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桥头自然直,害怕人事调动的话,还怎么当上班族啊。如果我被调走,只能证明银行就是这种水平的组织。”
半泽在回答之前,停顿了好长时间。
“原来如此。”
“如果最后是你被调走,那该怎么办?”竹清问道。
竹清微微示意,智则马上将一枚信封推到茶几上。
“我还没想好。”半泽答道,“也不知道他们要问什么,顺其自然吧。”
“这是——”
“还有,你在面对那个审查委员会的时候,打算怎么说?”
“你先拿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在这个老人面前,一切浑水摸鱼的做法都行不通。独自创立立卖堀制铁、将公司经营成大型企业的竹清具备识人的才能。谁在兢兢业业地上门拜访,谁在面对烂摊子时抽身而去,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正因为他多年来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物,才具备如此慧眼。
半泽伸手拿起信封。
“只让下属一个劲儿地来道歉,你们的支行长究竟在做什么?”竹清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肯定是把客户丢在一边,自己偷偷摸摸回总行疏通关系去了吧。”
“银行也得看人。”竹清严肃地说道,“同一家银行,换一个支行长和客户经理就完全是不同的印象。对我们这些借钱的人来说,身体力行地为我们解决难题的客户经理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的对象。审查委员会的结果出来后,你能告诉我吗?”
虽然被竹清如此批判,半泽却无言反驳。
面谈只花了十来分钟,半泽与竹清的交谈就这样结束了。
“减少你们那儿的业务真是个正确的决定。东京中央银行,原来是这种是非不分的银行啊。”
6
“对不起,都怪南田说了多余的话。”
“审查委员会的成员定下来了,半泽。”
“话说回来,银行这地方还真可怕。听说你要吃苦头了。”
渡真利的电话是在下一周的星期四下午,直接打到半泽工位上的。
虽然对半泽只字未提,但南田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担忧。
“首先是人事部的小木曾,此人是浅野调到大阪西支行前的部下。还有兼任关西业务推进部部长和泉,以及我们部门的野本部长代理。小声说一句,这位老兄原先在大阪营本待过,是业务统括部部长宝田的小喽啰。”
“南田他……”
“这是故意的吗?”半泽咂了咂舌。
“中午时南田先生来赔罪,顺便说了这事。”回答的是智则,“他说半泽先生并没有做错什么,求我们帮忙说情。”
渡真利接下来的话更加致命:“审查委员会会长,就是那个宝田。你节哀顺变吧。”
“您怎么会……”
“这是浅野保卫战吗?”
这大概指的是审查委员会。令人惊讶的是,竹清居然知道这件事。
“不,是半泽围剿战。在总行,人人都认为这次事故是你的责任。话说回来,在大厦楼顶建神社、办祭典这种事,就算跟东京的人说了,他们也搞不清楚重要性。”
“我从社长那儿听说,这次,你好像要在你们总行遭罪了。”
“或许吧。”半泽漫不经心地应道。
看到站起身深深鞠躬的半泽,竹清劝道:“好了,坐下吧。”
他在办公桌前翻开一本旧杂志杂志,那是从堂岛政子家拿来的遗物。目前还没找到线索。
“无论多少次也要来。这次,真的非常抱歉!”
“现在是你优哉游哉的时候吗?如果是这帮人,不管你怎么辩解,结果都是你一个人背黑锅。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本居智则与竹清的长女成婚,是本居家的入赘女婿,从前就职于某大型商社的钢铁部。他没有辜负竹清的赏识,自从他出任社长后,立卖堀制铁的生意便越加兴隆,业绩也呈逐年上升的趋势。
“他们问什么我就如实回答什么,仅此而已。”
半泽还来不及敲门,门就自动开了。眼前出现的是本居竹清和智则二人。
“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渡真利冷淡地说道,“大家都那么看好你,你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跌倒?”
“你怎么又来了啊,也是不容易。”
“那样的话,你就尽可能双手合十为我祈祷吧。”
南田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中饱含对前途未知的担忧。
电话那头的渡真利似乎还想说什么,半泽说了句“我有点忙”就把听筒放下了。
“浅野支行长真是个可怕的人啊。”
背后的支行长席空空如也,为了明天的审查委员会,浅野提前去了东京。
“降职……”中西呆呆地重复着,视线落在餐桌上,“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没问题吗?课长。如果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可以帮忙。”南田似乎听到了半泽与渡真利的对话,出声问道。
“如果变成那样,课长大概会马上收到调令吧,会被降职。”
中西也担忧地站起身。
南田停住了将烤鸡肉串递到嘴边的手,低下头。当他再次抬起头,眼中浮现的却是属于上班族的悲哀。
“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不要在意,该做什么做什么。”
“会怎么样呢?”
副支行长席上,同样被审查委员会传唤的江岛神情紧张,嘴里念念有词,但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他好像在用自己提前准备的假定问答集做审查前的预演,今天无论跟他说什么,他都心不在焉。
“课长汇报了呀。”中西抗议道,“不当一回事的是支行长。如果审查委员会认定半泽课长有错,那会怎么样?”
顺其自然吧。
“即使强调了,也不一定有效果。”南田持悲观态度,“不管理由是什么,出席祭典委员会的确实是课长。既然如此,他就应该察觉到事情的征兆,并向上级汇报。这是总行的看法。”
但这并不等于半泽允许自己失败。
“说到底,浅野支行长从未参加过一次本该由他亲自出席的聚会。肆无忌惮地劝别人卖掉公司,引起客户不满的,也是支行长。这些才是事情的主因,课长应该这么强调。只要死咬住这一点不就行了吗?”另一名年轻行员本多说出口的是真正具备建设性的意见。本多入行五年,去年从东京都内的支行调到大阪。
大体相信人性本善,但也会将落在自己身上的火星掸落得一干二净——这便是半泽直树的处事原则。
南田虽然这么说但并不清楚详情。半泽说要再次向氏子总代表本居竹清表达歉意,在傍晚时分离开了支行,拜访结束后,他应该直接回家去了。
7
“课长的消息向来灵通,大概听说了吧。”
那天,半泽乘坐了早上六点的新干线,在上午十点前走进位于丸之内的东京中央银行总行。审查委员会即将开始。
“这不是推卸责任吗?”中西骂道,“明明是他自己把不想去的聚会推给了课长。半泽课长知道这事吗?”
在那间小等待室里,浅野沉默不语,他的额头青筋凸起,显得有点神经质。另一边,江岛正拼命背诵手里的假定问答集。
“浅野的逻辑是,半泽课长无视祭典委员会的不满,没有向支行汇报才是事件的主因。”
终于到了十点,业务统括部的调查员露面,首先将浅野叫去了隔壁的会议室。不到三十分钟,浅野心情舒畅地回来了。
“怎么可以这样?”中西不由得提高音量,“课长没做错任何事,只是出席了支行长推给他的祭典委员会而已。”
“支行长,您辛苦了。怎么样?”
“我找融资部的熟人打听了一下,浅野支行长在总行到处宣扬这次事件是半泽课长的责任。审查委员会虽然也叫了浅野支行长,但真正针对的却是半泽课长。”
“正义是站在我这边的。”
惊讶地问出这一句的,是名叫友永的融资课年轻员工。他也是中西的前辈,入行三年。友永不愧出身于大学篮球部,即使坐着也比旁人高出一个头。
浅野脱掉外套,随意坐下了。他接过负责接待的调查员端来的纸杯咖啡,满足地喝了一口。
“课长也在吗?”
没过多久江岛也被叫进去了,他离开时脸上的表情不同寻常,仿佛紧张的街头混混。
“好像是这周五,听说刚才业务统括部联系了江岛。他们好像要传唤浅野支行长、江岛副支行长,还有半泽课长。”
“居然会变成这样。半泽君,对你而言可能太残酷了。”在只剩两人的等待室里,浅野这样说道,“不过,这也是你自作自受,你就认命吧。”
接着,众人走进了支行附近的烤鸡肉串店。
这世上,真的有将自己的谎言信以为真的人,或许浅野就是其中一个。
即使是中西这些年轻行员,也察觉到行内令人窒息的气氛,谁都想透口气,因此没有人拒绝这个提议。
“我自作自受吗?”半泽说。
“要不要去喝一杯?”南田提议道。
浅野皱眉,反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将一天的工作大致处理完毕后,南田凑巧与年轻行员们一同下班。离开支行时,时间已超过晚上七点。
“我认为不对。”半泽笑着回答。
“审查委员会吗?”中西困惑地重复了一遍,同时用想不通的眼神看着南田,“什么时候举行?”
浅野的脸沉了下去。
5
“你这种态度才是最大的问题。”
办公室的大门关闭的瞬间,浅野看到的是宝田那张春风得意的笑脸。
“支行长,我还想再问一遍。”半泽没有理会浅野的斥责,问道,“您为什么不去参加祭典委员会?”
“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您的期待。”
“你怎么还在说这事?”浅野带着一些怒气说道,“因为我很忙啊。重要的碰头会、饭局,对支行长而言,这些都是要紧事。”
“啊,对了对了。”正当浅野怀揣昂扬的斗志准备离开办公室时,宝田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作为交换,仙波工艺社的M&A你得好好跟进,行长也很期待呢。”
“是吗?”半泽问道,“您对审查委员会也是这么说的吗?”
浅野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握住了宝田伸出的右手。
“我如实说明了情况,有什么问题吗?”
“非常感谢。”
“没有。”半泽答道。
浅野恭敬地说了声“是”。宝田继续说道:“你只需要大大方方地说出真相。与审查委员会作对确实可怕,但如果得到他们的支持,你就会发现,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靠的靠山。听好了,银行需要你这样优秀的人才,你要把这句话铭记在心。在银行待久了,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事。”
此刻,生硬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当然,你是支行长嘛。但说到底,你只是受害者。”宝田耐心地解释道,“一件事情里必然有加害者和受害者,你是受害者,加害者嘛,就是那个——半泽。”
半泽所在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大手町的写字楼群,这片视野里,无数上班族在认认真真地生活,兢兢业业地工作。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微不足道的事,但像现在这样与组织中的不合情理之处对抗,对上班族而言,也是重要的工作。
“我、我也会被审查委员会传唤吗?”
纵使有现代社会这块遮羞布,这个世界的本质依然是弱肉强食,离和谐共生还相去甚远。
每当发生负面事件时,银行便会成立审查委员会。审问的场面宛如中世纪教廷审讯异教徒,不仅如此,那些承受过枪林弹雨般犀利审问的“嫌犯”最后无一不被赶出晋升的阶梯,从此消失在大众视野。
平时总是循规蹈矩的上班族,也会遇到如果不全力战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曾经任职于人事部的浅野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对半泽而言,正是“此时此刻”。
“审查委员会……”
被负责引导的调查员带回来的江岛,似乎受了好一番斥责,他脸色铁青,憔悴不堪,肩膀无力地垮下。
“行长命令我查清楚事实。我想,可能会成立审查委员会。”
这结果显而易见,审查委员会的胜利者只有浅野一人,江岛与半泽一样,都是失败者。
五木对下属的失误向来不留情面,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一个不小心,这可能会影响浅野接下来的晋升。
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的江岛,从口袋里拿出丝毫没派上用场的假定问答集,深深叹了口气。
“五木行长吗?”听到这句话,浅野脸色大变,嘴唇开始颤抖。
“半泽课长,请。”
“这件事,已经传到行长耳朵里了。”
半泽被叫到名字,走进审查委员会的房间。房间里只摆了一张椅子。两条长桌紧紧地挨在一起,每条长桌后坐着两名审查委员。坐在中间靠右位置的是业务统括部部长宝田。
“您的宽宏大量让我不胜惶恐。”
他对半泽的恨意难以掩饰,曾经在众人面前被半泽驳倒的耻辱让他至今耿耿于怀。他用力皱起鼻子,几乎快把牙齿露出来了。
“你作为支行长虽然应该负起所有责任,但我觉得,酌情处理的余地还是很大的。”
“好久不见啊,半泽。”宝田开口了,“最近在企划部没看见你,我还纳闷呢。没想到是去了大阪吊车尾的支行做融资课长啊。你好像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现在总该明白,这是多么自以为是的妄想了吧。”
浅野故意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再次向宝田道歉:“这次的事,非常抱歉。”
“我得纠正您一点,大阪西支行绝不是吊车尾支行,它是大阪四大支行里历史最悠久的支行之一。”
“我也不想把下属说得太过分,但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然而,那家支行却因你的失职失去了宝贵的客户资源。你得承认这一点吧。”
“也就是说,如果一线负责人半泽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这次的事故完全可以避免。这责任可不小啊。”
说话的是坐在中间靠左位置、与宝田并肩而坐的秃头男人,他正是大阪营本的和泉。这两人似乎是主审查官。
“再怎么样,我们也不可能突然被‘逆选’。”浅野辩解道,“此前一定有相应的征兆,但半泽却完全没看出来。他无能到这种地步,早就不值得信任了。”
“失职是指什么,我完全不明白。您能解释一下吗?”
宝田陷入了沉思。
听到半泽的反问,和泉怒气冲冲地瞪了过来。
“原来如此,半泽的做法很有问题啊。”
“这里是你提问的地方吗?”插话的是人事部的小木曾。
“直接和他们接触的是半泽,他从来没提醒过我这些。”
半泽知道这人,听说是个趋炎附势的小角色。
“反过来说,你也应该提前摸清那帮家伙的脾气吧。”
“我只是不明白问题的意思,所以才问的。”半泽对小木曾说。
浅野的话里透着十足的优越感。
“那么,我来给你解释。”宝田接过了话头,“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你作为浅野支行长的代理人,出席了那个叫‘祭典委员会’的聚会,没错吧。”
“后来我才听说,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浅野说的是大阪西支行隐秘的过往,“这次出走的公司以前多数是关西第一银行的客户。关西第一银行似乎做了让他们不满的事,于是他们就一起造反,把业务转到了我们银行。它们都是那一带的老企业,经营者也都关系亲密、十分团结。该怎么说呢,就类似于一次农民起义吧。”
半泽刚一点头,融资部部长代理野本就在手边的稿纸上写了些什么,他似乎负责会议的记录工作。宝田的发言还在继续:“客户单方面要求支行长出席聚会,因为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所以就集体到支行宣告中断业务往来。根据报告,四次会议全部由你代替支行长出席,这期间,你明知客户不满,却没有向支行长尽到告知义务。这不是失职还能是什么?”
“今后,他们还会继续还贷吗?这可不妙啊。”
“关于客户的不满,我每次都汇报了。”
“半泽去了各家公司赔罪。但因为都是些顽固的客户,未来的动向还不明确——”
“浅野君说没听过。”和泉插嘴道,“你认真报告了吗?支行长可是很忙的,更何况浅野君就任时间不长。你该不会是在他最忙的时候随便提了一两句吧。”
宝田把交叉的手指放在大腿上,一脸为难地听着。
半泽从手里的透明文件夹里取出文件,放到宝田面前。
“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请看。”
浅野一边擦拭额头的汗珠一边解释:“和客户的聚会一向由半泽出席,他完全没向我汇报。如果提早了解到情况,我们也能着手应对,现在就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宝田拿起文件,愤怒地朝旁边的和泉使了眼色。
“这次的事犹如晴天霹雳,老实说,我也很震惊。”
“这是我提交的报告。总共四份,每一份都在会后第二天提交给了江岛副支行长、浅野支行长。我挑重点读吧。”
业务统括部部长宝田从办公桌后站起,让浅野坐在沙发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沙发对面带扶手的靠椅上。
半泽说完读起了手边的复印件。
因客户出走一事赶往东京的浅野,今天也跑遍了各个相关部门说明情况。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了此事疏通关系。
“因昨日‘祭典委员会’上,各参会委员不满于浅野支行长缺席一事,特此报告。参会委员强烈要求浅野支行长出席今后会议。因客户对我行应对措施已产生怀疑,特请求支行长务必出席下次会议,并通过分别单独拜访等措施,谋求与客户之沟通交流。”
浅野所在的地方,是大手町东京中央银行董事办公层其中一间办公室。
半泽从复印件上抬起头,重新看着四名委员,说:“这份报告上有浅野支行长的阅览印。请问我哪里失职了?”
“这次的事是你疏忽大意了,浅野君。”
宝田怒目圆睁,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4
“浅野君可没说过有这种报告。”
“无耻的家伙。”半泽骂了一句,愤怒地盯着墙壁。
和泉虽然用了近乎责难的语气,但这等同于指出浅野的过失。
“那帮家伙知道反省两个字怎么写吗?他们只知道明哲保身,所以才需要你这只‘替罪羊’。”
“对这份报告上的重要警告视而不见的是浅野支行长。而他居然连这份报告的存在都不记得,我真的无话可说。”
半泽冷哼一声,把筷子伸向装着醋拌凉菜的小碗,那是用切碎的黄瓜和章鱼拌成的凉菜。
浅野压根儿看不起祭典委员会,自然不会把半泽写的报告放在眼里。
“我之所以反驳他,是因为那家伙行事荒唐。他居然对此置之不理,半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你以为写了报告就万事大吉吗?”和泉开始强词夺理,“如果浅野支行长忘记了这份报告,你就应该重新汇报,认认真真跟进到最后,这才是你和副支行长该做的事。”
“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渡真利真心为半泽感到担忧,“宝田到现在还记恨被你驳倒的事。他正摩拳擦掌,准备趁这个机会狠狠地报复你呢。”
“我不是写了四份报告警告他吗?”半泽说道,“您的意思是,四份报告还不够吗?”
“到时再说吧。”
“结果才最重要。”宝田狡辩道。
半泽再次了解到被权力斗争裹挟的总行究竟是一副什么光景。
“如果结果才最重要,那审查委员会的意义何在?”半泽反驳道,“把支行长和支行长以下的人全部处分不就好了吗?”
“你也不想就这么被算计吧。半泽,听好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辩驳,千万别因为对方是支行长就心存顾虑,否则,这口黑锅就会扣在你一个人身上。这种事,那帮家伙做得出来。”
“浅野支行长就任的时间并不长。”小木曾异常冷淡地说道。
半泽的眼中,怒意在静静累积着。
他曾是浅野在人事部的手下,应该想拼命保住浅野,无奈事前调查做得太粗糙。
“卑鄙无耻。”
“我是不知道那是哪家神社的祭典,但因不能出席祭典委员会而被客户指责,对东京调来的人而言肯定就像晴天霹雳。你为什么不提醒他?”
“没错,浅野支行长和宝田恐怕私下早已谈妥。”
“我也只比浅野支行长早到任一个月,还有——”半泽继续道,“你刚才说,不知道是哪家神社的祭典对吧。老实说,就凭这种程度的认知,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吗?”
“宝田吗?”
“你说什么?”小木曾怒不可遏地说,“大阪神社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
“肯定是浅野跟各部门打好招呼了。”渡真利压低声音说道,“照他的说法,责任全在融资课长,也就是你身上。要不了多久,业务统括部就会传唤你,你知道这背后的猫腻吧。”
“那座神社,可是建在大阪西支行楼顶上的神社。”
“这是怎么回事?”
半泽话一出口,小木曾立刻呆住了。
“但是,总行的说法可不是这样。”渡真利带来了无法置之不理的消息,“那边的版本是,出席祭典委员会的融资课长没能好好协调关系,才导致客户大量出走。”
“楼顶?”
虽然再三恳求对方恢复业务关系,但没有一家公司给出好脸色。半泽感受到最多的是客户对浅野强烈的不信任。浅野做的“好事”不胜枚举,例如对客户提交的融资申请反应冷淡,到处胡言乱语,劝客户与其苦苦支撑不如把公司卖掉。
“不知从何时起,大阪西支行开始以神社祭典的名义向客户寻求存款、融资方面的业务支援,以达到提升业绩的目的。这已成为一种惯例。也就是说,虽然该会议的名称叫‘祭典委员会’,本质却是促进支行与客户交流的营业活动。说到底,这是承蒙客户厚爱举办的活动。历代支行长都会出席。参加这个聚会不仅有助于与重要客户建立信赖关系,还能交流地区经济、经营相关的信息。我与前任课长交接时了解到这些情况,浅野支行长应该也一样,并不需要我一一提醒。”
这几日,半泽的工作就是跑遍每家公司去赔礼道歉。
“那又怎样?”宝田开口,“你是想说,全怪浅野支行长没有参加祭典委员会?你想出卖自己的上司吗?”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乱子。”半泽摇了摇头,说道,“事后我才知道,客户对浅野的不满似乎已累积到一定程度了。”
“那么,浅野支行长又是怎么说的呢?”半泽反问,“听说,他把全部责任推到身为融资课长的我身上。但就像我刚才所说,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听说是你一直在参加那个祭典委员会,你没看出什么征兆吗?”
“浅野支行长说他刚好有重要的饭局、碰头会,根本没空出席。”宝田继续道,“审查委员会一致认为,追究浅野支行长的责任是不恰当的。”
半泽所在的地方是常去的西梅田“福笑”。坐在他身旁的,是因公事来大阪出差的渡真利。因每次出差都光顾这里,渡真利早已变成店内的常客。
“荒唐。”半泽冷冷地说,“审查委员会是过家家吗?浅野支行长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完全不去查证。你们几位坐在这儿究竟是干什么的?”
“现在,总行也在议论这次‘世纪大逆选’呢。你可得振作,半泽。”
“搞清楚你的立场!半泽!”宝田眼中的愤怒像快要煮沸的开水,他挑衅道,“你敢看不起审问委员会?”
3
“想让人看得起,就请你们做点像样的调查,宝田部长。”
他用手指了指半泽的鼻尖,紧跟在浅野身后,快步走进了支行长办公室。
“你怎么敢这么对部长说话,快道歉!”小木曾大吼,为讨好上级不分青红皂白乱吼一通是他的绝技。
“瞧瞧你办的什么事儿!”
“如果我说的是错的,那我一定道歉。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说错了。”
呆呆地站在原地的江岛听到这句话后才清醒过来。
“什么?”小木曾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吼,说到底他也只有这点本事。
“我们去找业务统括部商量,副支行长!”
“你们问过浅野支行长祭典委员会当天干什么去了吗?”半泽问道。
这话太过荒谬,甚至让半泽丧失了反驳的欲望。浅野怒气冲冲地将那一把支票塞进半泽怀里。
“详细内容没必要问。”和泉强辩道,“浅野君说有要事在身,那就足够了。”
“你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任由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全是半泽融资课长,你的责任。给我好好反省!”
“是吗?”半泽表示怀疑,“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祭典委员会的重要性无须多言。浅野支行长所说的要事是否重要到足以让他缺席会议,不正是你们该问的吗?然而,如此关键的问题,你们居然连问都不问。”
听到半泽的回答,浅野立刻瞪着发红的双眼愤怒地喊道:
“你能和浅野君相提并论吗?”和泉不小心露出了马脚,“浅野君的工作态度一直有目共睹。我们了解他的人品,知道他绝不是那种撒谎的人。审查委员会也准备把这个看法附加在调查结果里。你再看看你自己,还在企划部的时候就惹人非议,接二连三得罪人,你的意见根本不值得信任,有人肯问你已经是烧高香了。”
“不,祭典委员会的事我都一一向您汇报了。我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那你就这么写吧,反正丢脸的是你自己。”
“难道你是故意隐瞒的?”
“够了!”此时,宝田发话了,“你以为在这个银行里还有多少人愿意听你的意见。你现在已经不是企划部里手握预算的调查员了,不过是区区一介融资课长。”
浅野这招诿罪于人太过出乎意料,办公层的全体员工一时无言以对。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半泽……”浅野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是你一直在参加祭典委员会对吧。既然你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半泽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新文件,站了起来。
浅野只能用颤抖的手握住支票,用呆滞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竹清等人消失的楼梯口。
他用尽全力把文件拍在对他怒目而视的宝田面前,把旁边的小木曾吓得跳了起来。
“昨天到今天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怎么着,事情也不可能恶化成这样啊。”待竹清等人离开后,勉强保持住理智的江岛说道,“他们是不是早有准备?”
“你看看这个,好好想想自己是多么草率的人。”
这实在事关重大。
“开什么玩笑,半泽!”
客户当场提交的还贷支票高达百亿日元,这意味着,大阪西支行总融资额中有相当一部分,已在瞬间化为泡影。
和泉的眼睛瞪了过来,眼中仿佛有怒火在燃烧。
被客户“逆选”,对银行而言是真正的奇耻大辱。如此严重的事态,即使在过去也很少见。
然而此时——
反过来,客户主动切断与银行的业务往来叫作“逆分选”,简称“逆选”。
“等一下!”宝田大喝一声。
银行收回发放给客户的融资,切断业务往来,叫作“分选”。
此刻,他眼中流露的情绪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困惑。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代替他开口的,是半泽。
“那晚宴,别办了。”织田语气决绝地顶了回去,“实在想办的话,今后去找其他客户陪你们办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你手上的是宝冢一家高尔夫球场的经营资料。”
“请、请等一下。”到了这个地步,浅野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说到底那不就是个稻荷祭吗?晚宴会场我们也早就预约好了。”
审问现场突然陷入沉默。
“显而易见,这是用来归还贷款的支票。账户里有钱,用这个就能还清。我已经把你们银行一半的融资业务转移到了白水银行。接下来,我还打算按照到期顺序依次归还你们银行的贷款。拜托了。”
“每周开设的高尔夫球培训班名单里,有一个我们熟悉的名字。”
“这、这到底是……”
“……浅野匡?”
这情景让浅野目瞪口呆。
瞟了一眼文件的融资部部长代理野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小木曾惊呆了眼,用手捂着嘴唇动弹不得。
率先开口的是本居竹清,他从上衣口袋拿出三十亿日元的支票。
“高尔夫球培训班每周上课的时间与祭典委员会的时间一致,这就是浅野支行长所说的‘要事’。”
“听我说两句,支行长。”
和泉的秃脑门涨得发红,他皱起眉头,紧咬嘴唇。半泽继续说道:“审查委员会究竟调查了些什么?这里是你们向‘好朋友’卖人情的地方吗?”
昨晚的警告变成了现实,以本居竹清为首的“难波教父[1]”们手握用以返还银行融资的支票,踏进了支行大门。
“你、你到底是从哪里——”小木曾慌张地问道。
“浅野支行长在吗?”
“这家高尔夫球场的实际控制人是立卖堀制铁。”
然而,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自己的判断错得有多么离谱。
“立卖堀制铁……?”小木曾歪着头,一脸困惑。
浅野说完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阅读晨报。客户抗议也好,愤怒也好,似乎都与他无关。
“那是东京中央稻荷的氏子总代表,负责祭典委员会协调事宜的也是该公司的会长。”
“他们要是离得开我们,那就试试呗。”浅野看着越说越激动的江岛,放出狠话,“听好了,副支行长,还有融资课的诸位。没有哪家公司的业绩会永远一帆风顺。一旦业绩恶化,他们能依靠的只有银行。与银行作对没有任何好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人,在我看来,没有资格做经营者。如果他们真的计较,要我去说一两句软话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答案的瞬间,审查委员会的四人大惊失色。
“支行长,那些客户并不是那种随便说说的人——”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知道浅野支行长去了哪里。然而,浅野支行长却妄图用随口说出的谎言逃避责任。老会长们早就对浅野肆无忌惮推进企业并购方案的态度心怀不满,这件事,恰好成了他们爆发的导火线。”
他还特意学起奇怪的关西腔。然而世上再没有哪个人比浅野更不适合讲笑话。
面对半泽的指责,审查委员会已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们只是嘴上说说。”浅野觉得这事过于荒唐,不由得轻蔑一笑,“太夸张了,关西人就喜欢这样,虚张声势。”
强忍住辩驳冲动的宝田把嘴唇咬成了一条线。
浅野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江岛。
他闭上眼睛,过了许久。
“但他们确实大发雷霆,还说要更换主力银行。”
“我只说一句话。”宝田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道,“你别得意太久,半泽。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赶出银行。”
浅野将祭典委员会发生的事单纯归结为参会委员在“闹脾气”。
“随时奉陪,下次请你用点高明的手段。”半泽平静地回道,“融资课长可是很忙的。”
“真是的,他们就那么希望我出席吗?无聊透顶。”
8
然而,浅野却依然气定神闲。
“半泽,你到底用了什么魔法?审查委员会好像什么都没追究。”
江岛向浅野奔去,差一点摔倒。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半泽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本来就没问题,被追究才奇怪吧。”
“支、支行长。大事不好了!”
当天下午,半泽就被告知了结果。渡真利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消息,不愧是行内的消息通。
与此同时,浅野的身影刚好出现在办公层。
渡真利每次来大阪出差都会光顾西梅田的“福笑”,两人约在那儿见面是在数日前。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比往年晚,那是六月中旬刚刚进入梅雨季的一天,从早到晚阴雨不断,令人生厌。
江岛焦急地扫了眼挂钟。
“浅野支行长好像收到了中野渡董事亲自发出的申斥状,真是活该。”渡真利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汇报了,但他完全不当回事……”
中野渡谦是负责国内业务的董事,被视作下届行长的有力人选。浅野本以为能把责任推给半泽和江岛,没想到最后被申斥的却是自己,他一定感到羞愤难当。
“这、这件事,你向支行长汇报了吗?”
话虽如此,仅仅受到这种程度的处分也可以说是侥幸。这靠的是半泽及融资课员工们持之以恒的上门赔罪。最近大部分客户终于接受道歉,令支行看到了业务恢复的曙光。因还贷损失的融资额也将以新贷款的形式陆续弥补。
听完半泽的汇报,江岛的嘴唇瞬间开始发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消失殆尽。
“但你可真厉害,居然能在审查委员会中全身而退。我问野本部长代理,他都坚决不肯透露审问内容。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
“我只是让那帮家伙知道了自己有多愚蠢。”
江岛在昨晚的饭局似乎遇上什么好事,八点过后,他心情愉悦地出现在办公层。然而——
“听说你大闹了一场,是真的吗?”渡真利目瞪口呆地说,“在我们银行,能表演这种危险技艺的只有你了。后来怎么样了?浅野支行长安分一点了吗?”
半泽还想联系副支行长江岛,但不知江岛又辗转去了哪家酒馆喝酒,一直联系不上。
浅野接到处分的消息后,因为太受打击,把自己关在支行长办公室好一段时间。
昨晚,他已经向浅野汇报了祭典委员会发生的事,但浅野根本不放在心上,还说那只是他们的口头威胁。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半泽把只剩二分之一量的啤酒杯举到嘴边,说道,“他非但没反省,还以为让他丢脸的是我。他说,去上高尔夫球培训课也是工作需要,之所以说成去跟客户开碰头会,完全是个人品位问题。”
半泽在上午八点到达银行,比平时要早。
“个人品位啊。”渡真利意味深长地重复道。
那天早上——
紧接着,他突然压低声音说:“半泽,高尔夫球训练班的事好像被审查委员会隐瞒了。”
2
“我早猜到了。”
如织田所言,祭典委员会成员亲自杀到支行,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发生的事。
半泽一点也不惊讶。
“跟你说不通啊。”织田埋怨道,“总之明天一早,我们会把刚才的话亲自对浅野支行长说一遍。你让他好好等着。”
“那就是个自己人查自己人的委员会,瞒着你和江岛,只上报对自己有利的内容。”
“各位请等一下。”半泽慌忙解释道,“各位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是,浅野也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人。请各位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一定让支行长向各位郑重道歉。”
“能出申斥状就不错了,不愧是中野渡董事。”
“还有,关于这次东京中央稻荷的‘稻荷祭’,半泽先生。”竹清最后说道,“我们只参加祭祀活动,晚宴就不必办了。我们也拒绝提供一切以祭典为名义的业务支持。”
“那个人,总是很公正。”
半泽无言反驳,他能做的,只是反复地、没完没了地道歉。
连渡真利都开口称赞,在东京中央银行内部,确实没人说中野渡的不是。
“问题不仅仅是支行长对祭典委员会的轻视。”竹清直视着半泽的双眼,“真正的问题是,浅野支行长对我们这些客户没有一丝感情。对浅野而言,不,对东京中央银行而言,客户到底是什么?只是赚钱的工具吗?如果支行长这么想,我们就不可能把业务交给你们。因为一旦公司出现什么意外,浅野支行长并不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岂止如此,他或许会第一个逃跑。这样的银行,怎么能做公司的主力银行?”
“他从前跟你一样,也是个除恶务尽的人,如今不同了。”渡真利说,“现在他也有了‘点到为止’的宽容胸襟。”
“织田会长,请等一下。”半泽连忙阻止,“我一定会把各位的意见认真地转达给浅野。更换主力银行的事,请您三思。”
“心胸狭窄是我的错。”半泽调侃道。
“听说只要我们卖掉公司,支行就能赚到奖金积分。”织田恨得牙痒痒,“我们难道是银行达成业绩的工具吗?一直以来你们银行都是公司的主力银行,从今往后不是了,我要把业务转去白水银行。”
“审查委员会似乎想把事情定性为‘客户冲动之下的出走’,准备不做追究,但被中野渡拦下来了。”
“那支行长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会议桌四周响起了小声议论的声音。
渡真利一如既往对总行的内部信息了如指掌。
半泽惊讶地看着竹清,说:“不知道——”
“中野渡董事相当愤怒,说浅野一次都没出席支行重要客户的聚会,简直岂有此理。浅野只收到一张申斥状,也是宝田部长背后斡旋的结果。”
“刚才大家还说,今天支行长来了以后,要好好说说他。”竹清冷淡地说道,“他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听说他昨天还去织田会长那儿问人家想不想把公司卖掉。这件事,你知道吗?”
“浅野固然混账,宝田也还是老样子。”半泽骂道。
“这是看不起我们吗?”织田咆哮道,“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讨论怎么让你们银行的业绩更上一层楼。支行长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有这么瞧不起人的吗?我不干了。”
“宝田周围全是溜须拍马的小人,所有人都讨好他,这才是问题所在。”渡真利说,“从前在会议上被你驳倒的事也成了历史,现在就连业务统括部以外的人也没有敢当面跟他唱反调的,简直世风日下。”
半泽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替我去做不就好了嘛,渡真利。”
“下次他一定会出席的,今天的事能不能大事化小呢?拜托各位。”
“开什么玩笑。话说回来,你的仙波工艺社,后来怎么样了?”渡真利转移了话题。
“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呗,这个支行长架子真大。”另一个委员说道。
“他们一方面在推进经营改革,另一方面也在考虑并购提案。总之情况不容乐观。”
半泽咬紧了嘴唇,除了道歉,他无话可说。
在半泽等人为客户出走一事四处奔波时,友之正和小春、公司管理层凑在一起思考经营改革方案。
“真的非常抱歉——”
“杰凯尔那边没说什么吗?”
“也就是说,那是比祭典委员会还重要的‘要事’。”竹清脸上露出与以往不同的严肃表情,“你以为,我们从繁忙的工作中抽空赶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渡真利似乎话里有话,半泽挑了挑眉。
他也想详细解释,可浅野根本没说清“要事”的内容。
“什么意思?”
“据说是无法推托的要事。”半泽含糊地答道。
“你别告诉别人,实际上,我听到了奇怪的传闻。”渡真利继续道,“杰凯尔似乎在寻找田沼美术馆的买家。”
“‘要事’是什么事?”
“等一下。”半泽不由得伸出右手打断渡真利,“那家美术馆不是还没建成吗?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非常抱歉,浅野今天有要事在身,无法出席。”
“营业三部的持川——你认识吧。好像有人偷偷找那家伙商量,让他问问手里的客户有没有兴趣。”
“那是支行长坐的位置,浅野支行长人呢?”
“谁找他商量?”半泽问。
会议桌正中央坐着主持会议的本居竹清,他身旁的织田正用不留情面的眼光盯着半泽。
“太详细的我也没法问。”虽然这样说,但渡真利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推测,“恐怕是大阪营本的和泉吧。”
此人是九条钢铁的会长织田圭介,他以态度强硬著称。
“出售的理由是什么?”
“那不是你的座位。”一名委员会成员尖锐地说道。
“不清楚。”
事实上,距离会议开始只过去了几分钟。半泽朝围坐在一处的经营者们鞠躬致歉,打算拉出最末席的椅子。这时——
渡真利摇了摇头。
“我来迟了。”半泽说。
“杰凯尔的业绩怎么样?”
此刻,闲聊声戛然而止,会场立刻被一种生硬冷淡的气氛笼罩。
“杰凯尔最初靠虚拟购物商场大赚了一笔,但老实说,之后的经营战略总有种手头拮据的感觉。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缺钱缺到把还没建好的美术馆卖掉的程度吧。总感觉很可疑。”
半泽进入会议室时,所有成员正围坐在大型会议桌旁闲聊。
“这背后,应该有相应的理由。”
这里的每一家公司都是东京中央银行大阪西支行的大额交易对象。换句话说,都是可被称为支行经营支柱的重要客户。
“当心点,半泽。”渡真利认真地说,“表面上看是正常的并购,搞不好底下埋着地雷呢。”
祭典委员会通常在氏子总代表的公司会议室举行。遵照这条惯例,今天,八名委员会成员聚集在本居竹清担任会长的立卖堀制铁所会议室里。
“有意思。”半泽带着些许看戏的心态说道,“我查清楚之后,会联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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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难波是大阪古称,教父指头面人物、开拓者。这里旨在突出本居竹清等人在大阪商界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