，怎么没开灯？”
“我已经吃了，你们去吧，我还有工作没弄完。”
顾西垂着头没有做声，苏佳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觉出不太对劲，于是走过去亲密地挽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沈微诧异，他们居然还没吃饭？看来是扎扎实实闹了一场。
顾西几乎是铁青着一张脸转向她：“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熊蕊换好外出的衣裳，化了妆盖住嘴角的淤青，冲沈微道：“走吧，一起去吃个饭。”
苏佳雯愣了楞，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顾西这样含有攻击性的眼神，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们公司副总，顺路就送我回来了。”
令沈微感到意外的是郑浩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她本以为会对女人使用武力的男人身上至少有些难以掩盖的暴戾之气，不然就是带着眼镜看来弱不禁风实则内心阴暗的斯文败类。可郑浩简直就是那种会活跃在篮球场上的阳光帅哥，黑亮清爽的短发，光滑饱满的额头，紧绷的麦色肌肤，嘴角甚至有讨人喜爱的小酒窝。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副尊容却对女人拳脚相加还真是难以想象，沈微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熊蕊愿意忍受折磨也不离开郑浩了。
顾西冷笑一声：“顺路送你？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没有企图看眼神就知道！”他牢牢盯着苏佳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对你有意思！”
“你好。”沈微尽量自然地笑了笑。
“那又怎么样？”苏佳雯皱眉，她很不喜欢顾西这种态度，“他是我上司，难道我去开罪他？他结婚了，孩子都念大学了，你觉得我会对他感兴趣吗？”
之后屋里便没有什么动静，又过去十几分钟，房门才打开。男人率先走出来，他看到沈微有些尴尬：“嗨，我是郑浩。”
“你说的对，他是你上司，你不能开罪他，那如果他下次对你有企图你会怎么办？反抗他丢掉工作，还是顺从他得到好处？”
“啊，我在客厅呆一会儿！”沈微忙为他们合上门。
苏佳雯沉下脸来，转身就要走，顾西立刻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男人听到响动后扭头看过来。
“洗澡！”苏佳雯咬牙道。
沈微一边虚无缥缈的想着，一边慢慢走着，仿佛要穿过这个热闹香艳的不夜城走到真实的、没有欲望、没有欺骗和令人安稳的寂静中去，仿佛只有这些孤独无依的行走，才能使她真正平静下来。回到住处已经晚上九点，沈微没料到熊蕊在家，而她推开房门撞见了非常诡异的一幕：熊蕊红着眼眶坐在床上，一个男人双膝跪地凑在她跟前，紧紧握着她的手。沈微愣了愣，有些进退两难。
顾西不松手，表情缓和下来：“我刚才语气重了，你别生气。”
还要多久，才能够忘记顾西呢？
苏佳雯看着他，叹出一声：“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陌生，我每天工作都很累，实在没心情回到家还要吵架。”
北京的夜晚很喧嚣，天黑后整座城市更加绚丽斑斓，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沈微安静地留意与她迎面而来的每一张脸，他们中有下班后匆匆赶路的白领，也有牵着孩子逛街的母亲，三五结成群的女学生，勾肩搭背的男孩子，还有相互搀扶前行的老年夫妻。沈微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年夫妻从身边经过，又转头目送他们走远。
顾西放开她，双手捂住脸，声音异常疲惫：“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不安，我总觉得你随时可能走掉，我不想失去你，佳雯，我真的很爱你。”
沈微关掉电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打卡离开公司。她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在市中心附近的KFC买了一只鸡肉卷，走在街上边吃边逛。来北京一个月了，熊蕊晚上常常约会不在，沈微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总是一路逛到天慢慢变黑，周围喧闹的说话声，笑声，甚至争吵声，都能让她稍觉安心。
苏佳雯心软了，她在顾西身边坐下，感到心中一片柔肠，她伸手搂住顾西，将脑袋贴在他的后背上：“我也爱你，顾西，我和林瑞真的没什么，今天请他吃饭是因为公司给我发了一大笔奖金，这事儿是他帮的忙，你也知道，我辛苦大几个月了，这钱是我应得的。”
11
顾西张了张嘴，很想问苏佳雯能不能为了他辞掉这份工作，远离那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危险上司，他愿意养她，但他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苏佳雯有极强的事业心，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也非得要往上爬的决心。顾西看到了，他虽然不认同，但他爱她，所以只能任命的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人总是因为太爱一个人变得啰里八嗦毫无魅力，又因为不爱一个人变得麻木不仁占尽便宜，只有相爱才能舒服踏实，充满自信。但爱情太善变，可能他爱着的时候你不爱，你爱着的时候他却倦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