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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团队建设

“就是!”张思毅用力点点头,想到这个又有点来气,本以为转正后顾逍会让他做点别的,没想到这两天还是照旧。自从上次套用模板事件后,顾逍连方案都不让他碰了,他敢怒不敢言,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雪藏”了。

苏源失笑:“不是吧,这不是咱们擅长的领域啊。”

苏源疑惑道:“是不是因为你老板是国内大学毕业的,就以国内毕业生的要求对待你?”

张思毅羡慕道:“哎,这才是正常留学生该做的事嘛,为啥我领导天天让我画平面图、画核心筒、画厕所!”

被苏源这么一说,张思毅也有点茫然了,自己跟着顾逍,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虽然没有名片,但总体比较起来,她的幸福指数可比张思毅高了好多。

不过张思毅也顾不上正确不正确了,因为他眼下也只有这么个选择。

苏源在境外事务所,干的活和他们以前学的东西很像,查设计资料,做各种分析图,画diagram,偶尔翻译翻译文本之类,老外也不兴加班,他们每天最晚七点就能回家了。

行业低谷期,他一没工作经验、二没更好的学历,想跳出去恐怕也找不着更好的工作。

有张思毅的名片起头,中午吃饭时,几人自然是聚在一起先聊各自的工作。

苏源见张思毅皱眉,也没再煽风点火,她也不过是刚入职场的新人,对国内建筑市场的游戏规则还不甚了解。上司怎么带下属总会有一定的道理,“无境”的名气和口碑也不会凭空而来。

“哎对了,我的名片呢!”张思毅无视傅信晖,直接冲回卧室拿了两张崭新的名片出来,一脸骄傲地给了苏源一张,又给了任梦萱一张。

她转移话题,感慨道:“不过看你这段时间的确是很忙,连朋友圈都不活跃了。”

傅信晖在边上“哧哧”发笑:“别理他,这蠢货把自己的名片给中介了,这周每天至少接三通骚扰电话,估计快濒临崩溃了。”

张思毅原先可是他们圈子里公认的“秒赞小王子”,一般有人发条状态,他经常是最先点赞的,大伙儿时常怀疑他是不是天天捧着个手机就在那儿疯狂地刷新朋友圈。

苏源诧异地望着他:“怎么了你,吃炸药了?”

但自从开始上班以后,张思毅对朋友圈的态度就从“秒赞”转换成了“集中批阅”,有一次苏源打开手机,一下收到十来条张思毅的赞,赞的是她一周内发布的所有内容。

退化你妹!张思毅狠狠地掐了线,拉黑!

张思毅果然苦着脸道:“我根本没时间看手机啊!上司发布任务经常指定一定时限内完成,强度很大,忙的时候我连上个厕所都觉得浪费时间,再说领导办公室就在我背后,他还经常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偷窥我工作,要是被他发现我还有空玩手机就死定了!”

“喔喔?那张先生有兴趣来我们培训学校当兼职老师吗?长期不说英语可是会退化的哦!”

众人感叹,可怜的家伙。

可能是这周接了太多骚扰电话了,张思毅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电话用英语一通吼:“老子就是英国大学毕业回来的现在上班一个月还没讲过十句英文有竞争力个鬼啊!”

苏源问:“你上司是不是就那个,跟你一个高中毕业的?”

接通电话后,那头果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张先生您好,我们是XX国际英语培训机构的,请问您考虑提升一下自己的外语能力吗?这会让你在职场上更有竞争力哦~!”

张思毅:“是啊,但我俩差了六届,我上学的时候他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刚摇头掐灭了自己荒谬的念头,手机又响了,张思毅一愣,本能地产生了戒备。

他想起公司里那个领养植物的事,也和大家说了,愤慨道:“我同事知道他送了我一盆仙人球,还都觉得他对我比较特别,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妈蛋,我看他就是想孤立我,让我画个图还群发消息通知所有人都不许帮我!”

不不不!张思毅!那都是骗子!不能相信!

众人默默地给张思毅掬一把同情泪。

忧愁的张思毅莫名地想起那通贷款公司的电话,难不成自己得先借点钱来花花?

任梦萱问:“之前被你女朋友泼到咖啡的人也是他?”

这句话也戳中了张思毅的痛点,虽然他已经入职一个月,可公司每月五号才发工资,所以到现在还没拿到一分钱,已面临吃土状态。

“就是他!前两天公司聚餐,他还发动大家给我敬酒,那天我喝得都站不稳了,还是负心汉来接我的!”此刻的张思毅就像是个受了欺负后急着跟亲人告状的小孩,一脸委屈,“我现在是真怀疑他在报复我了,但老子就害他被泼了杯咖啡,他至于这样嘛!”

苏源扶额道:“我一个月税后才赚七千,要是四千拿去租房子,哪来的钱买衣服买化妆品啊。”

傅信晖摸着下巴沉吟道:“原来那天让我打电话的人就是他啊。”

傅信晖耸耸肩:“分摊了也就四千多点啊。”

任梦萱好奇:“负心汉见过?长啥样的?”

苏源:“拜托!你也不想想你挑这房子的价位,租金多少来着?一万几?我租得起吗!”

傅信晖:“跟我差不多高,看着很年轻,长得也挺帅,性冷淡的那种帅。”

傅信晖穿着他那件搞笑的围裙,嘴里叼着一颗樱桃,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口道:“当时叫你一起租房子你不要,现在羡慕都来不及了。”

苏源:“……‘性冷淡’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十一点出头,女生们就到了,进来后一阵惊叹:“天哪,你们也太会过日子了吧?”苏源和任梦萱看着一室小资风情,忙拿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里里外外参观了一圈,对他们的生活环境各种羡慕。

“就是长得穿得都特别干净,板着脸,抿着嘴,吊着眼角……”傅信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面瘫的表情,惹得众人大笑,张思毅也被逗乐了。

这就是学建筑设计的男生,pinup时可以一个月不洗澡,心细的时候也可以很浪漫。

姜海开玩笑说:“既然他那么可恶,那你也找机会报复回去呗。”

客厅里放着悠扬舒缓的异国爵士小调,茶几上铺着和沙发同色系的桌布,正中央细长的小瓶里插了一枝澳洲梅,边上点着香氛蜡烛,围绕着一圈色泽鲜美的新鲜樱桃,点线面都是黄金比例……

张思毅郁闷道:“怎么报复啊?我现在在人手底下讨饭吃,完全被压制啊。”

回家后分工行动,傅信晖下厨准备食材,姜海和张思毅在客厅里摆水果做装饰。

傅信晖眯起眼睛,阴森森地来了一句:“杀死他的仙人球。”

周六,习惯了早起的张思毅稍稍赖了会儿床,就把平时日夜颠倒的傅信晖拉起来,再叫上姜海,三个人提前去超市采购,除了吃的喝的,几人还去花店买了些鲜花、香氛等装饰物。

张思毅:“噗——!”

周五下班,张思毅忙了一晚上,该丢的丢,该洗的洗,该整的整。过程是辛苦,但收拾完的成就感也是满满的,干净清爽的环境让张思毅的睡眠也更好了。

众人纷纷拍着大腿说可行,让张思毅偷偷给他的仙人球浇水,每天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半个月后那球一戳就破;还有的说这样太温柔了,不如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直接戴上手套,把仙人球连根拔起放在对方办公室门口,示以震慑警告……反正他的球一死,就得不到那个什么热爱岗位奖金了。

此次“有朋自远方来”,张思毅也算是有了次大扫除的契机。

张思毅听着小伙伴们的讨论,捂着肚子差点笑岔气。

他房间里有个从宜家买的单人沙发,本来想得美美的,什么以后坐在沙发上看看书思考思考人生……结果入住不到两个礼拜,那个沙发就成了他堆衣服的地方,再也没体现过它身为“座椅”的价值。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张思毅不可能那么去做。

男生们住的地方肯定不如女生们干净仔细,尤其是张思毅,自从开始工作后就没多少时间打理私人生活,平时出门还穿得人模狗样的,一回家就东西乱丢,时常找不到这个找不到那个。

生活就是这样,大家聚在一起吐槽这个抱怨那个,无非是想缓解一下工作压力。平日再苦再累,和朋友们喝一杯,聊一聊,哈哈一笑,烦恼就没了。

不过,请人来家里对三个男生来说却是有点麻烦。

张思毅的苦恼解决后,就轮到姜海了,他上次吐槽他上司的想法多,这次吐槽的却是几个乙方设计公司:“我们给了明确的设计要求,对方跟瞎了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设计图纸,胡乱改了些面积和指标就交上来了,有几张图连项目名字都没改呢,当我们人傻钱多么?还有个设计公司,让做个商业中心的方案,预算有限,要求经济型,结果他们给搞了个后现代的扎哈风,扭扭曲曲的,还说了一堆这方案的好处……妈的都说了预算有限啊,东西再好没钱造有个卵用?开始我还觉得我们上司爱纸上谈兵,现在才知道某些设计公司更没谱,摊上那种老板迟早要完!”

张思毅一拍大腿叫好,赶紧在群里问了问,两个女生早听过也看过他们家照片,一直没机会来参观,这想法立即赢得了她们的赞同。

苏源道:“所以最重要的是沟通啊!”

他们租的房子本就位处繁华地段,交通便利,苏源和任梦萱过来也不麻烦。而且那公寓在二十几层,从阳台看出去就是京南路,外头有一片具有海城独特味道的商厦和老洋房,景致极好。

姜海:“是啊,我们顶头boss还把合作比作恋爱,说甲乙双方相互理解了才能好好‘谈恋爱’。”

傅信晖又笑话了他一通,才说回正题:“要不邀请苏源她们来我们家?到时候我们上超市买点儿吃的喝的,自己动手,就像以前在国外开轰趴那样。”

张思毅边笑边听,也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一点。

张思毅纠结道:“我一整盒新名片背后印的都是这个号码呢,换了咋成啊!”

至于傅信晖,他仍然毫无压力地待业在家,虽然跟大伙儿没有多大共鸣,但他家大业大,父母那辈接触的都是投资、地产和各种大佬,从小耳濡目染,他对上位者的想法似乎有种天生的直觉,所以还能时不时插上几句话,表达自己的看法。

傅信晖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白痴,你以为你的名片只是发给了一个中介吗?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你的电话号码现在早已在全海城的服务平台上曝光了,之后还会有什么保险公司、医疗公司、二手车公司等等打骚扰电话给你,我劝你还是赶紧换号码吧。”

除了工作上的事,众人还聊了仍在国外读书的其他同学的发展与现状,谁恋爱了,谁分手了,谁又在作妖了。

挂了电话,再次把人拉黑,张思毅有点后怕:“那个中介竟然把我的电话给信贷公司!”

他们同学里有关系好的,但也有关系疏远的。比如一个叫虞蕊的姑娘,长相还算漂亮,目前和薛文翰一起继续在英国念硕士,却很不招人喜欢。

张思毅:去你妹的!

说起虞蕊的黑历史,那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平时爱炫富充阔,虚荣心强,时常在背后搬弄是非,离间同学关系,逢年过节给教授送礼贿赂等。短短几年大学生涯,她换了不下五个男朋友,甚至脚踏多条船,每次交的男友都是有利用价值的,帮做设计的,帮写论文的,帮完成实习任务的,一旦利用完了就毫不留情地甩掉。

女声:“我们是XX信贷服务公司的,请问您近期有办理贷款的需要吗?我司保证无抵押无担保不收手续费,一旦办理银行当天放款……”

有次任梦萱问起,她还非常大方地支招说,她爹教她“聪明的女人就该踩着男人往上爬”……而且,她还真凭借着这些手腕作风一步步获得好成绩、好学位、好学校的offer,或许以后还会有好工作、好前途。

张思毅谨慎道:“是啊,是我,您哪位?”

只除了一点,没什么好人缘。

他一脸警惕地按了接听键,听到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您好,请问是无境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张思毅张先生吗?”

女生们在一起,少不了会黑虞蕊两句,男生们跟她没什么大矛盾,但听过她一些事迹后也对她敬而远之。

张思毅瞄了一眼,见又是个陌生来电,心想这该不会是被拉黑的中介换了个电话打过来的吧?

三观不合形同陌路,这一毕业,他们也就自然不太联系了。但大家都挺好奇,这么一朵奇葩,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和结局。

话刚说完,他的手机又响了。

说起这一类话题,任梦萱是最来劲儿的。

张思毅苦恼道:“我还没发工资,现在穷得很,特别高档豪华的我可请不起。”

她目前在一家设计咨询公司上班,主要是把国内外一些建筑规划招标和竞赛任务翻译出来挂在他们公司平台上,让全球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共享项目资源,说到底也有点偏离了建筑本行,做的更像是中介一类的工作。这种公司环境好,工作轻松,工资将就,但几乎没有上升空间。

海城有点儿口碑的餐馆傅信晖都去过了,性价比高点儿的周末排队的人特别多,也不知道能不能尽兴。

好在任梦萱也是个不愁钱的,她家里帮她在市区里租了个小洋房,背名牌包穿名牌衣服,生活毫无压力。只是她工作那的个环境里,大都是跟她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平时戏也就特别多。

五个小伙伴各人有各人的口味,餐馆左右挑不出合适的,上次傅信晖选的粤菜馆就被任梦萱说没新意,因为英国大部分中餐馆都是粤菜,她们已经吃腻了。

这不,此刻大家就听她手舞足蹈地讲故事呢,就跟听脱口秀似的——

这会儿,张思毅便和傅信晖商量着怎么聚。

“我跟你们说啊,我们公司有个小姑娘,某些地方跟虞蕊真是一模一样!前些日子,我说哪个国家要开始打折了,她来了一句,我从来不买打折货。结果我另一同事在网上代购,她硬要人家帮她带五年前AlexandraWang的靴子,就为了省点儿运费。”

他们统共五人回海城,这三个月都还没有一员不缺地正经聚过一次,这现状也让大伙儿不胜唏嘘。此刻见张思毅再次发召集令,都纷纷响应,答应提前安排出一整天的时间来。

苏源向来节俭,发表不了什么意见,姜海和张思毅是对名牌没什么心理需求的人,所以在座当中也就傅信晖还能和她搭上几句了:“五年前的?还免费代购?”

上一次的爽约让他心存愧疚,这次他不敢再冒冒失失定时间,确认了自己这周末不加班才发起提议。

任梦萱:“是啊,那同事老不乐意了!她跟我差不多大,英国N大本科毕业的,但五年前的靴子,是很老很老的款,阿姨们穿的那种。”

因为顺利转正,张思毅找到了再次约小伙伴聚餐的理由。

傅信晖:“代购要关系好才可以吧,毕竟是品牌货,尤其是包和鞋,都得试过才行。我之前在英国也只给我姐带带东西,别的什么同学朋友都推了,麻烦。”

两人一边继续吃饭,一边闲扯瞎聊。

任梦萱:“是啊,及膝的长靴肯定是要扣关税的,从加拿大运过来运费都不知道要多少。”

傅信晖一脸怜悯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苏源点头道:“奢侈品和名牌这类东西,真是要量力而行。”

“我没钱啊!不考虑啊!抱歉!你不要再打我电话了!”张思毅急匆匆地说完,赶紧挂了电话,把对方拉入黑名单,舒了一口气,“这下总没事了吧。”

“她之前不是牛逼烘烘地说不买打折货的么,我最看不惯这种没钱还充阔的!前些日子她还去打了玻尿酸,结果不知道找的哪个不靠谱的小诊所,脸被打得有点歪了……”任梦萱嗤笑了一声,又顺势往苏源怀里一靠,撒娇道,“瞧我们苏源,虽然长得一般,也没啥钱,但多有人格魅力!”

果然是那个中介,被挂了电话也不气馁,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次,一接通就继续热情道:“张先生我手上还有套房子,面积小了点但是价格只要六百多万你考虑吗?这套房子装修很好,靠近超市菜场,买下来就能直接拎包入住……”

苏源笑着推开任梦萱:“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傅信晖一脸“我就说”的表情。

众人一阵笑,的确,苏源为人亲和,人缘极好。

“不可能吧……”就在这时,张思毅的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

之后苏源也说了几个例子,是她所在的事务所里的,大抵也是一些因为外貌、学识和经济能力等差距产生的抱团、排挤和捧高踩低事件。

傅信晖瞄了一眼手边的名片,刚刚张思毅给他也发了一张,他抽了抽嘴角,骂道:“不要随随便便给别人发名片啊傻逼,还发给一个中介?脑子咋长的,也不怕以后一直被打骚扰电话!”

任梦萱又道:“我们公司还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妹子,平时只对男同事笑!听说她对某些工作内容不熟,去找老板亲自带他,老板当时正给家里人打电话,她就站在边上笑眯眯地听老板讲了一个多小时电话,老板后来看她脸都黑了。”

张思毅:“买个鬼啊,咋可能买得起!中午碰上个卖房中介,我给了张名片,他刚打电话过来了,我就好奇随口一问。”

众人都听得一脸尴尬,张思毅却傻乎乎地帮这姑娘说了句话:“也许是那妹子情商比较低?”

傅信晖奇怪道:“你要买房?”

任梦萱横眉冷竖,瞪着张思毅道:“小毅你别傻了!什么情商低,那都是套路,只是段数高低的区别罢了!我告诉你啊,现在的小碧池真是多得像小螃蟹满地横着走,凭我鉴婊多年的经验,现在普通点儿的货色看一眼聊两句就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这么蠢萌好骗,没准已经被人盯上了呢!”

“一套一百平的房子八百万!我滴老天!!”张思毅掰着手指头算,按照他现在的工资,不吃不喝得干一百年才买得起,简直要疯了!

等等,你说我没眼力见儿我认了,蠢萌好骗是几个意思?

傅信晖抬眼道:“怎么了?”

聊了一下午,晚上几个人又去外头吃了个饭,泡了个吧,喝到九点多,才尽兴而归。

“对不起我没兴趣我们改天再聊哈!”张思毅吓得赶紧挂了电话,大喊了一声“卧槽”!

周末一过,张思毅返回公司上班,进去时看见景观架上的大小仙人球,不由想起周末那天大家聊的话题。

中介:“对啊,这还是二手房价,均价七万,面积一百一……”

他环视了一圈,悄悄走近,盯着那盆大仙人球,让自己的眼神慢慢放出杀气,低声道:“再虐我我就用眼神杀死你!”

“啥?你说啥?”张思毅以为自己听错了,打断他道,“八百万???”

张思毅威胁完,咧嘴一笑,心情愉快地开始了新一周的工作。

中介热情道:“哦!那我手上正好有两套满足你条件的房源,一套是A小区的地铁房,总价不到八百万,位置在……”

天气转凉,办公室里有同事患了感冒,怕传染给大家,周一特地带了一大盒板蓝根来分,还叮嘱大家注意保暖。

张思毅也不懂行情,便依着自己的情况问道:“当然是自己住,结婚还远着呢,面积的话,大概一百个平方吧,位置就在CBD附近。”

张思毅又想起任梦萱说的作妖事件,一对比,才发现“无境”的氛围特别融洽,大家都很努力上进、乐于助人,没有那种爱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人,也没有所谓的抱团和排挤。

“先生你打算买哪里的房子啊?多大面积的?不同地方有不同的价位,我主要是负责你公司附近一片的,这里地段饱和,基本没有新房了,倒是有些不错的二手房……”那人仔细地介绍了一通,问,“您是打算买了做婚房吗?还是自己住?”

尽管顾逍不让同事们在画图上帮张思毅,但朱鸿振还是给了他参考书,毕乐乐也悄悄教过他该怎么使用公司资料室里的图集,并没有真的“孤立”他。

那会儿张思毅正跟傅信晖在外头吃饭,心情还不错,便随口问了一句:“现在房价怎么样啊?”

那天醉酒后来上班,杜芮轩还给了他带了一瓶蜂蜜花茶,说是能减缓醉酒后的症状,同时安慰他说,虽然顾逍对张思毅有一点点“特殊”,但每个男同胞转正聚餐时都会被大伙儿灌点酒,让他别往心里去。

当晚,张思毅给名片的那个中介就打了通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买房。

此外,同事们之间有好吃的也会彼此分享,不只他们A组内部,隔壁B组也格外亲和,上上周童工自费买了两个西瓜带过来,B组的同事还专门分了一个给他们。

刚吃完饭尾随张思毅回公司时目睹了全程的顾逍,忍不住抽出了一下额角。

总之,除了严苛又小心眼的顾逍,张思毅在“无境”感受到的多是家庭般的温暖。

走出几米远后,他的嘴角再次咧到了耳根——啊!好爽!

朱鸿振在边上一边啃他的早餐包子,一边浏览着ArchiDaily新发布的设计,还招呼张思毅过去讨论丹麦一家事务所新做的作品。

张思毅高冷地点了下头,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

张思毅抱着热乎乎的板蓝根,不由感慨道:“我们公司的气氛真好啊。”

紧接着,对方也从裤兜里掏出一张边角皱巴巴的名片给张思毅,迎着笑脸道:“帅哥有需要的话记得找我啊!”

朱鸿振一怔,也笑了:“是吧,我也觉得。”

那人特地忽略了前头的“助理”二字,把张思毅捧得飘飘然的。

但张思毅也有点奇怪,即便在国外读书时也有虞蕊那样的人存在,可见任何环境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安定因素,他们这儿怎么能这么和谐呢?

对方恭敬地接过他的名片,定睛一看,立即殷切道:“哇,原来帅哥你是建筑师啊,难怪我看你一表人才!”

对面的毕乐乐像是听到了张思毅内心的疑惑般,来了一句:“最近是很不错,但也有不太好的时候。”

“我现在有点忙,晚点你再打我电话吧。”

张思毅:“啊?”

他把脉动往胳肢窝下一夹,优雅地站定,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快速抽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动作一气呵成。

毕乐乐鬼鬼祟祟地环视了一圈,才故作神秘地道:“因为有碍工作环境和谐的,都已经被咱们老大……了。”她把手掌往脖子上一横,以示下场。

张思毅本来有点不耐烦,突然想起钱包里的名片,脑中灵光一闪!

朱鸿振惊道:“有这种事吗?”

返回公司路上,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中介凑上来往他怀里塞广告:“帅哥,有没有购房?请问有这方面需求吗?”

毕乐乐白了朱鸿振一眼:“你这种除了工作就是吃的傻白甜当然注意不到暗中的云谲波诡。”

“交给我吧。”张思毅兴奋地下了楼,在便利店里买好东西,结账时翻开钱包,就看见透明夹袋里崭新的名片……他的嘴角瞬间咧到了耳根。

连平时不太说话的袁志诚都抬起头来,狐疑地看向毕乐乐:“什么情况?”

毕乐乐:“太好了!帮我带瓶口香糖吧,我好困,想眯会儿。”

毕乐乐:“你们还记得去年上半年来公司的那个小李吗?”

张思毅赶紧道:“我我我!呃,我想去买瓶脉动喝。”

朱鸿振:“记得啊,挺牛的一个人,Rhino用得很好,但只待了三个月……他咋了?”

中午,张思毅吃过饭返回办公桌,取出几张名片仔细地塞进钱包卡包,正爱不释手地把玩,就听毕乐乐问:“你们谁要去楼下便利店啊,我想吃口香糖。”

毕乐乐点头道:“他是挺牛,但也很骄傲,眼里没人,小事情不屑做,和他合作过项目的几人私下里都怨声载道,顾工知道后直接找了人事,说他不适合这里,劝辞了。”

袁志诚:好刺眼……

朱鸿振震惊道:“卧槽!他是被踢出去的啊?我还以为他这么牛的人是看不上咱们公司,自己走的呢。”

毕乐乐:光,有人在发光……

“我就说你傻白甜吧。”毕乐乐嗤笑了一声,“‘无境’在海城虽然不是数一数二,前五肯定有的,尤其是待遇方面,我同期毕业的同学现在工资都没我高呢。那个小李也不止一次透露出能来到‘无境’的骄傲,但再牛也没用,咱们的项目大都是团队合作,他不合群,一个人又顶不了天。”

朱鸿振:哪来的妖气……

张思毅已经被吓到了,原来不是弱才会被淘汰,强也会被开啊!

一早上,张思毅画一会儿图,就翻开盒子看看自己的名片,幻想着自己像个成功人士那样潇洒地发出一张名片,身后瞬间绽放出万丈光芒!

毕乐乐又道:“还有个叫小齐的,去年年底走的,记得吗?”

啊~~名~片~~~

朱鸿振:“记得记得,小美人,很努力,天天加班……你别跟我说她也是被开除的?”

“嗯嗯!”张思毅一脸荡漾地捧着自己的名片起身,像是捧着一盒舍利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发光,慢悠悠地飘了出去。

毕乐乐:“对啊,她暗恋咱们老大啊。”

顾逍见张思毅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也跟着扬起了嘴角。“行了,回去好好工作吧,”顾逍打发他出去,不忘知会他,“记得晚上下班之前交图。”

朱鸿振:“暗恋也有错?暗恋老大的不是多了去了么?”

他有自己的名片了……天啦噜,他竟然能拥有名片!!!

张思毅心说,就是啊!杜芮轩也暗恋顾逍呢!!!

张思毅心中一阵狂喜,拿着那张名片颠来倒去地看,名片下方印着所属公司名字与logo,后面还有他的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套用的是和顾逍那张名片一样的格式,包括相同的纸质,轻轻薄薄的一片,放在手里却似极有重量。

毕乐乐又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也知道咱们老大一般都会陪员工加班的,她是故意每天留那么晚,就为了让顾逍陪她,后来顾逍以‘工作效率太低’为由把她炒了。”

AssistantArchitect

朱鸿振:“老大也太狠了……”

助理建筑师

毕乐乐又举了几个例子,什么某某人在背后挑拨同事关系,被顾逍发现后强迫加了两个月班,后来不堪重负自己辞职了;某某人做事粗心大意,老喜欢推卸责任,被全数扣了季度奖金……那些来去匆匆的、莫名销声匿迹的,竟然都能被毕乐乐说出个由头来。

SiyiZhang

朱鸿振:“你这么爱八卦,知道的又那么多,为啥老大没把你开掉?”

张思毅

毕乐乐耸耸肩:“因为我没有触犯原则问题啊,不影响工作,不影响同事关系。”

“什么?”张思毅接过来,透过磨砂的表面隐隐看到里面的名字,他心头一跳,这是一整盒属于他的名片,上头清晰地印着他的名字和职位——

她能一边画图一边跟他们侃八卦,也是个能人!

顾逍点点头,把一个巴掌大的磨砂的长方形塑料盒递给他,道:“给你的。”

袁志诚虚弱地叹了口气,总结道:“套路太深,宝宝看不透,反正遵循一句准则总没错——多做事,少BB。”说着又埋下头开始画画了。

“还好,睡死过去了,一觉睡到天亮。”张思毅坦诚道,却没敢提昨晚吐了顾逍一手那茬。

朱鸿振缩了缩脖子,也赶紧开始工作了。

进了办公室,顾逍先关心了他一句:“昨晚还好吧?”接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带了点儿审视的意味,把张思毅看得头皮发麻。

留下张思毅一个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怎么办,他在杜芮轩面前说过顾逍的坏话了;怎么办,他还悄悄威胁了顾逍的仙人球,被顾逍知道的话还能好好活下去吗?

张思毅得了解脱,赶紧往顾逍办公室里蹿,顾逍固然可怕,但总比眼放绿光的腐女好。

……妈妈,人生好艰难!

就在这时,顾逍发了消息来,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张思毅手上的活上周五就干完了,现在还没分配新任务,他乖乖地在位置上翻图集,等待着被召唤。

张思毅要炸毛了,为啥他的周围都是腐女!?

但顾逍的召唤还没来,财务室的召唤先来了——“现在是发餐补的时间,请各组按次序带发票来财务室领取餐补。”

毕乐乐坏笑道:“我什么都还没问呢,你很懂嘛四姨~!”

四周一片此起彼伏窸窣声,纷纷从抽屉里拿出发票来,喜气洋洋地去财务室领钱了。

张思毅眼角抽了抽,他对毕乐乐这种语气太熟悉了,当即否认道:“不是一个房间!他是纯直男!Metoo!”

张思毅一脸懵逼:“什么发票?餐补要发票?不是一起打工资卡里的吗?”

毕乐乐在边上急着问:“你们住一起?睡一个房间吗?”

朱鸿振:“不是的,餐补是要你出去吃饭开的餐饮发票换的,抬头开公司名字。”

有人捧着脸花痴道:“他好帅好潮好有范儿啊啊啊!”

张思毅不解道:“可是咱们订的不是公司的套餐吗?发票不是应该由公司开的吗?”

“啊?”张思毅反应过来,苦笑道,“我喝断片了,都不知道自己咋回家的,来接我的应该是我同学,我们住一起,怎么了?”

朱鸿振挠挠头道:“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听说交发票是为了合理避税,跟实际的餐饮消费无关,反正你就当给公司做贡献吧。”

还没坐下,毕乐乐就两眼发光地看向他问:“四姨,昨天来接你的那个人是谁啊?”

可是张思毅现在连一张发票都没有啊,该怎么换?

挣扎着起了床,张思毅一脸憔悴地来到公司。

手机“嗡嗡”振了一下,收到一条垃圾短信,张思毅一瞄——

虽然有点扳回一城的快感,但他同时也有点担惊受怕,怕顾逍继续公报私仇……妈,日子好苦啊!

“无偿代开发票请拨打XXXX……”

捏了捏鼻梁骨,张思毅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后似乎又吐了一口在顾逍身上。

次奥,这些骚扰电话和小广告真是无孔不入啊!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他真是脑仁疼蛋也疼,尤其是顾逍那句“还好这次没吐我身上”,让他越发确认对方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鬼。

张思毅狠狠地把该号码拉黑,在同事们的帮助下,东拼西凑地借到了三百多元票,但还是不够,眼看大伙儿纷纷领着一沓沓红钞票回来,他既羡慕又心急。

张思毅一夜宿醉,次日醒来,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就在这时,顾逍的召唤也跟着来了。

傅信晖拨了号码,很快张思毅裤兜里的手机就振了起来,顾逍掏出来看了一眼上头的来电显示,“负心汉”,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毛,确认他俩的确认识,才把手机塞回去放了人。

张思毅心神不定地进了对方办公室,结果顾逍又给了他一个画核心筒的任务!他本来心情就有点焦躁,不由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又画这个啊。”

杜芮轩指着傅信晖如实解释了一句,顾逍看向来人,点了下头,谨慎道:“你给张思毅打个电话。”

但话一出口,张思毅就后悔了,毕乐乐刚刚举的那堆例子还让他胆战心惊呢!

正巧顾逍结完账跟上来,见人堵在门口,问道:“怎么了?”

没想到顾逍挺平静:“不想画了?那换一个吧。”

“我是张思毅的室友,他刚打电话让我到这里来接他。”傅信晖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张思毅,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张思毅一喜,这么干脆?

毕乐乐慢一拍反问道:“呃,是啊,你是谁?”

顾逍翻了翻边上的资料,从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他,笑问:“停车场怎么样?”

女生们看他这气势长相,还有一脸肃然的样子,眼睛都直了,一时谁都没吭声。

张思毅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和核心筒有什么区别吗?!他想做设计方案啊!

众人刚把张思毅背到餐馆门口,就见一个刚下出租车的陌生青年疾走过来问:“请问你们是不是张思毅的同事?”

顾逍这次也不管他反不反对,直接吩咐道:“X市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排一下最经济条件下的停车位,顺便画出停车场出入口的坡道剖面图,晚上给我。”

朱鸿振和袁志诚主动提出帮忙把人背出去打车,几个女生走在前头开路。

张思毅纠结了一瞬,点头应了,虽然停车场不怎么样,但总比继续画核心筒来得好。

顾逍把外套挂在手臂上,道:“我送他回公司,丢休息室里过一晚吧。”他也没料到张思毅这么不经喝,吐完还直接晕过去了。想着还是陪他在公司住一晚,或许张思毅睡会儿就会醒,到时候问了地址再送他回家。

正要起身出门,顾逍又道:“你直接去财务室吧,这个月的发票我已经帮你交了。”

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只有朱鸿振听张思毅说住在某地铁站附近,那里几乎算是海城最繁华的地段,但具体地址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思毅一愣,一边惊讶于顾逍难得的温情,一边感动地说了句“谢谢”。

张思毅醉倒了,这顿饭也算是吃完了。顾逍先问了其他人的情况,另有两位酒量不太好的同事也有点醉,但没像张思毅醉得这么彻底,他叮嘱几人把醉酒的先送回家,才看向烂泥般的张思毅:“有谁知道他住哪儿么?”

“不用谢我,”顾逍移开视线看向屏幕上的工作内容,淡淡道,“上周聚餐我开了发票,有五百本来就是你的,下个月的你自己记得准备。”

之后有同事寻来,见状赶紧帮忙架起张思毅,顾逍脱了外衫用凉水冲了冲手臂。

……无情得简直让人咬牙切齿!

张思毅死死地抱着顾逍,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句:“你真讨厌……”说完头一歪,就这么昏过去了。

去财务室领到了人生中第一笔“补贴”,张思毅憋闷的心情很快得到了抚慰。

顾逍浑身一僵,整张脸都黑了。反观罪魁祸首,眼眶发红、满眼无神,仿佛再被呛一句,下一秒就能呕出一摊血来。

当天下午,工资卡也有了入账消息提醒,虽然才四千五,张思毅却感受到了一种满满的幸福感。

张思毅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神志,也不管扶他的人是谁,本能地抓住,就这一瞬间,食道一阵抽搐,喉咙口的最后一口食物残渣尽数喷在了顾逍手臂上!

啊~~有工作的感觉真好!

顾逍脸色一变,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

心情愉快地画了一天的停车场,临下班前张思毅去交任务,顾逍又露出了那副阴晴难测的表情,搞得张思毅忐忑不安。

张思毅“哇啦哇啦”一口气呕了七八次,也不知道是吐得虚脱了还是被顾逍气的,到最后竟然两腿无力,慢慢软倒下来。

“会开车么?”顾逍看了半天,突然问。

顾逍站在边上,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咂舌道:“啧啧,还好这次没吐我身上。”

“学过。”张思毅高中毕业就去考了驾照,考完才出国的,但这几年都没什么机会开。

张思毅整个人血气上涌,胃里酒液翻腾,忍不住扭回头抱着水池“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还画成这样?”顾逍皱起眉头,用铅笔在图中圈出几个位置,一一点评道,“这个位置倒库够吗?这里末端这么长,还没有足够空间,你停车是靠平移的?还有这一段,既然车子能从这个口过来,为什么还要多加一条路?”

顾逍又靠近了一步,嘲讽道:“怎么,真不行了?还能走吗?”说着还伸出两根手指在张思毅面前晃了晃,笑问:“这是几?”

张思毅都被说得抬不起头来了。

太他妈可恶了啊啊啊!

顾逍快速数了数车位,又道:“这个地下车库刨除掉流线面积,理论上能排510到520个车位,你却只排了450个。”他一阵摇头叹气,撕了张拷贝纸覆盖在张思毅的图纸上,亲自示范,画了一条更加合理的流线出来。

而且顾逍怂恿别人给自己敬酒的时候,自个儿一杯都没喝,就端着酒杯看好戏。

张思毅紧盯着他握着马克笔的手稳稳移动,所过之处,平滑流畅的线条随之产生。

张思毅感觉自己快原地爆炸了!什么叫“酒量差”?你特么倒是被八九个人轮着敬酒试试?净会说风凉话!

顾逍没有用尺子,只是这么徒手一画,尺寸看着却八九不离十,接着是出入箭头,干净利落,最后框出停车的主要位置,才抬头看向张思毅,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挥手让他出去补完。

顾逍笑了笑,靠近一步,嘴上仍不忘讥讽:“酒量真差。”

张思毅灰头土脸地回到座位,又瞄了一眼图纸。

他睁大眼睛瞪视对方,一面想把人看得更清楚一点,一面也想表达自己的愤怒,可他长得面善,用这副要醉不醉的神态瞪人,只见蠢萌不见戾气。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条线,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出自行家之手。

不知道是不是醉了酒后看人更容易透过表象看清本质,此刻在张思毅眼里,顾逍哪还有平时云淡风轻的样子,瞧他一脸邪恶的表情,简直像一只老狐狸!

张思毅抓狂地伸出爪子在空中乱挠了一阵,既生气,却又不得不服气。

张思毅一扭头,就见始作俑者站在自己不远处,抱着手臂一脸戏谑地望着自己。

如果生活只有吃喝玩乐的开销,那么张思毅想,他是可以很幸福的,工作上再多的憋屈,他也是可以忍的。

就在这时,顾逍来了:“你还好吧?”见张思毅去了洗手间十分钟还没回来,他始终放心不下,才过来看看。

但对他们“海漂族”来说,最大的开销重头,永远是——房租。

挂了电话,张思毅再也撑不住,捂着肚子一阵干呕。

享受了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居住位置,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像傅信晖之前预言的“交完房租工资砍半”那样,张思毅也终于遇到了。

张思毅:“XXX路的粤菜馆……”

但他的境地更悲惨,因为他到目前只领了一个月工资,还只是试用期的。

傅信晖:“傻逼,报地址。”

回国的第四个月,张思毅即将面临被下一季度房租透支光所有钱财的重大经济危机!

镜子里的人影已经变成了好几个,刚刚过来的每一步都感觉天旋地转,张思毅撑在洗手台前有气无力地拨通了傅信晖的电话:“负心汉……救命……我被同事灌酒,快不行了,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每月四千,一个季度一万二。

他知道今晚躲不过这一劫,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提前给自己善后,否则到时候被丢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妈的,为什么房租要这么贵?!

在彻底神志不清之前,张思毅强撑着去洗手间给傅信晖打电话。

张思毅看着卡内加上新发的工资后仅有的九千零三百块钱,即使之前已经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但等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焦灼。

又几圈喝下来,他整个人就被灌得七荤八素,再兴不起去报复顾逍的念头了。

既已在他爸跟前口出狂言地说过不再花他的钱,张思毅自然拉不下面子回去借。跟同租的同学也不好意思开口,一来他从小到大没有借钱的经历,要迈出这一步实在太难;二来,姜海和傅信晖也都在靠父母接济,傅信晖那儿的确是好开口一点,但让张思毅一个有工作的人去问一个没工作的人借钱,总觉得有点耻辱。

于是那之后,大伙儿变本加厉地找着各种由头敬张思毅酒,饶是张思毅酒量再好,以一敌十也根本不是对手!

在巨大的经济压力下,张思毅不由反思起自己在国外念大学期间的日子。

顾逍是老大,同事们自然以他马首是瞻,何况在座大都是脑袋灵光会见机行事的年轻小伙,只要顾逍一句话,他们就猜出了他的心思,这种时候不讨好上司啥时候讨好?

高昂的学费,高档学生公寓超过四万的年租金,每月五百来镑(约五千人民币)的生活费……那几年,银行卡里的钱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个数字,而家里就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提款机。

张思毅在心中咆哮:尼玛顾逍!你跟我有仇是吗!

大手大脚花钱的同时,他从没想过这一笔数字对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还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只要自己大学毕业,只要有一个洋学历,赚钱就是分分钟的事。

众人又惊又喜,纷纷举起酒杯道:“来来来,谢谢张工!谢谢张老板!谢谢四姨!”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一个人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思毅盛情难却,喝了这一轮,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了。可他刚想喘口气,就见顾逍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又来了一句:“其实,张思毅还特地从试用期工资里拿了五百块钱出来,说要请大家吃饭,所以这一顿饭有一半算是他请的,大家再敬他一杯吧。”

下班回家,张思毅挤在人堆里,已经没有了刚找到工作时的兴奋之情。

众人立刻热情地举杯道:“恭喜恭喜!欢迎正式加入A组!”

想到前途渺茫的工作现状,想到房租,他长叹了一口气,觉得浑身疲惫。

两人把酒干了,张思毅一落座,就听顾逍对众人道:“哦对,我差点忘了,张思毅昨天好像刚转正,大伙儿敬他一杯吧。”

可生活还要继续,如果这点挫折都经受不住,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无能……

顾逍落落大方地端起酒杯与他相碰,笑道:“谢什么,只要你听话好学,以后我能教你的多着呢。”

地铁快速行驶间,车窗外闪烁出一串串的幻灯片广告,张思毅被其中一条讯息吸引了注意力——“海商银行信用卡,当月消费,次月还款,免年费,年底高积分兑换丰富礼品,现在申请,立刻享受一次分期还款免手续费服务……”

张思毅气得咬牙切齿,觉得顾逍刚才肯定是故意的,当下就斟满了酒,站起来故作恭敬道:“顾工,谢谢你这一个月教我那么多东西,我敬你一杯。”

海商银行?张思毅怔了怔,这家银行挺有名的,跟打他骚扰电话的乱七八糟的信贷公司不同。而且,信用卡张思毅在国外也用过,当时他的卡和他妈妈的是绑定的,他在国外花钱,他妈妈在国内还,的确是可以提前消费。

众人嘻嘻哈哈一通敬,等顾逍接完电话回来,张思毅已经被狠狠地灌了几轮,饭都没吃上两口,酒已经灌饱了!

张思毅有点心动,赶紧拿手机拍下了这则广告。

顾逍一走,成为众矢之的张思毅自然躲不过。这一个月下来,他和组里的同事都熟络了,大家也不把他当外人,再加上他是A组唯一一个留学生,总归有些不同,还有人调笑他是革命组织里的“洋务派”。

回到家,他立即给海商银行信用卡服务中心打了一通咨询电话,得知只要提供正规的工作合同和收入证明就能去银行申请。张思毅喜上眉梢,仿佛走到绝路又柳暗花明,次日就抽时间带着相关资料赶去了银行。但办手续时却被告知,信用卡审核至少需要三周。张思毅又抓狂了,再过两天就要交房租了,等三周才能申请下来岂不是白搭?

他笑着指了指张思毅的方向:“先敬新来的,我出去接个电话。”

兜兜转转,张思毅只能再回头去跟傅信晖求助。

大伙儿照例先敬顾总监,只是不凑巧,顾逍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给自己留了三千块生活费,取了六千出来打算先给傅信晖,还特地以请客吃饭的名义把他约到楼下的小饭馆,支支吾吾开了口,傅信晖听完,却淡定地斜了他一眼,道:“房租啊,我已经帮你先交了。”

一众人落座后,几个男同事嚷着要喝点酒,点了点,按男士人头一人一瓶啤酒,酒一上,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租房合同是傅信晖一个人和房东签的,所以张思毅和姜海不需要直接与房东交涉,只要把分摊部分的租金给傅信晖就行了。

转眼到了粤菜馆,加顾逍一共十一个人,包了个大包厢。

“啊?”张思毅呆了呆,“怎么这么早就交了?”

听着同事们聊那些收入高的建筑师,张思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傅信晖道:“一般提前一周交就得付清啊。”

朱鸿振:“你听说的事情咋那么多啊?”

张思毅尴尬道:“那你怎么不早催我啊!”

毕乐乐:“我听说老大刚考出一注时,还有个深圳的地产公司年薪百万挖他过去当设计顾问,被他给拒绝了。”

傅信晖奚落他:“交第一个季度房租的时候你就嚷嚷着要没钱了,现在也就上了一个月班,你要有钱早给我了,我可不喜欢催债,反正我先垫着也没差。”

朱鸿振:“就是,现在这社会,建筑系毕业生一捞一大把,多的是廉价劳动力。但童工和顾工那种精英人才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毕竟这一行转行率太高,能坚持下来的实在太少。”

张思毅:这种被兄弟彻底看透的感觉……好不爽。T_T

毕乐乐翻了个白眼:“小鱼小虾什么都不会,有啥资本谈待遇?有个前辈告诉我,等我工作的第七年第八年,说不定收入突然间就是前几年的总和了,所以慢慢熬吧。”

他赶紧保证,等自己下个月发工资了就把剩下的房租补上,还强调自己办了信用卡,最早三周后就能还钱。

张思毅掰着手指一算,想到被姜海和傅信晖吐槽不如做鸡的工资,蛋疼道:“那咱们的待遇为啥这么差啊?”

“随便啦。”傅信晖摆摆手,摆出一副“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一掷买开怀”的潇洒姿态。

朱鸿振点头道:“算高了,顾工还年轻嘛。”

张思毅擦了把汗,有这样一个土豪同学,他也不知道该喜该忧。

毕乐乐回过头来悄声透露道:“我之前听B组的人讨论童工的年薪,好像是三十五万,我想顾工也差不多这个数。”

因为房租的事,张思毅开始下意识地节俭起来。以前去便利店,随手买一瓶七八块的功能性饮料他都不眨眼,现在会犹豫着要不要改喝两块钱的农夫山泉;以前订外卖都不看价格,想吃啥吃啥,现在则开始精打细算,甚至还考虑着抽时间自己买菜做饭。

张思毅兴奋了——尼玛,谁说做建筑赚不了钱啊!好多钱啊嗷呜呜!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张思毅也不例外。这样的日子让他觉得亚历山大,和他想象中的建筑设计师、都市白领也相差甚远。

朱鸿振:“不太清楚,但我一个同学的老爸是总建筑师,据说现在年收入大概在五六十万,多的时候还上百万。”

可这就是真实的生活,这就是残酷的现实,让人无可奈何。

张思毅不由好奇道:“欸,你们知道顾工工资多少吗?”

现实无法妥协,张思毅思忖着至少在工作上找点变数,如果再继续画那些枯燥乏味的核心筒和停车场,他会觉得自己过得还不如一条咸鱼。

如果不是顾逍太苛刻,那就还有一个原因——这五百块钱在顾逍看来只是很少一笔钱。

就像苏源说的,画这些细节图并不是他的擅长之处,他想做一些和自己教育背景相符合的事情。

不过既然班会费那么多,为什么顾逍还要克扣自己可怜的五百块工资?张思毅又觉得不平衡了!

这日,张思毅去交任务时,想鼓起勇气向顾逍表达一下自己对现状的不满,说不定顾逍听了他的想法后会改变对他的培养方式……

坐在副驾座的袁志诚也回过头来安慰张思毅:“虽然现在不太景气,但是聚餐吃饭咱们还是吃得起的,放心吧。”

“这个地方我之前已经提过一次了,怎么还没改过来?”顾逍点了点他图纸上的一处,眉心微蹙,“在想什么?我看你今天一直在走神,是不是晚上不想回家了?”

朱鸿振:“‘无境’要做招牌,接的都是特别好的项目,设计费也比别的公司高。”

张思毅刚刚攒了一点的勇气被顾逍这句话冲击得烟消云散。

毕乐乐像看小白一样看了张思毅一眼:“一千万算少的了,早两年行业形势好的时候两千万都不成问题,你别忘了,‘无境’背后可是有X院撑着啊,咱们规模是小了点,但不愁没项目做。”

“拿去改好。”顾逍面无表情地把图还给他。

张思毅:“卧槽,一年一千万!咱们公司能赚那么多?”

张思毅拿着图默默退了出去,欲哭无泪。

“不是,是咱们自己挣来的,”毕乐乐解释道,“公司当季效益达标后,额外部分设计费的百分之一就作为活动经费,比如公司要求该年业绩一千万达标,均摊到每个季度是二百五十万,咱们做了三百万的活,其中五十万的百分之一算这季度的活动经费,包括员工旅游和外出学习福利,用的都是这里的钱。”

真不是他犯怂,实在是顾逍训人时的气场太可怕了,呜呜……

张思毅突然想起自己被扣的那五百块钱工资,貌似就是算到这个劳什子的经费里去的,他问道:“那班会费是啥?公司给的吗?”

回到座位后,张思毅想想还是不甘心,打了一堆腹稿,决定再战第二次。

毕乐乐笑道:“就是组里的活动经费,我们都管叫‘班会费’。”

凡事需要争取,这种情况一定要正面刚才可能有转机,嗯!

张思毅有点蒙:“什么班会费?”

半个小时后,张思毅带着改好的图纸,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叩响了顾逍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

朱鸿振失笑:“不是顾工请客,聚餐花的是班会费。”

“进来。”淡漠清冷的嗓音从里头传来,张思毅心头一跳,推门而入。

张思毅震惊道:“每个月都吃啊?一组十来个人,聚一次少说一两千,顾工每个月请客不得喝西北风?”

“改完了?”顾逍从自己的工作中抬起头,一副“这次要还有问题你就别想活了”的严厉模样。

朱鸿振:“组里每个月的固定聚餐啊,月底了嘛。”

张思毅乖乖奉上图纸,顾逍扫了一眼,终于颔首道:“可以了。”

他随口问朱鸿振:“为什么今天要聚餐?”

已经返工改了两遍,再有错的话张思毅可以直接去撞墙了。

张思毅回过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感,也不知道源自哪里。

顾逍揉着鼻梁,表情稍有些缓和:“行了,回去吧,自己好好反思琢磨一下。这么简单的东西,再有下一次,我可没耐心一遍遍教你。”

车子启动时,张思毅瞥见另两辆车也来了,组里两个女生小尾巴似的跟在顾逍身后上了第三辆,其中一个是杜芮轩。

顾逍见张思毅还坐着没走,复又抬起头:“还有什么事?”

聚餐地点定在距离公司三公里远的粤菜馆,一组人先后叫了三辆车,张思毅被朱鸿振他们拉着上了第一辆车,顾逍又仔细告诉了车上看起来最稳重的袁志诚餐馆位置,才让他们离开。

张思毅涨红了脸:“顾工,我有些话想说。”

这人明明没和他们差多大岁数,却沉稳得不像个年轻人。此刻他们叽叽喳喳笑闹,顾逍也不插嘴,只眼角带一丝笑意地看着他们,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沉静之气,既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又让人无法忽视。

顾逍一怔,放下笔,抱臂道:“说。”

张思毅混在人群中,视线蓦地扫到顾逍身上,突然有点移不开眼睛。

张思毅:“我……”

九月底,天将入秋,顾逍一反既往地在衬衫外穿了件绀青色的敞襟线衫,下身裹着李维斯的黑色修身牛仔裤,双手插兜,衬得整个人腰纤腿长,仿佛一株清冽的紫竹。

刚说出这一个字,顾逍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响了,他做了个稍等的示意动作,接起电话:“嗯,好,这就来。”简单的几句挂断,顾逍起身道:“我去一趟所长办公室,一会儿再说吧。”

正郁闷着,顾逍从办公室里出来招呼大家去吃饭了,组里的人闹哄哄的,兴奋地去楼下集合。

啥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啊尼玛!这就是!

——靠,原来顾逍是请所有人吃饭,而不是单独请自己,害他白白感动一天!

张思毅一脸枯槁地返回座位,一垂头,“啪”地把自己的脸贴在办公桌上,一缕幽魂从身上缓缓升起。

“啊哈?”张思毅一愣,心情一下子从云端坠落!

就在这时,对面的毕乐乐突然道:“有大项目来了!”

直到快下班时,朱鸿振突然道:“四姨,晚上聚餐你知道吗?”

朱鸿振好奇道:“什么大项目?”

张思毅心神不定地画了一天的图,一直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为这一顿饭而不计前嫌地原谅顾逍的严苛。

毕乐乐像一只嗅到了花香的蜜蜂,竖起脑门上的触角,兴奋道:“刚刚老大、童工和景观组的头头都往那个方向去了!”她扭回头,问刚从顾逍办公室里出来的张思毅,“你刚刚在里面有听到什么吗?”

顾逍叫他一起吃饭欸,难不成是为了庆祝他转正?画厕所和楼梯的日子结束了吗?是不是好日子要开始了?啊哈哈!

张思毅撑起沉重的脑袋,迷糊道:“啊,顾工说所长找他。”

他回了个“哦”字,半晌才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

反正有什么大项目也轮不到他,他可能一辈子就只是个画楼梯间和停车场的命了,呜呜……

习惯了顾逍每次吩咐任务时会发的“来”“过来”,见他的头像一闪烁张思毅就本能地准备起身,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句话。

果然不出毕乐乐所料,没过几分钟他们就来召集部分员工开会。

这天一早,张思毅刚到公司,就收到顾逍发来的消息:“晚上下班别走,一起吃个饭。”

顾逍点了组里将近半数的人,包括毕乐乐、朱鸿振和袁志诚,让他们带上记事本去会议室。最后逡巡了一圈,视线落在一脸生无可恋的张思毅身上,顿了顿,道:“张思毅,你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