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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假期

玻璃撞进来掉在地上碎了,正在热水间慢慢洗涤着身子的余铭真才叫做大吃了一惊,情急之下赶忙拽过毛巾披在身上,望向窗外。游闲海这一惊吃得也不小,刚要躲开,晚了一步,被她看个正着。这一看不打紧,余铭真又羞又怒之中,站起身几步跑回外厅,从抽屉里掏出手枪,再跑回来窗外的游闲海早已经逃掉。

陈妈的声音传出来:“铭真呀,水都弄好了。”余铭真应了一声,似乎走到了内屋。游闲海也就偷偷移到了院子的另一侧,来到里屋的窗外。透过窗户上很不严密的空当,雾气腾腾的屋里,隐约一个硕大的木质洗澡盆,余铭真跨进去,竟慢慢地脱下衣服开始洗澡……瞬时间他几乎就定在那里,眼睛努力地向里边辨识着。只见到那雪白的肌肤缓缓展现在眼前,不过仔细看去,那背上竟也是伤痕累累,让人目不忍视。游闲海活这么大,没见过如此精致景象,何况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最真实的身姿,心里想着走开了事,脚下却生了根,任是看得出了神,却没留神脚下一滑,猝不及防间他一头就撞在了玻璃上。这夹玻璃的窗框想也是年代过于久远早已朽坏,哪里经得住这愣头青的一撞,稀里哗啦之间,一块大玻璃随着朽坏的窗框,竟被撞进屋子里去,他脸上也被划了几道口子。

房外的墙角下,游闲海满头大汗地趴在下面,喘着粗气,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夜空里今晚闪着星星,他确认了女人没有追出来,随即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掉,但一边跑却一边爽朗地笑着,让这黑沉沉的夜也就生动起来。

余铭真和小宝母子俩都在嬉笑着,声音却渐渐小了,游闲海趴在墙角虽然听不清,但是心里却为这几句偷听到的嬉笑声而莫名地有些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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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闲海徘徊在余铭真新家的大门外。也说不清什么缘由,自从有了和这门里女人的同生共死的经历之后,原本空荡荡的心里竟然就多出许牵挂来,心心念念中就忍不住要来看她。等来等去没开门,就这么走掉又实在不甘心,牛脾气上来一攀墙角竟然直接翻进了院子里。

福建西路的一家西餐厅里,布置成了完全的英式风格。格调爽朗明净,优雅的小提琴声环绕着整个餐厅。靠窗的一张桌,阎天和林璇约在这里共进午餐,两个人默默地吃着东西,林璇几次抬头看看阎天,他却仿佛很饿,一直埋着头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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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璇说:“你脸色很差,又是一夜没睡吧?”

向亦鹏听到此话才如释重负的一口喝干杯里的茶笑着起身,打趣着说自己又牛饮了一回便走出去。

阎天仍旧没有答话,只是努力地用刀叉切着自己盘里的牛排,但总是切不好。

向亦鹏笑着没有言语,老人说:“你在六局这么多年,就像是我的孩子,你在想什么我自然明白,只要你认为正确的就放手做去吧。”

林璇不经意地又问道:“昨天晚上……”“咣啷”一声,阎天仿佛被电到一般扔下了刀叉,抬头看着她。林璇反被阎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有点发愣。

老人说:“要我停你的职?”

阎天知道自己失态了,转头看着窗外许久之后才回头说:“对不起,吃得太认真,冷不丁被你吓一跳,结果反倒吓着了你。”

向亦鹏再喝一口茶,品味之后点点头:“那我想做什么您老想必也知道呢,我就不啰嗦了。”

林璇想起来刚才的话还没有问完:“昨天晚上电话里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老人丝毫不觉得奇怪:“你是指尤利钦科被捕的事情?”

阎天说:“没事了。”语气很肯定。

向亦鹏慢慢喝了一口茶,闭上眼体会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认真地说:“这次恐怕又要让你生气呢。”

林璇有点疑惑:“真的没事了?”

老人给向亦鹏倒上一杯滚烫醇厚的清茶,然后缓缓地说:“你上次来我这里,还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你年轻气盛,那可是没少让我生气。”

阎天:“真的没事……其实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有个很棘手的工作没处理好,当时脑子突然就很乱,所以一时间感到很脆弱才给你打了那个电话,害得你担心了,对不起。”

向亦鹏也笑起来:“品茶如与众生相逢,清浊之间虽形似而其实大相径庭,故与高人交必饮高品之茶。所以你老不以极品现世,我又怎么会跑得这么快来拜见你呢?”

林璇:“你昨晚是让我很疑惑,什么重大事件必须得昨晚那个时间去做,而且做得那么辛苦?”

老人哈哈大笑:“果然是品茶的圣手,我这里刚弄了一点好茶,你就闻着了?”

阎天有些苦笑的样子,但语气很平静:“我的工作真就是这样,就算我们结婚以后可能经常会夜不归宿,也恐怕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你能不能理解我都只能说抱歉了。”两个人没再说话,各自吃着盘里的食物,气氛一时很奇怪。

向亦鹏笑笑却说:“壶里一定是狮峰龙井,香气悠远不失浑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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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见他就笑说:“是亦鹏来了啊,你可是好久没来我这里品茶了。”

阎天解除了对向亦鹏和东亚酒店的监视,足不出户的向亦鹏要说的话他都听懂了。对于这个最亲密的对手,绝不可以用常规方法来判断和理解,何况并不想真的置他于死地。索性约了向亦鹏来骑马,两人信马由缰地走着,颠颠簸簸的随意聊。

向亦鹏走进了律师所。前台秘书将向亦鹏领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屋内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在进门左手靠墙的一角摆着一个紫檀的几案,上面摆定一个铜质香炉,炉内插着一枝弥陀香,淡淡的禅意在房间内弥散开来。大办公桌后面的书架上摆放着各色线装古籍和一些新近的印刷体书本,书脊上烫着金字的就属于各类法典。对墙上挂着一幅草圣张旭的快意之作,把房间里浓重的儒雅之气中渗入了几多潇洒的气韵。向亦鹏在办公桌对面的红木椅上落座,等了一会儿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从里间屋子里走出来,双目炯炯有神,端着一把紫砂陶壶,茶香四溢中人欲醉。

阎天感叹着以前是天各一方,而现在住在一个城市里却依然没有时间见面。向亦鹏用马鞭轻轻抽了他的后背一下说不用拽文,有什么需要指点迷津的就说吧。

上海的租界里各色人等按居住习惯分就属法租界住的律师最多。在热闹的路段上有一栋三层洋楼,上面挂着醒目的竖幅牌匾:成煜律师所。

阎天沉默了下来,任马走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声:“三国的徐庶说,曹营的事难办得很。我自问为了党国不惜一切,可惜依然处处陷入防不胜防的小人陷阱,难咯。”向亦鹏没有说话却一抖马缰绳跑一小段兜住马回头望着他的失落。

阎天礼貌地挂掉了电话,沉默许久自语一句:“你千万不要是我的敌人。”芥川的确低估了阎天和向亦鹏的意志力,这也是他日后功败垂成,死无葬身之地最重要的原因……4

阎天看着他笑了:“有时真是羡慕你哟,什么都是自己的,不用看人脸色,还时常有美女环绕,桃花源中人啊。”

林璇说:“我真的很累了,明天说吧。”

向亦鹏说:“不能比啊,我是山野村夫,你是经天之才。”

阎天手里拿着合照,仍然坚持说:“我想……和你说说……”

阎天望着前面平坦的草场,突然就喊声来比赛!两个人的兴趣就上来了,肆意纵马狂奔,互相瞟一眼都是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时而一前一后,忽然就又是并肩而行,只惹得远处众多闲散的人们,惊奇地看着这一对乍狂还疯的家伙,有的甚至连嘘声带鼓掌得热闹起来了。突然向亦鹏的马猛拐了一下,他一下被摔下马鞍,滚到地上弄得灰头土脸。

林璇说:“太晚了,我想休息了,有什么话明天说好吗?”

阎天停下马来哈哈大笑:“我终于赢了你一回,可惜今天两位女士没在,不然就精彩了。”

阎天顿了顿,也清了清嗓子说:“璇。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陪我到咖啡厅去坐一坐?”

向亦鹏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之后,突然就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草,连土带泥的向着阎天扔过去,阎天的马遭此袭击,立刻高抬前腿稀溜溜一叫,他也咕噜噜滚下地来。

林璇柔声说:“没关系的,你有事你就忙吧,总是你的事业重要些。”

闹够了之后阎天说:“亦鹏,如今的时局就像这天气。风云变幻高深莫测,谁也无法判断下一秒会是什么样的疾风暴雨,倘若战事不可避免,其实不光是国民党,共产党也面临选择,这几乎就是宿命。”

阎天的嗓音明显地带着一丝倦意说:“对不起,刚有点急事,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就走了。”

阎天的话令向亦鹏不禁一愣,他笑笑:“我们无法选择天气或是时局,但至少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林璇蜷在床上,认真地看着她和向亦鹏唯一那张合照,遥远的笑容看起来仍然很鲜亮,但没有人留得住时间的魔手,眼里就模糊起来……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立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清清嗓子拿起了电话。

阎天笑笑:“记得你说过,没有人能去改变事情,到头来只能被事情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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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亦鹏说自己很清楚,他是一个只按自己的轨道前进的人,但还是多关心下林璇吧。阎天望着天上笑了笑,默默地就率先往前走,一场大雨就毫无征兆地下起来了。

阎天点点头,他很有兴趣看这种兔子在狼面前的谈判,毫无意义的尊严。但这种良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虽然他成功击溃了尤利钦科的心理防线,但随着赵兴踢门而入向他出示了戴老板亲自签发的密电,要他即刻移交人犯,自己却也懵了。他索性猛地一拍桌子把赵兴也吓一跳之后踱出审讯室,心里突然感到一片茫然……赵兴虽然成功抢了一回阎天的猎物,但这俄国佬却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样也不肯开口了。忙活了大半夜的他有些一筹莫展,看着瘫坐在椅子上上衣都已被血浸透的尤利钦科依然沉默,退几步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继续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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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钦科努力坐正了身子,闭着眼使劲想了想,一睁眼他说:“好吧,我说,不过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游闲海虽然应了方孝的邀约,也勘查好了准备伏击杜一恒的广德戏楼里所有的攻击与撤退路径,但自从偷看了余铭真之后却十分的犹豫起来。在街上晃来荡去就来到了一座教堂前,圣歌传出来很有些动听,他想还是找那劳什子神父给出个主意吧。

阎天笑了:“何必非要搞得这么紧张呢,说吧。”

游闲海进到忏悔室对着网窗里轻声说:“神父,我是一个坏人。”

尤利钦科浑身不停地抖,眼看椅子都要抖起来了。阎天示意的看了翻译一眼,翻译一挥手,两个早已等待多时的壮汉立即走过去一左一右架起尤利钦科就往行刑房拖去。这一拖他立刻喊叫起来:“说,说,我全都说,都告诉你们。”

神父说:“真正的坏人,是不会坐在这里的,所以我的孩子,尽管打开你的心扉吧。”

尤利钦科更大声的喊道:“我不是尤利钦科!不是!”这就让阎天有些气恼,一挥手就过来两个粗壮的特工队员,一人手里提着鞭子,一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块儿,尤利钦科已经满头是汗。这家伙抖个不住,倒着实让阎天心里泛起狐疑了,如此大牌的国际特工就这么点胆量?他示意翻译大声的对尤利钦科说:“尤利钦科先生,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不想再浪费无谓的时间,最后我再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游闲海:“可是我现在真的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人,因为我做了很多事都不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

阎天有点瞧不上这家伙的做派,缓缓地说:“其实你不用激动,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一个是你此次来开会的内容是什么,再一个就是你掌握的中共上海地下党重要成员的相关情报,我相信有资格和你对话的,都是高层的大人物。”阎天有些挑衅地看着尤利钦科因紧张而有些发抖的嘴唇和不自觉就抽搐的面部,对于这种不能和自己针锋相对干架的猎物,实在是没有多少耐心。

神父:“你迷茫了?”

阎天都懒得去管尤利钦科的反应,让翻译告诉尤利钦科,胡奇冬已经招供,只要合作就不会为难他。但尤利钦科再次直着脖子叫:“我不是尤利钦科,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游闲海沉默半晌说:“是的。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女人。”低头看着拿在手中的枪,又沉默了许久后说:“我以前一直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不懂得爱,心里只有仇恨。但自从遇到她之后,我就放不下她了,想和她一起生活,让一切重新开始,我发誓不会再去做坏事了,可是我又怕自己犯的罪行太多,老天爷不会给我改过的机会。”

尤利钦科此刻却有些激动,直着脖子用俄语叫了一声:“我不是他。”

神父隔着窗户笑了,说:“我的孩子,任何一秒钟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只要你能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爱,是主赋予我们每个人的权利。”

阎天瞄了几眼这个大人物,他被派到上海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抓大鱼,而这无疑是所有大鱼中最为肥硕的一条。他示意翻译告诉对面这个大人物,希望彼此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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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钦科坐在一张木质靠背椅上,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处于什么位置,额头上有些冒汗了,不自觉地就坐直了身子。

阎天把林璇约到了吉瑞珠宝行,这让林璇有些奇怪。服务小姐引两人走进内室,林璇坐下来,等阎天出去再从前台走过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边却是一款精致的红宝石戒指。林璇有些诧异抬头看着他。

从林璇身边失踪的阎天此刻坐在军统特务处内设的审讯室内,看着对面椅子上刚被逮回来的尤利钦科。

阎天轻声说:“那天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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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璇笑笑:“我又没有生气,你这么做倒是真吓着我了。”

东亚酒店里的向亦鹏让忙累了一天的员工们都先去休息,自己走到钢琴前优雅地弹起一首乐曲来。他已经得到消息,“空降”的尤利钦科被捕了……高手之间过招,无声处早已是飞沙走石刀剑相交猛烈无比了。他还是在最后关口说服了老周接受了他的计划,接下来他想看看老猫是如何下口的?他认定了尤利钦科是个冒牌货,但这个冒牌货究竟来自何方却是一个谜,这场游戏的参与人员越来越多了。

阎天看着林璇笑:“昨天和亦鹏去骑马,他提醒我要多关心你。”说着就把戒指替林璇戴上。

林璇淡淡一笑,蜷上床等待着。

林璇抬起头说:“你这么忙,居然还有时间去骑马?”却既没有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浴室里边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她拧开淋浴的阀门,瞬时间这里就成了水的世界,身处其间,除了水声,再听不到任何别的什么声响。正是需要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才能回到心的深处,而心底深处那个男人,在最后的一刻却悄然转过身去……林璇站在浴室镜子前审视自己,在灯光的照射下,她略略有些瘦削的脸庞被热水蒸得稍微有些发红,这张卸去所有角色的脸显得纤尘不染,一对大眼睛正如秋水般泛着点点泪花。浴室里的蒸汽弥漫开来,林璇透过朦胧的水雾观察着自己,花蕾般的身体含蕊郁芳,只是并没有一个可能绽放的方向……任蓬头里的水无尽地冲刷,仿佛要重塑一个自己。她伸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眼里早已饱含泪水……整理好一切之后,穿好睡衣走到卧室,卧室里却没有了阎天的影子,只有脱下的西装躺在床上,墙上的自鸣钟“铛”的一声,敲在了十二点的时刻上。

阎天伸个懒腰:“上头临时调动,放了我的假,我这几天就乐得清闲了。”

林璇挣脱开柔声说:“我先去洗澡。”

林璇看了看戒指说:“杂志社还有些事,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戒指。”

回到了林璇的家中,阎天倒在床上看着林璇走过来替他脱下西装,一把抓住了手就不放开。

阎天立刻起身说:“我送你过去。”

林璇把头转向车内,看见阎天正笑嘻嘻看着自己,车子开动所有的路灯都向后移动,带出一缕悠长的光晕来。

林璇说:“不用了,我叫个黄包车就可以了,你还有事去忙吧,不过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舞会渐渐趋于尾声。客人们一一前来道别,阎天和所有的男嘉宾拥抱作别,向亦鹏笑容可掬地陪着已经醉得有些手舞足蹈的他。客人走完他最后把依然大呼小叫的阎天硬塞上了车。先上车的林璇就在车上冲向亦鹏使劲挥了两下手,他却转身关切地替余铭真弄了弄披肩,似乎担心她冷。

阎天看着林璇的背影,脸上就蒙上了一层阴云,借珠宝店电话打出去说:“修远,立刻把车开到吉瑞珠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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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正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宿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