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烁心里一虚，梵樾眼一沉，方才那点好兴致荡然无存。
“这北境的灵草够你炼一屋子一品丹了，你还不满意，怎么？你想用菩提木炼神丹？”
“他如今已是妖君巅峰，满三界能伤他的没几个，你不用费那个气力。”
梵樾瞧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眯了眯眼。
啥？白烁一愣，脱口而出，“我不是为了……”
白烁拍背的手一顿，顿如瘪气的皮球。
梵樾却打断她，“冷泉宫行事阴损狠辣，他如今手上沾了仙门百家子弟的血，已经不是当年的重昭了。况且妖族不比仙界诸门同气连枝，冷泉和皓月静幽素来不和，本殿不管你们在人间仙界时有多少情谊，如今你既是皓月殿的人，就要守皓月殿的规矩。”
“行了行了，少卖乖了，菩提木是神木，你那点仙力，炼不了神木。”矜持冷静的梵樾耳朵都红了，岔开话题提醒。
自一年前梵樾将白烁带回皓月殿，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烁面前提起重昭，虽是冷言冷语，白烁心里头明白大妖怪是善意的。
白烁连忙狗腿爬起，替梵樾拍背。
“我明白。”白烁眼神有些黯，马上又振奋起精神问，“殿主，方才我看那七芒星阵亮起了第三颗，您在东境找到第三块菩提木了？”
“哎呀烫烫烫，您慢些慢些……”
梵樾懒懒嗯了一声。
噗，皓月殿主终是没忍住，一口桃花羹呛在了喉咙里。
“那……”白烁小声开口：“刚才木驴说的都是真的？”
“真话真话，殿主，我对您绝对忠贞不二，日月可鉴！”
梵樾眯了眯眼，抬眼，“你究竟想问什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殿信你才有鬼。”
梵樾墨黑的眼仿佛有星辰一般，白烁问到嘴边的话突然转了个弯。
梵樾回过神，下意识想抽回袖摆，却瞥见那双小肉手紧张地勾着袖边，动作一停，轻哼一声，端起桃花羹抿了一口。
“那木驴没有菩提神木分裂前的记忆，你有吗？”
“殿主？”
梵樾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一向没脸没皮的白半仙难得臊了脸，她挠挠头，又小心翼翼扯了扯梵樾的袖摆。
白烁鬼使神差解释：“我是说……大妖怪，你成过亲吗？”
殿内，白烁连珠炮弹般一嗓子吼完，殿里没声没息，一抬头，梵樾像瞧傻子似的望着自己。
见梵樾愣住，白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她简直想呼自个两巴掌，她傻了吗？她不是想问大妖怪身为神木为什么要修炼妖力？不集齐八块菩提木有啥后果，这么傻逼的话是她说的？
天爷啊，这是哪来的活宝，真想看看殿主现在的表情哈哈哈哈！
“我……”白烁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正准备找补两句，突然一双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白烁抬头，撞进了一双好奇又带着些许愉悦的眼。
殿外，花红一个没忍住，笑成了蚂蚱，龙一猪浑身恶寒，翅膀一抖，撞在了柱上。
“本殿成没成过亲，关你什么事？”
“噗通！”
“我……”
“噗嗤！”
皓月殿主嘴角勾起，又凑近了几分。
“殿主！天大的冤枉啊，我那是忽悠蠢驴呢！什么冷泉宫热泉宫，我就是您的小药童，咱皓月殿多好啊，吃的饱穿的暖，神仙日子都比不上。”白烁一把抓住梵樾的袖摆，“除了您身边，我哪儿都不去，我生是皓月殿的人，死是皓月殿的鬼，您要是哪天不要我了，我就找个地儿把自己埋了！别说离开皓月殿了，就是离开您一百米，我都活不下去！”
“白烁，你为什么想知道？”
得！白烁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那蠢驴诓她时说的话吗？大妖怪该不会真以为她被蛊惑了吧！
月影落下，呼吸近在咫尺，巧舌如簧的白半仙哑了声。
梵樾终于抬头，凉凉看来，嘴里说出的话像淬过了冰渣。
“我我……”
“冷泉宫三宫主夫人，威风啊，能在妖界横着走，本殿的这座小庙真是委屈了你。”
梵樾那张脸越靠越近，白烁突然捂住肩膀，眉头皱起。
白烁摸了摸下巴，这八个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她是不是才听谁说过？
“怎么了？”梵樾一愣。
梵樾又哼出了四个字，“蜜里调油？”
“冷，疼。”
啥？什么鬼？白烁傻眼，不知所以。
白烁可怜兮兮抬头，梵樾目光落在她右肩上，眸色一深。
懒得再听这半仙忽悠，皓月殿主翻书的手一停，淡淡开口。
一年前白烁重伤于凤岛，从此右肩便落下旧疾，纵他是半神，但修的毕竟是妖力。
“生死相依？”
“啊！”
“真的！”见梵樾无动于衷，白烁忙举手立保证，“西山的灵草都被我拔秃了，我想着这驴是菩提木所化，要是能从它身上扒拉一块菩提木，或许能……”
白烁一声惊呼，已经落在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笑话！整个皓月殿的奇珍异宝对她予取予求，她要炼什么丹，还要摸到他的殿里来。
“大大大妖怪……”白烁嘴皮子都不利落了。
皓月殿主额角一抽，忍住了一脚把这鬼话连篇的人踢出去的冲动。
“闭嘴。”
“我是为了炼丹才悄悄进您殿里的，小仙对殿主绝无不臣之心。”
梵樾冷声轻斥，白烁已经落在了柔软的榻上，眼见着梵樾俯下身来，白烁猛地捂住眼。
梵樾像是没听见一般，慢悠悠翻着书，眼皮子都不抬。
半晌无声，右肩处却暖洋洋的，白烁睁开眼，愣住，梵樾坐在榻边，手落在她右肩上，源源不断的神力正注入她灵脉中。
“殿主，天儿冷，喝碗桃花羹暖暖身呗。”
妈呀，这么多神力，要是大妖怪知道她是装的……白烁良心瞬间找回，刚想开口认错，梵樾却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白烁的眼。
角落里的白烁仿似成了个隐形人，直到腿都站麻了，也没人掂量她两句。小散仙无奈叹了口气，摸到了王座旁变戏法似的从乾坤袋里端出一端热气腾腾的桃花羹，讨好地放到梵樾面前。
“睡吧。”
那蠢驴装死后被大妖怪一脚踢了出去，死活不知。梵樾像是没瞧见殿里还有个人似的，竟就这么旁里无人地看起书来了。
梵樾声音暗哑沉沉，白烁一阵困意袭来，闭上了眼。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晚极北之境冷得不像话，她堂堂一个仙君，冻得直打哆嗦。
殿门被打开，梵樾走出，风雪落在院中，却连一片都飞不进殿内。
内殿，白烁足足点了三个火盆子，才把一身的寒意抖落掉。
龙一猪在殿外守了一宿，困顿地打着哈欠，梵樾停在面前。
花红没好气撇撇嘴，揪着龙一猪入了殿，独留下目瞪口呆的木驴哽咽望苍天。
“有事？”
花红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难怪雪这么大，原来是殿主心情不好。”说着朝冰疙瘩踹了踹，震得木驴雪上加霜：“那丫头来皓月殿一年，黄金琉璃的孤殿被她炸了七八座，山头的奇珍异宝被她薅了个遍，你瞅见主殿里那位皱过一次眉头没？还真当她是殿主捡回来炼丹的啊？吃什么长大的，蠢成这样。”
“随本殿去趟南海。”
龙一猪凉凉开口：“蠢驴偷灵力被白烁发现了，它许诺那丫头，要带她去冷泉宫做三宫主夫人。”
龙一猪眨眼，“啥？大半夜的，您夜游呢？”猪突然反应过来，一脸严肃，“你要去取碧灵草？”
“放心吧，没找着最后一根菩提木前，你死不了。”花红打了个哈欠，看龙一猪，“不对啊，这蠢驴蹦跶这么久殿主都懒得理他，怎么今儿被扔出来了？”
碧灵草生长在南海龙岛，是龙族圣物，凡仙受伤，服之皆能痊愈。白烁到底是仙，即便梵樾是半神，可他修的毕竟是妖力，仙妖之力不能相融，他不能根除白烁的旧疾。
龙二驴打了个哆嗦，驴耳耷拉垂下，四蹄一软。
“你疯了，就算龙族没落了，可碧灵草外有当年暮光留下的禁制，你现在不过是个半神啊啊啊啊……”
“看什么看，你真以为你那点小伎俩骗得过殿主啊。”花红耸肩，“殿里人少，殿主无聊，每日瞅你逗趣呢，要不早把你炼了。”
龙一猪还没嚷完就被梵樾卷进了袖子，一道流光闪过，一人一猪消失在殿外。
被砸得头昏脑涨的龙二驴驴眼一瞪，震惊地望向花红。
千里之外冷泉宫中，重昭一身黑衣从主殿匆匆走出，茯苓在殿外等待已久，连忙迎上前。
“哟呵，蠢驴，偷灵力被发现了啊。”花红吹着口哨，幸灾乐祸。
“阿昭！”
“还能有谁。”石阶上，龙一猪打哈欠，朝内殿努努嘴。
重昭停步，“何事？”
花红绕着冰木驴走了两步，摸摸下巴，“这么缺德，谁干的？”
重昭满身的血腥气，又不知剿灭了妖界哪个小族，茯苓关切的话到嘴边又顿住，只问：“这次宫主又让你去杀谁？”
花红足足躲了九尾狐十八座山川，顶着大雪摸回皓月殿，却在殿门口差点摔了个狗啃屎，一低头，蠢木驴被冻在冰石头里杵在石阶下，雪花炸弹式飘下，穿过冰层，每一片都精准敲打在木驴头顶，震得它眼冒金星。
“不是，宫主让我去取一件东西。”
“我靠，什么东西！”
茯苓一脸不信，“就这么简单？”
第七十八章
“不止，宫主有令，凡欲夺此物者，诛。”重昭转头，声音冰冷，眼底毫无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