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丢了，借下您的可以吗？”
想起顾嘉臣那吓死人的语气，经理还心有余悸，“顾先生真是……太着急了，林小姐还是先给他回个电话吧。”
拨过去，那边立刻接起，上来就冷冰冰地问：“怎么样了？”
林思安捧着热热的汤，手上烫，脸上烫，心里更烫，低下头，唇边的笑意怎么忍也忍不住，“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嘉臣。”
经理直叹气，“您一直没来酒店，也没给顾先生打电话，您和唐先生的手机又打不通，顾先生都快急疯了，等来等去也不是办法，就把您的照片给我发了过来，让我出来找您。”
顾少一顿，语调没什么变化，但明显安下心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思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思安吹了吹热汤，“我们的行李全都丢了。”
“林小姐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您和唐先生应该在几个小时前就来我们酒店入住登记的。”
那边立马就急了，“你有受伤吗？到底怎么回事？”
经理没急着回答，又从保温杯里倒了些热汤递给他们，林思安真是受宠若惊，S城的顾客都是这种上帝待遇吗？
林思安看了唐健康一眼，有些难以启齿，“嗯……我们都没事。”
上了车，经理递来毛巾，林思安擦了擦脸，奇道：“你怎么认识我的？”
“思安。”
林思安和唐健康对视一眼，齐刷刷地点头，“啊啊，记得记得。”
“好吧好吧……是我非要去看画展，行李才被偷的。”
“我是国际天城的经理，您在我们那儿定了房间，还记得吗？”
顾嘉臣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怒火，“林思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儿？给我打个电话能累死你吗？”
“不是……你谁啊？”
“我不是一下飞机就给你打了？”
男人松了一大口气，“哎哟，您怎么在这儿躲着呢，可算让我找到您了，快跟我上车。”
“真是谢谢你的好记性！我再拨回去就一直都是已关机，打到国际天城人家说你根本没入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她茫然点头，“是。”
“我知道错了啊。”
林思安正在猜谁会这么命好，就见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打着伞小跑过来，停在她面前，仔细瞅了瞅，“请问您是林思安小姐吧？”
“你哪回不知道错？哪回又改过？让我省心一点儿就这么难？”
一辆银灰色的名牌车忽然在众人面前来了个急刹车。
“嘉臣……”
林思安又气又愧，忍不住笑起来，“真不知道你和颜唱唱两个这么不靠谱的人凑在一起怎么活下去。”
“下次你别想再给我出去。”
林思安冻得直发抖，唐健康一件小半袖比她抖得更厉害。
林思安不耐烦，浑身湿漉漉地更来了气，“啧，顾嘉臣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挂了！”
雨势越来越大，被风吹着斜刮进来，狭窄的屋檐根本起不到遮挡的效果。
经理从后视镜里惊愕地看她一眼，胆战心惊地接过她递来的手机。
“谢谢！”
没一会儿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忘了。”
“林小姐，还是顾先生。”
“名字呢名字呢？”
林思安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不接。”
唐健康沉痛地赞赏，“好主意。可是地址也在包里。”
经理自然不敢挂，又不好开口劝她，一时两难，几乎想把这烫手山芋扔出车外。
橘风会馆外已经躲了一大批避雨的人，两人站在最外面，将将遮住半个身子，“要不我们先打车去酒店吧，到了再找工作人员垫一下钱。”
唐健康暗里鄙视她一下，说：“我来接吧。”
唐健康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拉着她去避雨，林思安还仰着脑袋愤愤不平，几乎要冲老天爷竖中指。
除了开头的一声 “顾总”，他就剩下 “嗯嗯啊啊”的份儿。
“怎么这么倒霉！”
总算到了酒店。林思安回房先洗了个澡，出来以后立刻觉得神清气爽许多。
两人傻愣愣地抬起头，很快便有密如针芒的雨丝落了下来。
她裹着睡衣坐在床上思考明天的生计大事，正头痛着，忽然听到门铃响。
天空忽然一阵雷鸣。
林思安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笑容可掬的经理，“林小姐您好，这是几套新衣服，驱寒的药，还有一部新手机。”
人说某一领域是天才在其他方面都奇烂无比，可见果然是真理，唐健康的聪明才智都发挥在了谈判桌上，平日生活中恨不得笨得能被三岁小孩子拐跑。
她接过来，眼神扫过最上面的一个信封，捻起来一看，是一摞厚厚的现金。
林思安真是没话说，算来算去，还不是她自己耽误了正事？
“是顾先生吩咐的。”
唐小帅委委屈屈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要那么久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林思安没好气，任谁出师不利也开心不了，“你就那么困吗？非得那时候睡觉？”
“还有，顾先生说明天会派人再送一份文件过来，叫您不要担心工作的事。”
唐健康比她还着急，在地上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和顺风签约的合同资料都在里面，还有咱俩的手机钱包！”
林思安终于眉开眼笑，“多谢您了。”
林思安坐在长椅上，忍不住又数落他一遍，“你个大活人怎么连行李都看不住？”
仿若梨花含露初绽，盈着流波月华，一眼难忘的清丽。
唐小帅瞪大眼，茫然地看过来，“哪儿去了？”
经理呆了一下，暗暗摇头轻笑，终于明白那声名赫赫的顾少为何会栽在这么个小丫头身上。
“不就在……”
林思安拿起衣服看了看，是精致玲珑的小裙装，不用试也知道必定是合适的尺寸。
她想要伸手去拉行李，左右找了找，却不见其踪影，“唐健康，你把行李放哪儿了？”
她倒在床上，滚了几个圈，把玩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思安笑起来，“走吧。”
那边语气冰冰凉凉，“干什么？”
“在你说梦话第四遍，发誓非颜唱唱不嫁的时候。”
林思安拖长了嗓音，“喂……”
“哎？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想道歉的话明天请早，我正在忙。”
“她说你该跟我一起去酒店了。”
“顾嘉臣，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唐健康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什么？颜唱唱怎么了？”
顾少都被她气笑了，“林思安，你还讲不讲理？”“不讲不讲，跟你还讲什么理？”
林思安怎么推也推不醒，低头想了想，凑过去说：“颜唱唱掉河里了。”
恋爱中的女人真是惹不起。
唐健康在长椅上呼呼大睡。
拖了数月，顾氏和H K的合同终于协商妥当，远在瑞士的老总隔着视频大赞小顾先生厚道，顾嘉臣皮笑肉不笑地应下来，累到喉咙痛，完全不想理他。
看到画展结束，她才想起来要走，等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还有一人比他更为辛苦，敬业得几乎殚精竭虑，签约发布会那天，素雪是在医院拔了输液管直接赶过来的，手背上还能看见青紫的针眼。
大师的画作近在眼前，林思安一看起来就忘了时间，碰上志同道合的画友，兴致一起又多聊了几句。
顾嘉臣拦下她，难得严肃着一张脸，说：“回去休息。”
唐小帅分外凄苦地向长椅走去，暗暗思考如果回去向颜唱唱告她一状能有几分胜算。
素雪脸白得像死人，眼神更像死人，“顾总，你管得太多了。”
人一旦对某样东西痴狂起来难免会改了本性，林思安也不例外，想当年她的画笔也曾在灯下挥洒到了疯魔的地步，后因种种原因搁置，但对美术的热情一直没淡过，如今赶上难得的好机会，哪里还顾得上顾嘉臣的合约唐健康的死活。
“阿雪。”
林思安眼睛都放了光，随意挥了挥手就小跑进去，“去吧去吧。”
“你凭什么管我？”
到了橘风会馆，唐健康一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晕菜了，拉着行李说：“我去街对面的长椅那里等你，你自己进去看吧。”
他眼波晃了晃，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你姐姐让我照顾好你。”
林思安对他笑笑，看向唐小帅时又是一脸严肃，“看见没有，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刚下飞机就有调研素材送上门。”
素雪像听傻了一样，忽然笑起来，“好，好。”
司机扭过头直乐，“又是去看什么画展的吧，我这一晚上都拉了好几个了。”
她拉了拉衣袖，勉强盖住手背，低下头说：“先把发布会开完吧。”
唐健康就来得及说一个 “喂”字。
“阿雪，谢谢你。”
林思安拉着他跳上出租车，“师傅，麻烦您去橘风会馆。”
“谢我做什么？我是H K的人，又不是为了你。”她看着手里的策划和合同，眼帘微颤，“我又不是为了你……”
“我们先从艺术界着手。”
发布会上，顾嘉臣和素雪的席位座分两侧，中间被一束鲜花隔开。
“啊？”
衬着两人如花似玉的容貌，活像是订婚现场。
“这件事顾总等不得，事不宜迟，不如我们从今晚就开始。”
正在酒店看直播的林思安把薯片嚼得咔咔响。
唐小帅点了点头，“哦。”
记者争先恐后地伸过话筒，“瑞士H K从未和中国企业合作过，顾先生您觉得顾氏是凭借什么优势得到这个机会的呢？”
林思安清清嗓子，挡在唐健康身前，正色道：“此行除了和顺风签约之外，顾总还交给我一个任务，他早就有意投资S城的文化产业，特地让我来考察一番。”
“作为H K的第一家中国合作伙伴，您代表顾氏有什么想说的吗？”
“……而且这次展出的还是一批丹麦画家的作品，很多都是高价拍的……”
“顾氏以后会不会把发展国际合作作为第一目标？”
林思安猛地顿住，“橘风会馆”的大名对每个喜欢画画的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
“素小姐，您对顾氏和顾少怎么看？”
“橘风会馆可是家私人会馆，主人从来不肯对外开放的，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今天还是最后一天，错过了多可惜。”
“听说您还特地进驻顾氏做考察，请问在合作过程中您和顾少有什么难忘的回忆吗？”
“对不起啦，我们现在过去吧。”
唐健康听了直笑，“现在连财经版块的记者都这么八卦吗？”转头瞥见林思安的脸色，赶紧闭了嘴。
站在他们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刚刚接到男友，拥抱之后便是埋怨，“怎么这么晚才到啊。”
顾嘉臣对着媒体一向风度有加，浅浅一笑就令下面的人如坐春风，“能令国内外的公司在寻找亚洲业内合作伙伴时，把顾氏作为前几位的考虑对象，这就是顾氏的优势。”
“思安……”
某些八卦的记者还要跃跃欲试地提问，顾少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嘴，“另外，各位太抬举顾某了，我已经有了个貌若天仙的未婚妻，不敢再拈花惹草，否则回家要跪搓衣板的。”
“就是啊，反正都晚点了，那就再晚一会儿呗。”
他是这样出色而自信，总能轻易左右这种场面的氛围。
拉着行李的唐苦力赶忙扼杀她的不轨念头，“还是先去酒店吧，早就跟人家订好了，如今飞机已经晚点，别再耽误时间了。”
素雪勉强笑了笑，只是说：“预祝我们H K能和顾氏合作成功。”
忽略唐健康不算的话，林思安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撒了欢儿的兔子一样活蹦乱跳，“还挺漂亮的啊，我们先去转转吧。”
发布会结束，众人渐渐退场。
林思安和唐健康下飞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幕下的S市华灯斐然，比起B城更多了分妖娆，处处皆是诱惑。
几位相熟的记者和顾少在一旁聊了起来。
“这么巧啊，我也一样，欢迎你和我一起好好保护她。”
素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被椅子绊了一下，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颜唱唱看着他，眼神像长了钩子一样，“我说的是真的。林思安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顾嘉臣猛地奔过去，“阿雪！”
顾少轻笑。
扶起她轻轻摇了摇，素雪还是紧闭着眼，靠在他怀里，像一朵荏弱将谢的昙花。
“我也不会给你那个机会，到时候我就替天行道灭了你。”
他心底一慌，脸上的焦急再也藏不住，一把横抱起她，“我送她去医院。”
“你放心，我不会成为第二个陆之然。”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被直播了出来。
她呆了呆，“这……总之！总之你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安安的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林思安慢慢低下头。
顾嘉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真不在乎了，又为什么不能平静相处？”
“你没事吧？”
颜唱唱语塞了一下，抢白道：“她早就不在乎了！”
她回头看了唐健康一眼，“就算是个陌生人，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顾少瞥来一眼，淡淡地说：“不要总是把陆之然挂在嘴边。她嘴上说不在意，心里还是会难受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
“当然不可能！你看安安和陆之然。”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呢？
“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吗？”
医院里，素雪躺在病床上，散下来的头发在枕上簇成一团，更衬出她苍白的脸色，睫毛垂下来，映成淡淡的影子，扫过人心尖的怯弱。
车子在高架上平稳地开着，颜唱唱蓦地开口，“我听说顾少您最近够风云的，八年前的老情人还惦记着您。”
顾嘉臣拉起她的手，凉得几乎感觉不到温度，护士给她输液时都找不出血管，试了几次才成功。
颜唱唱伸了伸懒腰，一转身，眼泪收了个干干净净，“好啊。”
“素小姐以前应该做过胃部的手术，但是没有好好休养，所以落下了病根，以她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该进行太消耗体力的工作，她晕倒是长期饮食作息不规律加上疲劳过度导致的。”
等两人进了安检，顾嘉臣侧头问：“我送你回去？”
他拨开素雪的刘海，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那样陌生，找不出丝毫曾经倾心相恋的痕迹。再美艳，看在心里，也只是一团模糊的苍白。
“知道啦。”
可谁又能真正做到绝心绝情呢？前女友，这真是一个太尴尬的词。
顾少拉住她的胳膊，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句最质朴的情思，“注意安全。”
八年前的她耗尽了他的爱，八年后的她又逼得他进退两难。
林思安一把推开他，拉起行李箱，“走了。”
顾嘉臣为她掖好被角，转身离开，关上门，他靠着墙，慢慢闭上眼。
顾嘉臣眼里荡开笑意，“好啊。”
和顺风置业很顺利地签完约，林思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怎么说也是她参与的第一笔生意，颇有些母凭子贵的欣慰。
林思安笑着看她一眼，手臂勾着顾少，也贴上去咬了咬他的唇，“不把接下来几天的份儿一并亲完吗？”
顺风老总握着她的手使劲摇了摇，笑呵呵地说：“真没想到顾总会派小顾太亲自来，顺风能得顾氏这样的尊重，我们真是太激动了。”
耳边传来颜唱唱的口哨声。
林思安总算学得圆滑许多，淡定地回道：“公事上我只是顾总的行政助理，帮助他和优秀的公司沟通洽谈是职责所在。”
顾嘉臣点点头，忽然凑过来送上一个法式热吻。
一起吃了顿庆功宴，离开顺风置业，两人回酒店拿行李，林思安拨通了顾嘉臣的电话，“你不用来接我了，今天不是有股东例会吗？”
林思安和顾少看够了戏才转过头来，她用力挤了挤眼睛，却没忍住乐了出来，“我们就不用那套了吧？”
那边很安静，他的声音却有些模糊，像是半捂着听筒，犹豫了下，“你自己没关系吧？”
“嗯，乖。”
林思安朝天翻了个白眼，“顾嘉臣，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好吧。我的错。”
走时她又和经理好好道了回谢，“碰上我们这么不靠谱的客人，真是辛苦您了。”
颜唱唱继续哭，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道：“上次明明就是你的错。”
“哪里哪里，林小姐肯在国际天城下榻是我们的荣幸。”
偏偏唐小帅很吃这一套，心疼地擦了擦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唱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一点儿，别跟上回似的又差点烧了厨房。”
经理拦了辆车，等他们上去，又隔着车窗笑道：“就是实在有些被顾先生吓到，林小姐，有个男人肯把你重视成这个样子，你何其幸运。”
“呜呜”还有 “呜呜呜呜”。
林思安的脸红了红，一颗心像从蜜里捞出来一样。
颜唱唱死抱着唐健康的胳膊不撒手，死了亲爹一样，来回就两句话。
唐健康还在跟颜唱唱打电话，声音柔得能捏出水来，“你乖乖的，几个小时以后我就到了……不用来接了，在家等我就好。嗯，我爱你。乖。”
同样是面临小别的情侣，境况却是天壤之别。
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是不是每个局外人都会对小情侣的恩爱甜蜜这么大惊小怪呢？
机场大厅里，颜唱唱和顾嘉臣前来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