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沈妩推门而入,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
沈娇怎么想,心里都觉得憋屈,最后索性就派人把沈妩请了过来。沈妩正思索着今儿晚膳该开什么菜单给小厨房,就见到了沈妩身边的宫女。
她身穿着藕色的罗裙,因为不用出去,整个人的妆容很淡,发髻也比较简单。面对这样的沈妩,沈娇心里头涌出一丝嫉妒。沈妩长得俏,这样素淡的打扮,就能用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来概括。如果换成沈娇她自己,恐怕没有那一层厚厚的脂粉遮着,脸上几乎不能见人了。
沈娇心里暗自琢磨着,若是沈王爷来的话,她还可以派人去暗自联络一番,大倒苦水,再让沈王爷联合有心的朝臣向皇上进谏,不要太偏宠沈妩。可是偏偏来的就是沈安陵,那可是和沈妩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可想而知,根本就不会帮她的。
而且她还比沈妩年长了五岁,二十岁的后宫女人,与十五岁的娇艳少女,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偶尔太过分了,沈王爷便把崔绣的死拿出来数落一下王妃。立刻四周便清静了下来。
“妹妹来了,坐。瞧我现在年岁大了,这么一会子工夫,就已经等得睡着了!”沈娇歪在榻上,脸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神色倦怠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其实沈王妃是不赞同的,因为沈王爷要留下来,完全就是因为离开京都将近一个月之久。他怕时日太长,待他再回来的时候,如烟阁里他好容易勾搭上的头牌,会把他给忘了。于是他便将这个重任交给了长子,即使沈王妃不停地念叨着,却也被沈王爷直接忽视了。
沈妩轻笑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听着这开场白,就知道沈娇下面没什么好话要说。
沈娇心里头憋得慌,一路上看向沈妩的眼神就不大对劲。这次跟着皇上出来避暑的,沈王府也上报了名额。不过却不是沈王爷,而是身为世子的沈安陵,并且皇上还欣然应允了。
一旁的宫女连忙上来倒了杯茶,沈妩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看向沈娇只是笑而不语。
哪晓得皇上根本就完全迷上了沈妩,只围着她一人转,对于其他嫔妃也都是爱理不理。
沈娇微微眨了眨眼,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她完全没想到沈妩不接话,一般这种情况,不都要客气地安慰几句么?沈妩这般不给面子,沈娇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引出心底想说的话了。
其他几个人还算是沉得住气,偏生沈娇急得跳脚。她对于自己从正二品变成从二品末位的位份,一直感到耿耿于怀。得知皇上这次避暑,将她带出来,她的心底重新又点燃了几分希望,就靠着这次的避暑之行,她准备在皇上面前露脸,再将妃位夺回。
沈娇不开口,沈妩就一直低着头喝茶,那悠哉的模样着实让人恨。
到了洛阳行宫这边,沈妩当日晚上还是和皇上住在一起。随行的宫妃虽然有五人,但是皇上一直召幸沈妩,其他四人就犹如摆设一般,不少臣子也都注意到了,看样子姝修仪盛宠的传言不假。
“这几日的马车坐过来,我这副身子着实承受不住了。头晕眼花的,也不知能不能见到皇上了?”沈娇憋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又要变天咯!”杜院判下意识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就走进殿内,嘴里悠然地哼着小曲儿,脸上带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沈妩原本就是硬骨头,难啃得很。沈娇对付她,也只有厚着脸皮这一招了。
杜院判一步三摇地晃回了太医院,进门之前,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明明还是青天白日,可是此刻天上却是乌云密布,颇有几分悲壮低沉的意味。
沈娇听着她直接这么问出口,嘴角轻轻上扬,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低声道:“姐姐不用担心,待会子我若是见到皇上,便让他不要翻你的牌子,让你好好休养几日才是!”
“老臣告退了,慧嫔还该静养才是。”他轻声说了一句,便慢慢地退了出去。
沈娇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弄得胸口沉闷,异常痛苦。怎么沈妩的回答,竟跟她原先想的有天壤之别!
杜院判的语调十分平稳,他的话音刚落,崔瑾就紧紧地蹙起了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
“我不是这个意思,已经请了随行的太医瞧过了,开了一服方子吃过,身上已经大好了。只是这几日皇上一直待在妹妹那里,姐姐也想着占个光。我们毕竟是亲姐妹,可不比另外三个不相干的人。妹妹若是念着姐妹之情,不如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我。也不是要争妹妹的宠,这一个月的时间,皇上哪怕只来个一两晚,我这脸面也说得过去,更不会丢了沈家的面子。你说是不是?”沈娇轻拧着眉头,暗自斟酌了一下,才再次开口。
杜院判一挥手,制止了她下面要说的话,低声道:“慧嫔客气了,这是老臣该做的。至少皇上回宫之前,这后宫里各个主子的生命安全,老臣还是要竭尽所能地救治。你的药里被加了黄连、生地黄等,这些都是凉药的药材。所以药汤里才会很苦,恰逢葵水时期,顿顿喝凉药,自然就引起血崩了!”
这么一长串的话,也多亏她能圆得过来。
“多谢院判大人昨日救命之恩。”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就已经开始喘息起来。
她的话音刚落,沈妩就“扑哧”笑出了声。沈娇这是老毛病又犯了,眼红沈妩的受宠,以姐妹之情来逼迫沈妩替她引荐。看样子上两次的处罚,她还没受够!
杜院判被这边的动静惊醒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崔瑾将一碗水喝完。崔瑾知道杜院判是有话要对她说,便冲着身边的宫女轻轻地挥了挥手。
沈娇对于沈妩突然这样狂笑,有些拿捏不准。不知道这位庶妹,究竟又想干什么。
一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崔瑾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昨天大出血的场景,又一下子涌入脑海里来。
“好说好说,今儿晚上我就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姐姐说得对,我们毕竟是亲姐妹!”沈妩慢慢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容不变,直接应承了下来,丝毫没有犹豫的意思。
看着她端茶过来,崔瑾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很干,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才发现嘴唇上也已经起皮了,干裂得甚至能察觉到一股血腥味。
沈娇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心头有些犹疑。毕竟沈妩从入宫之后,就一直所向披靡,从没吃过亏。而那些窥视她宠爱的妃嫔,则一个个受到了责罚。沈娇自然也是其中一员,上一回是被皇上抓了个正着,这次也不知道沈妩会不会背后阴她。
“慧嫔醒了,奴婢喂您喝口热水!”站在床头的宫女首先发现她已经醒过来了,连忙端着一碗茶走过来,慢慢地将她倚靠在床头坐起。
“姐姐也就是这么一说,若是你不愿意,便罢了。别弄得你心情不好!”沈娇装模作样地婉拒道,眼神却是一下子都不离开沈妩,似乎在试探她的反应。
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瞧见了杜院判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恰好照在他的身上,那老头儿竟然靠着椅背打起了瞌睡,瞧着倒是没了平常的顽固不化。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姐姐就在这里等着好消息吧!”沈妩轻轻地挥了挥手,脸上露出几分不在乎的神色,似乎对于分宠这事儿,一点都不介意一般。
崔瑾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她依然十分虚弱,稍微动一下都像是即刻要死过去一般。她被灌下一碗药之后,又晕过去了。
看着沈妩摇曳生姿的背影,沈娇心里有如打了五味杂瓶,也不知是喜是悲。
瑞妃花了不少钱财,才买通崔太医,又替他一家老小安顿好,才换来崔瑾何时来葵水这个消息,又让崔太医开了凉药。这才让崔瑾血崩了,本以为她肯定是必死无疑,没成想竟被救活了过来。一切的努力就白费了!
沈妩出了她的屋子,脸上柔和的笑意就消失殆尽了,只剩下一片阴冷和嘲讽。
瑞妃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狰狞,候在内殿的几个宫女,纷纷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差不多用晚膳的时辰,皇上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身上带着一身尘土。他先到内殿沐浴过后,才披着头发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显然这一整天的奔波让他累得够呛。
她猛地从贵妃椅上坐起,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一伸手便把旁边小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声色厉茬地道:“好个杜院判,老不死的东西!竟然去替那个贱人诊治,坏了本宫的好事儿!”
“开办花会的日子定下来了?”沈妩瞧着他一脸抑郁的神情,心里有些纳闷。
瑞妃原本一副兴致盎然的神情,待听了这个宫女的回话之后,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洛阳的牡丹最过盛名,五六月份的时候,开放得最为旺盛,现在虽然已经到了七八月,不过还是能一观奇景。皇上也只不过是去和底下的官员确认日期,以及具体的流程,怎么去了将近一整日。
一座奢华异常的宫殿里,瑞妃躺在贵妃椅上,悠然地轻晃着,手里把玩着一个玉扳指。忽而一个宫女走上前来,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沈妩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齐钰心底的火气又往上涌了几分。他一下子坐到了沈妩的旁边,小桌上的菜肴散发着香气,却也无法勾起他的食欲。
“我再开个药方子给你们主子,待她醒过来,再传我过来吧!”杜院判边说边坐回到书桌前,提起笔就写。
“别提了,洛阳这帮好吃懒做的官,倒是会享受。为了巴结朕,搞出了不少新花样。说什么恰好带了五个妃嫔娘娘过来,弄出五条赏花的路,让朕去找人!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朕的女人需要去找么?好好地摆在那里不行么!”齐钰气得瞪大了眼眸,一口气抱怨出来。
杜院判这次的诊脉时间较久,眉头紧蹙着,显然在愁思着什么。当他撤回手来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对于病情却是未置一词。
这么大热的天,他过来就是为了偷懒来着,结果那帮拍马屁的官员,没拍到点子上,相反拍马腿上了。皇上要是真的有这份闲情逸致,直接在后宫的御花园弄一个花会就得了,只要稍微布置一下就行了。
杜院判也不再磨蹭,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床边手搭上崔瑾手腕,仔细地诊治着。崔瑾眼睛紧闭,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来,甚至滴进了衣襟里,连满头青丝都湿透了。整张脸也泛着惨白,似乎是出血过多,导致整个人都抽搐起来了,瞧着甚为可怜!
沈妩冲着他展颜一笑,对他的抱怨不置一词,安静地端过一盆清水来,给他净手。
“院判,慧嫔那里收拾好了,您再去诊治一下吧!奴婢瞧着她面色依然难看!”司药司宫女走了过来,冲着他轻轻行了一礼,低声建议道。
齐钰看见她这副笑颜以对,顿时心底的火气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一般,一下子就泄气了。他将手放进盆里,沈妩将自己的衣袖撩起,亲自帮他搓了搓手掌,才拿过搭在盆边的干布,细细地替他擦拭干净。
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不说了,用膳!”齐钰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站着的宫女退开,他亲自拿起筷子夹菜吃。
那个小宫女,一听他这么说,脸上就流露出几分戚戚焉神色。杜院判的医术是太医院最好的,听说年轻时候,就在外漂泊,民间很有名气,曾有“神医”一称,后来也不知何事,入宫当太医,很快便成了院判。后宫里请他前去诊脉的人,自然多的数不胜数。崔瑾只是一个嫔而已,而且近来又许久未曾受宠幸,自然是不敢贸然请杜院判过来。
显然这一整日的奔波,让皇上是真的累着也饿着了。早没了平日的斯文和挑剔,相反是大口吃饭,腮帮子微微地鼓起,用力地嚼着饭菜,看着都觉得香。
这崔太医资格比他还老,的确到了告老还乡的时日,所以前日向他请辞,他便同意了。流程批得特别快,原本他还想着请这老家伙去喝一杯,没想到请帖递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显然这事儿,是崔太医故意为之,而且连后路都铺垫好了。
沈妩就坐在他旁边,细细地瞧着,见他吃得急怕噎着,便连忙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她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手里拿着筷子却并没有动。
“这崔太医前日刚告老还乡,立刻就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京都。恐怕你们主子这罪要白遭了!”杜院判替这后宫大大小小的主子诊脉有几十年,早就练得一双火眼金睛,洞察先机。
“怎么不吃?这个茄子,你好像最爱吃!”大口吃饭的男人,总算是发现了她的异常,勉强从碗里抬起头来,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茄子递到她的碗里。
杜院判一听,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好看了,他低声地应了一声“哦”,紧接着就长叹了一口气。
沈妩轻轻笑了笑,眯起眼睛看了看碗里的茄子,除去茄子上沾的两粒米粒之外,皇上能够夹菜给她吃,还是很不错的!并且能够发现她爱吃茄子,证明平时用膳的时候皇上还是往心里记下了。不过对于皇上这样好的表现,她还是得兜头浇下冷水。
“回院判大人的话,是姓崔的太医,年纪挺大,似乎耳朵也不大好使!不过因为旁人都说请资格老的太医,诊治得有保障,所以才请了他!”那个小宫女口齿极其伶俐,三言两语就讲述清楚了,面对着杜院判也不害怕,非常直白地说出了口。
“皇上的妃嫔自然不用您亲自出去找,自然会摆在您面前任挑的,更有甚者还要想方设法地在您面前露脸呢!巴巴地让人在您面前美言几句呢!”沈妩轻笑了几下,脸上的神情极其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犀利。
“对了,上次帮你家主子诊治的是哪位太医?”杜院判让宫女下去抓药,又伸手招来了另一个小宫女,轻声问了一句。
皇上正扒饭的动作停了下来,将一口红烧肉塞进嘴里,抬起头来正经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折腾了半晌,才算是把穴位都找齐了,崔瑾身下的血也总算是止住了。听得止了血,杜院判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到一旁的书桌前,提起笔就开始写方子。
“有人来找你说情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方面,只是原本清冷的声音,却因为嘴巴上沾了一层油,而失了威仪。
但是他又不能把崔瑾衣裳脱掉,只能派人找来司药司懂穴位的宫女,又让用屏风遮住了,才慢慢地指点着。
就坐在他对面的沈妩,瞧着男人薄唇上一圈油光发亮,不由得暗自好笑。却要狠狠地憋住了,只能低着头脸色扭曲地点了点头。
又从箱子底层摸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才发现是无数大小不一的银针。显然他要施针救人。
齐钰快速地咀嚼着,连忙将嘴里的肉和饭咽下,伸出舌头将嘴巴一圈舔了舔。他瞧到沈妩低着头,以为她是因为又成为受气包了,便一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杜院判轻挑了一下眉头,不再多说废话,直接打开药箱开始救人。他先从一个小玉瓶里倒下一颗药丸,让宫女喂崔瑾服下,那是吊命药丸,此刻情况危急,也只能下虎狼之药了。
“这次一起来的其他四个人中,朕想来想去,也就你那费事儿姐姐,会蠢到来招惹你!朕给你撑腰!”皇上兴许是吃得高兴了,再次舔了舔发亮的嘴唇。说完之后便偏过头,又悄悄地瞥了一眼桌上他没吃完的饭菜,好想吃!
殿内几个宫女被他问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药理这东西,她们作为奴才又不会懂。此刻杜院判即使问她们也不会有结果。
这随行的厨师厨艺真是超级棒,他吃得甚是舒心!当然他已经忽略了,他这一日被气得几乎没吃过东西。
待杜院判接过那碗药,仔细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的神色就是惊诧万分。他有些不解地问道:“明明就是葵水时期,为何这药里头会有凉药配方,这不出血才是怪事儿!”
沈妩虽然低着头,但是一直抬起眼睑,仔细地观察着皇上脸上的表情。当然是一丝一毫都没错过,瞧见皇上盯着饭碗的神情,比见了亲娘还亲,她就更想笑了。
她看到杜院判亲自过来,心里就稍微有了些底。毕竟杜院判素来就有妙手回春的美名,崔瑾被治好的几率大些。
“皇上,您还是先吃吧!”沈妩慢慢地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才让自己编的严肃起来,她慢慢地抬起头,善解人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就是太医院开的方子,外头还有些,奴婢立刻端过来!”其中一个大宫女走近了几步,轻声回复道。
齐钰似乎有些纠结,看了一眼温柔可人的沈妩,再瞧一眼那半碗米饭,上面还堆着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肉,一副十分难选的模样。
“你们主子喝了什么药?”杜院判语气有些低沉,眉头也紧紧地蹙起。
最终他伸开双臂,轻轻地搂了一下沈妩,低声道:“阿妩,你对朕真好!”
整个房间里散发着血腥味,也是刺鼻得很。杜院判连忙让人打开窗户,他立刻坐到了小凳子上,手搭上了崔瑾的脉搏。细细诊治了一番,脸上神色猛然一惊,又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皇上状似情真意切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扭过头来,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饭碗。抓起筷子就继续埋头苦吃起来,他实在是太饿了!面对着那一帮大臣用膳的话,估计他会吐出来,还是阿妩好,温玉在旁,让他吃得更香。
待杜院判提着药箱匆匆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内殿里隐隐传来女子的抽泣声,几个宫女一个赛一个悲伤,脸上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而崔瑾躺在绣床上,身上并没有盖被子,不过身下那红红一片,却是瞧上一眼,便觉得触目惊心。
沈妩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和饭碗相比,当然是吃饭重要!
由于失血过多,崔瑾已经有眩晕、意识不清醒的反应了,最后直接躺在床上,只能任身下血液染红了锦被,一阵阵腥臭味充斥着内殿。守在一旁的几个宫女,瞧着她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都红了眼眶,显然是极其害怕,全身发抖起来。
皇上总算是麻利地吃完了一碗,他刚放下筷子,那边沈妩的手帕就递了过来。他细细地擦了擦嘴角,脸上露出几分满足的神色。
那个小宫女点了点头,脸上也带着几分仓皇神色,见崔瑾没有其他要吩咐的了,便连忙撒开丫子跑了出去。
“好久没吃得这么畅快了。沈娇那边,朕自然会处理!不过依你对付妍嫔、许衿那样狠的手段,没必要一个沈娇都收拾不了吧?还是就想着朕来动手?”齐钰双手放在身侧撑着地面,头往后仰着,似乎想要放松刚被塞满的胃部一般。
“回来,直接去找杜院判,就说本嫔忽然流了好多血,让他来救命!”崔瑾脑子急速地转动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将那个跑到殿门口的宫女唤了回来,急声地叮嘱着。
他的话音刚落,头就微微偏过来,脸上露出几分探究的神色,看向沈妩。偏偏他这个姿势极其怪异,倒是没了平日的严肃和癫狂。
她整个人都被吓得震颤了,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有这样多的血流出来,几乎让她感到绝望。
看着这样的齐钰,沈妩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画面。似乎皇上这个动作,应该配上光着脚丫往嘴里送,边啃边流口水的造型。
“还愣着做什么,去宣太医!”崔瑾一下子便急了,猛地扬高了嗓音喊道,只是她微微一用力,身下又是“哗啦”一下,床上血又多了一些。
她连忙摇了摇头,挥散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浓郁的血腥味传来,几乎将她熏得晕了过去。那刺眼的红通通一片,让她心惊。
“娘亲曾经教过嫔妾,女人之间的斗争,之所以避免不了,正是因为身为家主的男人没有表态。皇上,娇修容毕竟是我亲姐姐,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做,也不过是看准了我不好跟她撕破脸皮,否则在沈王府过活的娘亲,肯定是要受到牵连的。所以现在正是皇上替嫔妾撑腰的时候了!”沈妩边说边慢慢凑近他的脸,仔细地盯着他看。
其他几个宫女,也连忙凑了过来。经她这么提醒,崔瑾似乎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异常胀痛,下意识地掀开锦被,低下头瞧了一眼。
皇上一直保持着后仰的动作,似乎有些难受,抬起手揉了揉脖颈。
“慧嫔,您流血了,好多血!”那个宫女把她扶着坐好,便猛地后退了几步,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爱嫔,朕发现你这张嘴,当真能骗过世人。连朕都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啊!”齐钰吃饱了就心情好,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
那里通红一片,全部都是血。并且是从崔瑾身下流出来的,当场宫女脸色就变得苍白如纸,嘴唇也哆嗦起来。
他冲着一旁侍立的宫人挥了挥手,低声道:“去把另外四位妃嫔主子,请到大堂去,朕有话要说!”
那个宫女轻轻地扶住她的胳膊,轻轻用力要搀扶起她。只是眼神一扫,余光扫到了一处红红的地方。那个宫女动作便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仔细看过去,待瞧清楚之后,她整个人都一惊。
沈妩一听他要把人都凑齐了,脸上就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
“扶本嫔起来吧!”崔瑾又漱了口,才感觉好些,轻声指示了一句。
齐钰坐直了身体,扭过脸来冲着她淡淡一笑,脸上带着几分狡黠,难得地放缓了声音解释道:“朕今儿吃得有些撑了,恰好把她们都叫过来耍耍,消消食儿!”
一旁的宫女递来一杯热水,喂着她喝下,又从衣袖里掏出锦帕,细细地替她擦拭着嘴角的污物。
沈妩一脸的恍然大悟,心里却是溢满了鄙视。呵呵,皇上,您真高端。如此狂拽炫酷炸天的消食方法,天下间仅你一人而已啊!拿收拾妃嫔当成一种运动,人干的事儿?
她这副憔悴的模样,着实吓人,此刻是不停地抽搐着,整个人都在打战。几个宫女瞧在眼底,心里都是着急和惊慌。慧嫔这身子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而且这葵水来得真不是时候,更加雪上加霜了。
待大堂的人到齐了,齐钰才带着沈妩走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齐钰手背在身后,脸上恢复以往的阴沉,似乎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银子一般。沈妩也是轻轻扬起下巴,脸上的神色淡淡,依然是一副张扬跋扈的神色。
崔瑾趴在床边,不由得呻吟出声,全身都难受极了。胃里一阵阵皱缩,呕吐感觉始终没有消失。这几日她还恰好来了葵水,也许是因为病情恶化的原因,这几日葵水也属于不正常的范围,量特别多,经常一动弹就是波涛汹涌。导致她躺在床上,经常一动都不敢动。
明音就跟在沈妩的后面,低头瞧着他俩几乎统一的步伐,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了两下。看您二位跟花孔雀似的,能别这么欠扁么!
“哇”的一声,她直接倾身倒向床外,将嘴里的药吐了出去。心里那股子恶心感更为严重,她开始不停地呕吐起来。方才好容易喝下去的汤药,这回悉数吐了出来,甚至连之前的午膳也呕了出来。
“见过皇上。”几个人都纷纷起身行礼,沈妩也趁机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她就坐在皇上的左手边,对面就是丽妃,旁边坐的是沈娇。
崔瑾没有法子,心中虽然烦闷却也不好对着身边的宫人发火,只有接过碗来,屏住呼吸扬起脖子,快速地往嘴里倒。希望这样能减少一点苦涩,结果却恰恰相反。嘴里方才吃了酸梅,那酸甜味道显然已经沁入心底,此刻再接触如此的苦,就有些承受不住。
齐钰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主位上,面对底下的五位妃嫔,脸上带了几分冷笑,并没有说起身。
“太医说您身子需要调养,病情与前几日也有些变化,就调整了方子。”那个宫女虽然见她讨厌喝药,但是却并没有妥协,相反轻声细语地解释着,手中的药碗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她面前推着。
那五个人也只有一直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先前的药方,并没有这么苦涩,可是前几日听说要换药,这么一喝才知道有多苦。就连平日里不怎么怕苦的她,遇上了这药,也得心里害怕。
“都先站好了,让朕仔细瞧瞧!”齐钰后背往后椅,靠在了椅背上,神色之间带着清浅的笑意。
“这药似乎比前几日要苦上许多,太医为何换了方子?”崔瑾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她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在场的五个人,都是了解皇上脾性的,不少人还直接被他凶残地磋磨过。此刻一瞧见他脸上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头皮就是阵阵发麻。
“慧嫔,您再把这几口药喝了吧!太医说这药必须定时定量才管用!”那个宫女将药碗朝她面前推了推,那股子浓郁的中药味,再次传了过来。把崔瑾鼻子都熏得发酸,她摇了摇头,双手不停地推拒着,心里头的排斥感越发明显。
另外四个纷纷瞧了一眼沈妩,神色之间带了几分询问。这大晚上的,皇上又抽什么风!
酸甜和苦涩一下子相撞,竟是生生地把她的眼泪都逼出来了。宫女手里还端着药碗,里面还有几口。
沈妩始终保持着目视远方的神态,整个人都处于放空之中,根本不搭理那几个人。
崔瑾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碗药一口一口地吞咽着,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那股苦涩的味道,总让她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和抵触感。直到最后几口的时候,她实在是咽不下去了,皱拧着眉头,将碗推到一边。身边看着她喝药的宫女,立刻将装有梅子的小碟子递了过来。崔瑾连忙捏了两粒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一下子涌上来,将那股苦涩的味道压下去。
“朕听说,有的人又长了狗胆,开始背后搞小动作了!”齐钰没有多说废话,他将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拿了下来,放在手里把玩着,语调里并没有疑问,相反是十足的肯定。
瑞妃这边倒显得收敛了许多,也不再到处乱蹦跳了,只是每日请来大夫诊脉,似乎怕得了什么病症一般。
大厅内一片寂静,丽妃、斐安茹和许衿已经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向沈妩。这事儿不用说,肯定是沈妩向皇上告状了,皇上这个便宜男人就出来替沈妩挡灾了。反正她们没有去招惹她,谁招惹她了,心里头最清楚!
听风阁倒是收了许多人参燕窝,每日都按照太医的叮嘱,分量适当地炖给崔瑾吃。听风阁里到处都散发着中药味,崔瑾药量也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