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华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沈妩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也恢复了淡然,语气沉稳地问道。
沈妩接过来自己将那鸡蛋按在眼睛上,明语就站她身后,拿起梳子替她整理好有些散乱的发髻。
明音抬起头,悄悄地看了她一眼,才低声道:“奴婢依着娘娘旨意,寸步不离地守在婉修媛身边,只是到了轮班用膳的时候,奴婢便让个小宫女守在旁边。奴婢到了饭桌前准备吃的时候,想起这个时辰该弄点水喂婉修媛喝下去,便又折了回去。没想到竟会瞧见一个宫女鬼鬼祟祟地站在床边,先前奴婢吩咐的那个小宫女却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跟在她身后进了内殿,沈妩眼睛肿得厉害,兰卉连忙让人去御膳房要了煮熟的鸡蛋过来,忙活了片刻才总算送来了。将蛋壳剥掉,用细嫩光滑的蛋白表面放在沈妩眼窝处,轻轻地来回蹭着。
明音尽量将条理顺清楚了,才慢慢地说道,她不时蹙起眉头,似乎仔细地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她说话的时候,手上的锦帕仍然按脸上,不肯拿下来。再加上刚哭过,说话鼻音很重,让人听着就觉得带了几分委屈感。
“奴婢便大声喝了一句,那个宫女扭过脸来,奴婢一瞧她手里端着一碗药汁,显然是要趁着人不在喂婉修媛喝下去,便立刻冲上去夺了下来。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遇见的青儿。后来待那个小宫女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铜盆,说是青儿让她去拿水来替婉修媛净手!”明音三言两语就将其中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了。
明心轻轻地点了点头,沈妩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又转过头对着兰卉道:“让人打盆水来,伺候本宫梳洗。”
显然是青儿有意支开那个小宫女,然后趁机喂什么东西给沈婉喝,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一般人也想不到就端一个盆的时间,沈婉就忽然变成这副样子了。而且若是药用得好,迟几个时辰发作,到时候指不定赖到谁头上了。
她脚步停了下来,低声对着明音问道:“是不是婉修媛那边出事儿了?”
沈妩的手一直在首饰盒里拨弄着,似乎寻找什么首饰一般。实则她的目光根本没有放在上面,显然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沈妩偏过头下意识地瞧了一圈,竟是看到明音的身影了。她秀气的眉头便紧紧蹙起,明音方才对上她的视线时,明显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明音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拿捏不定,又补充了几句,道:“那药碗奴婢已经派人送去太医院让人查验,至于青儿,奴婢不敢大张旗鼓地吆喝,怕惹来了她背后的主子,连她那条命都会弄丢了。恰好婉修媛醒了,奴婢就把她绑在了柴房里,让信得过的人看守着。”
兰卉心里着实纳闷得很,便下意识地看向明心。明心悄悄地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沈妩又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将首饰盒猛地盖了起来,将手中鸡蛋递给一旁的宫女,转过脸来眼睛已经不肿了。
沈妩还没到锦颜殿,就已经有人出来迎接了。沈妩那红肿的眼眶自是逃不过旁人的眼睛,兰卉几个人都是心里一凛。瞧着这副架势,难不成战无不胜的淑妃娘娘在龙乾宫吃了亏?
“还有什么消息么?”沈妩一听沈婉已经醒过来了,心里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想当初沈娇可是肋骨断了好几根,皇上根本没有理会,直接让人拖进冷宫。
明音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回来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探听消息。沈妩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倒是兰卉脸色变了变。
李怀恩听沈婉这么一说,默默地在心底为她点了个赞。皇上这道圣旨明显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并没有把沈婉修媛的位份剥夺了,也没有立刻让沈婉搬去冷宫,就是为了给沈妩去求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听说李总管去过奇华殿了,估摸着是去宣旨,只是不知那旨意是好是坏!”兰卉说得含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
沈婉说到最后,竟是“扑哧”地笑出声了,完全没有要搬去冷宫该有的模样。只是她现如今身子还是太虚弱,哪怕只是这般稍微用力地笑,都让她感到周身疼痛,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脸上那点笑意又很快消失殆尽了,转变成几分痛苦。
最近这段时间,由于两位主子走得近,奇华殿和锦颜殿的宫人们都已经相熟了,偶尔有个风吹草动的,对方就很快知道了。
沈婉不由得笑了笑,似乎很不以为然,她低声说了一句:“李总管说笑了,皇上一向不念情意的。估摸着这一个月的休养时间,还是看阿妩的面儿上。皇上想给阿妩留台阶,让阿妩先去找他和好么?”
沈妩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却没有着急往奇华殿赶,相反地还直接往内室走去。众人跟进来的时候,沈妩已经踢了脚上的绣鞋,把锦被裹在身上,显然是要休息了。
他将圣旨递给一旁侍立的宫女,轻声宽慰了沈婉几句:“婉修媛,皇上还是念着情意,让您养好身子再去冷宫。”
几个人面面相觑地看了看,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当真对婉修媛不管不顾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婉乃为正二品修媛,却利用皇家子嗣为自身谋取福利,颠倒黑白,枉为人母。导致大皇子身体羸弱,为此打入冷宫,待一个月后搬入。”李怀恩轻咳了一声,语速念得有些快,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沈婉的痛苦一样。
沈妩其实也没多想,她只是刚痛哭过,整个人都处于非常疲乏的状态。方才明音告诉她那么多线索,她却无法串联在一起思考,或许可以说整个脑子都拒绝思考了。她要补眠之后,才能以最佳状态去面对这些事儿。
“不碍,就几句话,咱家很快念完了,婉修媛还是躺着听吧!”李怀恩连忙出声解围,虽然接旨规矩是必须得跪地上。不过皇上又看不见,他替皇上怜香惜玉一回。
直到晚上时分,皇上那边收到的消息,都让他不怎么满意。沈妩直接回了锦颜殿之后,就一直没动静。沈婉收到要被打入冷宫的圣旨,也丝毫不着急,根本没有他预想之中,立刻拖着病体去求沈妩,导致他所预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总管,对不住了。本嫔前日亏损了身子,此刻下不了床。你就这么宣旨吧,若是不行就回去告诉皇上,反正估摸着这旨意里安排的不会是什么好去处!”沈婉嘴角轻轻上扬,勉强露出一个淡笑。只是她脸色苍白如纸,让人瞧着觉得辛酸。
他不由得暗自咬了咬牙,心头烦闷得很。这种感觉他还从来没有过。因为跟旁人吵架了,而一直挂怀于心。可以说又是一次体验!
李怀恩进入内殿的时候,沈婉已经醒过来,只是愁眉紧锁,显然心里有困扰。她正躺在床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帐顶。听到有人通传了,才偏过头来看向李怀恩。
“安置吧!”皇上慢慢站起身,低声吩咐着李怀恩道。
李怀恩怀里揣着圣旨,一步三磨蹭地往奇华殿走。想当初封沈婉为婉修媛的时候,也是他来宣旨。当时还觉得皇上把这样富丽堂皇的奇华殿赐给婉修媛,还是念着情意,现在一想渣都不是!
夜晚降临,后宫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却只有寿康宫里,上下一片灯火通明。太后完全没想到这个刚出生的小皇子有如此大的气性,一直哭闹不止,像是怎么弄都不舒服一般。
完蛋了,皇上这回要玩儿大的!继沈娇之后,沈家再次出了个被打进冷宫的妃嫔。
太后被吵得不能入眠,几个宫女轮番上阵抱着大皇子,才止了他哭闹。白日还信心十足的太后,立刻就有些反悔了,当初皇上记到她名下的时候,是黎妃刚死不久,那时皇上都已经是半大少年了,而且又在斐家历练过,自然不会像这小婴儿一般难缠。
皇上紧皱着眉头,显然是陷入了深思之中,他眼睛轻轻眯起,像是想起了什么似。拿起一旁的毛笔,便开始写圣旨。李怀恩悄悄地伸长了脖子,偷看了两眼,只瞧见上面几个字,就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不少妃嫔就大皇子之事来关怀太后。太后脸上虽强打着笑颜,一一耐心应对,但是长眼人都能瞧出来太后精神不佳,一个个心底就计较了起来。想来太后这老人家也撑不了多久。
李怀恩脸上露出几分痛不欲生的表情,不要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皇上,真的好可怕!
沈妩眉头紧紧蹙起,她也是没想到太后竟会撑不住。如果太后找了皇上,自动把大皇子让出来,那么这个小婴儿的命运,又会丢给谁?沈妩刚想到这里,就见坐在旁边的贤妃回过头来,挑衅地看了她一眼,其中的势在必得让人暗暗心惊。
齐钰没有说话,既不表示同意也不拒绝。杜老头儿虽然心底吃不准皇上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地方他是待不下去了,直接起身便慢慢地退了出去。
待结束了请安之后,沈妩坐上了轿辇直接往奇华殿去。进入内殿之后,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上的沈婉。沈婉轻闭着眼眸正在养神,此刻听见外头的动静,便轻轻扭过头来。
龙乾宫内殿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由于皇上周身的冷气场,让侍立一旁的宫人们根本不敢乱动。杜院判轻咳了一声,他稍微动了动腿往前迈了一步,弯下身对着皇上道:“皇上,若是无事,微臣便退下了!”
见到是沈妩过来,她挣扎着似乎要起来。沈妩连忙走了几步按住她,脸上露出几分关切的神色,柔声道:“姐姐好些了么?”
毕竟沈妩这一路升位太狠了,即使没什么交集,却也把宫里大半眼红的妃嫔给得罪了。
沈婉轻轻握住她手,慢慢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
沈妩这一路招摇过市,自然是无数人看到了。虽然她都用锦帕盖住脸,但是这副明显带有凄惨的模样,还是被人瞧见了。立刻沈妩被皇上撵出了龙乾宫,这消息就传遍了后宫。不少妃嫔都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去看待这件事儿。
“阿妩,这回多亏了有你。我和大皇子才能平安无事。”沈婉声音有些急切,抓住沈妩的手也慢慢地握紧,像是生怕她走了一般。
皇上坐在龙案前,面色阴沉,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冷气压。李怀恩的腿再次抖了一下,淑妃娘娘您别走,别把烂摊子丢给别人!自己作孽自己回来收拾好么!
沈妩一听她如此说,脸上原本亲和的笑意便退了几分,她轻轻地蹙起眉头,踌躇了片刻,才斟酌着语气问道:“姐姐,你怀有身子的时候,经常吃动物内脏么?为何要把御膳房生食拿回来让小厨房做?”
沈妩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只是这半年面对齐钰,却似乎将她前半生的眼泪都流完了。有时候只是为了让他心软,但是此刻却是真情流露,她心底说不出来滋味,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了一般,只有眼泪才能宣泄她心头的难受和无助。
沈妩想起杜院判所说的话,便轻声问道,这些事情总要弄清楚。
她另一只手仍然握住自己的锦帕,将脸上有墨汁的地方遮住。轿辇被抬起来,轻微摇晃着,盖在头上的锦帕也跟着前后晃动着。而被锦帕遮住的眼睛却是异常酸胀,她早已泪流满面。
沈婉面色却是一下子就变了,她蹙起了眉头,显然仔细思索着什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透着几分愤恨的神情。
沈妩声音虽然故意压得很低,但是其中夹杂的颤音还是让人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明心有些担忧,却又看她眼睛红红,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也不敢多问。立刻将袖子里帕子掏出来递给她,沈妩不再多说一句话,扶着明心的手上了轿辇之后,便将明心给她的帕子展开,直接盖在头上,正好将她的额头和一双泛红的眼睛遮住。
“之前几个月,我的确是做过这种糊涂事儿。后来出了见红那事儿,又被皇上警告了一番,我如何还敢那般做。我的吃食一向是青儿负责,对了,前日小产的事儿,还有青儿的功劳呢!那只猫扑在我的后背上,原本我已经拉住她的手站稳了,准备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不想那丫头竟是甩开了我的手,才导致我摔倒在地。”沈婉脸色越发难看,这么前后一关联,便可知道她身边的人早已有了二心,从一开始就暗算起她腹中的龙种了。
沈妩还用锦帕遮住脸,她对着明心伸出手,低声道:“锦帕拿来!”
沈妩瞧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生怕她多想郁结难耐,便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道:“姐姐无须担心,剩下的事情就先交给我吧。你把身子养好了,再提旁的。”
“娘娘。”明心一瞧见沈妩身影,就立刻走了几步凑上来,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沈婉轻轻点了点头,依照着她的叮嘱放松了身体。沈妩慢慢地站起身走到了外面,明音几个早就等在门口了。
只是回应他的只有沈妩急速奔跑的背影,沈妩连头都没回,相反脚步还放得快了些。
刚出了门,沈妩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沈婉竟然只字未提她要搬去冷宫的事儿,不过今儿早上请安的时候,沈妩已经听得够多了。现如今若是想让皇上回心转意,必须得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找出那个幕后黑手,才能说服皇上。
“沈氏阿妩,你给朕滚回来!”皇上被她的后一段话,又气成了内伤,猛地扬高了声音喊道。
想到这里,沈妩又轻叹了一口气,吵架这种事儿可真不好。打脸面伤和气,还把她自己气得半死,当然皇上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妩也察觉到了李怀恩的视线,顾不得瞪着他,直接从衣袖里将锦帕掏了出来,遮住半张脸就转身跑了出去。
“明音,让你打听关于青儿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么?”沈妩轻声问了一句。
暗自咂了咂嘴,心里想着:这还真是皇上和淑妃娘娘头一回吵架,还好陪他一同看好戏的还有一个杜老头儿。呵呵,到时候皇上要是迁怒的话,黄泉路上也有个人陪,不至于那么寂寞。若真到了黄泉路上,他得抓着杜老头问问,看能不能把割掉的蛋长回来!他再也不要当皇上身边的内监大总管了!
明音立刻走了几步,紧紧地跟她的身后,声音压得有些低,轻声汇报着:“奴婢问了与青儿相熟的几个人。青儿家里头发了洪水,只余她弟弟一人在老家。她从婉修媛那里得到赏赐,每回都要换成银子,托人送回家中。大概一年前,有人曾听青儿哭过,说是替她送银子人告诉她,她家里已经成了一座空屋子,根本不见弟弟的身影。”
沈妩原本娇俏的脸,沾了几滴墨汁后,原本就觉得好笑,此刻被她伸手把墨汁都抹开了,就显得更加滑稽。李怀恩一直盯着她的脸瞧,眼睛都不眨一下。
明音语速很快,这段路到柴房那里并不远,她快速说完,好让沈妩想出法子来拷问青儿。
“皇上只是运气好罢了,遇上了听话懂事的弟弟。历朝历代,那些为了皇位厮杀一母同胞的还少么!此刻臣妾说什么,皇上也听不进去了,臣妾也不想说了!臣妾滚了!”沈妩站起身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侧,立刻白净的衣袖上就被染成了乌黑一片。
“青儿那几日都是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得吓人。婉修媛也察觉到了,便说放她休息几日。没想到第二日,她就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旁人问起,她也只说弟弟找着了,还遇到好心人跟着去了宜州,有了份差使儿干,她以后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挂念着了!”明音快速地整理着她方才问到的消息,还好青儿家里头就只剩下这么个弟弟,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查到她的软肋在哪里。
可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此刻再被齐钰这样用墨汁一甩,她心底的委屈和恼怒也被无数倍地放大。曾经她就是两耳不闻后宫事,一心只伴君王侧。结果呢,最后有可能成为她的盟友的人,全部都死了。后宫有什么斗争,她一律明哲保身不招惹,当然也不会有人主动帮她。就造成了逼宫。今生她不再是明哲保身,还不是因为皇上不会完完全全地护着她!不会因为她,而与整个大秦礼法、后宫制度、朝臣翻脸!所以她才要自己争,自己夺!
若是个家丁旺盛的,还真得费一番工夫。
沈妩根本没想到齐钰会如此生气,当她拿皇上和九王爷感情来对比之时,心底也有些后悔。毕竟皇上对这个胞弟真的是掏心掏肺,真的感情到了让人望尘莫及,至少有些东西沈妩就不能让给沈婉。比如皇上的宠爱!
沈妩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数了,她轻声对后头的几个人说:“待会子进去见机行事,若是要对她用刑的话,耗时太长动静也太大了,所以只能先赌一把了。”
砚台里面还存放着墨汁,齐钰的手原本就是颤抖的,甩出去时候恰好就有几滴乌黑的墨汁溅到了沈妩白净的脸上。甚至有一滴都喷进了她的眼睛里,男人力道过猛,那墨汁喷溅过来的时候,也带了几分冲力,她的眼泪立刻就出来了。
“吱呀——”柴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刺眼的光线投射了进去。青儿被绑在柱子上,已经待了一整夜,又饿又冷还很潮湿。
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随手就抓起桌上的砚台扔了出去。似乎想要挥散脑海里那副场景,他害怕。他害怕沈妩会被沈婉背后捅刀子,然后跟当年的母妃一样,躺在棺材里,不跟他说话也不再对着他笑。
此刻那样温暖的阳光投射进来,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守门的宫女立刻点上了一盏灯笼,明心接过来前面打着,一行人都走了进去。得了沈妩的命令,门再次被关上了。
“敏母妃”这三个字,似乎要将他的脑子撑炸了一般。一遍遍在耳边回响,那个时候鲜活恬静的母妃,最终却躺在棺材里,冷冰冰的。他脑海里竟然又再次闪过一口棺材,只是里面躺的人却是面无血色的沈妩。
明音往前走了几步,抬脚踢了踢青儿,却见她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得咂了咂嘴,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的神色。
脑海里似乎有些脱离现在场景,只是不断地回放着曾经,母妃巧笑嫣然地站宫门口,随手一指眼前另一位漂亮的妃嫔,柔声对他道:“钰儿,叫敏母妃!”
“舀盆水来!”明音伸手一指,墙角处有个大水缸,立刻就有小宫女走了过去,外面天寒地冻,柴房里虽然挡了风,可是水缸表面还是结了一层薄冰。
“滚出去,朕和九弟的情意,岂是你们这样肮脏的感情可比!”齐钰一下子就发火了,他只觉得沈妩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带了刀子一般,直刺他的心窝。
那个小宫女一看就是做惯粗活的人,也不请人帮忙,直接用旁边的木棍,捣出了一个洞,慢慢地将一整层冰都弄碎了,才慢慢地舀了一盆水端过来。
“皇上何出此言?婉修媛是臣妾亲姐姐,后宫里,的确是人性凉薄,但并不代表所有。臣妾既然有能力帮她,为何要往后面缩?皇上是要臣妾做一个孤立无援的冷血女人么?况且难道只允许您与九王爷兄弟情深,就不允许臣妾对自己有帮助有感情的姐妹施以援手么?”沈妩原本就比男人矮,即使跪坐软垫上,也要矮了一大截,此刻她不由得伸长了脖子,似乎这样就能替她增长些气势一般。
明音丝毫没有犹豫,接过水之后便往青儿身上泼去。因为是满满的一盆,明音泼了好几下才将水泼完,被冷水这样狠狠地冲击着,青儿总算是醒了过来,周身直觉还未完全恢复,她已经开始不停地打战了。
沈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她不知道为何皇上要如此感慨。甚至为他这种说法感到可笑,她看着齐钰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只觉得刺眼至极,心中亦是堵得慌。
那种冰冷的感觉,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一般。待她意识完全清醒时,感觉自己身处在冰窖里,寒冷到让她五脏六腑都开始抽搐。浑身血液就像要僵住一般,青儿慢慢地睁开眼,透过微弱的光亮,勉强瞧清楚站她面前的人。
“女人果然都是蠢笨,对旁人掏心掏肺,却不知来日她会背后捅你一刀,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朕本以为淑妃聪慧识人,眼中揉不得沙子,是与众不同,原来也一样愚蠢!”皇上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但是语气却已经冷静了不少,只是说出来的话语阴狠无比。
“你要喂婉修媛喝下去的药,太医院的人已经查验过了,证明是高含量的凉药,药效十分刚猛。你居然要让一个刚大出血的人喝那种东西,纯粹就是要她的命!”沈妩依然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说出这几句话。
他忽然想起,以前他还未被送去斐家的时候。他母妃曾经牵着他的手,带他到另外一个妃嫔的宫里,让他亲昵地喊那个妃嫔为“敏母妃”。只是后来当他被急召回宫之后,母妃已经死了,暗中探查便知当初就是那所谓的敏母妃落井下石,成了让母妃死去的大帮凶。待他羽翼丰满,登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敏妃一家抄家流放。
青儿显然被冻得有些反应不过来,隔了片刻才再次费力地抬起头来,盯着沈妩瞧。她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沈妩侧后方的明音,知道自己的行径已经败露了,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相反还仰着头笑出了声。
齐钰似乎直接忽略了她的大不敬,注意力完全停留在她的前一句话。男人心底忽然涌起几分烦躁的意味,沈妩虽然平日里不怕他,有时候还给点阳光就灿烂,但是至少把握着分寸。但是这回竟是为了沈婉,就这样说话呛他。
不过她此刻整个人都打战,所以笑声听起来怪异,甚至还夹杂着牙齿触碰到一起的声音,显然冰冷非常。
一旁听着的李怀恩和杜院判,脸上都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淑妃娘娘,求放过啊!您和皇上吵架,别让其他人躺枪啊!若是被皇上迁怒了,就真躺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淑妃娘娘,这不怪奴婢啊!谁让婉修媛知道是奴婢推她的呢,她不死的话,那死的就是奴婢了!”青儿一脸不以为然,相反还装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神色,似乎这一切都得怪沈婉一般。
“臣妾也说了,这可能只是误会。婉姐姐身边的宫女出了奸细,才会如此。如果有一日李怀恩或者杜院判有了二心,那皇上的境况不是也堪忧么!”沈妩也被他这几句话逼急了,一出口这几句话就没经过脑子。
沈妩看着她这副得意的模样,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畜生都养得出来。这种理所当然的话,也只有禽兽才能说得出来!
男人显然是被气急了,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都嘶哑了。暗暗咬紧了牙齿,额角的青筋都暴出来了,瞧得一清二楚。
沈妩想都没想,直接抬起脚来,踩上了青儿那张脸。绣鞋鞋底整个印在她的脸上,狠力地压着她的鼻子。沈妩暗自用力地捻了捻,青儿似乎想要挣扎,无奈她的双手和双腿都被麻绳捆住了,后脑勺抵在了柱子上,脸又被死命地踩住了,她根本无法动弹。
齐钰一听她这副激烈的口吻,心底的火气一下子被引了出来。他冷笑数声,忽而扬高了声音道:“身体残疾的皇子无法继位,这是乡间小民都知道的道理。你那位姐姐为了不被沈家追杀,虽不知男女,但为了保险起见,所以就折腾出这个法子来!铁铮铮的事实摆在面前,你还敢为她辩驳?”
沈妩似乎觉得不解恨,便往回缩了缩脚,又快速地踹了上去。连续踹了好几回,青儿的鼻血都被踹了出来。估计鼻梁骨也断了,就这么耷拉了下来。
“为何不保,皇上又没问过婉姐姐。臣妾昨日去的时候,婉姐姐身边的宫女已经上吊自缢了一个。很明显这其中有太多的猫腻,值得人去细究。况且方才杜院判也只说了可能,并不是所有畸形的孩子,都是因为娘亲以前吃肝脏或者生食吧!”沈妩语气也跟着变得强硬起来,她瞪大了眼眸,毫不畏惧地回看着皇上,眼眸中笃定和坚信,隐隐要击破皇上的防线一般。
“婉修媛是你主子,你却替旁人暗害她,吃里爬外的东西!”沈妩最后猛地踹了一脚,才收回腿来。
沈妩前后这么一想,心底做出了选择。她不知道自己选得对不对,但事到如今,拼一把她也只能压沈婉会是一个好母亲。
明音立刻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搀扶住她。沈妩方才显然是用了全力,此刻便不停地喘息着,面色潮红。
每回去瞧沈婉,沈婉都替孩子做些小衣裳,男孩儿女孩儿都做了许多。自从那回被贤妃怂恿未果之后,沈婉就根本不管外头的事情,一心只躺在床上养胎。况且沈婉身边的宫女早就有了二心,否则也不会出现早产这种事儿。
青儿都已经被她踹得神志不清了,原先被揭穿后不管不顾那种张狂劲儿,早就被踹没了。
沈妩手心里沁满了冷汗,她不确定这些事儿,究竟是否为沈婉有意为之。她脸色有些发白,却是轻轻用牙齿咬住下唇,让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沈妩慢慢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情,脸上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她才慢慢地蹲下身来。青儿的脸已经开始肿胀了,上面清晰地印了一个鞋印,柴房的地面十分潮湿,就导致鞋底沾满了泥土,同样此刻青儿的脸上也沾满了泥土,瞧着异常可怜。
“沈氏阿妩,这就是你要保的姐姐,如此蛇蝎心肠。旁人想怀上朕的孩子,都没机会。沈婉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孩子出手!你还想着要保她么?”皇上冷声地开口,一字一句都在质问沈妩,脸上逐渐闪过几分阴狠的神色。
沈妩不禁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啧”了一声。看着这满是泥土的脸,沈妩心里头就不舒服。兴许是被皇上身上的洁癖给传染了。
沈妩一挑眉头,她根本就没有听沈婉说过,难不成沈婉还是一直背地里偷偷吃这些东西?
“本宫听说你有个弟弟,还被好心人给收留了。”沈妩微微偏过头,忽略了青儿脸上的泥泞,冷声开口。
齐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沈妩,脸上的神色冷峻。
青儿一听她提起弟弟,原先涣散的目光一下子集中了起来,专注地看向沈妩,似乎只等着她能说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