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逍轻咳了一声,突然问道:“明天,你有空吗?”
张思毅窘然,坐直了身子,也不再继续玩手机了。
张思毅:“嗯?什么事?”
刚刚张思毅都快把脑袋顶到列车壁上去了,搞得顾逍还以为他在面壁思过。
明天是他生日,傅信晖说要陪他过,但是到现在两人还没什么特别的计划,张思毅也还没在群里约小伙伴,所以什么都还不确定,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顾逍缓了缓,促狭道:“只是你不用缩在角落里聊。”
顾逍顿了顿,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张思毅看着顾逍的笑容发傻……明明这人笑起来这么帅,这么好看,平时为啥总板着一张脸呢?如果顾逍经常这么笑,估计他也不会太怕他了。
张思毅:“……嗯?”
看着张思毅着急申辩的样子,顾逍竟然一下被逗笑了,他曲着拳头捂住嘴,道:“当然可以。”
顾逍道:“你知道中心联合广场么?”
“不是,是和朋友聊天,”张思毅怕顾逍又指责他,先声夺人地为自己争取权益,“你只说工作时不能刷朋友圈,现在也不行吗?”
……咦咦咦?啥意思,顾逍要约他出去?
张思毅吓得赶紧退出界面转过身,只见顾逍抱着手臂看着他,挑眉问道:“又刷朋友圈?”
在张思毅纠结的瞬间,顾逍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说了:“在3号线XX路站附近,明天上午九点,在那里见。”
就在张思毅全神贯注回复群聊消息的时候,边上的顾逍突然来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这时张思毅已经没机会拒绝了,他总不好告诉顾逍说明天是自己生日所以不想跟他出门吧?这不是变相地讨关注讨礼物么?
张思毅彻底放弃了求助。
“去那里干什么啊?”张思毅只能顺着话题继续往下问。
大诚:“同意……”
顾逍:“明天你就知道了。”
鸡翅膀:“是的,只要工作做得好,顾逍不太会管你的。”
张思毅的胃口成功地被顾逍吊了起来,只能蛋疼地点了点头:“好吧。”
乐乐:“老大关注你只说明你还需要成长,别挣扎了,少年。”
列车抵达海城,两人带着大包小包出了站,也懒得去挤地铁了,直接打了个车回去。
徐佳:“那是爱的注视啊~四姨,你得换个角度想啊,关注越多说明对你期望越大!”
顾逍要先帮忙把东西送回张思毅住的地方,张思毅有点过意不去,问道:“你住哪儿?”
张思毅无语道:“你们真觉得被顾工特殊对待很好吗?我只感觉自己像是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很不自由啊!”
顾逍报了个大概位置,竟然是上次张思毅和前女友约见的咖啡馆附近,离他们公司也不远,只是那片区域大都是小资味比较重的老洋房,不管是买房子还是租房子,价格都不便宜。
徐佳:“没吧,之前咱们公司不还来了个T大的实习生,我看也没受到多特别的待遇,只有四姨一个人有欸,羡慕~”她说的那个实习生就是之前乐乐提过的那个问顾逍要仙人球被拒绝的。
张思毅好奇道:“你是住自己的房子吗?”
只有杜芮轩感慨了一句:“难怪他对你这么特别。”
这问题有点过界了,张思毅刚问出口就猜顾逍可能不会回答,不料顾逍坦然道:“是朋友的房子,借住的。”
大伙儿果然没怀疑,大抵也是知道四姨弱是弱了点,但不至于一无是处,而且顾逍在众人中的威信力也让人无法忽视。
张思毅的八卦之心又有点蠢蠢欲动,什么朋友?居然还能借住洋房?这么厉害?顾逍之前打电话的对象是这个朋友么?
张思毅想了想,心道,和顾逍是老乡这个事如果在刚进公司的时候说出来可能会引人猜疑,但现在大家都很熟了,他应该不用藏着掖着了吧?于是在群里道:“嗯,其实,我跟顾工还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校友。”
虽然疑惑好奇,但张思毅也不敢继续深入八卦。
乐乐:“哦!咱们竞标结束后在Z市呆了两天,老大说想回家一趟,就直接从Z市飞宁城了,四姨原来你和老大一个地方的啊?”
趁着还没到家,他给傅信晖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到小区门口来接应一下,接着又要按他妈妈的吩咐把蟹糊和鲜虾拿出来要分给顾逍。
轩轩:“我没弄明白,为什么顾工会从你老家来海城?”
顾逍拒绝道:“不用给我,你自己吃吧。”
乔妹:“严肃警告——请不要暴露革命组织的秘密基地。”
“不行不行,我妈说过让我给你一半。”张思毅转眼把自己的妈妈给卖了。
鸡翅膀:“那你还敢在这里说话,胆子真大。”
顾逍对付不了他妈妈,还对付不了张思毅?直接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这么殷勤地送东西给我,是想贿赂我么?”
四姨:“没去哪儿,是我回了趟老家,现在坐高铁回海城,竟然碰巧和顾工同一班车,现在他就坐在我旁边!”
张思毅被噎得差点吐血,正想再说两句,就听顾逍解释道:“你妈妈已经送橘子给我了,这些吃的东西是她对你的一片心,你自己留着吧。与其送我,不如好好工作更让我开心。”
乐乐:“什么火车?你们去哪儿了?”
说着便到了张思毅租的地方,傅信晖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张思毅见顾逍闭上眼睛在边上休息,偷偷侧过身,背着对方在微信群里和同事们吐槽:“我在火车上遇到了顾工啊!好郁闷!”
顾逍帮着张思毅把东西拎下车,跟傅信晖又打了一次照面,傅信晖还客气地问顾逍要不要上去坐坐,顾逍也礼貌疏离地拒绝了。
顾逍也很识趣地不再跟他搭话,之后一路没什么言语。
张思毅一边拎着东西上楼,一边跟傅信晖吐槽顾逍的冷漠:“啊啊!这个不通情理的家伙!简直油盐不进!”
身受重伤的张思毅不敢跟顾逍说话了,一个人低头看手机。
傅信晖:“怎么了?吃了炸药似的。”
随便偶遇谁都行,就是不能偶遇毒舌的上司啊,对方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堵心怎么破!
张思毅:“我妈让我把这些东西分给他一点,他竟然不要,还说我想贿赂他,贿赂个蛋蛋啊!”
本来张思毅还觉得能在车站偶遇一个回海城的老乡是种美好的体验,这样路上不但能聊天排遣寂寞,还多了个免费苦力,但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傅信晖呵呵笑着安慰他:“这有啥好生气的,说明他觉得他跟你关系不熟,不好意思要嘛。”
……你不早说!
进了家门,傅信晖又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哎哟,红膏蟹糊欸,好东西啊!”
顾逍道:“我本来还想说,等公司年会的时候,可以让你上台随便拉个曲子,到时候便有理由多给你发点奖金了。”
张思毅气鼓鼓道:“就是啊,这是我家保姆挑的最好最肥的螃蟹做的,超级好吃,有钱都买不到的!”
张思毅有种被看穿的窘迫,下意识地碾动了两下手指。
傅信晖:“他不要咱们就自己吃呗。”
顾逍侧脸打量了张思毅一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张思毅看见傅信晖心情就好多了,两人煮了些米饭,炒了个青菜,摆开一桌子的美食。怕不尽兴,他俩又打电话给姜海让他带女朋友一起来吃。
“咳,”为避免暴露问题,张思毅故作深沉道:“我拉琴有个原则,就是,只拉给喜欢的人听。”
饭后,傅信晖提起张思毅生日的事,姜海和田语静还挺激动,说周末也有空,可以一起来陪他过。
顾逍却显得很有兴趣:“哦?什么时候拉一首来听听。”
张思毅这才想起顾逍的邀约,郁闷道:“不行啊,明天我要出门,我上司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张思毅心虚道:“嗯,学过几年。”他想在顾逍面前挣回一点印象分,便没说自己已经很久没练快忘记怎么拉了的事实。
傅信晖蒙道:“去什么地方?”
顾逍看向张思毅放在脚边的小提琴盒子,刚没机会问,现在才好奇道:“你还会拉小提琴?”
张思毅:“说是中心联合广场,我也没去过,回头查一下地图。”
张思毅心里郁闷,你倒是给我说说老子哪里有乳味!
姜海:“我和小静去过,就是个商业中心,吃饭shopping的,他带你去那里干啥?”
顾逍又补了一句:“难怪你这么大人了都还乳臭未干。”
田语静适时地接上一句:“约会?”
张思毅:“还好吧……”妈妈不是都这样的吗?
张思毅被田语静的总结猜测激得眼角直抽搐,傅信晖似乎对计划被打乱有点不太满意,皱眉道:“推不掉么?平时上班加个班就算了,怎么假期还要占用你的时间?不会带你去考察建筑什么的吧?”
顾逍:“看来你妈妈很宠你。”
“不会吧!”张思毅心道,刚在高铁上顾逍还允许他玩手机刷朋友圈的,明天可是休息日欸,以此类推,顾逍应该不至于休息日还带他看建筑。
张思毅无奈道:“我也不想带那么多,我妈妈硬要我带上的。”
但对方要真这么丧心病狂,他似乎也毫无办法。顾逍和他爸现在暗通款曲……哦不,是私下联系着,万一不高兴一状告到他爸跟前去,以他爸那尿性,绝对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人!
顾逍回完短信,才细数了一下张思毅这次返程带的东西,一二三四五,光架子上就连箱带袋的五个包。“你回一趟家还真是劳师动众。”顾逍点评道。
张思毅浑身一抖,垂头丧气道:“算了算了,都答应他了,再反悔不太好,他约我早上九点见面,我想最多也就一个上午的事,他总不可能请我吃饭啥的,如果中午早回来,我们下午就叫上苏源她们一起吃个饭。”
张思毅不知道顾逍是怎么回复他爸爸的,他只知道,自己在顾逍面前的形象已经彻底崩塌了!
张思毅想起参与项目的中标之事,一转颓丧之态,又与姜海等人兴奋地诉说了一番,激动道:“我听同事说到时候会发奖金,如果明天一起吃饭的话我请客啊!哈哈哈!”
顾逍收回手机,一边回复张父,一边笑着感叹了一句:“任重道远啊。”
傅信晖被张思毅上一秒还生无可恋下一秒就满血复活的情绪转变速度搞得无奈,也被传染了情绪,跟着释怀了。
张思毅看得瞠目结舌、咬牙切齿,那憋屈感就别提了——他爸爸才见了顾逍一面欸!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说他!太过分了!
晚上姜海还是回他女朋友那儿住,他们走后,张思毅一个人在房间里“叽叽嘎嘎”地拉了一会儿琴,手生得不行,一时心生沮丧,又丢在了一边。
只见张父发了一段话,大抵是说,张思毅平时贪玩,做事情不太认真,还没有什么毅力,持久力不强,要拜托顾逍多加费心指导他、管教他,还让他不用碍着自己的面子对他太客气,如果张思毅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尽管去告诉他。
临睡前,他想到第二天和顾逍的见面,心里跟猫爪挠似的。
顾逍斜了张思毅一眼,让他也来看手机里的内容。
到底是去干什么呢,会不会真去考察建筑?
张思毅感觉如芒在背,很不安……
张思毅怕怕的,赶紧上网查了一下那个联合广场,打算提前做做功课,以免明天又被顾逍冷嘲热讽。
过了一会儿,顾逍的手机又振动了,他看了看,突然笑了。
可那个什么广场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现代建筑群,建设年代不早也不晚,不管是风格还是造型上都没什么特别,里头也真如姜海说的那样,就是个商业综合体,美食、购物、影城等功能俱全,海城随便哪个SHOPPINGMALL都是这样的。
顾逍在手机上打了一串字,张思毅偏头盯着他的修长的手指看,心想,为什么他爸给顾逍发,不给自己发?到底谁才是老张同志的儿子?为啥他感觉顾逍更像一点?
张思毅转念一想,难不成顾逍知道明天是自己生日?所以特地给他过生日?
张思毅摸摸鼻子,有点别扭:“他是发给你的,你回吧。”
毕竟顾逍现在知道了他的背景,还答应了他爸爸好好“照顾”他……
顾逍把手机往张思毅的方向递了递,挑眉问:“你回?”
这样的事,张思毅从小见了很多了。
张思毅:“啊?”
虽然他不敢在外面打着“我爸是老张”的旗号胡作非为,但不管他说不说,都阻挡不了权力背景给他带来的加持与保护。
顾逍看了一愣,对张思毅道:“你爸爸的短信,问我们顺利上车了没有。”
别人总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得知他的身份,知道他爸爸、他爷爷是谁,于是少不了为此而生的阿谀奉承、亲近讨好。
车子启动后,张思毅刚想找话题跟顾逍说点什么,对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张思毅之所以到现在还能长得这么正直,不只是他爸一次次耳提面命的警示,还有他妈妈私底下谆谆善诱的提点,告诉他一切无事而献的殷勤都可能是招致祸害的陷阱,任何凌驾规则的特殊化行径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普通平凡才是幸福。
杜芮轩说得没错,张思毅发现,私下里的顾逍非常温和,加上他儒雅的气质和眉清目秀的五官,几乎男女老少无人不喜。
张思毅不傻,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他没练就他爸期待中宠辱不惊的功夫,反而把他妈的“装疯卖傻”学得炉火纯青。
顾逍把张思毅那些东西一包包整齐地放在架子上,让张思毅坐靠车窗那个自己的位置,自己坐边上靠走廊的,不一会儿就有个中年女人来了,顾逍拿了张思毅的票给她看,礼貌地请求对方换去5号12A坐。
张思毅摸摸下巴,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签合同时要填身份证号,顾逍要知道他的生日并不难,说不定这是一次“特殊照顾”。
张思毅主动跟着顾逍去了他那节车厢,刚好是并排的二人位。
不得不说,一想到顾逍要给他过生日,张思毅就有种小人得志的暗爽感,仿佛预见了好日子的来临。
“呃,我换吧。”怎么好让上司换车票!
哼哼,老爸你还让他来监视我,说不定他讨好我还来不及呢!
张思毅怔了怔,反应过来,顾逍这是要跟他一起坐?
张思毅也有心理底线,反正可接受范围内的优待他都受着,要他帮忙搞关系绝对不可能,就是这么狡诈。
两人是分开买票的,座位肯定不在一块,顾逍又问:“你换还是我换?”
第二天一早,张思毅还特地找了身帅气的衣服,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嘚嘚瑟瑟地出门去了。
张思毅看了看车票:“5号12A。”
坐地铁到了那个广场附近的站点,张思毅还迟到了五分钟,他给顾逍发消息,问他在哪里碰头。
“想回来就来了,想回去就回去,哪有这么多理由?”顾逍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一边从裤袋里掏出身份证,打算直接刷证检票,一边问,“你几号车厢的?”
顾逍:“2号口出来,正对面的商场进来。”
张思毅结舌。
张思毅:“我来了,你在哪儿?”
两人排上队伍,缓缓前移,顾逍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顾逍:“附近应该有安全楼梯,你下来,到停车场,我在防火分区的第二个卷帘门附近。”
张思毅问:“可是明天周末啊,你啥时候来宁城的,怎么也今天回去?”
张思毅整一个大写的懵逼,去停车场干嘛?顾逍开车来的?防火分区又是什么玩意儿?我晕,顾逍就不能站在个相对好找的位置吗?
顾逍道:“这班车开得最快。”
顾逍可能是等得有点不耐烦,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问:“下来了吗?”
刚刚在外头,被顾逍撞见自己的家人,张思毅有种谜之尴尬感,现在只剩下他和顾逍两人了,他心里又有点紧张加激动。紧张是怕顾逍知道了自己家庭背景后有什么特殊看法,激动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和顾逍相遇让他觉得很神奇。
张思毅:“我下来了,但是找不到你。”
张思毅屁颠颠儿地跟在他身后问:“怎么会这么巧……你买的也是G750X的车票?”
顾逍:“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顾逍看了看时间,顺利找到检票口,检票的队伍已经在往前移动了。
张思毅:“停车场啊,A区,左边有一根柱子,前面有一辆红色捷豹……”
目送二人双双过安检进了候车站,张父张母才离开。
顾逍:“站着别动。”
张思毅:“知道了……”顾逍这是捡了大便宜了!
张思毅:“哦。”
临别前,张妈妈又拉着张思毅小声叮嘱了一句:“红色袋子里的新鲜葡萄,还有那一箱蟹糊和鲜虾一会儿也分小顾一点。”
过了几秒钟,顾逍问:“看见我了么?我在变形缝下面。”
快要发车,几人没时间再聊,顾逍帮张思毅分担了一半的东西,与张家父母道了别。
张思毅:你能不能说人话!
张思毅暗暗感叹,虽然他妈妈是个老腐女,但在人情往来上面的确是有一套啊……只希望她看顾逍时眼中发出的光是发自内心的热情而非其他。
就在张思毅快炸毛的时候,他看见顾逍了。
这话说的,简直涓滴不漏,让人无法反驳亦无法拒绝,顾逍盛情难却,又道了次谢。
今天气温又小幅度下降,顾逍身上的外套还是昨天那件,但里面换了一件高领的白色毛衣,他一手揣着衣兜,正信步从不远处走过来。
张母握着顾逍的手,轻拍着他的手背道:“别说客气话,都是宁城人,在外打拼,出了这个站你们就是一家人。我看你比思思成熟不少,以后还要拜托你照顾他,这见面礼我算是送得轻了,你要不收以后我得补更大的。”
张思毅还特地抬头看了看变形缝是什么鬼。
顾逍拒绝道:“不用了,谢谢阿姨,他拿不了我可以帮忙,反正顺路。”
那是一条黑乎乎的上凹的渠,很宽,几乎把左右屋顶直接划分成了两个部分……妈的,鬼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母刚在边上旁听,见他俩说完了,才上前一步,把手上拎着的一箱柑橘塞到顾逍手里,温和道:“小顾是吧?见面仓促,也没什么好的见面礼,这箱橘子本来是给思思的,正好他也拿不了,阿姨就帮他做个顺水人情吧。”
顾逍见他两手空空地傻站在那里,皱眉道:“你怎么什么都没带?”
张父看了一眼名片,认真地收进口袋,客气道:“以后叫我张叔叔就行。”
张思毅:“我要带什么?”
“不会,应该的。”顾逍掏出钱包,从里头抽了张名片,双手递上,自然道,“张厅长有什么问题今后随时可以联系我。”
顾逍挑了下眉毛,淡漠道:“我牺牲周末大好时光给你做课外辅导,你至少带个记事本吧?”
张父道:“小儿这次回来跟我提到你,对你钦佩有加,他这段时间在海城有劳你照顾了。”
张思毅心说你又没说约我出来干什么!
顾逍“嗯”了一声,谦笑道:“原来张思毅是您的儿子。”
顾逍一副“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的表情,道:“要不是你爸特地叮嘱我多指点你,我今天都不用这么早起床,你居然还敢给我迟到。”
他伸手与顾逍相握:“真巧,你也回老家来探亲?”
张思毅要崩溃了,顾逍怎么可以这么丧心病狂啊!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啊啊啊!
倒还是张父淡定,刚听张思毅叫顾逍的名字,立马猜到这人是谁了。
顾逍曲起拳头抵在嘴边打了个哈欠,疲惫道:“算了,跟我来吧,希望你记性足够好。”
“张……厅长?”顾逍有点不确定地看了看张思毅,张思毅更囧了,没想到顾逍竟然直接叫出了他爸的职务!不是说是几年前见的么?这么久了,顾逍的记忆力也是开挂的吗?!
张思毅一脸憋屈地跟在顾逍身后,气得简直要原地爆炸。
他的视线在张思毅身上停留了两秒,又很快转向边上气场最盛的中年男子,接着快步走了过来。
一路上,顾逍指着停车场这边那边给他解释:“这个停车场内部交通流线设计得非常好,我早就想叫你自己过来看一看了,只是后来Z市那个项目出来,人手不够才临时调你做别的。”
张思毅脱口而出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顾逍一回头,看到张思毅一家三口,也愣住了。
顾逍:“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做住宅规划和设计停车场的思路是一样的,如果你把停车场画熟练了,以后做什么都会很轻松。你来,看看这个结构柱的轴线间距有多大。”
周六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张思毅眼尖,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围着围巾,背着黑色的背包……不正是顾逍么!
张思毅在心里吐槽,他的眼睛又不是米尺!怎么看得出有多大!
火车站的停车场离正入口有一段路,到了车站,张父张母亲自帮张思毅拎着那些东西送去检票区。
张思毅试着迈开步子垮了几步,估算了一下:“大概九米十米吧。”
之后也是张父亲自开车,张思毅母子俩坐在后座,路上又说了些体己话。
顾逍叹了口气,摇摇头,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卷尺,道:“过来帮忙,量一量。”
张父换了身深色的运动休闲装出来,帮忙拎了大半的东西出门,张思毅也拎了一袋,乖乖跟在父亲身后不敢吱声。
张思毅:妈的你贴身带着卷尺为啥还叫我目测!
张思毅心想,我的妈妈不但是个腐女,还是个演技一流的心机lady呀……
两人不但把轴线距离量了一下,还测了不少边边角角的尺寸,顾逍道:“看见没有,轴线距离只有八米五,停车位置净距不到八米,排了三个车位,还是比较拥挤的。”
张思毅正想去安慰一下他妈妈,就见母亲快速转向自己,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张思毅若有所思,亲自来看了,才发现原来图纸和实际有很大差别。
张父见妻子这模样,一下子没辙了,但还拉不下面子,便气鼓鼓道:“行了行了,就只这一次。”说罢便进去换衣服了。
顾逍又带他到了变形缝的另一片区量承重柱的轴线间距,这次是十二米,但中间也是排了三个车位。
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妈这次是决定了,不打算妥协,拧着脖子把茶杯往张父手里一推,转身偷偷抹起了眼角。
张思毅有点吃惊,刚才那个太窄,现在这个太大,画这个停车场的人怎么这么胡来?顾逍是来带他来看反例的吗?
张思毅没想到这事会让妈妈跟爸爸生出嫌隙,吓得想去劝劝妈妈说别带了,或是少带一点,他想吃什么自己也会买。
可顾逍却环视了一周,解释道:“你看,现在的轿车动辄就是加长版、大型SUV,之前那些车位太小,停下来车门都打不开,所以停车场的规范数据已经不适用了。我说这个停车场设计得好,就体现在这里,中心联合广场建于七年前,估计设计图八、九年前就出来了,设计师提前预计了未来车型的发展趋势,把停车场分区,在入口时就引导大车和小车往不同的区域开,最大程度地利用了空间。”
张妈妈解释道:“不过是些水果和菜,哪里多了?再说这又不是偷的抢的,是名正言顺的单位福利和我自己亲自掏钱买的,怎么拿不出去了?人家老李家的女儿也在海城工作,他们还每次让司机亲自去接送,就你处处小心谨慎,委屈的却是我们母子俩!”说着竟难过得有点哽咽。
张思毅哑口无言,的确,进出停车场那么多次,他从来没有用心地去观察过里面的设计。想到自己现在还在用那些规范的数据做设计,不由有些自惭形秽。
张父指着那堆大包小包,严肃道:“你给他弄了这么多东西去海城,我还跟着去送,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可即使有所体会,张思毅全程还是不情不愿不甘不爽。
张妈妈立即眉开眼笑地迎过去,拿走张父手中的茶杯,柔声道:“儿子都要走了,一起去送送他嘛!”
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的地下停车场,两人光走上一圈就得花大半个小时,还不算那些量尺寸的工夫,这又不是逛街,完全无法享受到乐趣啊!
“哎呀,不是开车送你去车站吗,你就路上辛苦一下,到了地方打个车,哪里带不了?”张妈妈搓搓手,正想找王姨来帮忙把这些东西拎到车上去,就见张父端了个茶杯从书房里走出来,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可顾逍却很投入,带他逛了一圈又一圈,一边道:“不要觉得建筑师只要考虑建筑专业问题就好了,你看这边的通风管道位置,回去你要了解一下净高需要多少,还有这边,做设计时也得提前给消火栓箱留出位置,不要挡着车位……都记住了吗?”
张思毅把小提琴箱子往背后稍稍切了切,对着地上那一堆“甜蜜的负担”,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多,我带不了啊!”
张思毅:“记住了……”
张妈妈道:“是啊,这是你爸爸单位发的柑橘,咱们吃得太多,还有这些,新鲜的蟹糊、鲜虾,我让王姨一早准备的,你带去海城改善改善伙食,能吃好几天呢,吃不完你可以给你室友啊、同事啊都分一点。”
学习观摩了一上午的停车场,张思毅现在看见车子都快吐了。
他惊道:“这什么?给我的?”
看完地下停车场已经到中饭时间了,顾逍也没说要带他去吃饭,又领着他去看出入口和周边道路情况。
吃过午饭,张思毅去楼上拿小提琴下楼,就见家门口的玄关处堆了一堆东西。
下午天有些阴沉,还下了点毛毛细雨,张思毅又冷又饿,一肚子怨言无处说,感觉这待遇跟当初在Z市规划区踩点现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六中午,张妈妈又让王姨做了一桌子好菜,炖了酒酿桂圆蛋花汤,算是提前给张思毅过生日了。
一直到下午两点,整整五个小时,总算参观完了,雨也越下越大了。
张妈妈:“哦……”
顾逍看了一眼手表:“不知不觉都这个点了,是不是饿了?”
“对。”张思毅对他妈看耽美小说的事还有点心理阴影,特别强调了一下,“我们是三个男同学一起租的房子。”
张思毅如听圣言,整个人两眼发光,重新活了过来——他早就饿了好不好!
张妈妈好奇地打听了张思毅的同学:“是不是跟你一起回国租房子的几个?”
顾逍看了一圈,见附近有一家肯德基,笑问:“带你吃那个怎么样?昨天晚上你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爱吃肯德基的上校鸡块。”
张思毅道:“不啦,周日再走太匆忙了,再说我同学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说那天陪我吃饭。”他也不敢在家过生日,他妈妈做事夸张,万一搞得太隆重,少不了又得挨他爸一顿教育。
顾逍说出带他吃肯德基的那一瞬间,张思毅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正好周末是他生日,张妈妈不舍道:“也不在家里过了生日再走?”
对,是“带”他去吃,还不能保证顾逍是“请”他吃!
又在家休息了两天,他的假期也所剩无几,便打算提早一天回去。
张思毅握紧拳头,鼓起了腮帮子,耐心已经被逼到了极限,他要反抗!他必须拒绝!他要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否则他要被逼疯啦!
告别沈皓,张思毅狼狈地回了家,之后也没心思出去见人了,生怕装逼不成反被嘲,再受个一万两万点的伤害。
可还没等张思毅爆发出来,就听顾逍忍不住笑出声道:“行了,不逗你玩了,想吃什么,你自己挑吧。”他笑得微微耸动肩膀,像是遇到了特别有意思的事情,眉眼舒展,嘴角上扬,乐不可支。
“噗……”张思毅感觉自己的心口被击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拔凉的冷风穿梭而过,在伤口处冻出一堆冰棱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张思毅原本只是想抱怨几句,看到顾逍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笑容,他就像一只快爆胎的轮胎突然被拔了气门芯,浑身抽搐着泄了气,最后瘪瘪地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卧槽这么多!张思毅交完房租每个月就三千多了,这结婚礼金居然就要一千八?抢钱吧这是!可他还来不及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撼之情,就听沈皓道:“我赚得多,回头我给包个一万八的吧。”
什么叫有气无处发的蛋疼,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沈皓:“你的话,一千六一千八估计差不多了,凑个吉利数字。”
他讨厌顾逍,真的非常非常讨厌。
张思毅不懂行情,求教道:“一般要包多少?”
张思毅气呼呼地拿出手机,翻出点评app,找到商场里星级最高、相对最贵的一家店,说要去那里。
沈皓:“对了,去参加婚礼得包红包,别忘了。”
那是一家西班牙中式混合餐厅,在商场最顶层,张思毅翻了翻推荐菜单,评价都挺不错,人均三百出头,不算奢侈,但在整个片区内算是偏高了的。
张思毅兴奋道:“好好好!”
不管了,就算顾逍不请他吃饭,他也要自己买单吃点好的安抚一下自己,否则要难受死了!
沈皓:“她可能不知道你回国了,没给你发请帖,过年你回来的吧?我改天跟她说一声,到时候咱俩一块去喝喜酒!”
顾逍果真什么都没问,等他拿了主意就径直上楼。
张思毅:“哈哈哈!”
进了餐馆,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坐到了靠落地窗的双人沙发位置。
沈皓扼腕道:“嗯,小时候我还扯过她辫子呢,没想到这么快要嫁人了,她现在女大十八变,蛮漂亮的,可恨我没早点赚到五百万啊,否则她就是我老婆了!”
店内的装修很小资,从窗口看出去能俯视整个中心联合广场,环境氛围都很不错,只是已经过了高峰期,人比较少,显得有些冷清。
张思毅:“小学时候总是流鼻涕的那个?这么快!”
顾逍点了份碳烤牛排,张思毅则要了一份西餐里他最爱的墨鱼面。
沈皓道:“对了,那个曲小苗年底要结婚了,你知道不?”
菜上得很快,张思毅饿得不行了,一来就一顿狼吞虎咽,大有化悲愤为食欲的气势。
之后两人又聊了会儿这些年身边朋友的事,不少都是家境背景相似的同龄人,一个片区长大的。
等张思毅干掉一份墨鱼面,顾逍的牛排才吃了三分之一。张思毅摸着肚子,感觉还没吃饱,又要了一份香酥鱿鱼圈和甜辣鸡翅。
沈皓自然道:“好说好说!”
服务员问他们是否需要甜点和餐后饮料,顾逍点了一杯咖啡,张思毅不爱吃甜的,便说不要。
张思毅咬咬牙,婉转拒绝道:“谢了,我还是再在外面锻炼锻炼吧,而且我是学设计的,跟施工也不沾边,估计帮不了你什么。”可他也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等我啥时候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立马来投靠你,到时候你可得说话算话!”
其间顾逍说去上下洗手间,张思毅也没理他,撇撇嘴看向窗外。
可是他又觉得不甘心,如果他正规建筑系毕业都去做一个大专毕业的人能做的事,那他读那么多年书干嘛?
此刻外面大雨倾盆,初冬的雨带着一阵阵的凉意,仿佛要透过玻璃渗透进来。
张思毅听了这番话,哪能不心动?一年二百五十万啊,顾逍的年薪都够不到沈皓赚的零头!
张思毅的心情也被这恶劣的天气影响变得很糟糕,这么大的雨,是谁都不想出门吧?就算他及时赶回去,估计大家都聚不起来。
但怎么说张思毅都是他兄弟,有他沈皓吃的,自然少不了分兄弟一点,于是他豪情万丈道:“那你还在大城市干啥,回宁城呗,跟我混!跟你说啊,我现在接的还是比较小的项目,等以后有经验了,再接大一点的,就能赚得更多!刚好你学建筑,有专业知识,而我有本钱有人脉,咱俩联手,我也不算雇佣你,就给你分股好了,保证你也在几年之内赚个盆满钵满,要啥有啥!”
被顾逍虐了一天,晚上还见不到可爱的小伙伴,张思毅觉得这大概是他二十二年来过得最烂最烂的一次生日了!
沈皓估计也是从小被张思毅压了一头,在他爸嘴里张家公子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所以一直想着要咸鱼翻身,现在如愿以偿,真是喜形于色,嘚瑟之情挡都挡不住。
可能顾逍那个混蛋根本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吧?而且这次是他挑的餐馆,没有任何惊喜,就不会有让他原谅顾逍的契机。
……其实也不低好不好,他比姜海多了一千块钱呢,呜呜!
张思毅越想越委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抱着一份什么样的期待。
张思毅又一口老血,说这损友还真他妈损,净戳人痛点。
哎,早知道今天会这样度过,他还不如找借口称病在家睡一整天呢!
沈皓心中暗爽,表面惊讶:“不是吧?海城工资这么低?”
不一会儿,顾逍回来了,他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热咖啡抱在手里,抿了一口,看着张思毅的侧脸缓缓开口:“你不高兴?”
他也想在沈皓面前吹吹牛,鼓鼓气,装个胖子,可是面对一个年入二百五十万的土豪,差距太大,他现在已如一条咸鱼干了,还是实话实说吧。
张思毅回过头来,口是心非地否认:“没有。”
真是哪有伤疤往哪儿揭,张思毅郁闷道:“我可不如你,我现在就是个苦逼的上班族,画图狗,月薪不到一万,付完房租只能吃土。”
他当然不高兴!可他不能说自己不高兴的理由,难道要告诉顾逍“今天是我生日我跟你在一起很不开心”吗?太矫情了!
就在这时,沈皓又笑问:“你呢?高才生,在大城市里混得还好吧?以后哥们儿想去海城发展就指望你铺路了啊!”
顾逍歪了歪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算稍稍用了点父辈的人脉资源那也没什么,沈皓本来就擅长跟人打交道,换作是他,估计就得不到什么大老板的青睐和赏识。
张思毅自顾自地叉了个鱿鱼圈吃,又瞥了一眼顾逍没吃完的牛排,问道:“你怎么不吃了?”
尤其对方还轻轻松松地做到了张思毅一直想做到的事,不花家里一分钱,白手起家,大富大贵,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
顾逍说:“我吃饱了。”
虽然这人是自己的发小,可张思毅还是没法打心底里去钦佩他。
张思毅想,会不会是顾逍不爱吃西餐?很多国人都吃不惯,自己在英国时一开始也不爱吃,后来吃多了才慢慢喜欢上新鲜牛肉的口感。
十几年来都被灌输只要读书好就有前途这样的观念,在面对一个从小念书都不如自己的人时,要承认对方比自己混得好,实在是太难了。
自己任性地带顾逍来这种地方,也没问他好不好这一口……算了,反正顾逍也从不体谅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本还为即将到手的一两万项目奖金沾沾自喜的张思毅,此刻有种说不出的蛋疼感。
顾逍又问:“一会儿有什么打算,要回去吗?”
沈皓抓起车钥匙晃了晃,自豪道:“你看,两年时间,一百二十万的车子,还有东湖区两百万的湖景公寓,现在首付都交了,没花家里一分钱。”
张思毅懒洋洋的,有点提不起什么劲儿:“嗯,等雨小一点吧,你呢?”
对方又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这两年我也学了不少东西呢,我在那个曹叔叔那里就接了一个项目,做得还挺好,这过程中又认识了一些老板,他们也时常联系我让我给他们帮忙,我爸现在都老夸我呢!嘿嘿,我发现还是混社会有意思,读书闷死了!”
顾逍看向窗外,低声道:“那我陪你坐一会儿。”
但看着沈皓这么意气风发的样子,张思毅虽有千万疑问,也没问出口。
妈蛋,为什么这搞得像是老子在求你陪我?难道这么大的雨你要直接走出去吗?就算能打得到车,出门也够呛吧!
“你还真是甩手掌柜!”张思毅嘴上调笑着,心里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对劲,自己啥都不懂怎么当头?万一监工顾问也是个骗子呢?万一沈皓被别人忽悠了还不知道呢?万一建设过程中出了问题呢?谁来负责?是沈皓还是建工顾问还是施工公司?
张思毅正龇牙咧嘴地打算来一句“你想走就先走好了”,突然见服务员端着一小碟芝士蛋糕过来了。
沈皓无所谓道:“花钱请监工顾问来帮忙看着就行了!”
张思毅怔了怔,道:“我们没点甜点。”
张思毅心里暗暗点了下头,但不好意思说,又问:“你没建设方面的基础,咋监工?出了问题咋办?”
服务员把蛋糕放在餐桌中间,那是一块店内最普通的下午茶蛋糕,她笑着指了指顾逍:“是这位先生点的。”
沈皓怒道:“我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么!”
顾逍朝服务员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张思毅又斜眼看他:“你不会去用很便宜的黑心材料吧!”
张思毅一脸懵逼。
沈皓无视他扭曲的表情,继续道:“反正人工上是赚不到什么钱的,主要盈利是从材料上赚的,你得去了解建材市场,施工单位每个项目就给你这么多钱,你自己节省成本,剩下的盈利就都是你的。”
服务员又把一根蜡烛和一包火柴放在边上,然后对张思毅说了句“生日快乐,请慢慢享用”,就离开了。
最后那个“呵呵”对张思毅简直是极大的讽刺,可是他又反驳不了什么,他的确是经常加班,还熬过夜呢!哎,这资本社会啊!
顾逍直接把蜡烛拿起来插在蛋糕中央,修长的手指缓缓抽出一根火柴,“嗞”的一声,火光跳跃,点燃了烛焰。
沈皓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现在哪一行工作时间只有八小时的,你别跟我说你不加班,呵呵。”
“许个愿吧。”他做完这些,才看向张思毅,脸上不经意间又浮现出那种少见的温柔。
张思毅:“等等,一天十二个小时?法定工作时间不是八小时么?”
张思毅都傻了,顾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他真是要给自己过生日的?
“是啊!”沈皓掰着指头给他算,“一个项目算五十个人,一天十二个小时工作时间,有时候项目急还得日夜兼程两班倒,相当于翻倍的人工,每个月光人工支出就要四五十万,这还不保证对方不给你出幺蛾子拖时间的!”
可能是被虐得太狠,遇到这样的突变,张思毅没有惊喜,反而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我的天哪!民工工资都这么高啊!”张思毅辛酸地发现,自己的工资扣除房租连民工都不如。
——许什么愿?这也算过生日?那老子随便许一个愿好了,我想收到生日礼物,难不成你还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
沈皓继续道:“我爸有个朋友,我叫曹叔叔,是施工公司的,每年手上做不完的项目,他看我毕业闲着,就问我要不要去他那里锻炼锻炼,给他帮个忙。我就去了,一开始是跟一个老师傅学经验,了解一下整体流程,比如项目到手了以后,去哪里找人干活,去哪里购买材料……现在人工贵,农民工工资都要四五千了,还得管人吃住。”
请客吃饭可不算。
张思毅像是找到了根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虽然心里头为这迟来的祝福而生出了一丝小小的感动,但张思毅根本没法对顾逍感激涕零。
沈皓笑笑:“那当然不是,还是看机会的,说实话吧,第一个项目是靠我老爸的关系搞到的……”
是的,顾逍今天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过生日并不是重点,可怕的“课外辅导”才是,而生日只是额外的、顺带的、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张思毅挑眉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人人都能发财了?”
张思毅很快吹灭了蜡烛,就在这时,顾逍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在停车场量过尺寸的卷尺,放在手上把玩了一圈,放在张思毅面前,笑道:“也没特别准备,这个送你吧,就当生日礼物。”
沈皓摆摆手:“哪要什么基础,包工头就是把工作包揽起来招人干活,自己当头从中收取差价,是个人都能做。”
张思毅心里好气,这是什么狗屁礼物!你怎么不拿张餐巾纸写一句生日快乐说是贺卡!
张思毅既羡慕又本能地不愿意去相信,他好奇道:“包工程是怎么包的?需要什么基础吗?”
可上司送的礼物,他怎么能拒绝?
沈皓急道:“我唬你干啥,看你是我亲兄弟我才告诉你的!就两年工夫,我车子房子都到手了!”
贵重点的东西张思毅还能找理由说受不起,可顾逍给他的不过是一把卷尺,普通小店里十几块钱就能买到的那种,还特别旧,他拿什么理由拒绝?嫌弃?——不想混了!
张思毅一口老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真的假的,有这么多?钱有这么好赚?你别唬我!”
张思毅蛋疼地收了,别扭地说了句“谢谢”,又象征性地吃了口蛋糕。
沈皓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五十你个头!是五百万!五百万!”
这期间顾逍都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直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心情,把张思毅都看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张思毅:“卧槽!不会是五十万吧?”
可他真装不出特别开心特别感动的样子来,他已经不是一碗沙茶面就能打发的傻叉了。
沈皓瞪大眼睛,又用力把五指朝张思毅跟前凑了凑。
饭后顾逍主动结账,张思毅也没抢着买单。
张思毅一挑眉:“五万?”
下楼后雨小了些,张思毅累得直接叫车回家,而顾逍是看了他离开后才自己去坐地铁的。
“就是包工头嘛。”沈皓撇撇嘴道:“你可别小看我干这一行,跟你说,赚得多着呢,我就入行两年,包了三个项目!”他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张开,“这个数!”
回到家,张思毅又是一身疲惫,见傅信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他晃过去歪在他身边道:“不行了,今晚还是别聚了,我折腾不动了。”
张思毅:“那是啥?说简单点!”
傅信晖似乎早料到了:“天气也不好,我昨天在超市买了些吃的,咱们将就吃点吧。”
沈皓喝了一大口酒,道:“做建设承包工程啊。”
张思毅有气无力道:“行,都听你的。”
“你给我说清楚,你在搞什么建筑?”张思毅追问道。
傅信晖斜了他一眼,问:“为啥你每次跟你上司出去,不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就是一副被吸干的样子,他是白骨精吗?”
这就是个苦逼到极点的专业,想起姜海对建筑行业的形容。张思毅正要说给沈皓听,又一顿,虽然这个行业是有点惨淡,但门槛也是极高的。别的设计公司他不知道,至少在“无境”上班的大都是正规大学建筑系毕业的科班生,哪是什么张三李四路人甲随便能搞的?尤其像沈皓这种不务正业的家伙,要是也能搞建筑,自己还累死累活这么多年学画画写论文干什么?
张思毅也想每天元气满满啊,可是每回跟顾逍呆在一起,他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还得时不时被气被损,等放松下来就有种被耗尽的感觉。
张思毅哭笑不得:“有前途个屁啊!”
张思毅长长地叹了口气,哀怨道:“他不是白骨精,他是大魔王……”
沈皓“嘿嘿”一笑:“这不是向你看齐么,读书那几年我老爸天天拎着我耳朵让我向你学习,后来你去国外学建筑,他让我平时也接触接触,说你选的专业以后肯定有前途!”
傅信晖直发笑:“我看你是太把他当回事儿了,今天他叫你出去干啥,是不是考察建筑?”
“噗!”张思毅一口啤酒喷出来,擦了擦嘴道,“你不是念了个什么爱国经贸大学的金融专业么,什么时候转搞建筑了?”
“差不多,但肯定不是以前咱们走马观花看看那种,你知道他带我去看啥?”张思毅想起来又愤懑无比,“停车场啊!我们看了五个小时的停车场啊!起身弯腰地量了好多尺寸,我现在腿酸得都走不动,估计脚底都起泡了!”
沈皓骄傲道:“我在搞建筑啊。”
“你怎么不告诉他今天是你生日,让他对你温柔点?”傅信晖促狭道。
两人坐下后,点了些啤酒和烤串,张思毅瞥见他放在桌边带着宝马logo的车钥匙,又见他身上的穿着,惊讶道:“开宝马,穿杰尼亚,我的妈,你现在在哪儿发财呢!”
“他知道!!”说起这个张思毅就更来气了,“两点多的时候我们才去吃饭,他在餐馆里给我点了块芝士蛋糕,最便宜的那种!”
张思毅想起之前连着大半个月的加班生活,不由道:“我估计也快了,工作太他妈辛苦了……”
“哈哈哈哈哈哈!”傅信晖一阵狂笑。
沈皓:“我跟你这种白面书生不一样,我都混了快两年的社会啦,成天风吹日晒,老咯!”
张思毅光脚踹了他一脚,气恼道:“笑个屁!”
去年暑假张思毅回来,两人也见过一面,当初沈皓还像个学生仔,如今却变了个人似的,皮肤黑了、粗糙了,虽然还是嬉皮笑脸的,但整个人感觉像是个社会青年了。
傅信晖:“好歹也算是给你过了生日,你就知足吧!”
张思毅拐手回招给了对方一肘子:“一年半不见,你咋变化那么大!”
张思毅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卷尺,往空中一抛一抛的,自嘲道:“是啊是啊,他还送了我一把破卷尺当礼物呢,可是他都没跟我说过生日快乐,一点都不走心!”
次日下午,两人约在小酒吧见面,沈皓见了张思毅,上来就是轻轻一拳,然后一把揽住兄弟的肩膀,兴奋道:“张大公子!稀客呀!”
傅信晖瞥了一眼,道:“我也给你买了礼物,放在你房间里,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出国这几年,张思毅也断断续续地跟沈皓联系着,可能两人路子不同,正经的共同话题也不太多了,但见了面还是有扯不完的屁。
张思毅兴奋地跳起来,傅信晖这种土豪送礼物可是绝不会手软的!
但撇开学历不谈,沈皓是个挺值得交往的朋友,他只是不爱读书,但从小鬼主意特别多,为人机灵幽默,张思毅特别爱跟他在一起玩。
他冲进房间,果然不一会儿,一阵尖叫声就从里到外地传了出来:“啊啊啊啊啊!你居然给我买了个蔡司50的定焦镜头,啊啊啊啊啊!!!”
要说起来,沈皓才是真正的“败家子”,考大学时连本科线都没上,之后还是他爸花钱送他进了个附近城市的野鸡大学,听上去也算是大学毕业了,其实就是个专科学历。
傅信晖笑笑,起身去厨房烤速冻比萨,任张思毅一个人在那里癫狂抽搐。
张思毅和沈皓上的是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只是上初中时沈皓成绩实在太差,张父又坚持只让张思毅考公立学校,所以初中毕业后,沈皓就被送去了民办学校,而张思毅则在强压之下考上了宁外。
张思毅迫不及待地拆了盒子装相机,顺便拿出手机拍了张镜头照发朋友圈:“哥们儿送的生日礼物!哈哈哈!”
这沈皓家里和张思毅家有点交情,沈皓的爸爸早几年是在张思毅的爸爸手下办事的,虽然现在在不同的单位部门,但一直有来往。
发完后一刷朋友圈,张思毅突然顿住了,只见顾逍也在半个小时之前发了条新状态——
张思毅回来主要是看父母,也没多少社交应酬的时间,所以大部分人的邀请都找借口推了,只去见从小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发小——沈皓。
“第一次设计课前买的卷尺,05年-14年,十年未曾离身。今天送给一位小朋友,祝他生日快乐,事业有成。——2014.11.23.纪念”
因为回老家,张思毅在路上又拍了高铁站和宁城的照片发朋友圈,当晚就有本地的同学朋友联系他,客气地问他在宁城停留几天,有没有空出来喝一杯之类。
文字下的配图,正是顾逍一个小时前送给张思毅的那把橘黄色卷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