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过车祸,医生说,这是车祸后遗症,只有慢慢休养。”
真没想到艾伦这么好为人师,杨晓陌倒也有点感激。
“车祸?”
“你才多大点,有病要治,别不当回事。”
“是啊,好久了,我别的早就好了,只是听力受了影响,医生说慢慢会好的,需要时间。”
杨晓陌哑然失笑:“你这么紧张干嘛啊。”
艾伦将信将疑,却又想着要宽慰她:“还好你就是个送蛋糕的,听力没那么重要。”
“可你平常好好的啊,我们说话也完全没问题,是一阵一阵的吗?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这是什么高级的安慰,还不如不要,杨晓陌哭笑不得,恨恨地将受伤的手从艾伦手中抽出。
艾伦一愣,想起了在车里的那一幕。他问杨晓陌:“你耳朵不好吗?”杨晓陌极快地回答了一个“是”,原来她不是在开玩笑。
“你以后跟我说话要大声点,知道了没。万一我一遍没听到,你不能提高声音吓我,要走过来,好好说。”杨晓陌趁机提要求。
“是的。第一次名面,我就跟你说过的,我耳朵不好。”
没想到艾伦倒是很痛快:“行,知道了。不跟伤员计较。”
见他已经猜到,杨晓陌倒也坦然了,心中那份黯淡也非一朝一夕可以消除,倒让它坦然地黯然着吧。
伤员,这两个字听得又有些异样。杨晓陌总觉得,这不是黑社会该有的术语。
他抓起杨晓陌受伤的手:“上回切伤自己的手指,也是因为没听见,对吗?”
“黑社会难道不是应该说‘废人’?”杨晓陌试探着问。
“又?”艾伦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
“我怎么知道黑社会怎么说?”艾伦脱口而出。
这回杨晓陌听见了,但她的神情却随即变得煞白,脱口而出:“刚刚我又没听见,是吗?”
“咦?”杨晓陌挑起了眉毛。
艾伦却郑重地望着她:“杨晓陌,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艾伦顿时发现自己失言,脸上竟浮起一丝忍不住的笑意。杨晓陌这才发现他没有戴口罩。
“吓死我了,你怎么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
“你的口罩呢?下楼都敢不戴口罩啦,不怕人追杀了?”
一见是艾伦,杨晓陌拍拍胸,松了一口气。
艾伦白她一眼,将手中的口罩晃了晃:“刚刚在楼道里拿下的。”
他伸手轻轻一推,杨晓陌显然是没想到身后有人,被吓了一跳,惊慌地回头。
杨晓陌却对他的口罩又失去了兴趣,认真地望他:“艾伦,你不是黑社会,对吗?”
“杨晓陌?”艾伦觉得有些不对了。
“我也没说我是黑社会啊,一直都是你在说。”
杨晓陌像是已经成了雕塑,还是那样斜斜地撑着脑袋,眼睛望向夜空上的那轮明月。
这算是否认了?
“你在听什么?”艾伦问。
杨晓陌更好奇了:“那别人为什么要追你,你为什么不敢露面?”
可这一坐,好几分钟,都没等来杨晓陌哪怕一次回头。
“反正我是良民,别人为什么要追我,可能是因为他们太无聊吧。这世上无聊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不想露面。”
艾伦不想再打扰她,轻轻走到她身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逻辑恕杨晓陌有些不懂。
这稚嫩的演奏竟能让她这样入迷?
“你不会是哪里的富家子弟,逃婚出来的吧?”杨晓陌可怜的脑洞终于上岗营业。
杨晓陌的样子像是在认真地倾听着什么,是足球的欢呼吗?可她又不懂足球。难道是琴童的演奏?
可还没营业两秒钟,又摇摇头,自我否定:“不会,哪有富家子弟一条腿上全是伤痕的,一看就过得很辛苦啊。”
但杨晓陌背对着他,没有动,像是没听到一样。
艾伦哭笑不得,站起身,顺手摘下自己的棒球帽,往杨晓陌头上一扣。
“我回来了。”他大声道。
“我也不是富家子弟,我也不需要逃婚。你就别乱猜了,让我安安静静过三个月好不?”
艾伦对音乐并没有多少研究,但也能听得出来,琴童的演奏还稚嫩,偶尔会有一两个断音,犹豫一下继续接上,倒也有初生牛犊的勇气。
帽子大,杨晓陌的脑袋小,一下子把她眼睛给扣住了。
该是首名曲吧。
杨晓陌抬手,将帽沿往上托了托,终于露出了眼睛,嘻嘻笑道:“反天知道你不是黑社会,我这颗心就终于放下了。天知道我做了多少回梦,每一回都是警匪片,不是梦见你被仇家发现了,就是梦见你被警察带走了,太可怕了。”
可今天的声浪却有点不同,在街对面的楼里,传来琴童的练习。艾伦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很好听,似乎在哪个电视剧或者音乐会上曾经听过。
她晶亮的眼睛望得艾伦心中一动。
安静了一天,楼下的电视声浪又重新响起,依然是如火如荼的世界杯。
艾伦的声音突然就低沉了:“你很关心我吗?”
她静静地坐在器械的坐椅上,像白天看着艾伦那样撑着脑袋。但这回,她跟前空无一人。
这叫什么话,杨晓陌觉得他超级不会聊天。
还能是谁,杨晓陌啊。
“我们怎么也是室友啊,你替我付了房租,还经常做饭给我吃,我当然要盼着你好啊。”
就在他汗淋淋地回到平台上,发现健身器械那儿猫着一个人。
“那如果……我没付你房租,我不做饭给你吃呢?”
艾伦虽然陪着沈天豪那帮小球员练了一个黄昏,但到夜色降临之后,还是忍不住要把当天的夜跑任务完成。
“那我就不认识你。”
路灯挂得高高的,恰好在平台上方,倒像是专门为平台上的“健身房”亮的灯。
杨晓陌嘻嘻笑着,从座椅上跃起,想将棒球帽还是扣回艾伦头上,可艾伦长得太高了,她惦了脚才终于把帽子扣上,眼神一落下,发现艾伦还屈了膝。
晚上,昏黄的路灯映着天边的月色,一温暖、一清冷。
艾伦终于不再坚持自己的两米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