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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离宫之后

李怀恩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杜院判诊脉的场景,杜老头儿先是把脉了片刻,又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皇上难看的面色狠劲儿地瞧,最终说出了皇上的病症所在:“皇上,您这病老臣治不了啊!这明显就是相思之症,老臣也变不成您心目中的红颜知己啊!”

前几日,皇上感觉整个人都不大对劲了,浑身提不起劲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怕死的九五之尊再次把杜院判请来了。

为此这位太医院院判,历经两朝为后宫众位主子鞠躬尽瘁看病的老臣,竟是头一回被皇上下令,让人架了出去!看到杜院判被弄得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李怀恩硬是偷笑了三声。

谨遵着杜院判的话,皇上当日晚上便让李怀恩拿来绿头牌,随便翻了一个。结果人坐着轿辇已经走到了半路,皇上又派人撵了回去。原因是什么,忽然就没了兴致!

而今日从一早上起来,李怀恩便知道皇上这相思病又严重了。起来帮他梳洗的时候,还没洗脸,他就急匆匆地往外面冲。早膳又摔了一个碗,两次把筷子弄掉了。方才则更可笑,准备磨墨的时候,墨汁竟然溢出了砚台!

杜院判来瞧过之后,就开了几副方子保养嗓子。没承想没过几日,杜院判又被请去了龙乾宫。原因是皇上上火严重,嘴角起了水泡。杜院判无法,只好又开了降火的方子来,还让皇上想法子泻火。

皇上真是没救了!李怀恩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碧如洗。听闻前朝有不少没出息的皇上,都是红颜薄命早逝之后,皇上没扛住也跟着去了。不知当今的皇上,是不是也能把这个优良传统发扬下去。

结果往常早就开骂的皇上,硬是把脸憋得通红,成了一只温驯的小绵羊,屁都没有一个。嗓子哑到无法开口的地步了!

他正想得美呢,忽然一个纸团就扔了过来,直接砸到了他的脑袋上,将他那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从一开始的在宫门前惊天地泣鬼神那几嗓子吼过之后,不少妃嫔已经在心底,把皇上和病入膏肓画上等号了。这还不算完,一回来皇上的嗓子就哑了。第二日上早朝,那些朝臣憋了一肚子话,上奏折嫌弃皇上昨日行为有伤风化。

李怀恩扭头看过去,皇上还在埋首案中,手里拿着狼豪,显然在奋笔疾书什么。但是写了两个字又似乎不满意,直接将纸掀了起来用手揉了揉,随手一扔。

李怀恩看着埋首在案桌前的九五之尊,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瞧皇上那蜡黄的小脸儿,啧啧,真不知多少日没碰过荤腥了。自从皇贵妃走了之后,皇上就一直处于神经病爆发期。

那纸团扔的方向已经变了,显然皇上方才根本不是要砸李怀恩的。

皇宫内,皇贵妃走了已经一月有余了,皇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寿康宫伺候的宫人都能察觉到。

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明显十分焦躁,周身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不过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面前铺开的宣纸,丝毫没有气馁的神色,直接提起笔再次写了起来。

既然打听不出来,自然就要从正面出击!见到面儿了,这位清月小师傅究竟是圆的是扁的,一试便知!

这回也还是一样的结果,那张纸最终也成了废纸。李怀恩实在是好奇那纸上究竟写的什么,又见皇上像是魔怔了一般,根本顾不上周遭的环境,他便大着胆子往皇上那边挪了几步。

“今儿午后,去请月浊师太和清月小师傅过来,本宫想要向她们讨教一下经文!”沈妩思虑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吩咐道。

直到凑近了皇上的身旁,李怀恩才轻轻眯起了眼眸瞧过去。这一看不要紧,险些把他吓出脑瘫来。

沈妩的脸上露出几分深思的表情来,她抬起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显然是在考量着什么。

那张洁白的宣纸上,左上角赫然是两个字:阿妩!

“那几个小尼姑都不大说清月的事情,每每提及都是面色惶恐,似乎非常怕她。依奴婢看,这位清月小师傅,性子应该不怎么讨喜。而与奴婢说话的那几个,显然都十分愿意亲近清风,并且都是在替她说好话。”明音斟酌着开了口,即使她想问,但是那些人都不说,她也没有法子。

阿妩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名字,不就是皇贵妃的闺名么?所以皇上在给皇贵妃写信!然后怎么都不满意,已经废弃了满地的带有“阿妩”两个字的宣纸了!

“这——”明音似乎是被她问住了,与一旁的明语对视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纠结的神色。

皇贵妃真是个妖精,要不怎么走了,还在祸害皇上呢?导致皇上的叉功能形同虚设啊,其他女人都进不了龙乾宫来了啊,完全就是影响身心健康啊!

既然清月与清风齐名,那么清风在太后那边如此上蹿下跳地活动着,作为强力竞争对手的清月,应该有所行动才是,不能任由清风一家独大。

李怀恩想到这里,又飞快地后退了几步,他还怕皇上反应过来后,头一个就对他进行折磨呢!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皇上的大腿根,脸上露出怅惘的神色,皇上这有蛋跟他没蛋的有什么区别?

“清月的为人如何?怎么从来没见过她,也未曾听月浊师太提起。”沈妩的眉头皱了皱,不由得轻声问道。

李怀恩一直守在皇上身边一整个下午,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下,皇上就这么伏在案前,屁股就没挪过窝。身上也不知流了多少汗又被捂干了,他的手就一直没停过,眉头紧皱。

沈妩正就着明心的手在吃燕窝,一听这话,便眼神示意了一下明心,明心立刻掏出锦帕替她擦干净唇角。

最后扔出来的几张纸团上,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字,显然皇上有许多话要对皇贵妃说。待齐钰终于写完了信,将信笺塞进了信封里,把口封好。脸上僵硬的神色才慢慢缓和过来,他将信放到桌面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神态丝毫不掩饰。

“娘娘,法号在‘清’字辈儿的,都是资格较老的了。月浊师太比较看重清风和清月两位小师傅,估摸着这下一位住持师太就在她们之中产生了。”明音大致说了两句,朗月庵的小尼姑一般都是心思单纯之辈,统共就这么点儿秘密,一下子就被掏空了。

“待会子让人把这信传去朗月庵,交给皇贵妃。朕先去沐浴了!”他歇了片刻,脑子里才恢复了一片清明,身上些微的汗臭味马上就袭了过来,让他几乎晕厥。

明音二人一般提前要进行整合各自得到的信息,之后才会到沈妩跟前汇报。

李怀恩立刻找人过来,将地上的废纸团也一并收拾了,对其中一个小太监耳语了几句,便把信封和那些废纸团,一股脑都塞给了他。

明音和明语这几日都有些忙碌,总能见到她们溜出院子来,装作路上偶遇这些来往的小尼姑,紧接着就贴上去热情地搭话。这些小尼姑往往年纪小,而且未经世事,套话十分容易,三言两语就问出了不少讯息。

朗月庵之内,沈妩正在和清月说话。月浊师太有些中暑了,不方便过来,所以只有清月一人前来,倒是方便了沈妩观察她。

这老头儿管得可真宽,连她的心情思想都要控制着。

清月从进来到现在,始终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动作,就一直没动过。腰背挺直,抬头挺胸,自是一板一眼。也不曾给过沈妩一个笑脸,始终都是肃着一张脸,像是严阵以待一般。沈妩问她问题,她便简洁明了地回答,若是不问她话,她就这么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丝毫没有尴尬或者难受的模样。

“罗太医有心了,不过这事儿若是不解决,本宫还不安心生这胎呢!”沈妩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颇有些不以为然,轻轻摆了摆手低声地说了一句。

“今日听得清月小师傅的话,本宫算是受教了。若是下次得了闲,希望还能听你讲授经文。”沈妩轻声向清月道谢,床的周围依然被青帐遮挡住了,所以此刻她的声音就显得有些沉闷。

不过他的身家性命都被皇上攥住了,要他一定要保皇贵妃母子平安,所以一旦察觉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刻开始念叨起来。就好比方才沈妩要多管闲事儿,偏要拉着月浊师太诊脉一般。

“娘娘客气了,方才从言谈之中,贫尼就可以听出,娘娘也是深谙经文之人。”难得清月临走之时,竟然开口夸了沈妩。

“娘娘还需放宽心,整日忧思可不成。要多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多看一些漂亮的东西,这样小皇子日后出生,也会更加健康活泼一些!”那个太医收回了手,轻轻地点了点头,显然此刻沈妩的身体状况十分优良,并未出现什么大状况。

明明在寻常人看来,只是几句客套的话语,可若是从清月口中说出来,总觉得那就是真心地夸,就连沈妩也觉得心头畅快了些。

太医又替沈妩诊了脉,这回就更加小心谨慎了。他也算是随行人员之一了,每日都要替皇贵妃诊脉,并且每个月只允许回府一日,傍晚就要回来,来去的路上都有专人看守着,不允许与任何外人有接触,生怕他将这个惊天的秘密泄露出去。

待清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时候,明心几个立刻走了过来,将青帐撩起以免沈妩憋在里头闷出了太多的汗。沈妩的肚子这下是越来越明显了,她抬起头目光有些失神。

沈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想到她的担忧竟然成了现实,月浊师太命不久矣。这事儿又是否如她所猜,是清风所为呢?

这位清月初次见面,倒是给她非常好的印象。也许正因为是这样不苟言笑的性格,才导致那些小尼姑对清月退避三舍的。像清月这样的人,对周围的人要求十分严格,对自己则更加苛刻,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

若不是他诊断的仔细,把脉数年,或许也无法窥探其中的不寻常来。

沈妩这么想着,这心思就活泛了起来。若是将这位清月扶上了住持师太的位置,总比清风要来得好,更何况她与清风还有旧账要算!

“师太的体内阴寒之气集中在丹田以下,都是隐忍不发,像是中了剧毒。依微臣之见,她没多少日子了。寒气一旦溢满发作出来,便无回天之术!”太医抬手摸着花白的胡子,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

第二日清晨,沈妩正坐在小桌旁准备用膳,便见到明音和明语一脸暧昧笑意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显然是要呈给沈妩的。

待把月浊师太哄走了,太医才说出了实话。

“娘娘,这是宫里头传过来的东西,一封皇上写给您的信!”明音笑嘻嘻地开了口。

沈妩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月浊师太也没再推辞。太医进来诊断了片刻,因为之前就被沈妩叮嘱过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极为小心翼翼。

沈妩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怔愣,显然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给她写信。在她的印象里,皇上不是会做这种事儿的人。除了奏折之外,一切书信都应该与这个男人隔绝。

对于月浊师太,第一步就要查探清楚,她的身上是否有什么病症。若清风是个心狠手辣的,恐怕要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她伸手接过明音手里的信,立刻就撕开了信封,抽出里头的信。沈妩的目光集中到了手中的宣纸之上,她看得很快,瞳仁来回扫了两下就已经看完了,重新将信纸折好,塞回了信封之中。

“师太就不用再推辞了,诊断一下,听听大夫怎么说,也好求个心安!”沈妩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不过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坚持。

明音几人都悄悄打量着沈妩,她脸上的神色淡淡,甚至原本比较期待的表情,也一下子消失了,隐约带着几分失落。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几个宫女,顿时觉得自己高涨的心情没有得到满足,此刻倒是涌出几分好奇来。

“贫尼还是不用了,娘娘先请!”月浊师太连忙摆手,倒是头一回在沈妩面前露出拘谨的神色。

“娘娘,皇上信上不是写了好多内容么?您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虽然离宫一个多月了,但是皇上的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明语嘴巴快,还没怎么思考就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沈妩的声音十分温和,语调也是轻柔至极,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劝慰。对于沈妩这个提议,月浊师太明显是愣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想过皇贵妃竟然让御医来帮她一个老尼姑诊脉。毕竟这御用的大夫,在月浊眼里还是十分精贵的,不该给她这种平民百姓诊治。

她的话音刚落,明音和明心就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心甚至伸手在她的身上使劲儿掐了一把。

月浊师太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就站起了身,显然是要先行退下。沈妩却是立刻出声挽留道:“师太留步,本宫在朗月庵要叨扰一段时间了。随行的太医都是医术高明的人,师太整日为朗月庵劳心劳力,也该好好让大夫瞧瞧,免得有什么隐疾缠身,到时候恐怕就不大好了!”

沈妩这才再次抬起头来,这三人的互动恰好都落在她的眼里,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明语,低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信上写了什么?”

“贵妃娘娘,外头太医来了,请脉的时辰到了!”明心出去了一下,又回来之后,对沈妩通禀了一句。

明语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吐了吐舌头,但是面对沈妩的问题,又不敢不回答。眼神有些犹疑,下意识地瞥向明音和明心,眸光里带着几分求救的意味。

两人客套了几句,沈妩才准备进入正题,她冲着一旁的明心使了个眼色。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李总管将皇上之前写的废弃的纸团都拿了过来,上头黑乎乎的一团,显然是写了不少字,明语就认为信上有许多内容。”明音有些无奈地开了口,轻声解释了一番,她十分不明白为什么明语总能如此蠢。以后干坏事儿,坚决不能把这小蠢蛋带上,几个人心里头还没乐起来,就被沈妩抓了个现行,简直就是要命。

“劳师太挂念,已经好了许多。”沈妩今日没有放下青帐遮挡,身上盖着锦被侧躺在床上,并不能瞧出什么来。

“对对对,娘娘看字儿挺快的,一看就是博览群书!”明语听明音将话题圆了过来,几声开口巴结着沈妩,似乎想要让主子不要计较这种小事儿。

“贵妃娘娘,最近身子将养得如何?”月浊师太先是行了一礼,坐定之后轻声问了一句。

沈妩轻轻眯起眼眸看向明语,脸上的神色显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欢欣,相反还带着几分幽冷。明语立刻闭上了嘴巴,低下头盯着鞋尖看,暗想着她又是那句话得罪了贵妃。

第二日刚用完早膳,沈妩便派人去把月浊师太请来了。她若是想要弄懂这其中的蹊跷,自然还得从这位住持师太入手。

“不是本宫看字儿快,而是皇上就写了一句话。”沈妩轻叹了一口气,边说边将信从信封里抽出来,轻轻展开了往桌面上一甩。

至少“狼狈为奸”这四个字,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就是说太后和清风的么?

三个人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瞧过去,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都是心肝一颤。“阿妩,照顾好腹中的孩子。”短短十个字就没有了,署名日期也没有,整张宣纸那么大面积,结果有字儿的地方只有巴掌大点儿,还得用大皇子的巴掌来衡量。

沈妩所说的话,几个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没怎么听懂,却没一个敢出声询问的。

明音几个人都愣在了原地,都是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瞪大了双眸,显然不敢相信她们此刻所看到的。

明音的话音刚落,沈妩便嗤笑出声。脸上嘲讽的神色十分明显,她压低了声音道:“有些东西还真是阻止不了,狼狈为奸这种事儿,根本就无法挽救。”

“去把那些纸团拿过来给本宫瞧瞧!”沈妩不由得白了一眼,低声吩咐了一句。

沈妩如此在意清风和太后的动向,明音自然是将听来的消息悉数告诉她。

明语因为先前犯错太多,此刻得到沈妩的吩咐,就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回身冲了出去。

“有人传来消息,太后现在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却是唯独听清风小师傅的劝。不过许嬷嬷和穆姑姑都不喜欢清风,觉得她花言巧语的,尽是一派胡言。整日都在太后面前说些鬼神之道,太后最近也变得神神道道的!不过碍于太后的面子,那院子里头的人都没有为难过清风。”明音瞧着沈妩的心情不错,便压低了声音继续着先前的话题。

片刻之后,那些纸团就被明音抱了过来,她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臂弯里都被纸团所填满了。沈妩轻轻挥了挥手,候在旁边的几个人立刻走过来,一一替她将纸团展开铺平。

今日也不例外,明音立刻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起来,轻声唤了两声,候在外面的明心带着两个小宫女也走了进来,四人一起替她穿好了衣裳绣鞋,才一边一个搀扶着她往外走,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宫女,颇有几分保驾护航的意味。

她的眼眸轻轻一扫,到处可以见到“阿妩”这两个字。有些纸上仅有这两个字,还有的纸上则是密密麻麻的字。

外头的天色渐晚,将近傍晚了,天边的云朵都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几乎每日的这个时辰,沈妩都要起身搀扶着丫头的手,去院子里转两圈。

“阿妩,朗月庵那个破地儿怎么样?听人说,女人多的地方阴气太重,对孩子不好。早知道当初找个和尚庙,让你去休养的。太后也在里面,虽然院子隔得比较远,但是还要注意。她发起疯来,可是谁都架不住的。

“许嬷嬷她们没拦着清风?一个小师傅,经常跑去太后颐养天年的院落,似乎不大好吧?”沈妩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犹疑,她动了动腿,明音的手便立刻停了下来。

孩子还有五个多月就要出生了,朕正在替他想名字。他不需要继承你的样貌,也不需要继承朕的英勇威严,他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

沈妩秀气的眉头一下子就皱拧了起来,她这几日的肚子已经有些显现出来了。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外头的人一律是不准进来骚扰她的。偏生总有人不让她如意,比如这个阳奉阴违的清风。

杜老头儿说“朕病了,你得快回来。朕等你——”最后两个字被划掉了,应该是“回来”这两个字。

几日之后,明音就把探查到的消息汇报给沈妩,她边替沈妩捏着腿,边低声说道:“之前跟着太后搬到朗月庵的人里头,有锦颜殿安排过去的眼线,虽然是个粗使宫女,若是留心也能看到来往的人。太后那院子,除了月浊师太偶尔会去关怀一下,几乎没有什么人进去打扰。不过这位清风小师傅,在您没来之前,却是三天两头进去,直到您要到朗月庵居住的圣旨下来了,她才收敛了些。”

沈妩的嘴角露出了几分莞尔的笑意,不得不说,皇上还是一个非常会说情话的男人。只要他想,就可以打动人心。

小婴儿的哭闹声,肯定会惊动这庵堂里的人。如果还是月浊师太当家,沈妩还有几分把握让月浊师太保守秘密,必要的时候甚至帮她一把。但若是换成了清风,这样的人就是心狠手辣的东西,沈妩可不敢把自己和孩子的命交到她的手上。

她将这张字数最多的和那封信摆在一起的时候,两相对比,实在是天壤之别。直接轻笑出声,让人将这些信都收好了之后,就让人把膳食摆了上来。

她这么细细一琢磨,还真觉得有道理。心里有些慌乱,她在朗月庵养胎产子这事儿,肯定是要惊动这里的住持师太的。毕竟生孩子那么大的动静,她不能说孩子刚生下来,就立刻准备回宫,至少得养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她才会有回宫的打算。

院子里侍候的人十分明显地察觉到,主子今日心情很好。就连早膳都多用了小半碗米粥,出来散步的时候,也都是一副笑吟吟的神色。

现在想想,离清风当上主持师太的时间不远了。如今的月浊师太身体尚佳,前几次的接触,沈妩并未发现她有立刻离世的迹象。难不成当时连月浊师太的圆寂,都是另有隐情的?

用完了早膳,沈妩就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她开始着手回信。明音几个就候在一旁,一个替她磨墨,一个替她打扇,另一个帮她收拾书桌。

前世的时候,沈妩入宫的第三年,清风就已经是朗月庵的住持师太了。后来用一些花言巧语傍上了几位世家夫人,才越传越有名,直到入宫侍奉太后和妃嫔们,她的名声越发响亮,让朗月庵一跃成为京都第一庵堂。

沈妩的眉头轻轻皱起,她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才提起笔来。她回信的速度十分快,并没有皇上那般的纠结。不过内容却很多,一旁打扇的明音,趁着沈妩将宣纸放在桌上让墨迹干掉的时候,特地偷偷瞄了一眼,娟秀的小楷字洋洋洒洒几乎快占满了整张宣纸。

“找个机会去太后那里打探一下,看看这位清风小师傅,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不常和太后碰面。还有六个月就要生了,本宫不想出任何差错。若是这清风和太后走得太近,能除掉自然最好!”沈妩轻声吩咐了几句,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阴冷。

皇宫之内,皇上正在靶场里练习射箭。“嗖嗖嗖——”三支箭一同射了出来,只有两支射到了靶子上,还有一支竟然直接向李怀恩的方向射去。

待明音送了清风回来之后,床周围的青帐已经撩了起来,沈妩仰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向帐顶,脸上露出几分深思的神色。

幸好李怀恩经常被皇上胁迫着当人肉靶子,此刻已经习惯性地跳到了一边。身上冷汗涔涔,皇上的眉头紧皱,心情十分不佳,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这一支箭根本不是冲着李怀恩去的,只是李怀恩这衰货恰好站在了靶子附近。

清风猛然一惊,她显然还有话要说,不过沈妩的话音落下之后,一旁候着的明音就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显然是要送清风出去了。

皇上焦躁是因为他今早上起来,就已经问过三次信笺是否已经送达了朗月庵,虽然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但是他这心里头总是积压着一股无名之火。

“太后那边,你尽到心就行了,不用硬着来。这里毕竟是本宫修养身心的地方,为了防止有人胡乱猜测,日后你最好少来。”沈妩冷声说了一句,这话里头撵人的意思就十分明显了。

李怀恩也跟着焦躁,他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了?每回皇上无意识的动作,最后都会冲着他来。平时那些折磨他都知晓的话,还容易对付,毕竟还清楚皇上会在什么时候对他动手。但是现如今都是一些无妄之灾,他根本无从躲避。万一要是哪一日,他一时没躲过去,不就要英年早逝了么!想他还不到四十,男人四十一枝花,他此刻还是一个花骨朵,难道就要被皇上的相思病给连累了?

沈妩又沉默了好久,清风一直凝神观察着,沈妩躺在床上就没怎么动。虽然有青帐遮掩着,却还是能依稀瞧见沈妩身体的轮廓,清风甚至都有一个错觉,里头躺着的人已经睡熟了。

李怀恩是越想越觉得憋屈,不过还不待他抱怨完毕,那边皇上已经扔了弓箭,显然是失去了兴致。他们刚回到龙乾宫就收到了好消息,皇贵妃的回信终于快马加鞭地抵达了。

清风搓了搓手,似乎有些紧张,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低声道:“太后身边几个伺候的人都是尽心职守,很少离开她的身边。贫尼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太后,您这里是单独辟出来的院子,太后那里也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子动什么手脚。”

齐钰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直接扯过那个小太监手中的信笺,直接撕开了将信纸抽了出来。

“太后她老人家如何了?”沈妩总算是开口了,她的面色沉静。

“皇上,近来可好?臣妾今日原想写信给你,没想到竟是你的信先到了。不过这信中只有一句话,并且只字未提臣妾,心中顿时郁结难耐。臣妾前几日做梦,总梦到许多许多的血,预兆十分不好。

见完礼之后,沈妩让人赐了座给她。沈妩不开口说话,清风自然不敢随便吱声,但是干坐在这里,又显得异常难受,颇有几分如坐针毡的意味。

“那些老人常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那日皇上问我,以后可会后悔,当日我的回答十分坚决。但是今日臣妾后悔了,若是生产之日,臣妾没有挺过来,是否就会变成了阴阳两隔?

待沈妩将身子养得舒坦些了,才让人召见了清风。清风进屋来的时候,沈妩躺在床上,青帐放了下来,也瞧不清里头的景象。

“…………

沈妩刚到了朗月庵没几日,清风就已经在院子门口徘徊了好几次。因着外头有侍卫把守,她也不好进去,只在外头露了两回脸就离开了。

“臣妾似乎写得太多,宣纸都快装不下了。期盼着皇上的回信,千万不要再只有一句话了,不然臣妾就不写了!

因为知道沈妩的身份高不可攀,朗月庵的小师傅们倒是知趣儿,根本不曾凑上来,甚至把这里当成是禁忌之地,一般不会过来走动或者打探。但凡事儿总有例外!

“阿妩敬上!”

沈妩此刻要养胎,所以大皇子与她是彻底分开住了。一开始这小家伙还诸多不满,口齿不清地不停地抱怨,后来被奶娘哄着能吃鱼和饭,立刻就闭上了嘴巴,乖乖地跟着奶娘去了侧屋。

沈妩的回信十分长,而且遣词造句间都十分轻松,像是此刻她就在皇上的面前说这些话一般。齐钰轻轻眨了眨眼,他似乎都能感受到沈妩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弯起到何种弧度,眸光狡黠。

沈妩住的厢房,像是与朗月庵前面的构造脱离开一般,独家独院。而且地方十分宽敞,毕竟要把两位主子和所有随行的宫人都装下,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儿。

只是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沈妩这信的一开头,也太不吉利了一点!竟然跟他说阴阳两隔这种话!只要一想起可能要面临那种险境,齐钰的眉头就紧紧皱拧在一起。

朗月庵外头似乎一切如常,但是若是有武艺高强的人靠近的话,立刻便能感到周围的气息十分与众不同。皇上派了好几个暗卫躲在暗处,密切观察着朗月庵附近的动向,一旦发现不妥之处,先抓住盘问了再说。

李怀恩一直守在旁边,因为离得近,他几乎一下子就感觉到了皇上身上气息的变化。从刚拿到信的迫切,再到现如今周身都透着一股子冷意,显然是被信上的内容所惹怒了。

先前沈妩将月浊师太召进宫的时候,就曾让人将这朗月庵修缮扩建过一次,此刻厢房内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明音几个先伺候沈妩坐下来,便立刻带着人将里屋的床铺收拾好。直到将沈妩和大皇子的屋子都收拾妥当了,她们几个才轮流替换着回去收拾自己的。

李怀恩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齐钰。皇上的脸色十分难看,手里紧紧握着信纸,瞪大了眼睛瞧着,似乎要将信纸瞪出个窟窿来。李怀恩更加好奇皇贵妃究竟写了什么,惹来皇上如此大的反应。

好在这朗月庵虽然很少接待这样显赫的人,却也知道皇贵妃乃是千金贵体,自然是不能累到的。一听她说要休息,立刻就带着她往最上等的厢房里去。

齐钰的手里死死捏住信纸,几乎要将它揉碎了。好容易克制住想要撕碎的冲动,他将信纸叠好塞进衣袖里,淡淡地看了一眼李怀恩,目光森冷。

沈妩到了朗月庵,月浊师太带着庵堂里所有的尼姑出来迎接。沈妩接受过行礼之后,便立刻要求进入厢房休息。虽说朗月庵就在京都之内,但是她此刻也有些受不住了,两条腿只不过走了这么些路,就觉得酸痛无比。

“备马出宫!”他语气坚决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奇华殿一下子便迎来了诸多的麻烦,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都跟着来了,不过让众人郁闷的是,似乎她们无论做出什么,沈婉都能轻松躲过,显然是头胎的大皇子让她有了无数的反战斗经验,颇有几分刀枪不入的架势。

李怀恩吓得直接愣住了,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突然要出宫。他稍微一琢磨,手心里就沁出了冷汗,皇上不会是要去朗月庵吧?就为了一封信去找皇贵妃算账?

难不成这沈婉要再续黎妃的风光,不仅能复宠,还要一鼓作气地生下太子?

皇上虽然很急,但是李怀恩也不敢草草了事。立刻调集了十几名侍卫,因着要隐匿行踪,齐钰最终同意了坐上马车前去。待混出了皇宫之后,李怀恩才颤巍巍地从马车上下来,在一旁好心侍卫的搀扶下爬上了马背。

自此,后宫不少人的视线都转移到这位婉妃身上。本以为沈婉在生下大皇子之后,已经走到了尽头,却没想到她竟然怀上了第二个。不少人这心里都没底,瞧着沈婉怀两个的架势,怎么那么像皇上的生母黎妃的架势呢?

他这个皇上身边内监总管出宫,自然也是要隐藏行踪的。

在沈妩离宫十日后,奇华殿的婉修媛传出有喜,皇上龙颜大悦,特地下旨封为正二品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