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说找到工作，是怎么回事？”姜海和振作玩了会儿，总算想起了重点。
张思毅心道，要是告诉你傅信晖起初打算把这狗养在你的房间，看你还会不会说蛮好！
两人坐到沙发上，傅信晖又把刚和张思毅说的话跟姜海说了一遍。田语静拎着水果去厨房，在张思毅的帮忙下，两人拼了个果盘端出来，又泡了些热茶，加入讨论。
姜海点点头道：“蛮好蛮好。”
张思毅跷着腿，往嘴里丢了个提子，说道：“刚我评价他这工作有点……你们懂的。然后他就恼羞成怒要怼我，恰好你们进来，被你们看见了。”
傅信晖指了指卫生间门口的食盆水盆：“吃狗粮，睡就睡客厅沙发边，给它搞了个狗毯子。”
姜海自动在脑海里屏蔽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只针对傅信晖的工作，反问道：“你自己怎么想的？我感觉你也不缺那点儿钱吧？”
姜海又问：“它睡哪儿，吃啥？”
傅信晖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说起他的想法：“是，我在乎的不是钱，一次一千八还不够我买件T裇衫，我在乎的是做这件事带给我的长远利益。我家里的情况也多少跟你们提过，可能小毅知道得稍微多一点，总之在那之前，我的人生态度特别消极随性。”
张思毅嘴角抽搐，为啥他突然有种自己和负心汉有了孩子后朋友们过来探视的诡异感？
姜海撇撇嘴，点头表示相当赞同。
姜海也帮腔道：“就是，小狗要教的，你们耐心点，多教它它就会了，而且城市里养狗是安静点的好，否则叫起来还会被人告扰民……嘬嘬嘬，来，小振作，叔叔抱抱！”
傅信晖抬起双手抹了把脸，视线对着茶几，继续道：“前些日子小毅劝我振作起来，我想想觉得对，所以这段时间我也尝试过去找各种各样的工作，但说实话，适合我做的非常少。”
田语静一颗心都被萌化了：“哎哟小可怜，张思毅你别凶它嘛，它还小呢。”
姜海再次点头：“没错，你的专业已闲置半年，现在又是行业低谷期，再加上年底，很难找到很好的对口工作。”
振作听了训斥，打了个哆嗦，往田语静身上靠了靠，把屁股对着张思毅。
若是换其他行业，傅信晖除了一口稍微流利一点的英文口语，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他尚可的外貌气质与家庭背景，可这些东西在海城这种竞争相对公平的大城市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正规点儿的公司还是看中应聘者的硬实力。
牛皮鞋不能沾水，一只鞋被狗尿泡了一晚，等于一双鞋报废，气得张思毅差点没拔光振作身上的毛！
再说，傅信晖的背景起点这么高，他这种性格的人是适应不了小公司朝九晚五的底层工作的。
张思毅有一双漂亮的黑色牛皮休闲鞋，在英国买的，既合脚又舒服，几乎任何场合都能穿。他平日穿得多，进出也不放进鞋柜，有天早上醒来急匆匆地去上班，一脚伸进鞋里，只感觉里面湿乎乎的，仔细一查看才发觉那是振作的尿。
傅信晖道：“后来我才发现，我如果想要一个好一点的起点，只能靠家里的关系，不管是找我爸妈还是找他们的朋友……我不想靠他们，可撇开我的家庭背景，我只认识你们，而你们也才刚起步，除了在精神上支持我，根本帮不了我什么。”
张思毅也过来了，瞪着振作哼哼道：“这蠢狗，人来了都不叫一声，养你当摆设的吗？瞅我做啥！除了吃就会卖萌，还到处撒尿，尿了我一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张思毅突然有点难受，为自己的弱小，自己的无能。他多想像沈皓那样拍着傅信晖的肩膀豪爽道“有我吃的绝对少不了兄弟你”“混不下去了记得来找我”……可是他现在根本没那个实力。
姜海：“振作？哈哈，好名字，适合你。”
傅信晖顿了顿，接着道：“我听那个女生说，她创立海归俱乐部，起初的规模也只有几十人，她开始是把身边的人聚在一起定期开party，后来人带人，朋友带朋友，促成了几对情侣，她才发现做这事情有商机。”
傅信晖：“叫振作。”
他看向张思毅，道：“还记不记得前几天你们公司年会结束后两个事务所的人搞联谊？你打电话叫我一起去KTV唱歌，事后有几个女生发微信给我……”
“你们倒是潇洒。”姜海笑笑，把买来送给他们的水果递给傅信晖，也跟着女友蹲下身去打量这只小宠物，“这是金毛吧？看上去很温顺啊，叫啥名字？”
张思毅点点头，他听得有些严肃起来了，原来还以为傅信晖光说不做没行动力，说要振作只会养狗，没想到对方这段时间想了那么多，那么深。
“嗯，都养了一个多月了，”傅信晖起身走过去，对姜海道，“就是你决定不租房子那天去领养的。”
傅信晖说：“其实在那之前，我还有点怀疑这个俱乐部的女生是不是在跟我吹，但经过了你们年会KTV这件事后，我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发现本质上是一样的。”
气氛缓和了不少，傅信晖和张思毅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条狗养得也不是一无是处。
傅信晖微微抬起眼睛，看向大家：“那个女生月入几十万，你们觉得靠的是什么？是她卓越的智商还是强大的背景？都不是，无非就是人脉，从无到有，一生十，十生百……在现在这个社会，人是什么？就是商机，是金钱。”
田语静果然被萌得蹲下身去，姜海也回过神来，问道：“咦？你们养的狗？”
傅信晖坚定道：“这就是我答应她去做这份工作的原因，我若想要自立，势必得建立属于我自己的人脉网，在那个俱乐部，参加活动的大多是和我一样身份背景的人，她利用我，我也在利用她，这只是我为改变现状而踏出的第一步而已。”
原来是“振作”，刚刚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沙发上，没留意到它的存在，于是“振作”主动凑上去求关注。
听傅信晖这么一解释，张思毅才有点肃然起敬，起初的担忧也尽数散了，他反而还觉得自己之前太小看傅信晖了，虽然对方这段时间是很颓废，但人家怎么说从小也是在那种明争暗斗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阅历摆在那里，不会是真的无脑。
傅信晖头疼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在这时，田语静突然“啊”地尖叫了一声，看着脚下某一处道：“好可爱啊！”
姜海也认同道：“你考虑得挺全面的，的确，多接触一点人总会有多点儿机会，说不定你会在那里认识不错的朋友，到时候也能凑在一起干点事儿。别急，一步步来，到时候真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咱们说，别不好意思开口，我们也不止精神支持这点能耐，小毅你说是吧？”
田语静见姜海大受刺激说不出话来，便作发言人道：“真抱歉，我们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只是刚好今天路过，想着很久没见你们，而且快要过年，估计年前没时间再见面，就上来看看，顺便把钥匙还给你们的……”她内疚道：“哎，我们应该提前打个电话的。”
张思毅瘫在沙发上装死鱼：“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室内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诡异，姜海和田语静默默地站在玄关处，仿佛那里有一层明确的保护结界，若是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被傅信晖和张思毅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射得满身窟窿。
姜海：“噗！”
傅信晖一口老血，捂着胸口出气多进气少地偏过头去——怪只怪他们懂的实在太多，以前还能装装傻白甜，现在只会越描越黑。
几人又闲坐着扯了会儿皮，时间也不早了，姜海便和田语静先回去了。
姜海僵硬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是你找到工作了所以你们太兴奋了，就……
张思毅也洗洗刷刷准备上床睡觉，结果刷牙时突然想起今天在顾逍面前说的谎，他赶紧把泡沫吐了，漱完口，拉下裤子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拿出手机边拉屎边打开高铁订票app。
傅信晖轻咳了一声，镇定道：“你们别误会，刚刚我只是在和小毅说我找到工作的事，然后因为一点问题闹起来了。”
除夕除夕，早上十点半十点半……
“不不不！我们只是在随便打闹啊啊……”张思毅抱着脑袋跪在沙发上直用脑门撞靠背。
……卧槽！竟然没有十点半的车？！
田语静红着脸，虽然有点害羞，但她眼神里散发的绿光和毕乐乐八卦张思毅时冒出来的光是一样一样的……
有九点的，有十一点的，就是没有十点这个时间段的！
姜海已经彻底石化了，此刻的他估计满脑子都是草泥马奔腾而过的场景。
张思毅心里慌得不行，完了，如果顾逍也看过除夕当天的班次，自己拙劣的谎言肯定会被识破的！而且，除夕当天几乎所有的票子都已经卖完了，只剩下晚上十点多的车有空位……但那时候回去有个屁用啊！年夜饭都凉透了！
问出这句话后，傅信晖才发现自己的问句也有歧义。
“啊啊啊……”张思毅急得屎都拉不出来了。
傅信晖又点点头，点到一半貌似觉得不对，什么叫“随便玩玩”？他惊讶地看向张思毅道：“那是玩？”
蹲了半天坑，张思毅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憋出一坨粑粑，思路也跟着“茅塞顿开”！
张思毅面红耳赤道：“我们刚刚只是随便玩玩！”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张思毅赶紧打开微信，给顾逍发了条消息：“顾工，我今天傍晚跟你说已经订了票，其实我是找一个朋友帮我订的，我以为他帮我订好了，结果今天晚上一问，才知道他竟然忘记这件事了！所以，我想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
傅信晖速度弹开坐在沙发另一端，和张思毅中间隔着长达一米远的空隙，面色谨慎，有种谜之尴尬感。
张思毅擦干净屁股，提上裤子，一边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谎言沾沾自喜，一边忐忑不安地等着顾逍的回复。
张思毅赶紧推开傅信晖，解释道：“不、不是你们看见的那样！”
等等，除夕的票子都所剩无几了，万一顾逍自己已经买好票了怎么办？
田语静也羞窘地捂着脸道：“那个，我们不知道你们在……”
对啊，他拒绝对方到现在都几个小时了，春节票这么紧张，顾逍必然不会耽搁太久……
姜海往后退了一小步，干笑道：“呵呵，你、你们……继续……”
啊！张思毅又开始担心了！
两人正闹着，房门突然开了，姜海和田语静一前一后进来，刚叫了一声傅信晖的名字，就瞄见了沙发上的情景。
但是还好，顾逍很快回复了：“哦，呵呵。”
张思毅怪叫着挣扎道：“操尼玛！我这是实话实说！”
……哦呵呵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呵呵”感觉像是在嘲讽？
傅信晖整个人横跨在张思毅身上，一脚拦在沙发边缘防止张思毅逃跑，两只手也一左一右地按着张思毅的手臂和肩膀，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顾逍：“我没买票。”
傅信晖一脚踹了过去，张思毅缩起身子往沙发角落里退，嘴里还嚷嚷道：“她让你去当固定出席嘉宾吸引女留学生参加活动，可那些女留学生又不了解你，她们就是冲着你的外貌来的，聚会时你还得陪喝陪聊赔笑……欸欸欸！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说好不生气的！”
看到这一句，张思毅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他忙问：“我刚看了一下，春节回宁城的高铁票只有晚上的了，怎么办？咱们要去坐大巴吗？”
“不过，她把底都泄露给你了，你还甘愿给她去当戏子？”张思毅皱起眉头，担忧道，“还有，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咋感觉这工作性质有点……”
顾逍：“不用，我开车回去。”
张思毅听得目瞪口呆，为啥别人的钱都他妈那么好赚啊！
张思毅：“……你有车？”顾逍竟然是有车一族！那他为什么不开车上班？之前他约自己去联合广场参观停车场时为什么也不开车？
傅信晖给他算了一笔账，说这个女生每做一次活动，净收入都好几万，目前月收入已经达到了二十来万了。
顾逍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直接道：“除夕开始七天高速免费，到时可能会堵车，凌晨就要出发。”
傅信晖摇头道：“不是，是活动费，所有参加聚会的人都需要提供正规的身份证明，还得交钱，少则一次三五百，多则上千。活动人数多的时候收费会低一些，但是她们偶尔也会举办一些精英社交聚会，人员都会限制在五十位以下，这种时候收费就会比较高。”
张思毅：“几点啊？”
张思毅：“她们通过什么盈利，入会费？”
顾逍：“三点半，起得来吗？”
傅信晖坦承道：“是。她说，俱乐部需要一些俊男美女和具有实力背景的海归来吸引人参加活动，每次活动后他们都会发布照片到微信和一些社交媒体上。”
张思毅心说，三点半还睡个毛线啊！直接通宵算了！
张思毅问傅信晖：“那你是啥？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托儿？”
顾逍：“为了节省时间，那天凌晨我就不特地拐过去接你了，要么你自己三点半准时来找我，要么提前一天晚上收拾好东西来我的地方住。”
傅信晖轻咳了一声，道：“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俱乐部。”
张思毅的心脏又在胸腔里乱闹了，怎么办，三点半出门没地铁没公交再加上除夕更不可能打得到车，当然是后一项提议比较方便了，可是要去顾逍家……跟他住一晚……
张思毅先是被这个出场费给惊到了，紧接着才反应过来，问道：“等等，这和相亲活动好像啊！”
顾逍：“怎么样？决定好了么？”
傅信晖道：“她叫我进去当部分活动的固定出席男嘉宾，出场费一千八百元一次，每个月只要去三四次就行。”
张思毅：“我提前去你的地方吧……”
张思毅走到沙发坐下，催促道：“你快说重点！”
顾逍：“好。”
傅信晖：“卖化妆品只是她的本职，她还有个副业，据说是私底下搞了个海归俱乐部，为海城一些优质单身男女提供社交活动。这个俱乐部目前已经有超过一千位固定活动会员，她每周举办一到两次活动，活动地点都会选相对高档的场所，什么海滩贸易中心、列车博物咖啡馆、著名公馆别墅等等……”
张思毅：“就我们两个人吗？”
张思毅在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果汁：“你说你说。”
顾逍：“你还希望有谁？”
傅信晖：“你别急，先听我说嘛。”
张思毅：“没有，我随便问问……”
张思毅斜眼看他：“她不会是叫你去推销化妆品吧？”
他本来还以为顾逍会带女朋友一起回去什么的，可是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不就意味着顾逍得开一个凌晨的夜车？自己虽然考了驾照，但已经很久没开了，半夜上高速肯定不行的。
傅信晖“嘿嘿”一笑，解释道：“前几天傍晚我去遛狗，碰上一个法国留学回来的女生，是做化妆品行业的。”
约定完毕后，张思毅反而更睡不着了，满脑子思绪翩飞。
张思毅惊喜：“啊？真的！什么工作？”
……顾逍住的地方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他女朋友不跟他一起住吗？他买的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车，不过那个穿衣服都只穿平民优衣库的男人应该只会买大众或丰田这种老男人款的吧？
傅信晖今天的心情倒是还挺不错，酝酿了几分钟，才对张思毅道：“我找到工作了。”
张思毅想起晚上在办公室里，顾逍站在自己身边低声说话，他一边抱住枕头在床上乱滚，一边纠结地“嗷嗷”叫，感觉自己越来越神经质了。
平日他早出晚归，都很少能跟傅信晖见面，虽然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感觉彼此都快不认识了，还有振作，两天不见似乎又长大了点。
张思毅强迫自己先不去想这事儿，之后几天，他专心投入工作，在年底之前总算是把C市办公楼的方案赶出来了。
当晚回到家，张思毅看见傅信晖，来了一句：“兄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他的设计是一个A字形的塔楼，就坐落在基地最街头的位置，左右两边以阶梯状层层叠进上升。为了保证办公楼的高度，地下几层必须中空，刚好做停车场地使用。陆乔做的方案也用到了台阶的概念，但他在平面上是阶梯状的Z字形，最高处能直达十五层。
张思毅也被说得有了干劲，饭后两人又回到办公室加了两个小时班，顾逍一直陪他们到九点半才一起下班。
为了避免和春运交通相冲，这一次汇报顾逍没让人事订车票，而是直接让公司的司机开车送他们过去。
陆乔一歪头，道：“说得也是！吃饱了好好干活！耶！”
大年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两天，办公室里的留守人员已经所剩无几，张思毅和陆乔一早七点坐上了公司的商务车，顾逍也在。
顾逍笑看着他，说：“那你怎么不想，你画一张图有多少钱，多画画不就赚回来了。”
C市距离海城就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们能赶在十点半之前到市政府，一个小时左右汇报完，吃个午饭就能赶回来。
陆乔“刺溜刺溜”地吸着面条，说道：“我感觉像是在吃钱，一口两块钱……刺溜……唔，这一口多，五块钱。”
张思毅迷迷糊糊地在车上打了会儿瞌睡，没想到一觉醒来，司机都快把车开到C市了。他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不由惊叹道：“司机师傅开车好快，真给力啊！”
张思毅哈哈笑道：“反正是顾工请客，又不花你的钱。”
这司机也兼公司保安，三十多岁年纪，外地人，他哈哈笑道：“这是年前最后一趟了，明天我就回家过年去咯，开得能不急么？心里全想着家，归心似箭啊！”
面上来后，陆乔边吃边感慨：“好吃是挺好吃的，不过就这么一碗面要四十八块钱，真贵啊！”
车上几人一通笑，其实按照法定日期明天还要上一天班，但“无境”惯例是每年给无关设计的司机、保安、前台等人员提前放假，毕竟他们年假时间短，平时不加班也没什么调休日，有时候设计师都在休假，他们来公司也没事干。
晚上没有商务套餐，顾逍让他们自己看菜单点菜，张思毅惯例要了他最爱的照烧鸡饭，顾逍也是一样点了温泉蛋牛肉盖饭，只有平时不太吃这种东西的陆乔犹豫了许久，最后在张思毅的推荐下点了份豚骨拉面。
顾逍坐在副驾驶位上，透过后视镜瞄了张思毅一眼，笑道：“张思毅，一会儿到了市政府，你来汇报怎么样？”
顾逍带他们下楼吃了日本料理，没错，就是张思毅入职第一天跟顾逍在店门口碰到的那一家。
张思毅：“……啥？”
其实一起回去也没什么啊，顾逍又不会吃了他，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顾逍重申了一次：“你和陆乔的方案啊，一会儿你上去汇报。”
这是顾逍要主动请他们吃饭的意思了！陆乔兴奋得直蹦，张思毅却耷拉着脑袋，还在为刚刚的谎言而后悔。
张思毅一脸懵逼，等等，不是说汇报一般都是顾逍来讲的吗？他还等着欣赏顾逍的风采呢，所以才没心事似的睡了一早上……为什么突然要他上去讲啊！
不过还好，几分钟后，顾逍似乎是检查完了陆乔的进度，转身叫了他的名字：“张思毅，先停一下，过来，一起去吃个晚饭。”
陆乔赶紧把文本往张思毅手里一塞，幸灾乐祸道：“太好了！”
张思毅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失落感，也有点担心顾逍会不会为自己拂了他的意而生气。
张思毅急道：“陆乔的方案不是我做的，我替他讲会不会不太好？”
顾逍没说话，过了两秒，才点点头，说：“好。”而后直起身来，收走了撑着桌边的手掌，朝陆乔那边去了。
陆乔慷慨道：“不不不！你讲得比我好，我觉得你替我讲挺好的！”
张思毅胡诌道：“除夕，十点，十点半的。”
顾逍出声解释：“虽然这两个方案是你们两个独自做的，但是对外，‘无境’是一个团体，不分你我。记住，我让你上去讲并不是让你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我们所有人。”
顾逍平静地“哦”了一声，又问：“几号的票，几点几分？”
陆乔笑着附和道：“就是，这是老大给你的锻炼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这样的顾逍让他忍不住又想逃，“我、我已经买好票了……”慌乱之下，张思毅下意识地撒了个谎。
顾逍无视张思毅蛋疼的表情，看了看时间，道：“估计还有二十来分钟就到了，你自己的设计你应该很熟悉了，多看看陆乔的方案吧，有不明白的，趁现在还能问一下他。”
那样低沉缱绻的嗓音，还有平稳的呼吸，让张思毅骤然回想起傅信晖之前提醒自己的那件事。他心脏随即猛烈跳动起来，“咚咚咚”的，像是要破膛而出。
张思毅亚历山大地翻开文本，正在心里暗骂顾逍又虐待自己，就听对方又道：“讲得好，明天提前放你们的假，不算在年假里。”
这猝不及防的话题转移让张思毅差点反应不过来，他怔了半晌，还来不及回答，就听顾逍又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陆乔一听，掐着张思毅的手臂直晃：“四姨你可得争口气啊！我明天能不能提前放假就指望你了啊！快！快看我的文本！我再把我的设计思路跟你讲一遍！”
顾逍说完，顿了顿，突然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宁城？车票订了么？”
到了C市市政府，蒋主任提前接到电话，热情地下来领他们到楼上的会议室：“真是太过意不去了，年二十八还辛苦你们过来汇报，来，你们先坐，我让秘书给你们倒个茶，顺便去叫一下王局长。”
“没有就不用考虑了？那之后的排水怎么处理？基地整体填平？”顾逍指点了他几句，缓声道，“你不是知道蒋主任的联系方式么，给他打电话，让他找勘测单位的去量，就说要尽快，否则年底方案出不来。”
顾逍客气道：“不着急，正好我们也准备准备。”
张思毅有底气了一些，说道：“图上也没有。”
不一会儿，秘书端了茶进来，又替他们连上投影设备，陆乔帮着接上电脑和幻灯片。
他赶紧去查看CAD里的基地原图，果然不错，所有图层都已经打开，上头并没有基底标高。
顾逍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见张思毅还低着头在看文本，走过去问：“这么紧张？”
他隐约记得基地位置是比主干道平面要低的，这一点不太符合正常情况，但他又觉得，这件事没考虑进去好像也不能全赖自己。
张思毅能不紧张么！虽然以前读书时也隔三岔五地做presentation，但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政府、在甲方面前做汇报啊，万一说得不好，那可是会给顾逍、给“无境”丢脸的！
张思毅一怔，承认自己的疏漏：“没有。”
顾逍勾起嘴角，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别怕，我这不是在下头坐着么，说不好我给你兜着。”
顾逍又动手翻了翻他的记事本，看他做的记录，对比他画的图纸，接着才又问：“基底高度考虑了么？”
很快，王局长就来了，与之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中年男人，据说是当地建设局的副局长。
高兴当然是因为得到了他人的表扬，至于羞涩，好吧，可能是顾逍为了避免让同样还在加班的陆乔听见，刚刚那句话说得又轻又慢，就像是擦着张思毅的耳朵说的。
几人相互介绍、寒暄了几句，汇报就开始了。
张思毅一怔，心里有些高兴，但同时也有点羞涩。
王局长见是张思毅站起来，面上一怔，顾逍立即介绍道：“这是我最近带的一个小设计师，英国C大毕业的，叫张思毅，王局长您上次见过。他听说您夸过他，今天主动提出由他来为你们做汇报，我想着也该给他锻炼机会，就应了。所以，一会儿他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请两位局长多多包涵。不过你们放心，这C市政府办公楼的方案设计我全程掌控着，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张答不了的，我来答。”
顾逍没移动分毫，扫了一眼他画的图，轻轻“嗯”了一声，道：“今天我跟王局长通了电话，他对你的评价很好。”
王局长听了顾逍的话，哈哈大笑道：“原来小张还是个接受西洋教育的高才生啊？看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我就说嘛，小顾你这么优秀，带的徒弟肯定也不简单，”他看向张思毅，鼓励道：“来，小张你慢慢说，不用紧张。”
张思毅浑身紧绷，连笔下画的线条都变得僵硬起来。他索性放下笔，一边把图纸往边上推了推，给顾逍看，一边默默地希望顾逍能往边上去一点。
张思毅刚刚还在心里吐槽“什么我主动，分明是你逼我”，一扭头就看见顾逍自信的目光。一瞬间，他仿佛从对方身上获得了某种力量，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顾逍凑过来，和以往指点他时一样，微微弯下腰，一手撑在桌边，一手扶着张思毅的椅背，半个身子笼罩在他头顶，问：“做得怎么样了？”
因为亲自走访基地，全心全意投入，此时此刻，整个设计的思路就犹如一张画卷在张思毅脑海里清晰地展现。
张思毅本能地竖起汗毛：“嗯，再、再等会儿。”
他清了清喉咙，沉静地开口道：“各位领导，很荣幸今天由我代表无境建筑设计事务所来为本市的政府办公楼做初步方案汇报……”
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张思毅总算算完指标开始做方案了，正当他专注地在拷贝纸上涂涂画画时，顾逍的声音又出现了：“还没回去？”
张思毅担心厚此薄彼，先介绍了陆乔的方案，而且刚刚与陆乔在车上讨论过，他的印象也相对深刻。
这年头，男同事看男同事被男上司调戏都能露出这么猥琐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嘛！
工作实战上的汇报和学校里的presentation有很大区别，后者老师为了引导学生正确思考，会非常注重设计思路与过程，结果反倒是其次，但前者的听众却更在意设计成型后的东西，比如外观、意义、造价，或者有时候纯粹看个人喜好。好比一个男人喜欢日系萝莉，给他一个俄罗斯熟女显然是不对他胃口的。
张思毅头都没抬，不想看他脸上的表情，随意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但不管怎样，张思毅都牢记着学习期间听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的演讲无法吸引你的观众，那么你的设计等于是失败的。
“四姨，我先下班啦！”朱鸿振笑呵呵地来了一句。
第一次为甲方做汇报，张思毅摸不好那个度，但至少他会看三色，看那几个甲方听得是否专注，做适当的眼神交流，一旦他们稍稍走神，张思毅就能猜到他们不喜欢听这个片段，便快速跳过。
张思毅恍若未觉，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算着容积率和各项数值以确定办公楼需要的具体面积。
凭着这些小聪明，张思毅还算顺利地把两个方案介绍完了，其间没有人打断他，更没有人表现得不耐烦。
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就到了下班时间。
只是讲完以后，两位局长并没有直接表态，紧接着向张思毅问起了问题。
一下午，张思毅整理出了C市出差期间搜集的资料，回忆着之前在Z市规划项目中学到的经验，粗略地划分了一下基地地块。
前两个问题是建设局局长提的，分别针对了陆乔和张思毅的方案，问题都还简单，张思毅一一应答，但之后那个王局长问了个问题却一下子把他噎住了。
涨红着脸返回座位，张思毅一屁股坐下——啊啊啊！工作！努力工作！只有工作才能让他彻底忘记脑袋被摸的感觉！！
王局长瞅着张思毅设计的那个A字形办公楼，皱眉道：“我感觉这个还是不够高，能不能再搞得高一点？”
张思毅彻底炸毛了：你们都去死吧！
张思毅当场就想吐血，王局长的问题与其说是在刁难，不如说是问得相当外行。
“嗯？”陆乔也一脸诡异地打量着他。
如果对面的不是甲方而是什么路人甲，张思毅都想直接把文本摔在那个快秃顶的脑门上——你他妈建筑面积就这么大，老子底部都给你架空好几层了，你还想再怎么高？！
他走到陆乔身边，拍拍对方的肩道：“欸！乔妹，给我一下你之前……”
张思毅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明确且冷静地给他两个字“不能”，不料顾逍突然信誓旦旦道：“可以。”
张思毅受够了，不就是摸个头嘛又不是被圣僧开了光！有什么奇怪的！
张思毅不敢置信，还是说真有自己忘记考虑进去的地方？还能再增加高度？不可能啊！他们在做方案的时候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几个女生一边拿眼睛瞅他，一边窸窸窣窣咬耳朵，等张思毅一靠近，就憋着笑看向电脑屏幕。
王局长立即看向顾逍，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解答。
右看看……也有人在偷看他。
只见顾逍故作深沉地翻了翻任务书，然后抬头看向他们，一本正经道：“这个办公楼的面积确定只需要三千吗？既然任务书是你们自己出的，建筑面积能不能再酌情增加一点？如果可以，那高度肯定也能上去！”
左看看……有人在偷看他。
哈哈哈哈哈！张思毅本来还以为顾逍有什么逆天的解决方式呢，没想到对方直接把这个球踢了回去，先让王局长改条件！哈哈哈！他简直要为顾逍的机智点赞！
张思毅去找陆乔要点资料，穿过半个办公室——
王局长想了想，为难道：“不行啊小顾，咱们粗略统计过，不算那个邮局和银行，确定使用这栋办公楼的人目前不到一百人，这个面积已经是往大了算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伙儿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诡异的静默，连张思毅起身上个厕所，都会被群众齐齐围观，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快看！被顾逍摸了头的家伙站起来了！”
张思毅一听又震惊了！
于是，众人只能闭紧嘴巴，用古怪的眼神一下下扫视着满脸通红的四姨。
在做这个方案之前，顾逍让他查过各级党政机关办公用房人均建筑面积指标，国家有相关规定，正局（处）级的编制人员办公室使用面积人均不得超过24平方米，副局（处）级人均使用面积18平方米，越往下越小。
再加上顾逍离开前说的那句“快工作”，尽管只是对着张思毅，可如若同事们之后还与他搭话，就会导致他没办法投入，等同于违背了顾逍的命令。
王局长说的这一百个人里总不可能人人都是局长，大部分普通员工按照规定只能享有5平方米一人的办公面积。
顾逍走后，没有人再敢围着张思毅开玩笑逗趣，刚刚那一下就像是一个宣告，宣告着顾逍对张思毅的特殊关心。
好吧，就算全按照局长的标准给他算好了，100个人乘以24平方米也只要2400平方米，也都还不到3000……马勒戈壁的，这王局长他妈是撒比么？
张思毅傻愣了两秒，竖起的头发被彻底炸开，焦扑扑的，一根根冒着热烟……
要这么大面积，还要更高，难不成日后在你这里办公的都是党中央啊？！
有几个女生已捂住嘴巴倒抽气，把尖叫声压进嗓子……空气中仿佛骤然漫起一堆粉色泡泡，带着一丝丝电流，窜进每个人的心里。
张思毅现在是确认了，难怪C市是个空城，源头都在这儿呢！
原本也只是在看热闹的一群人，全都呆住了。
也不知道顾逍有没有张思毅那么多心理活动，反正他表面看起来是冷静多了。
他立即抬手掩住嘴唇，一边笑，一边又伸出另外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张思毅的脑袋，道：“行了，别在意这种事了，快工作。”
听了王局长的话，顾逍故作不解地问：“咦，超过3000平方米，使用人数却不到一百人，似乎已经不太合理了。按照您这个人员配置和我们目前的办公楼平面规划，里面至少有七八层是没人使用的。”
蓦地，顾逍笑出来了，轻轻的，从鼻腔里逸出来的笑声。
王局长打哈哈道：“所以这不等方案出来以后再打广告招租嘛！到时候拿下面几层租出去，我们就用顶上几层。”
顾逍看着张思毅满脸通红的尴尬样子，深邃的眼眸中渐渐浮起越来越深的笑意，促狭而温柔，眼波流转间，又似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人时，比电脑上的那张侧脸照不知要生动多少，几乎能吸走人的灵魂。
他指了指那个A字形的方案，总算给了今天第一句认可的话：“我看这个方案挺不错，我很喜欢，A是英文字母里的第一位吧？意义也好。顶上几层面积小，回头做几个独立的办公室，就是能再高点儿就行了。”
的确，顾逍的照片是他偷拍的……可是、可是顾逍当时发现了也没说他啊！
顾逍点点头，又道：“那政府对于这栋办公楼的造价是否有足够的预算？我们现在设计的高度已经达到民用办公楼二级防火等级规定的极限高度了，按规定讲这应该是最经济的方式，如果王局长您还想要再高一点，到时候整栋建筑就得根据一类高层建筑的一级耐火要求来建设，势必要提高造价。如果这点你们觉得可以接受，那这个设计的灵活性就大多了，我们可以直接在楼层中加钢柱，给您做中间架空……”
张思毅双颊发烫，张了张嘴，想狡辩什么，却被噎得无话可说。
“不行不行不行。”王局长擦了把汗，一边连声否决，一边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原来这已经是最经济的方式了啊，你们怎么不早说！”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几个人纷纷带着一脸玩味的表情瞅向张思毅，仿佛在说——“原来顾逍这张照片也是你丫偷拍的啊！”“原来你是这样的张思毅！”“原来不止女生会花痴顾逍的外表啊！”……
顾逍笑了笑，继续道：“王局长您不是也没问么，我们做设计肯定是要全方位为你们考虑，做出最合适的才行。”他说着，指着幻灯片上的那张3D全览图解释道：“其实您别看这栋办公楼才十五层高，等真的建成了，看上去的高度绝对不止十五层。”
顾逍挑眉，瞄了一眼屏幕，淡然道：“你不也偷拍了我么。”
王局长：“呃，为什么？”
年会时没好意思发难，现在他忍不住了，憋屈道：“顾工！你怎么能偷拍我！”
顾逍成功卖了个关子，才接着说下去：“我给您举个例子，当您站在地上仰望一栋摩天大楼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下大上小？一栋楼越高，顶上就越小越尖，好像要穿破天空刺到云层里去，对不对？”
张思毅脑袋上的头发都要一根根竖起来了。
顾逍边说边竖起两只手掌，空开一点距离，掌根位置不动，指端慢慢靠近，最后贴合，俨然已成了一个A形。
正当张思毅在风中凌乱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呵，看来我们能一起获得摄影比赛的优胜奖了。”
王局长连连点头：“对，对，是这个道理！”
……啊啊啊啊啊，顾逍！你还我狂拽酷霸屌的个人形象啊！
顾逍的手掌维持着顶端贴合的形状，笑道：“可是我们这个设计底部本来就比顶部大得多，当您站在下方仰望这栋办公楼的时候，建筑本体的大小叠加上您的视觉效果，视觉欺骗性会更加明显，所以看起来也就更高了。”
又扫了一眼票数，张思毅才发现，自己那张照片的投票量比下面一串照片加起来还多，简直是“遥遥领先”。
此时此刻，王局长已经彻底被顾逍的思路带着走了，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毕乐乐、朱鸿振、袁志诚等周围一圈人听到这句话，纷纷转过头来，对他做了个眯眼鄙视的表情。
张思毅站在边上一番旁听下来，也对顾逍的说话艺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思毅捶桌道：“不啊！如果投票的时候我在公司，至少我还能让你们别投我那张啊！”
从一开始顾逍连番提出甲方无法更改的条件，在对方觉得无望之时，又突然给了个“视觉欺骗性”的解释，使得气氛回转，王局长也跟着心服口服。
毕乐乐耸肩道：“年后就是年会之后啊，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投票，结果肯定是一样的。”
张思毅仔细一想，如果换个顺序，顾逍先提出这个视觉效果，对方说不定会表示自己不想要这些弄虚作假的东西，后面顾逍再提出让人无法应对的问题，甲方就会很不爽了。
张思毅抓着鼠标快速滑动了片刻，急道：“不是说年后才开始投票吗？你们怎么能趁我出差的时候就开始投票！”
顾逍又对王局长说：“到时候建成了，王局长要是觉得高度还差一点，我们还能在建筑顶部再加一点高度装饰，比如大型的LED广告屏，比如钢架尖顶，这些都不算在结构高度里的。”
毕乐乐笑道：“哈哈哈，你忘了摄影比赛最终的优胜者是网上投票的吗？你和顾逍这两张照片的票数分别是搞笑组和正经组最高的，所以就出现在最上面啦！”
听到这里王局长已笑容满面，当场拍案决定道：“行，就按这个方案做吧！”
“卧——槽！”张思毅崩溃地大叫了一声，“为什么我和顾工的照片会在最上面！”
张思毅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逍，只觉得对方身上又出现了莫名的光环……
预感没错，网页顺利显示后，张思毅只看见自己那张在年会时循环播放了几个小时的蠢逼瞌睡照和顾逍帅破天际的翻书照正并列悬挂在最上方！
“哎呀那个谁，小张啊！”王局长的声音拉回了张思毅的思绪，笑呵呵道，“我看你讲得不是挺不错的么，有前途有前途！”
张思毅被一天一夜的出差折腾得大脑有点迟钝，开了电脑，点开公司网页，这才隐隐想起，不会是自己的照片吧？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了，大家纷纷站起来，彼此握手，道谢。
毕乐乐：“嘿嘿，你看了就知道了！”
王局长摸着肚子道：“小顾欸，你们几个长途跋涉到这儿都没休息两分钟就给我们做了汇报，实在辛苦了，过意不去，走，带上你那个小徒弟，还有那个谁……小个子的那个，咱们一起去吃顿饭。”
刚放下背包和相机，毕乐乐就一脸坏笑地让张思毅登录公司主页，朱鸿振也缩在一边偷笑，张思毅纳闷道：“什么啊？”
几个领导先下楼去了，“小个子”的陆乔在秘书的帮忙下收起公司带来的笔记本，见张思毅还杵在一边愣愣地回不过神来，走过去用手肘碰了碰他，笑道：“喂，傻啦？”
次日，张思毅和陆乔坐最早班的高铁返回海城，抵达公司后也快接近中午。
“我……”张思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后知后觉道，“他们选了我的方案？”
连张思毅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脸上挂着多么傻的笑容。
陆乔点点头：“是啊！”
张思毅：“……嗯，明天见。”
张思毅，兴奋难耐，完全冷静不下来！
顾逍又道：“记得吃晚饭，早点休息，明天见。”
啊啊啊啊……虽然那个王局长是个撒比，但是他做的方案被选中了啊啊啊！！！
几秒后，顾逍再次发了个“小狐狸摸头”的表情来。张思毅看得一愣，刚刚还在心里翻腾的那一点儿芥蒂之情似乎被这个表情彻底驱散了。
等等，自己的方案被选中了，不就意味着陆乔的方案落选了吗？他会不会不高兴啊？
低头看回和顾逍的对话界面，张思毅只能自我安慰，把这也当成顾逍的“特殊照顾”，回复道：“我记住了。”
张思毅赶紧收起自己得意忘形的笑容，故作谦虚地问陆乔：“那个，我刚刚超级紧张，你觉得我讲得还行吗？”
张思毅看向边上的陆乔，只见他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笑得一脸猥琐……陆乔的工作难道做得比自己好吗？顾逍很放心陆乔吗？
陆乔竖起大拇指，认真地表扬他道：“非常棒！简直不像是第一次汇报！我坐在下面都佩服死你了！还好老大是让你上去，换作我的话，肯定没有你来得镇定！本次战斗算你赢了，老娘甘拜下风！”
他想起之前在群里和同事们抱怨自己无时无刻不被顾逍盯着，感觉很不自由，同事们却劝他说，顾逍关注他只是说明他还需要成长，如果工作做得好，顾逍就不会太管着他。
见陆乔丝毫没有介意，张思毅再次眉开眼笑，他激动地搂住陆乔的肩膀一阵狂拍：“那咱们之后一起深化我的项目啊！”
张思毅乖乖听训，不敢反驳，但心里也有些委屈，这次明明是他和陆乔一起来的，为什么顾逍只教育自己呢？
陆乔的小身板被张思毅拍得直抽，他痛苦地皱着脸道：“成王败寇，愿意为你效劳！”
顾逍听完后，教育他道：“这次还算事小，但也算个教训。记住，以后安排行程时不要太理想化，毕竟你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随时可能出现突发事件，要预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如果下一次你不是返回海城，而是赶去跟甲方汇报呢？或是去参加竞标呢？甲方可不会因为你错过飞机错过高铁给你第二次机会，反之，他们还会认为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建筑设计师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对象。”
两人说说笑笑地下楼去，顾逍已经站在车边等他们了。
张思毅开始详述，说到最后因为被出租车司机绕路错过汽车进而连锁反应地错过高铁后，他真是满心愤怒，如果不是运气不好遇到那种人，他们也不会错过车了！
他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思毅来的方向，催促道：“小徒弟，怎么这么慢，快点，吃饭去了。”
顾逍：“来，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汇报一遍。”
张思毅脸上一热，这次倒没有为这个特殊的称呼别扭炸毛，反而心里头甜丝丝的。
张思毅鼓着嘴，憋了两秒，最终还是泄了气，发了个跪下大哭的表情：“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他赶紧跑过去上了车，陆乔紧随而上，顾逍轻轻拍了拍陆乔的肩膀，鼓励道：“你做得也很不错。”
顾逍：“看来你俩还挺开心，并没有在为错过高铁而自省。[微笑]”
陆乔双手扣成拳，做出祈祷的动作，眼睛晶亮地看着顾逍问：“那咱们明天放假吗？”
顾逍：“你笑得好蠢。”
顾逍忍俊不禁，点头道：“放，下午到了公司你们就能收拾东西回去了。”他一顿，压低声音道：“其实，每个留守到最后一天的员工都能得到五百元的红包，回头我和人事说，让她们提前发给你们。”
张思毅见手机左上角出现了2条未读消息，想是顾逍也回复了，赶紧退出去看，只见顾逍道：“我说的是宾馆的照片。”
“耶！”陆乔一下蹦进车子里，激动地直拿拳头捶张思毅的胳膊。
张思毅笑骂：“滚蛋！”
“嗷嗷……你个疯子！”两个人一转眼又化身成了猢狲，你来我往地闹成一团。
陆乔在对床打着滚大笑：“哈哈哈，四姨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中饭照例是甲方的人请的，不过没去之前那个土菜馆，而去了当地的酒店。
四姨：“我俩什么时候在一起过！(=皿=)”
可能对局长来说，在酒店里摆宴更正规也更有档次，不过吃惯了酒店饭的张思毅却觉得这顿饭还不如那天吃的炒豆腐渣和老菜烧土豆。
小猪：“四姨你竟然跟乔妹去开房！你背叛我了么！你不爱我了么！”
饭后，几人就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海城。傍晚抵达公司，陆乔先一步收拾好东西，领了过年红包，就此跟张思毅道别。两人的年假和这几天加班的调休日都算在年后，下一次见面估计得过完元宵。
乔妹：“在C市出差，没赶上高铁，要和四姨孤男寡男过一晚了。”
张思毅一边整理办公桌，一边留意着背后的动静，不知道一会儿要不要再跟顾逍商量一下回宁城的事，比如明天晚上什么时候去找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去了以后他睡哪里，有没有多余的床，等等等等。
轩轩：“你们这是在哪儿呢？”
这一想，他的动作就磨蹭了很多，似乎没好意思太主动，便一直等着顾逍先出来，他再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乐乐：“哇！姐妹花自拍照，好恩爱啊！”
顾逍一出门，看见张思毅还在，愣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不一会儿，手机就连番振动，群里的小伙伴们反应比较快——
张思毅赶紧起身，张了张嘴，没说一句话，顾逍就先一步挑眉反问：“还是说你今天就想跟我回家？”
张思毅拍完后，先发到了“无境故宫小分队”，又转发给顾逍。
张思毅：“……我没有！”
“干啥？”陆乔见张思毅举起手机对准二人，咧嘴一笑，配合地勾住他的肩膀，还做了个“V”的手势：“快，一会儿发到咱们那个群里去！”
顾逍笑了笑，招呼张思毅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说：“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起床收拾一下行李，回去过年这半个月，家里该打扫也打扫一下，海城气候潮湿，床单被套放久了容易生味，能洗就洗了，回来再重新套上……”
张思毅瞅了一眼刚脱了鞋子爬到床上去的陆乔，走过去跟他并肩而坐。
张思毅默默地听着，莫名感觉顾逍说的这些话都已经超出一个上司会关心的范畴了，反而更像是关系亲近的兄长，或是师父……咳。
顾逍：“来张照片。”
“我知道。”张思毅忙应了一句。
两人订了个标准间，登记入住后，张思毅又给顾逍发了条微信报平安：“已经住进附近的招待所了。”
顾逍立马打住了，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会跟张思毅说这些，他笑道：“我都忘了，你这小家伙一人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自理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只是，张思毅对招待所里的环境有些不满，但这情况他也没法挑三拣四了。陆乔倒是欢天喜地，反正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他们都是男生，也无须过分担心安全问题。
两人进了电梯，顾逍又说：“我有个同门师弟，人很聪明，却是个生活白痴。去年他硕士毕业来海城投奔我，自己租了个小房子，但这儿过冬不像京城有暖气，把他折磨得够呛。他自己也很不注重个人卫生，去年过年，他回了趟老家山东，等回来后如临大敌地给我打电话，说他家里的被子枕头都长绿毛了……”
两人赶紧出站找了找，果然找到一家招待所，看起来比较简陋，价格算正常，房间也有空的。
张思毅：“噗！”
其实这几个方案都不难想，任何人头脑清醒时也会这么做，只不过张思毅和陆乔刚刚被没赶上车的畏罪感打乱了阵脚，才会一时茫然。
顾逍像是想起了那幅场景，也耸着肩膀笑起来，眉眼舒展，很是开心。
……尽管对方的存在只是一个电话，一段声音。
张思毅原本也在笑的，可看顾逍这样子，突然又有些吃味了。原来顾逍并不是只关心自己啊，瞧他这个同门那个同门的态度，可能对每个人都是一样。
听着对方条理分明的分析，张思毅渐渐冷静下来，感觉有顾逍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下了楼，顾逍道：“行了，明天你什么时候整顿完了再给我打电话。”说罢便挥手跟他道了别。
顾逍：“嗯，附近有宾馆的话，你跟陆乔先去住一晚，我让人事再帮你们订明天一早回来的车票。如果没有宾馆，找人问问返程回市区的车还有没有，这个点应该还是有的。要是实在没有了，也别慌，我安排车子去接你们。”
张思毅回到家，和傅信晖一起下楼吃饭，聊起过年的打算。
张思毅顿了顿，慌道：“不知道，这个站好像挺偏僻的，刚刚坐汽车到这边后我们急着冲进来，也没仔细看，我现在去看看。”
“你啥时候回你自个儿家啊？过年应该要去过的吧？”张思毅问。
然而，他等了几秒钟，却等来顾逍一句：“车站附近有宾馆吗？”对方的声音很平静，非但没有一丝不耐，反而连一点数落的倾向都没有。
傅信晖道：“当然了，本来昨天就回去了，你这两天不是老加班么，都没凑着跟你吃顿饭，就一直等到今天。”
和Z市规划项目中标后一样，此刻的张思毅也恨不得顾逍能对自己毒舌几句，仿佛这样才能好受一点。
张思毅笑道：“哎呀我的妈，你可别老这么等我，搞得我像个在外胡搞成天不着家的野男人似的。”
这是顾逍给他的第一次历练，这样不靠谱的表现会让顾逍扣他印象分吗？
傅信晖斜了他一眼，笑哼了一声，不跟他一般计较。
张思毅抓着电话，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张思毅问：“你回去了振作咋办？”
错过高铁这样的事看起来很小，可要真追究起来，也可以被冠上“没有时间观念”的罪名。张思毅不是公司里的重要人物，只是一个刚入职不到一年的职场新人，改签造成的时间延误和经济损失都与公司的效益挂钩，估计上头对这种错误的容忍度不会太高。
傅信晖：“跟我一块儿回去啊，打个车就行了。不过我姐讨厌狗，我妈也有点宠物毛过敏，回去后我估计得把它关我房间，还好振作现在个头不算大，冬天掉毛也不厉害，只希望它乖一点，不要乱叫。”
这就意味着，他们今晚必须要在这附近过夜，等第二天才能改签回海城。
他说完，又问张思毅什么时候回去，张思毅把顾逍开车捎上他一块儿回宁城的事情说了，傅信晖这次也没疑神疑鬼的，只点了点头，道：“那就提前说个新年快乐了！”
C市临城的高铁站是个相当清冷的中点分站，虽然现在不到六点，但他们错过的那班车是当天最后一列在此站台停靠的车次。
张思毅举起杯子：“嗯，新年快乐！祝我们来年都顺顺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