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起驾——”李怀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扬高了声音喊了一句，快步追了上去。
“回宫！”齐钰高喊了一声，转过身就走，头也没回。
德妃几人看了一眼紧紧搂住襁褓的沈妩，都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摇了摇头也跟着出去了。
沈妩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生怕皇上一时恼怒会对小皇子做出什么来，便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襁褓，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些，眼睛瞪大了，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只余贤妃一人留了下来，她走近了几步，低着头凑过来，瞧着沈妩怀里的孩子，脸上露出几分轻柔的笑意。贤妃伸出手来，慢慢地捏了一把小皇子的脸颊，低叹了一声道：“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在母妃身边养着。若是不能的话，也不知哪个妃嫔要倒霉了，养这么一个受拖累的？”
齐钰还在发呆，显然没想到他的皇长子竟会是个畸形儿。他一直盯着沈妩怀里的襁褓看，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贤妃的话语歹毒异常，但是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像是她就是小皇子的生母一般。
片刻之后，哭声就停止了，小皇子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沈妩低着头，看着贤妃那长长的指甲在婴儿柔嫩的脸颊上拂过，虽然没用力，却带了几分触目惊心的视觉对比。
“皇上。”沈妩一把从他的怀里将小皇子夺了过来，连忙将襁褓重新系好。一只手放在孩子的背部，轻轻地拍着。
她脑子一热，就猛地伸出一只脚来，一下子往前踢过去。恰好就踢到了贤妃的腿骨上，沈妩则抱着襁褓后退了一步。
婴儿的两条腿根本不一样粗细，其中有一条极其纤细，显然是畸形，另一条却是正常的。兴许是这样冷的天气，让齐钰手上的婴儿也感到了寒冷。他被冻醒了，“哇”地开始大声痛哭，但是所有的人就像是忽略了他的哭声一样，紧盯着他那条纤细到过分的左腿。
贤妃蹲下身，紧紧地抱住双腿，抬起头一脸愤恨地看着沈妩。她没想到沈妩竟然会对她动粗。
小皇子的皮肤显然还有些发皱发黄，众人仔细地瞧过去，待沈妩看清楚襁褓里的景象，她险些没站稳。
“贤妃，还是拿开你的脏手为好。无论小皇子跟着谁长大，那个人都不会是你！”沈妩轻轻抬起下巴，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神色来。
男人一只手有些笨拙地搂住襁褓，另一只手开始解开襁褓外面紧紧系住的带子。他很快便解开了，就在这严寒的天气下，将整个婴儿赤裸地露了出来。
二人身后的宫女都往前一步护住自己的主子，蠢蠢欲动的架势，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互掐一般。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的怀里，沈妩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所有的声音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贤妃挥了挥手，冷笑了一下，看着沈妩怀里的襁褓，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既然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索性就撕下平日里假模假样的笑脸好了。
齐钰的眼神越发冰冷，他盯着安然睡着的婴儿，伸出手一把从稳婆的怀里，将襁褓掐了出来。
“本宫就当那个人给你看！沈妩，你最好祈祷小皇子别栽到本宫的手里！”贤妃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稳婆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她抱着襁褓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外人都走了，沈妩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还不待她放松心情，偏厅里又出事儿了。冲出来一个宫女，扬着声音喊了一句：“淑妃娘娘，婉修媛大出血了！”
男人的声音刻意压得有些低，话语虽然带着几分轻柔的意味，只是尾调却透着十足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沈妩脑子里那根弦再次紧紧绷起，对于沈婉现如今这种情况，她无能为力。一切都得靠还待在里面诊治的杜院判，她只能抱着孩子站在外头等着。
“小皇子有什么问题么？你吓成这样。”皇上慢慢蹲下身，与那个稳婆持平，眼神专注地盯着她怀里的婴儿。
外面的天色渐渐变黑，沈妩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整个包裹住怀里的婴儿。低下头看着仍然还在安睡的孩子，她的心底不禁柔软了些。曾经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这般安睡。
齐钰低垂着眼睑瞧了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欣喜的神色。跪在他脚边的稳婆明显在发抖，齐钰的眉头紧紧蹙起。
最终沈婉还是被救了过来，只是身子亏损得厉害。直到侧厅收拾干净了，沈妩才抱着孩子走了进去，沈婉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和小皇子一样，紧闭着双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那个稳婆将襁褓搂紧在怀里，似乎怕摔了一般，她慢慢地跪倒在地，冲着皇上行礼。
沈妩慢慢走上前，将襁褓放在沈婉的身边，又让明音留下来照顾沈婉，便转身回去了。
襁褓外面是用一层黄色的锦布包着，稳婆走得越来越近，沈妩也得以瞧见里面孩子的模样。刚出生的孩子皮肤还有些皱巴巴的，轻闭着眼眸显然还在沉睡。
趁着今夜好好睡吧，也不知明儿早上醒过来，皇上会如此安排。
沈妩原本已经平稳的心跳再次加快起来，她的面色也跟着变得难看，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去瞧那个襁褓。
沈妩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全黑了，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奇华殿的青石板路上，心里忽然涌出几分凄寒的意味。走到轿辇处的时候，明心已经带着两个小宫女守在那里。
过了片刻，稳婆抱着襁褓出来了。只是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色，相反还有些畏畏缩缩的，抱着襁褓的手臂也在轻轻打战。像是她怀里的孩子并不是什么皇子公主，而是洪水猛兽一般。
明心瞧见沈妩过来，脸上焦急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些，她快走了几步，搀扶着沈妩上了轿辇。
只是她刚说完，才发觉皇上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上。齐钰扭过头，看了一眼沈妩，又很快偏过头去，他也没怎么在乎贤妃究竟说了什么。
主仆俩一路无话，到了锦颜殿进了内室，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贤妃的脸色一白，又很快恢复正常，她扭过头轻轻扬高了声音对皇上说道：“恭喜皇上了，听着里头孩子的哭啼声如此嘹亮，定是一个安康有福气的孩子！”
“娘娘，奴婢带人过去的时候，那个珊儿已经——”明心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来，再次压低了声音道：“上吊自缢了！”
“哇”的一声，终于传来了孩子的哭啼声。厅外的人似乎都被这道声音给吓到了，大秦后宫中有多少年没听到这种稚嫩又尖细的声音了。
沈妩正解着身上的披风，听到明心的汇报，两只手明显停住了。转而脸上露出几分讥诮的冷笑来，恨声道：“不过是婉姐姐生孩子罢了，一个个至于这般上蹿下跳的么！若是本宫怀上了，她们是不是直接亲自冲过来弄死本宫了！”
厅外站了不少人，听到稳婆这道声音之后，脸上的表情各异。沈妩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也集中了注意力盯着侧厅瞧。
沈妩明显是被气到了，她刚摸出一点头绪来，就来个死无对证！
“修媛，您再使把劲儿，已经看见了！”稳婆有些惊喜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沈婉生产有希望了。
只是还不待她发泄完毕，兰卉已经推门而入，她的脸上也难得地带了几分焦急的神色。
齐钰偏过头瞧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细微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去仍然盯着偏厅瞧。
“娘娘，听说贤妃娘娘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了龙乾宫求见皇上。皇上也答应了。”兰卉最会审时度势，今日沈婉早产那么大的事儿，她早就收到了风声。
沈妩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对于皇上这种态度，她的心里十分不爽。可是此刻也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她快走了几步，站到皇上的身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有人要设计害婉修媛，臣妾待会子说给皇上听。”
此刻稍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扭转局势。兰卉是锦颜殿的执掌宫女，她肯定是得无条件地效忠沈妩，否则沈妩倒了，她自然也保不住自己。此刻一有了消息，就过来告诉沈妩，方便沈妩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些人可真会凑在一起，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走在最前面，脸上的神色暗沉得要命。他瞧了一眼沈妩，便偏过头去盯着偏厅看，似乎要盯出个窟窿一般。
沈妩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将身上的披风猛地扯了下来，往地上一摔，冷笑出声。
“皇上驾到——”“贤妃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一连串太监尖细的通传声紧接而来，沈妩的头开始抽疼。
“什么才是贱人之风，贤妃当作表率！她既然要斗，那本宫就奉陪！”沈妩的脸上闪过几分阴狠的神色，她是真的气急了。
因为有了杜院判的统一调度，方才还混乱不堪的偏厅内，恢复了秩序。
贤妃她怎么敢在今晚去龙乾宫！摆明了就是要给沈妩和沈婉两人下套去了！
“你们两个一起进去，穴位要摸准了。稳婆催生的动作也不要停，双管齐下！”杜院判伸手指了指两个司药司的宫女，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他扬高了声音命令道。
第二日，寿康宫门前依然站满了前来请安的人。贤妃已经到了，瞧见沈妩远远地走过来，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明媚。
原本嘈杂的偏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沈妩略显哀切的恳求声，十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杜院判显然在踌躇，他擅长施针救人，也不是没救过难产的孕妇，可沈婉是修媛，那几个司药司的宫女又不敢随意下针。但是此刻他听见沈妩的恳求声，给了他下定决心的动力。
“昨儿晚上，本宫在皇上面前可是畅所欲言呢！可惜淑妹妹不在，否则定能凑在一处秉烛夜谈。”贤妃待她走近了，才肃着一张脸，冷着声音说道。
“杜院判，请您一定要救婉姐姐。她肚中的胎儿是皇上第一个孩子，您一定要救他们！”沈妩越想心里越乱，忽然一个冲动，就猛地扬高了声音冲着厅内喊道。
沈妩轻轻抬眼瞥了一下她，脸上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低声道：“听姐姐这意思，是没有秉烛夜谈成功了？估摸着跟皇上说完本宫的坏话之后，就被撵出龙乾宫了吧！”
沈妩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暗暗抓紧了手中的披风。脑海里竟是回想起幼时的事情，几个小姐妹坐在一处玩闹。沈韵出塞和亲了，沈娇已经死了。沈婉也定能改变之前的命运，不必死在她肚中孩子的手里！
她的话音刚落，贤妃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皇上昨天那样的雷霆震怒，自然不会让贤妃留宿。
侧厅内，沈婉的叫喊声已经越来越低弱，司药司也拿了人参不停地替她吊着命。稳婆高昂的呐喊声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一切的一切都在显示着里头的不顺利。
贤妃恶狠狠地看着她，目光怨毒，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将沈妩生生撕扯开一般。沈妩却丝毫不在乎贤妃这样的注视，相反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甜腻的笑意。
一个小宫女端着铜盆从侧厅走出来，沈妩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从她方才站在这里，已经有三个宫女端着铜盆走出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不用说盆里头接的也是沈婉身下流出来的血水。
“趁着此刻还有机会，你就尽管得意的笑吧。待会子皇上便会来禀明太后，这小皇子由本宫抚养！”贤妃冷哼了一声，努力压下心头的恼怒之意，恨恨地反击回去。
明心得了沈妩的吩咐，立刻叫了两个小宫女，便往后殿宫女住的地方去寻找。
沈妩轻轻地眯起了眼眸，脸上闪过几分冷意。两人皆偏过头去，互相不理会。
沈妩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连忙冲着一旁的明心使了个眼色，冷声道：“明心，你带人过去找！”
片刻之后，穆姑姑便出来了，宣召外头的妃嫔们都进去。众人依然按照惯例，排成了两列鱼贯而入，只是当众人行完礼之后，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太后身边的皇上。
青儿的声音越往后压得越低，似乎有些不确定的意味。
沈妩的眉头一挑，就瞧见贤妃扭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沈妩不由得丢了个白眼过去，脸上随时满不在乎的神色，但是心底却存在了几分犹疑。
青儿停顿了片刻，细细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奴婢一直没瞧见她人，明明让她回来拿手炉的。”
上回沈婉见红的时候，沈妩就在当场，皇上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一定想着与沈妩脱不了干系。这回沈婉早产，并且还生下个畸形的孩子，任谁这心里头都不会舒坦。若是再有贤妃在一旁挑拨离间，恐怕这没心思没想歪都十分困难。难道真如贤妃所说，皇上要把这个小皇子交给贤妃抚养？
青儿听她如此问，脸上的神色露出几分惊疑不定，踌躇了片刻才道：“回淑妃娘娘的话，婉修媛衣物这些都是珊儿负责看管的。”
“皇上今儿恰好也过来，与哀家说一些事情。皇上，此刻你就把消息宣布了吧！”太后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语气里明显带着轻快的意味。
“婉修媛的衣裳——”沈妩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都是谁负责看管的？”
沈妩轻轻挑起眉头，她这心里越发没底了。
沈妩轻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翻涌的情绪平静下来，这种沈婉常穿的衣物，肯定是贴身宫女打理的。如今披风里头却出现了这么多的猫草，当真是讽刺至极！
齐钰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显然是刚从朝堂上赶过来。太后的话音刚落，他就坐直了身子，抬眼扫了一下殿内，脸上的神色透着几分严肃。
“修媛的披风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草？”青儿一直盯着沈妩的动作瞧，此刻看见翻出这么多猫草来，她惊讶地喊出了声。
“昨日朕的皇长子诞生了，不过刚出生就身子孱弱，朕决定将他先放到寿康宫里，让太后抚养几日。”皇上也没绕圈子，直接就将他的决定说了出来。
她一只手捧着猫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翠绿看，鼻尖充斥着猫草的芳香。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立刻就传来一阵小声的议论声。一般皇子或者公主出生，即使生母不能抚育，也都是交给其他妃嫔来抚养的，很少有给太后的。这估摸着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安排，况且现如今的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妃嫔了，皇上如此做，简直就是把所有妃嫔的脸面都打了。
沈妩将口子翻开，里面除了白花花的棉絮之外，就见到里面夹了一层很大的猫草。沈妩的心一凉，仿佛到坠了谷底一般。她不停地用手将那些猫草掏出来，一个手掌竟然没放下，里头还是翠绿的一小片。
贤妃原本欣喜而期待的神色，因为皇上这几句话，整张脸都变得僵硬难看。她“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恳切的神色。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显然是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沈妩接过披风，披风上面还有几块血迹。沈妩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立刻翻到遮住后背的地方瞧了瞧。她轻轻眯起眼眸，依稀还可以瞧见猫爪挠过的地方，即使锦布质量很好，也有快要坏掉的预兆。沈妩直接抬手从明音的头上拔下一朵绢花，用尖头对准了留有猫爪印的地方，用力地戳了下去狠狠地一划，立刻披风后面就露出了一道口子。
“皇上，这几日已是一年中最冷的气候了，大皇子又是身子孱弱，一到夜晚定是要哭闹的。臣妾怕扰了太后的好眠，不如皇上让别人抚育皇长子。”贤妃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切，显然对于皇长子没让她抚养，心里感到不甘。
过了片刻，待明音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跟在一旁的青儿怔了一下，一眼便瞧出来，明音手里拿着的披风正是沈婉今儿所穿的。
贤妃的话音刚落，齐钰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他并没有开口，而是冷冷地看着她。对上皇上如此压迫意味的视线，贤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是却不肯妥协，头一回大着胆子与皇上对视，颇有几分寸步不让的意思。
明音点了点头，直接往产房里走。原本有两个守门的身体强健的宫女，瞧见明音要进来，明显要阻拦她。明音低声说了几句，那两个宫女朝沈妩的方向看了看，最终放她进去了。
“贤姐姐这是什么话，既然皇上已经与太后商议过了，证明太后的身子很康健，能照顾好大皇子。况且这一众姐姐妹妹里面，没有一个是带过孩子的，太后曾经抚育过皇上，也一定能带好大皇子！”坐在一旁的沈妩，悠然地开了口。
“明音。”她轻声唤了一句，明音便走到她身边来。沈妩慢慢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她这话刚说完，齐钰就瞪了过来。他的脸上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为了让他活着，先皇都把他送去斐家了。沈妩竟然还来这么一句，是由太后养大的，睁着眼说瞎话！
沈妩就站在厅外候着，冷风嗖嗖，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冷眼瞧着前面的侧厅，仿佛透过大门已经瞧见了里面的场景一般。
这句话虽然不讨皇上的喜，却对上了太后的胃口。太后不由得咂了咂嘴，嗯，沈妩这个野丫头，当上了淑妃之后要懂事儿多了，果然有了些妃嫔该有的样子。
“修媛，您再使把劲儿，再使把劲儿啊！”稳婆高亢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只能让人的情绪变得更加紧绷。
“淑妃说得对，那是哀家的长孙。哀家若是不亲自看顾着，交给你们这些没经什么事儿的小丫头，哀家哪能放心！”太后难得地赞同了沈妩一回，边说还边冲着贤妃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满。
她一句话都没说，快步走到了内殿，沈婉的产房就在侧厅。此刻刚一入殿门，就能听见她的叫喊声。
太后这一得意，就把所有妃嫔都念叨了一顿，有些已经跟着皇上七八年的人，在太后的口中也成了小丫头。
沈妩越听脸色越难看，一帮蠢货！
“这件事儿就定下来了，大皇子暂且由母后看顾着。至于婉修媛早产一事儿，其中还存在诸多疑问，有待继续查证。”齐钰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对着沈妩的方向看了一眼。
青儿正出神，听到沈妩这么一问，被吓得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声道：“修媛倒下之后，附近的几个宫人听到奴婢的呼喊，已经赶了过来，那只猫咪原本还在撕扯着披风，后来瞧见人来了，就立刻又蹿走了。当时婉修媛喊着肚子痛，又见了红，谁也没顾上去抓猫，赶紧把婉修媛抬着送进了原先备下的侧殿，请太医找稳婆接生。”
沈妩恰好也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又很快偏过头去。
“那只猫呢？”沈妩再次站起身，对着青儿问道。
皇上又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便先离开了。太后因为要把大皇子接过来，也立刻让人散了，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沈妩回过神来，从衣袖里掏出锦帕，将这根猫草放在里面包好，才再次塞进了衣袖里。
贤妃轻哼了一声，带头站起了身走出了寿康宫，沈妩就跟在她的身后 ，脸上的神色也是十分难看。
“娘娘。”明心瞧见沈妩脸上的神色巨变，心里也跟着产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刚出了寿康宫，贤妃就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沈妩轻轻蹙了蹙眉头，准备绕过她就走。贤妃也没阻止她，只是怒瞪了一眼，便朝后看去，显然是在等人。
宫中根本没有猫，一只大肥猫却偷偷溜进了奇华殿，而且在沈婉流血的附近发现了猫草。显然这只肥猫是被猫草吸引了过来，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就是要让沈婉这胎出事儿！
沈妩走了几步，才轻轻地偏过头看了一眼，只见崔瑾小跑了过来，与贤妃汇合。显然这两人是要一起回去了，沈妩不由得挑了挑眉头，没想到崔瑾竟然真的跟贤妃相处得如此融洽，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沈妩稍微长大了些，就与元侧妃分开住了。没有一双儿女在身边陪伴，感到寂寞的元侧妃便托人买了只波斯猫在院子里养着，沈妩幼时也喜欢与那只浑身雪白，双瞳异色的猫咪玩耍。所以她认得这根草，正是猫咪极其喜爱吃的猫草。
轿辇已经停在台阶下了，沈妩快走了几步，就准备乘轿去奇华殿瞧瞧。没想到李怀恩竟然走到了她的面前，显然是一直在等她。
这根草有一半被血液染成了红色，只还剩一小半保持着原有的绿色，如果不仔细瞧，很容易就忽视了。她将那根草放在鼻尖嗅了嗅，立刻一股淡淡的芳香便传了过来。
“淑妃娘娘，还请您坐着轿辇，跟着皇上的龙辇一起去龙乾宫。”李怀恩边说边伸出手来，准备亲自搀扶着她上轿辇。
沈妩的余光却忽然看到一抹细微的绿色，她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快步走近蹲下身来。的确有一根细长、颜色青翠的草，叶尾尖细，她的呼吸猛然顿住了，用手轻轻捏了起来，放到眼前瞧。
沈妩顺着他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瞧见皇上坐在龙辇上背对着她。沈妩的眸光暗了暗，直接搭上了李怀恩的手臂，慢慢地坐上了轿辇。
沈妩的眼睛微微一眨，似乎被那摊血迹所刺激到了一般，她的脚步微顿，眼睛一直盯着那里瞧。明语怕她被扰乱了心思，便轻轻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几个人继续往前走。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这边动静了，待贤妃和崔瑾走下来的时候，也只瞧见了两人乘坐轿辇的背影。贤妃不由得暗自咬了咬牙，却是忍着心底的怒火，勉强从脸上挤出几分笑意。
她正说着，几人就走到了外殿通往内殿处，就在殿门的不远处，那条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有一摊艳红的血迹，刺眼至极。
崔瑾从方才就一直盯着贤妃的脸瞧，此刻看见她如此不甘的神色，脸上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又很快收敛了起来。
青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当时太过惊慌，此刻又被沈妩攥住手腕，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停下了话头仔细打量着沈妩，才轻声继续道：“当时修媛是肚子先着地，所以流了许多血。”
“咳咳，贤姐姐，今日你还去听风阁，一起品茶么？”崔瑾的声音有些低弱，显然还未痊愈，她轻喘着问了一句，一只手放在胸口替自己顺气。
青儿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却不敢用力挣扎，只有忍着痛轻声回话：“今儿修媛说她只是在奇华殿走走，并不需要跟太多人，就只带了奴婢和珊儿。到了外殿才发现手炉没带，奴婢便让珊儿回去拿。奴婢搀扶着修媛就在外殿来回走动着，待奴婢听到猫叫声，想回头瞧瞧情况的时候。就见到一只肥猫冲着修媛的背后扑过来，却死死地抓着修媛的披风，奴婢也有些着急，便想着去把猫弄下来，没想到那猫变得越发凶狠，直接把修媛扑倒在地！”
贤妃的视线才从龙辇离开的方向移过来，她瞧着崔瑾这般着急地咳喘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却伸出手来在崔瑾的后背慢慢地拍着，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珍稀宝物一般。
沈妩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的眼中闪过几分恼怒，一把抓住了青儿的手腕，微微用力，冷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听你这口气，那只猫很肥的话，就没人瞧见出声提醒么？”
“不去了，你都咳嗽成这样了。待会子回去之后就请个太医瞧瞧，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也要多注意！”贤妃又担忧地叮嘱了几句，两人才坐上轿辇各自分开。
“回娘娘的话，杜院判已经请来了，稳婆也在里头替婉修媛接生，只是那只肥猫极其凶悍，直接冲着婉修媛扑过来，奴婢瞧着流了许多血。”青儿明显是被方才的景象吓到了，此刻回想起来，仍然苍白了一张脸。
沈妩坐在轿辇上，不时抬起头来瞧上一眼，她的轿辇紧紧跟在龙辇后面，她可以清晰地瞧见皇上背后龙袍上绣制的盘龙。只是伴随着这轿辇的轻轻摇晃，她的心跳也逐渐不稳。
沈妩一把拉住她，免了她的行礼，急声道：“不必多礼，婉姐姐如何了？”
若是平时，皇上肯定是让她跟着坐上龙辇，而此刻却是各坐各的。光从这一点瞧来，她就可以预测到接下来到龙乾宫，肯定会是一场不怎么愉快的谈论。
明音边说边快走了几步，恰好有个穿着藕色宫装的宫女走了出来，见到沈妩，连忙俯身行礼，低声道：“奴婢青儿见过淑妃娘娘！”
总算是到了龙乾宫，沈妩也没多话，直接跟着齐钰进了外殿。一进门就瞧见椅子上坐了个人，此刻见到他二人回来了，那人连忙起身行礼。沈妩定睛一瞧，正是杜院判。
明音立刻摇头，声音再次压低了些：“皇上不喜欢猫，所以后宫也没人敢给他添堵。奴婢也是听旁人说的，当时陪着婉修媛散步的宫女是青儿。”
“杜院判来得正好，趁着淑妃在这里，你正好告诉朕，皇长子为何会成那副样子？是不是婉修媛又耍了什么手段！”齐钰撩开衣袍，直接坐到了案前，脸上的神色十分阴沉，说出口的话语也带有几分攻击性。
沈妩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她的面色越发难看，脱口而出问道：“这宫里头有谁养猫么？”
沈妩的眉头轻蹙，她连忙看向杜院判，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明音也是刚得到消息，听到沈妩问，她的脸上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悄悄地靠在她的耳边说道：“听说是有只大肥猫蹿进了奇华殿，当时婉修媛正在散步，那只大肥猫好死不死地就扑在婉修媛的背后，婉修媛直接摔倒了。”
“院判大人不妨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沈妩勉强压制住心头的烦躁，依然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眼光中带了几分殷切。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今儿早上本宫来的时候，还听那个稳婆说，日子远着呢！”沈妩下了轿辇，边快步往里面走，边压低了嗓音问道。
杜院判面上的神色还是平静万分，不过心里却有些无奈。瞧着这不友好的开端架势，这结果想来也会很不友好。
沈妩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穿起鞋子就急忙往外走，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难看。明音几个立刻就跟在她的身后，沈妩匆匆坐上了轿辇，抬着轿子的几个小太监健步如飞，拼命往沈婉的宫殿赶去。
他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道：“大皇子会畸形这事儿，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臣向御膳房查验过了，婉修媛在孕期，经常吃一些动物的肝脏。而且还会要些生鱼生肉回去，到奇华殿里，让宫女煮些东西食用，若是这些东西没煮熟，那么孕期吃着都不好，都有可能导致大皇子身体孱弱且变形，不过原本孩子母亲肚子里就十分脆弱，任何一点差错都有可能酿成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