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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被牺牲的人

沈乔泡了热水澡,裹着厚厚的棉服,怀里抱着一盒抽纸,擦着鼻涕问检查暖气管道的大叔:“什么问题?”

“阿嚏。”沈乔揉了揉鼻子,拎着皮箱,一边费力的爬楼梯,一边打电话说:“后勤科吗?您好,我是沈乔,不好意思麻烦一下,我家的暖气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大叔拿着工具和手电筒站起来说:“没问题。”

沈乔本想给父母一个惊喜,所以要回来的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结果却被父母给惊着。父亲难得的带着母亲出去旅行,家里的佣人也放假回家过节,偌大的宅子里空无一人。沈乔站在客厅里,忽然觉得家里好大,房顶好高,空气好冷。

“那怎么不暖和?”沈乔说话的时候,还觉得身上发冷。

沈乔一走四个月,在农历春节时,勉强挤出三天假期回国一趟。为了节省时间,沈乔乘坐红眼航班,早上天还没亮就已经抵达京城。

大叔摘了手套,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水说:“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家里挺暖和的。”说完,又拿出了一个室内温度计,上面显示着19度。

结果,沈乔哭的更痛。小时候也是这样,沈乔因为某种原因哭闹,沈瑜一般都是自己玩自己的,根本不理她,直到彻底听不下去,才会稍稍安慰说别哭了。有时候把他逼急了,他会在旁边急的打圈转,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把自己的玩具给她,然后有些绝望的说:“真的别哭了!”

沈乔看着温度计显示的温度,偏头又打了一个喷嚏。

沈瑜在电话彼端认真思量了好半天之后说:“真的,别哭了。”

大叔开始着手收拾着工具箱,“我看你还是吃点退烧的药吧,大过节的生病可不好。”

沈乔哭着对电话筒呜咽着抱怨:“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沈乔擦着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您。”

沈瑜走之前,和沈乔通了电话,不知道谁先起得头,他们开始讲小时候的事情,也许是触景伤情,沈乔忽然哭了起来。隔着冰冷的听筒,沈瑜只能无力的重复着三个字“别哭了”。

送走了修暖气的大叔,沈乔从药箱里找到一支温度计,果然是发烧了。还好家里药备的很齐全,沈乔吃了药,喝了许多水,蒙着被子开始睡觉。

后来,顾华兰又生了一场病,沈瑜不眠不休在病床前陪守了一周。圣诞节过后,沈瑜便启程奔赴香港。

沈乔几乎睡了一天,傍晚时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她拥着被子坐起来,脑袋依旧有些昏沉,但是热度退了下去。

沈在安最终和沈瑜谈了什么,沈乔不得而知,她只是知道沈瑜并没有改变主意。至于如何让母亲接受,那就要看沈瑜自己的本事了。

被调成静音的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让她意外的是居然是张启打来的。他不会那么神知道她回国了吧?沈乔正犹豫要不要回过去,手机屏幕就再次亮了起来。

任务正式下来之后,沈乔便开始着手准备出差。非常奇怪的心理,她开始迫切的想出差,希望在沈瑜去香港之前,离开这里。那种感觉,像是在逃离……

沈乔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七少爷有何贵干?”

“我知道。”沈乔点头。如果真的是他接走了盛夏,那么他会不会同样尽力的挽留沈瑜?

“你在哪儿?”

沈在安抿了抿唇,岁月已经在他的眉心形成川字。半晌,沈在安说:“我会找沈瑜谈一谈。这件事先别告诉你妈妈,她最近身体才刚刚有起色。”

沈乔眼珠子转了转说:“我在该在的地方。”

“不,定居。”沈乔看着父亲,声音平缓的说。

张启说:“少来,你是不是回国了?”

沈在安手一顿,接着干脆放下勺子,目光落在沈乔身上,“出差?”

沈乔扯扯头发,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一时间,餐厅里只剩下餐具轻轻碰撞的声音。沈乔噙着勺子,再三思量后,缓缓开口说:“爸,沈瑜打算去香港。”

“难怪呢,刚刚看到严肃,我说过年了也不给你放个假,一根骨头就把你哄得跟狗似的满世界跑,结果他笑着说我在臊他。我哪儿臊他了?所以想来想去,估摸着是你回来了。”

沈乔微笑:“我会的。”

“您可真聪明。”沈乔真情实意的夸奖道。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谁是狗?

“忙也要注意身体。”

张启特别受用,高兴的说:“既然回来了,就出来坐坐吧!”

沈乔闻声抬头,眼睛眨了眨说:“嗯,有点儿忙。”

沈乔应了,但是不忘警告道:“别到处说我回来了。”

沈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间的疲惫也没有逃过沈在安的眼睛,“最近工作很忙碌?”

“你如果不来,我立刻就去找喇叭!”

沈乔疲惫的回到家,恰好沈在安也刚刚结束工作回来。阿姨做了宵夜,父女俩在餐桌前坐下。

沈乔:“……”

接踵而至的工作让沈乔无暇考虑这个问题。严肃把一个非常难办的案子交给她,而她上一个案子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处理,巨大的工作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沈乔看着镜子里自己颓废的模样,如果三天不出门,那么这三天她一定一直是这种蓬头垢面的形象,大过节的就这么颓废,不太好。

盛夏出院了,她会去哪里?依然在国外,还是已经回国?

张启又新开了一家私人会所,会所的二楼是宫廷私房菜,每天只招待一桌,张启大方的把这一桌用来招待沈乔。

沈乔道了谢,若有所思的挂了电话,眉心紧紧拧着。是谁安排了盛夏出院?不可能是杨乾,他刚把盛夏送走,自己也被送走了。更不可能是盛夏自己,但是除了此之外,还会有谁?

他们分坐在桌子两头,两位宫廷装扮的美人儿在布菜,纤纤玉手跟粉雕似的,小脸儿更是精致好看,就跟拿尺子量着订做出来的一样。

又是一段熬人的等待,接着被告知盛夏已经在一个月之前办理的出院。

“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签字笔从手里滑落。沈乔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不可能不在,除非……已经出院。沈乔只能拜托他们再重新查一下,并且查一下出院记录。

沈乔抿了一口茶水,苦笑着说:“原本想给我爸妈一个惊喜,结果他们俩给我一个惊喜。”

“沈小姐是吗?抱歉,医院并没有一位名叫盛夏的病人。”

张启微微皱眉:“你爸妈?我怎么听说他们出去旅行了?”

“名字是盛夏,对,中国人,谢谢。”沈乔一手持着电话,一手指间夹着一支签字笔,习惯性的转着。

“不是听说,就是真的。”沈乔故作无所谓的说。

严肃放慢步子无声叹气,这个沈乔,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张启停了筷子,挥退了两位美人儿,拉着椅子坐到沈乔旁边,好奇的打听:“小秋知道你回来吗?”

“不是说了吗?我OK。”沈乔耸了耸肩,抱着电脑无所谓的走开。

沈乔摇头,“没告诉她。”贺小秋如果知道她回国,一定会拉着她上山,她才不想困在山上,跟修行似的。

“知不知道要出差?”

“既然这样,干脆你和我回我家过年得了。我爹妈看见你,一高兴,没准儿我就能好好过个年了!”张启碰了碰沈乔的胳膊,笑的眉飞色舞,对于这个提议甚是激动的样子。

沈乔一边摘掉蓝牙耳机说:“当然听到。”

沈乔假笑:“还是算了。”

会议结束后,沈乔随着大家走出会议室。严肃跟过来,不放心的问:“刚刚开会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张启的家和杨乾在一个大院里,走进去会遇见谁,她可不敢妄自预测。

远在会议桌另一头的沈乔举了个OK的手势,而她却在专心听着蓝牙耳机里的声音,并且快速的记录着一串电话号码。

看穿了她的心思,张启宽慰说:“放心,老杨没回来,从他走了之后,这半年没有一点儿音讯,跟失踪人口似的。”

涉外处每周的例行会议,听完大家的工作计划和汇报,严肃开始下达最新的工作。一个比较难办的案子,几经讨论才最终确定,严肃敲了敲会议桌,扬声道:“这个案子就由沈乔负责跟进,有没有问题?”

沈乔埋头吃东西,声音淡淡的说:“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沈乔知道其实不应该阻拦他的决定,但是她又害怕沈瑜会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担心他会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明知道他的心理并非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但是他总是把心事掩藏起来,她总是忍不住的去猜,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我怕你想知道,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我是不是很贴心?”张启得意的邀功。

虽然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但是他也确确实实站在盛夏的位置上,替换了盛夏原有的人生,他大概会有一种负罪感,觉得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盛夏的。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让大家心理安宁,他才选择离开。只是,他不承认这是离开,硬说是独立。

“张启。”沈乔忽然很严肃的喊他的名字。

沈乔不是没有想过,早不做、晚不做,沈瑜偏偏选择在这时候去香港,会不会和盛夏有关?

“诶?”

沈乔偷偷打听过,沈瑜请了周子俊的投行做IPO,但是日程还未出。根据周子俊的意思,沈瑜是打算先设立分公司,让公司在香港市场站稳脚,再开始着手准备上市。沈乔粗略算了一下,少说也要三五年的时间。但是三五年之后,公司成功在香港上市,沈瑜就一定会回来吗?会不会对他来说,这个家,其实并不是他的家?

沈乔抬头看着他,缓缓开口问:“你在你家地位那么低下,所以,大年三十不回家,也没关系吧?”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着,关于香港,沈乔和沈瑜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起过。沈乔不知道他公司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更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张启眼睛眨了眨,努力消化着“地位低下”的意思。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双臂护在胸前,身子也往后撤了撤:“我可是有格调的人,从不乱搞男女关系,尤其是熟悉的女人。”

只是,她希望,明天会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

沈乔:“……”

在身边的人,不代表不会离去,而离开的人,也不代表不会再回来,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化,她把握不了变化的未来,就像改变不了既成的现实,她只能选择承受,并且懂得面对。

张启让人往越野车的后备箱放了一箱依云,一箱功能饮料,一箱罐装咖啡,另外准备了许多零食、熟食放在车后座,校正了导航、油箱加满,路过商场时他们又各自买了两套换洗衣服,一切准备就绪,挂着军区车牌照的越野车驶出城区,驶上京港澳高速。

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沈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楚透彻的明白这个道理。不要再依赖任何人,不要奢望他们会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

从这一刻开始,到沈乔出国,不足48个小时,而他们要纵穿三省进入江西境内,往返2600公里的路程,需要20个小时。

沈乔埋头趴在泰迪的身上,手边的电话屏幕上显示着通话还未结束,听筒里有个声线优美的女声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沈乔看着窗外的夜色,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才会忽然冒出了那样的念头,并且在半个小时之内,将想法赋予实际。

沈乔,看不到你,已经三十六天了。听说你经常加班,一直很忙;听说你没有打算找新的男朋友。听说了很多,什么时候才能听你亲口说?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半个小时前,沈乔说:“你不回家也没有关系吧?要不,咱们去自驾游?去哪里好呢?去看鄱阳湖怎么样?”

杨乾躺在床上和衣而睡。脑袋枕着手臂,眼睛盯着斑驳的天花板。手机没电,他每晚都要看的照片也看不到了。那是之前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拍的。漂亮的侧脸,安详的睡颜,闭上眼睛,幻想着她是这样陪在自己身边。

张启足足愣了5分钟之久,接着便开始找电话,沈乔以为他要通知谁,按住他的肩膀警惕的问:“你要干什么?”

村长将他们安置在村子里最富有的一家,只有他家才有空余的房子供他们休息。但是条件有限,只铺了一条薄褥子的硬板床,被褥也因为山里的环境而非常潮湿。

张启冷静的说:“备车、买东西,准备上路!”

杨乾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乔“咕咚”咽了咽口水。

小伙子忙摇头否认:“不怕!就是,有点儿担心链子会断,”小伙子搔着脑袋,他近杨乾,小声说:“您不知道,像这种中华田园犬,遇到陌生人闯进来,可凶悍了,我真的见过扯断链子扑上去的!” 担心杨乾不相信似得,脑袋又重重点了点。

之后的半个钟头,沈乔在一种激动且紧张的情绪中度过,当安静下来时,她不仅觉得自己疯了,更觉得此举不太妥当。

杨乾问:“怕狗?”

“要不,咱们别去看鄱阳湖了,开车十多个小时呢。”

秘书有点儿被狂吠的狗吓到,身子也开始有意识的往后缩。

张启扬眉,高声道:“晚了!”

从院子里穿过,那只被拴在墙边的狗跑出自己的窝棚,在雨中亢奋的挣扎着,对着外来人疯狂叫着。

沈乔陪着笑说:“前面出口下高速,还不晚。”

村长忙摇头:“不麻烦。”

“那可不成,”张启吊嗓子似的喊着:“爷不做是不做,一旦下定决心,谁都拦不住,你已经点燃了爷这颗蠢蠢欲动的小宇宙,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笔直向前!”

杨乾诚恳的笑着说:“给村长添麻烦了。”

车里暖气很足,沈乔的脸被暖风吹的发热,她抚着额头无力的说:“我今儿病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退烧,我觉得吧,这会儿热度又要上来了。”

院子门打开,村长和开门的人说了些什么,接着回头笑着说:“杨检察长,我们这里条件差,今晚您就将就一下吧。”

张启偏头看了看她,把车停到应急道上,从后备箱里拎出药箱递给沈乔,顺便扔了一瓶水给她:“自个找药,吃了睡觉,睡醒就到。”

村长在一处院子前停下,敲门时,院子里传来狗吠的声音。雨哗哗落着,杨乾和秘书在外侧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一场秋雨一场寒,尤其是在山上更是觉得寒气逼人。

沈乔看着药箱和水,差点儿哭出来。

村长拿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杨乾和秘书跟在后面,秘书撑着一把伞为二人遮雨。

“七大爷,不瞒您说,我害怕。”

这一场忽然到访的秋雨已经下了一天,夜渐浓,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大雨冲断了山路,上山和下山的车都被拦下,只能等雨停。到山上村子里了解情况的杨乾也因此滞留在山上。

“怕什么?”

杨乾,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沈乔紧握着矿泉水瓶子,声音胆怯道:“怕他不理我。”

杨乾,你好不好?工作顺利吗?有没有遇到棘手的麻烦?会不会很忙?贴近群众,是不是多了很多乐子?有没有乐不思蜀?有没有遇到漂亮的妹子?

张启哭笑不得,戴上蓝牙耳机,拨了一通电话,声音轻快的说:“杨检察长,忙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儿,给您老拜个年。对了,我今儿下午去你家,你家二老正在战斗。你不知道啊?因为你不回来过年呗,太后娘娘都怒了,战火熊熊烈火烧。哦,你有事儿啊,那你先忙吧。那什么,多吃点儿好的,一年到头也不容易。”

沈乔仰起头,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不到夜空是不是有星星。沈乔吸了吸鼻子。

张启刚收线,沈乔便重重捶了他一拳头,好看的眉毛紧蹙着:“你打给他干什么?”

沈乔颓然的靠在墙边,夜风吹着,她觉得有些冷。隐隐觉得,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

“我总得确定他在哪儿吧?不然就像你,兴冲冲的回来,结果扑了空。开车十个小时啊大姐,屁股都坐平了,胳膊也会抽筋的。”

“所以,你不要想太多。”语毕,沈瑜阔步穿过院子。

沈乔咬了咬唇,低声说:“既然这么累,咱们还是回去吧。”

沈瑜说话时,眼中闪着碎碎的光彩。他的话像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扼住了沈乔的脖子,一时间竟叫她觉得难以呼吸。

张启脖子一梗,仰着下巴嚷嚷:“不行!宁死不屈!我想老杨了,必须见到他!”

沈瑜蓦地停下,慢慢转过身,看着沈乔浅浅笑着:“除了你们我没有亲人,离开家我还能去哪儿?”

沈乔吞了药片,便开始昏昏欲睡,很快就歪在副驾驶宽阔的座椅里睡着。

沈乔望着沈瑜的背影高声道:“你说谎!”

为了抵挡睡意,老七不停嚼口香糖,实在扛不住,就停下车抽两支烟。终于,他们在天亮之前,到达目的地。

沈瑜绕开她走进家门,“我说了,那都是公司规划。”

时至大年初一,宁静的小县城宛如一座空城,连扫街的环卫工人都在家里过年,早餐摊更是没有。张启开着车,在大街上悠悠转转,终于找到一家开张的饭馆。他把车停在路边,推醒熟睡的沈乔。

沈乔看着沈瑜,酸涩之意渐渐涌上眼眶。终于,她艰难的开口说:“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如果今天站在你位置的人是我,我根本不敢想自己该怎么承受。我承认,我不是称职的姐姐,这些天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你的照顾也很少,我保证,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尽做姐姐的本分,所以,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他们俩在馆子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沈乔点了一碗粥,张启则选了三鲜馅的饺子。

沈瑜从车里下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沈乔便紧蹙起眉头。“怎么在这?”

刚睡醒沈乔没什么精神,整个人像是慢了半拍,而开了一夜车的张启却跟打了鸡血似的,没有一点儿疲惫的样子,甚至兴致勃勃的和饭店老板聊天。老板那一口操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沈乔甚至不能完全听懂,张启却说的倍儿来劲,沈乔当真是服了他。

沈乔有些担心,穿了一件厚外套到门口。不知道过了多久,迎面来的车灯让她眯起眼睛。

吃了早餐,他们又按照饭馆老板的指示,找到了那家据说是整个县城最豪华的洗浴中心。奔波了一夜,好歹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不然蓬头垢面的出现,甭说杨乾,沈乔自己都觉得嫌弃,再大的惊喜,也会嫌弃。

“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沈在安推门走进卧室。

因为不知道杨乾住在哪儿,他们俩干脆到检察院门口蹲点,张启负责进去打听情况。根据张启探来的消息是杨乾今天会来值班,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等在外面,就一定能遇见他。

沈乔猛然回神,看到从书房走出的父亲,拢了拢头发说:“应该快了,他最近挺忙的。”

张启调整了椅背的角度,半躺下来,手不停抚着胃部:“早上那盘三鲜馅饺子吃的不消化。”

“沈瑜还没回来?”

“然后呢?”

回到家时,顾华兰已经准备休息,沈乔陪她说了会儿话,看着她睡下,沈乔才走出卧室。沈乔看着落地挂钟的时间,微微出神。

张启闭着眼睛说:“胃不舒服。”

空旷的马路上,留下一道落寞颀长的身影。

沈乔找了药片,递给他一瓶水,“把药吃了,咱俩换过来,等会儿我开车。”

沈瑜的沉默,让沈乔怒火中烧,猛的踩油门,车子一窜而出。

张启眯眼望着她,不太信任的问:“行不行啊你?”

“但是现在对你来说,那就是一码事,你敢不敢承认?”

沈乔嘟囔着下车:“狗眼看人低。”

沈瑜说:“独立,和离开是两码事。”

沈乔盯着马路对面的大门,心情很复杂。想他,想见到他,又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该说什么、做什么。如果他用当初分手时的话来嘲笑她,她又该怎么回应?转身走人,好像不太有格调,但是留下来,又好像做不到。

沈乔红了眼睛,声音哑然:“你明明答应过的,不会离开家。”

怎么办?

沈瑜的喉结动了动,有些艰难的承认:“是。”

已经小半年了,万一这期间,他认识了新妹子。新妹子温柔体贴,恰好弥补了他的空窗,温暖了他的寂寞冷,最终干柴烈火、水到渠成。她又该怎么办?

“有什么不一样,你走了还可能回来吗?”沈乔低声嘟囔着,接着抬头看他,“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告诉我,即便是不去香港,你是不是也打算从家里搬出去?”

沈乔委屈的狠狠抽泣,也把自己从梦里抽醒,她茫然的摸了摸脸,手指触到未干的眼泪。沈乔赶紧抽了纸巾擦掉眼泪,却猛然发现已经十点多了!她睡着了,张启也睡着了,所以他们俩都没有看到杨乾!

“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启几乎已经睡成烂泥,沈乔狠狠捶他的肩膀。张启被捶的一个激灵,茫然的坐起来,眼睛睁得很大但是毫无焦距的问:“来了吗?”

沈乔看着人烟稀少的马路说:“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你要走。”

“已经十点了!”

沈瑜微喘着解释:“这是公司一直以来的规划。”

张启清醒了许多,开始四处打量:“杨乾人呢?”

沈瑜快速跑过去挡在车前,拍着车门让她下车。沈乔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慢腾腾的降下车窗,声音冷酷:“还要说什么?”

“我也睡着了。”沈乔低声说。她不禁暗骂自己,不就吃了一片退烧药吗,至于困成这样?关键时刻掉链子!

沈瑜低骂一句,拿起外套和车钥匙随后跟上。电梯已经下去,他不得不等另一辆,待他追出大厦时,看到沈乔刚打开车门。

看出沈乔的懊恼,张启揉了揉头发说:“你先别急,我再进去问问。实在不行,咱就直接给他打一电话,让他主动找咱们。”

“你忙,我先回家了。”沈乔站起来,转身跑出办公室。

沈乔咬着嘴唇,无声的点头。

沈乔脸上的笑还在,却开始慢慢僵住。她没有想到,沈瑜会这么直接的承认,没有想到沈瑜居然不会婉转一点。这是确定了他要离开的意思吗?在发现了自己并不是家里的一分子之后,抛下这里的一切,抛下她,远走香港?

这时,张启突然激动的喊了起来:“哎呦!出来了!”

“我。”

沈乔闻声抬头望过去,果然看到一辆黑色轿车驶出检察院的大门,却在门口停了下来。难道他看到他们了?沈乔看到轿车的车门打开,整个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迫切却又忐忑着。

沈乔不理他的疑问,故作轻松的问:“这么大的事情,谁在负责?在香港成立公司,单单疏通关系就是不小的工程呢。”

终于,看到从车里下来的人。

沈瑜抬眸看她:“你怎么也开始关心起我公司的事情了?”

半年不见,他的身影依旧那样挺拔,远望去侧脸还是那样好看。不过,他清瘦了一些,头发也剪短了,但是精神头还不错,看起来也更加沉稳。穿着灰色西服,堪比模特的身材比例,腿长、步风有力。可是他走的方向,好像不是对着她……

“也要在香港成立分公司?”

沈乔这才看到一直站在路边的年轻女子,驼色大衣,波浪长发披肩,面容姣好,笑意浓浓。她看到他替女子打开车门,女子回眸对他浅浅笑起,像是说了什么话,而他冷峻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只是离得太远,沈乔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

“嗯。”沈瑜点头应着。

刚刚还在做梦,难道这一刻,就变成了现实?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一巴掌,打得沈乔头蒙眼花,心也跟着颤。

沈瑜无声的比了大拇指,沈乔笑弯了眼睛。看着一碗将尽,沈乔忍不住的试探着问:“听说,你打算让公司在香港上市?”

张启打开安全锁,沈乔忽然拉住他,把手机递过去。

“好吃吗?”

张启抿了抿唇,接过电话,拨了杨乾的号码,并且打开扬声器。兄弟,人我给你带来了,但是,你一定要争气啊!

沈乔坐在沈瑜对面,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他。那时候,他们总是抢东西,甚至打架,大家都说她是姐姐,应该让着弟弟,可是往往是他让着她。这样一让就是二十多年,她已经习惯了沈瑜对她的照顾,却忘了真正该照顾的其实是沈瑜。

电话很快就通了,他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像是有些疲惫。

助理看到袋子上的LOGO,眼睛开始光,连忙高兴的应下,一走出办公室便开始忘形的吆喝。

张启故作无事的问:“哥们儿,干什么呢?”

沈瑜拨了内线电话,片刻后助理便推门进来。沈瑜将馄饨的外卖袋子递给助理,吩咐说:“请大家喝馄饨。”

“正在忙。”

以前忙到这个点,他都会请所有加班的同事吃宵夜,但是为了节省时间总是就近解决,坦白说,附近的饭店早就吃腻,而这碗香喷喷的鸡汤馄饨,实在是让他没出息的想流口水。

张启偷偷瞄了旁边的人,笑骂道:“大年初一,你有什么可忙的?”

沈乔打开保鲜盒,一股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一下子把沈瑜的五脏六腑都唤醒了。

“没事我挂了。”

沈乔将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保鲜盒放在办公桌上,扬眉笑了起来,将勺子递给沈瑜道:“姐姐牌爱心宵夜。瑜少爷,请您品尝。”

“别别……喂?杨乾?”

沈瑜眉心紧拧着问:“你干什么?”

张启焦急阻拦,电话却还是被挂断,扬声器里只剩下一串忙音。张启傻了,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这可怎么收场?

沈瑜拿起电话拨通内线,电话还没通,他就听到了跑动的声音,接着便看到沈乔一路小跑着风风火火的冲进办公室,手里端着这么东西。

沈乔忽然开始笑,笑的张启浑身发毛,连肚子都跟着哆嗦。沈乔越笑越过分,甚至把眼泪都笑出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我就说不来,你还不同意,这回丢人了吧。”

秘书将电脑和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有些为难的摇头,“我出去找找看。”

“不不是,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我再给他打一……”

“人呢?”

沈乔忙按住他说:“别打了,咱还是回去吧。现在开始走,晚上到京城,好好休整一下,明儿下午赶飞机离京,时间刚刚好。”

沈瑜结束了视频会议,又和几位高管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半个钟头之后。秘书刚刚已经告诉他,沈乔来了,可是他回到办公室,却看不到她的影子。

“回去?”张启忙摇头说:“这不成,我肚子不舒服。”

“好,谢谢。”沈乔微笑着道谢。助理微微颔首,恭敬的退出办公室。

沈乔笑骂道:“不是演员您就甭演了,又不像。”

“沈小姐,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出去了。”

张启捂着肚子叫唤:“真真的,快给我找厕所,估计是早上那盘饺子下去了,哎呦,说来就来!”

“香港。”沈乔低声念到。

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装的,捂着肚子,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也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助理说:“公司要在香港设立分公司,并且打算在香港上市,所以最近开始特别忙碌。”

沈乔问:“你来真的?”

“在忙什么?”

张启着急又迫切的说:“不骗你,赶紧找厕所,快开车!”

“对啊。”

沈乔将信将疑的发动引擎,终于在两条街区外找到一家公厕。张启着急火燎的跑进去,肚子终于舒服了,当真是最爽没有之一!

沈乔笑着点点头。助理吩咐人泡茶、端水果,沈乔趁机问:“你们最近经常加班?”

趁着沈乔听不到看不见,他还可以通风报个信,却发现他顾着屁股却没顾着脑袋,着急下车却把手机落在车上……

沈瑜的助理是认识沈乔的,看到沈乔后,他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带着沈乔到沈瑜办公室,并且解释说:“总裁在开一个视频会议,可能还要二十分钟,您在这里稍微等一等。”

沈乔在车边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张启扶着墙颇为虚弱的走出来。沈乔赶紧走过去扶着:“没事儿了吧?”

沈乔乘电梯到顶层,走出电梯后,发现整个秘书室里也是灯火通明。沈瑜这家伙自己是工作狂,还要拉着一群人加班。

张启紧咬着牙关,轻轻摇头,“不成……你还是送我去趟医院吧。”

沈乔驱车很远,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那是他们俩最喜欢的小吃。

“这么严重?”沈乔打开车门,扶着他坐进去。

晚饭之后,原本打算续一场麻将,老七来补缺,人都已经联系好了,沈乔又中途变卦。原因是路过沈瑜公司楼下,她临时改变主意并且要给沈瑜送宵夜。

张启“哼哼唉唉”点头说:“是啊……好严重……好难过……”

秦念一手撑着下巴无所谓的说:“她不听就算了。”

沈乔看着他一副糟了大罪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按照“病号”的指示,把他送到了县上的人民医院。

贺小秋皱眉:“都说不要吃太多。”

值班的医生护士把张启送进急诊室,门关上前,张启对着站在外面的沈乔吆喝:“一定要等我出来,哎呦疼死我了。”

沈乔心头暖暖的,一股子酸涩涌上。沈乔抬手喊了侍者,朗声道:“再加一只龙虾。”

医生细心盘问他吃了什么、哪里不舒服,张启却一改进病房前的痛苦样子,坐在急诊室的床上开始打电话,根本不配合治疗。

贺小秋跟着说:“我替你预约了中医,这周日无论如何你都得过去,让中医调理一下,由内而外才行。”

医生摘了口罩,声音严肃的问:“小伙子,你到底有病没病?”

秦念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褐色信封放在桌上推给沈乔:“温泉会馆,我和子俊去过,觉得还不错,你抽时间陪着阿姨去吧,顺便也捯饬一下自个儿。”

焦急等着电话接通的张启冲着大夫挥了挥手,电话一通,他便跟机关枪上了膛似的“突突”,把一屋子医生护士都给镇住了。

“而且很多天没有做过SPA。”

“你丫怎么那么不争气啊?人都给你送到面前了,你丫可好,不长眼转身走了。你诚心要气死我啊你!你到底行不行啊?你丫既然有了新人,好歹通知我一声,我他妈的带着沈乔奔波一千多公里,你就给我们俩看这个?我要是你爷爷,也会被你气的睁开眼,跳起来骂你一顿。”

可是对面两个女人才不理会,继续自顾自对她品头论足:“一看就是休息不好。”

杨乾被电话里的人吼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沈乔来了!这简直美好的不可思议,不像真的!

沈乔“啪”的放下刀叉,眉头紧皱起:“有完没完?”

“你没骗我?”

秦念:“吃那么快,也不怕噎着。”

“哎呦我去!还骗你!你丫刚刚是不是在检察院外面接了一位长发美女?你丫知不知道沈乔都看到了,别说她,连我都快以为你这半年在这儿金屋藏娇了!”

贺小秋:“不要吃太多,冬天最容易发胖。”

“你瞎扯什么?甭说废话,沈乔在哪儿?”

秦念附和的点头:“头发干的像草,皮肤暗淡无光泽。女人一到秋天,一定要注意保养。”

杨乾什么也不顾了,撇下同事和下属,还有重要证人(张启所谓的“娇”),拿起外套夺门而去。一路高速狂飙至医院,在急诊室外看到张启在打电话,他脚底生了风似的飞跑过去,顾不得气喘,拉着张启的胳膊焦急的问:“人呢?沈乔呢?”

“皮肤好粗糙,应该去一下角质。”贺小秋趁机跟上。

张启没工夫搭理他,一挥手甩开杨乾:“你等会儿。”

两个女人停止互相攻击,同时回头打量沈乔。秦念率先开口,厉声问道:“你的眼袋怎么这么重?”

“等不了了!快告诉我沈乔在哪儿?”沈乔来了!沈乔来了!他想了半年的人,居然来看他!他还怎么等的下去!他的心已经按耐不住,他迫不及待要见到她!

对面的沈乔看不下去了,双手拍着桌子道:“喂喂喂,非要过嘴瘾是吧?”

张启拿开电话,斜眼瞪着激动的抓耳挠腮的人,恨不得一巴掌砍他脑袋上,“沈乔走了!”

秦念伸出食指晃了晃,嘴角微微勾起:“你是被告,你的话没有可信度。”

激动的人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也僵住,重复的问:“什么意思?”

贺小秋倾身勾住秦念的下巴,吐气如兰:“姑娘,我这张嘴巴,可是不太严实。”

张启把手机递给杨乾:“我从急诊室出来就找不到人,打她的电话也不接,刚刚发了一条短信,说她先走了,让我养好病之后再回去。”

秦念摊手:“谁能证明这东西是我老公的?”

沈乔没有开车,杨乾马上驱车赶往县上的汽车站,并且安排人到火车站找,可是最终都无所获。杨乾找了到客车和火车的发车时刻表,除非沈乔不计目的随便上了一辆车走人,不然绝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但是他又不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上车?她已经关了电话,诚心让他找不到。

贺小秋冷笑:“那你老公也得完蛋。”

杨乾在回医院的路上和张启通了电话,张启问他打算怎么办。

“聪明,”秦念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沈乔的脑门,接着偏头对贺小秋说:“别让我不开心,不然我把这份文件往证监会一递,你就完蛋了。”

怎么办,他肯定不能这样任由她跑了,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

沈乔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有内幕。”

“她不可能一直坐车,很可能在附近的城市坐飞机,我已经安排人和附近的机场、航空公司联系,先看看能不能查到她订票信息,”杨乾烦躁的扯了扯衬衣领子,“你来之前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

秦念瞟了贺小秋一眼,清了清嗓子问:“你以为她的业绩为什么那么好?”

张启冷哼一声,“现在又怪到我头上了。沈乔就喜欢搞突然袭击。她突然回国,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沈瑜也去香港了,一人窝在家里生病了也没人知道。是我,我!救她于水火的知道吗?”

沈乔双手环胸看着贺小秋,不知道该感叹她的反射弧太长,还是太短。终于,沈乔绷不住的凑近秦念,八卦的打听:“什么文件?”

“谢谢你。”

贺小秋看了秦念一会儿,抚了抚头发打开餐布,这才开始回应沈乔:“不忙拿什么养活我?”

杨乾突然道谢,倒是让张启有点儿懵,磕磕巴巴的说:“甭……甭客气。”

秦念端正坐好,下巴微微扬起,神情高傲、声音冷然:“吃完这顿饭再说。”

看来她过得很不好。他听说沈瑜去香港了,她和沈瑜从小感情就很好,沈瑜忽然要走,沈乔肯定接受不了。她急匆匆的开始出差,大概就是不想亲眼看着沈瑜从家里离开吧。

贺小秋一脸严肃:“甭装,子俊说文件交给你了。快拿出来。”

一想到她孤零零的抱着被子,生病难过,他就很心疼。就说干什么要和他闹分手?他承认,就算是不分手,也不可能出现在她身边陪她,但是至少听着他的声音,她不会感觉到自己是孤独无助的。沈乔,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秦念装糊涂:“什么文件?”

车子行驶到医院附近,杨乾忽然注意到了路对面的一家小店,倒不是装潢如何好,而是这是附近为数不多开张的店铺,是一家书屋。其实,第一次看到时,他就注意到了,书屋可以出租小说和漫画,想起沈乔曾经就非常喜欢漫画,她和贺小秋最喜欢挤在狭小的书屋里淘漫画书,有时候还会为一本漫画急红眼。如今这种书屋已经非常少见,在这座小县城倒是再次看见,每次从这里经过,他会想到沈乔。

可是贺小秋连看都不看沈乔,直接拉住秦念问:“文件呢?”

杨乾猛然踩下刹车,接着车子忽然调头,横穿马路并且在书屋前停下。

沈乔挑眉道:“比我更忙的来了。”

店里人不多,老板坐在门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因为刺耳的刹车声,老板睁开了眼睛,看到从车里下来的人衣着光鲜,急匆匆的冲进书屋。

秦念放下杯子,抬手喊了侍者过来。点完餐,贺小秋才风尘仆仆的赶到。

杨乾一进门便放慢脚步,走路也轻悄悄的,努力不制造任何声音。穿过一排排的书架,他终于在最后一排书架后,找到了那个让他无法生气、无法放手又一直折磨他的罪魁祸首。

沈乔一边翻着菜单,一边无所谓说:“国家领导人是指使人干活的,我是受指使干活的,比他们忙实属正常。我要吃龙虾。”

她捧着一本书,席地而坐,低着头,栗色短发遮住了侧脸,他站在书架的另一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怕惊到她,怕把她吓跑。

秦念预约了不下十次,终于约到和沈乔共进晚餐的机会。秦念挪揄:“您比国家领导人都忙!”

张启说,她走是因为看到了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简而言之就是吃醋了。沈乔,你明明就是在意我,又怎么能舍得放手?你对自己太狠,对我也太狠了。

沈乔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家里的氛围虽不如之前那样紧张,但是也少了曾经的安逸舒心。顾华兰的身体状态渐渐好转,每逢周末,沈乔都会陪她到郊外走走,沈瑜只要有空,也会陪她。沈乔把所有时间分配给了工作和陪母亲,不给自己留任何空暇时间。

她手里那本漫画已经接近尾声,杨乾看到她的左手在身边空地上摩挲着后续漫画书,于是他轻轻走近,拿起那本漫画递给她。

而这席话,杨乾永远也不会知道。

接过漫画,沈乔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居然看到了杨乾,那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他眉头紧蹙着,双眸凝视着自己,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像是有责怪,却夹杂着心疼。沈乔扔了漫画,手臂撑着地面打算站起来,却又被他摁着肩膀坐回去。

“你为了我,为了盛夏,才会冲动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沈乔说着,眼泪涓涓而出。

就是担心会被他追上,所以沈乔没敢开车,知道他一定会到车站火车站找人,于是她先偷偷躲起来,等他以为她已经离开,她再到车站乘车离开。可是沈乔如何也没想到,她藏身在一家不起眼的书屋里,也能被他找到。

沈乔的回答彻底激怒了杨乾,他打开车门离开。甩上车门时,整个车都在晃动。

沈乔咽了咽口水,有些磕巴的问:“你、你怎么……”

“不。”沈乔想都没有想的回答。沈乔握紧了拳头,她分明听到他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杨乾皱眉指责:“你想急死我是不是?”

之后,他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乾低声喃喃的问:“真的,不考虑了?”

沈乔忙摇头,挖空脑袋想要解释:“不是,我……唔……”

沈乔平静的回答:“你的父母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你凭什么要我和你一起接受所有人的反对?”

其实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而他也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大掌紧扣着她的后脑,俯身吻上她有些苍白的唇,四唇相碰的瞬间,他明显感到她在颤抖,于是他不分由的把她扯进怀里紧紧抱住,空荡了半年的怀抱终于再次被她填满,他一直紧绷的情绪也得到了宣泄,于是更凶的啃吻着她。

“但是你为了这个,就要和我分开?”

沈乔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把他推开,手背捂着红艳的双唇,眉毛紧拧着低斥:“你干什么?”

“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就像这一刻我们都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死去一样。”

他胸膛起伏着,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额头慢慢凑近她,直到抵着她的,“你能看出张启在装病,难道就看不出我和那女的没关系吗?”

杨乾摇头:“你是因为我处理这件事不妥当,生气了对不对?我当时只想赶紧和盛夏说清楚,所以就替她处理了万泉,我没想到万泉会被人操纵。”

沈乔咬着唇不说话,双眼目不转睛注视着他。杨乾抿着唇,忽然轻笑开:“我知道了,再聪明的人遇到爱情也会变成傻瓜,你吃醋了。”

“你不觉得吗?咱们俩之间任何事,都会和盛夏扯上关系,”沈乔忽然笑起来说:“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沈乔移开手臂,杏目圆睁替自己辩驳:“我没有。”

“不可能。”杨乾直接拒绝,并且强迫她看着自己。

杨乾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在沈乔暗叫不好的时候,他又再次封住了她娇艳的唇,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低声说:“我好想你。”

“以后就照着这种想法生活吧。”

“你别闹了,会被人看到的。”沈乔推着他的胸膛,红着脸小声说。

杨乾闻言眉头紧蹙:“这是什么意思?”

杨乾依旧抱着她不愿意松手:“那你答应我,不许再跑。”

她推开杨乾,望着他深深的眼眸,良久,声音缓缓的说:“你不是我男朋友,我也不是你的女朋友,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

沈乔摇头:“不行。部里已经帮我订好下午回京的机票,出国的机票也改签到今晚,我的假期提前结束了。”

严肃叹气,像是安慰似的拍了拍沈乔的肩膀,起身走开。沈乔放下手里的文件,盯着电脑屏幕,想起了那天晚上他们之间的对话。

杨乾紧抿着唇,目光深深的凝望着她。

沈乔笑了笑:“总之,我和他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他忽然调职的其中原因是什么。”

沈乔担心他不相信,从口袋里拿出Blackberry,打开邮箱找出邮件,递给他,“真的,我没有骗你。”

严肃一愣,接着低声问:“分手了?”

“你是不是打算折磨死我?”杨乾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说。

沈乔纠正说:“严处,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沈乔垂下眼睑,“不是的。我知道不该来找你的,对不起,给你增加负担了,下次绝不会这样。”

“不可能,你是他女朋友,你会不知道?”

杨乾的神色因为她这番话,变得更加阴沉,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沈乔吃痛的皱眉,却紧咬着唇不发出声。

“不知道。”沈乔平静的摇头。

杨乾“扑哧”笑了起来,眼神却越发冷峻,“沈乔,你怎么这么倔?和我在一起就那么痛苦吗?”

外界一片风平浪静,除了少数知道内情并且为了自身利益绝不会向外透露分毫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杨乾忽然调职的原因,大家自然会对此百般揣测,就连沈乔的上司严肃,这个鲜少会八卦的人,都对这个问题表现出十分好奇。甚至趁着人少的时候向沈乔打听:“你一定知道杨处为什么突然调职的吧?”

沈乔平静的反问:“我们能在一起吗?你在江西,我在国外,有时差、有距离,你工作的时候我休息,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面,我们这叫哪门子在一起?”

侦察一处的处长杨乾忽然调职,副处长被提拔成为代理处长。虽然没有任何工作交接,但是处里的工作依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丝毫没有因为领导离开而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杨乾皱眉问:“如果我调回去,你就会回来吗?”

泰迪占据了她床一半的空间,从那天之后,她每天抱着它睡觉。

沈乔秀气的眉也跟着拧起:“你别胡闹了好不好?”

除了,某天傍晚时,被沈瑜背回来的那只泰迪。他们甚至没有拍过合照,泰迪熊,是唯一可以证明他们曾在一起的信物。

闹?大概吧。杨乾低头苦笑:“只有遇到你,我才会不清醒。”

一夜之后,沈乔依然和往常一样工作生活,她不知道杨乾什么时间离开,要到哪里去,她没有问过任何人,也没有人主动向她提起,杨乾这个人像是凭空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

“所以我不能让你继续不清醒下去。”

杨乾像是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平静的说:“那你还问。”

沈乔拿他的话来堵他,堵得他一肚子火。他原该生她的气,因为半年前她的话,他们明明说好的,坚决不分开,可是她居然在几个小时内改变了主意,而且强硬至极。这半年他气她,可是更多的是想念她,他根本没办法干干脆脆的把她忘了,如果可以,早在她替她挡那一枪的时候,他就会忘了她的。

梁韶宇摇头:“不信。”

杨乾拉着她站起来,沈乔问:“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好的很,你信吗?”

“不会连一顿饭都不想陪我吃吧?吃完饭,我送你去机场。”

梁韶宇敲了敲车窗户,压低身子仔细打量着车里的人,皱眉问:“没事儿吧?”

沈乔敛眉,低声道:“你不要对我那么好,你应该讨厌我的。”

沈瑜抿唇点了点头,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你以为我不想吗?”杨乾反问,凑近她恶狠狠的说:“如果可以,我一定掐死你。”

“咱们也回家吧。”沈乔说话的音调里夹着浓浓的鼻音,一听就是哭了。

张启看到沈乔和杨乾一起回来,乐的合不拢嘴,“这下总没事儿了吧?”

杨乾说话的语气很不好,带着火气。三人互相看了看,便各自走开。沈瑜走到车边,打开驾驶位的车门,掠过车座看着后排隐没在阴影里的人,“出什么事儿了?”

“我下午回京。”

“回家。”说完,杨乾拉开张启的车子坐进去。

张启的笑瞬间消失,不解的问:“又怎么了?”

忽然听到杨乾的声音,三个人都站了起来,看到杨乾从沈瑜的车里下来,老七忙麻利儿的问:“怎么了?”

沈乔迎着明媚的阳光眯起眼睛说:“明天晚上的飞机改签到今天晚上了,我下午必须走。”

“张启!”

张启回头看了看杨乾,那厮正望着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得了,爱谁谁,反正他做到这份上也够了,他自己的事儿都没这么上心。

“短期内,会在香港。”沈瑜丝毫不隐瞒的说。

张启拢了拢外套,头一拧嚷着:“我不管,今儿中午得请我吃顿好的。”

听到这个答案,老七和梁韶宇心下都觉得不妙,不约而同的收起嬉笑。梁韶宇继续问:“那你是打算?”

杨乾推掉了原本的工作,和他们俩一起吃了午饭,饭桌上的气压却非常低,张启不停的和左右两边的人说话,努力让大家打成一片,可是屡试屡败。

沈瑜沉默了一会儿说:“公司要在香港设立分公司,并且打算在香港上市。”

杨乾出去结账时,张启趁机拉住沈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跑这么远过来就是和他吵架的吗?他一个人在这够不容易的了,你哪怕是装呢,哄他高兴一点儿有什么不好?”

老七开玩笑道:“忙着找媳妇啊?”

是啊,来都来了,还非要和他闹的脸红脖子粗吗?

沈瑜偏头看了他一眼,扔了烟蒂说:“那你帮我盯着,我最近没空。”

杨乾拿着钱包回来,抬腕看了看时间说:“走吧,我送你们去机场。”

老七说:“别随便啊,房子最不能随便了,住的舒服是大事儿。”

“车我就先放这,回头你找个送车公司,把车给我送回去。”张启说着,把车钥匙交给杨乾。

“随便吧。”沈瑜无所谓的说。

“嗯。”杨乾应着,抿着唇转身走出包房。

沈瑜忽然哼起歌。梁韶宇和张启对视了一眼,梁韶宇灭了烟,清了清嗓子说:“上次你说房子要装修,打算什么风格?我回头跟装修公司打个招呼,挑个时间给你量房子。”

张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沈乔,随后跟着出去。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从县城到最近的机场,一路高速也要走2个钟头,张启躺在后排呼呼大睡,沈乔一路沉默的坐在副驾驶。杨乾已经不再报什么希望,所以连话也不肯说。

张启扬了扬下巴说:“车里。”

换好登机牌,排队过安检,张启和杨乾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沈乔排在前面,一脑子乱麻,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人呢?”梁韶宇问。

眼看着前面的人已经入闸,沈乔咬了咬唇从队伍里出来,转身扑进杨乾怀里。毫无准备的他忽然被她抱住,整个人都懵了,不敢相信的看向张启,表情跟挨了刀子似的。

城市的天空总是被霓虹灯映成红色,很多时候连月亮都看不到,更别说星星。梁韶宇呲鼻笑,讨了一支烟在他们俩旁边坐下。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的看过来,张启则朗声道:“还有30分钟,我在登机口等你!”

张启猛吸一口烟,眯着眼睛缓缓吐出烟圈:“看星星。”

杨乾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板的问:“你这是做什么?别人都在看呢。”

梁韶宇走近:“你们俩干什么呢?”

沈乔着急的跳脚,可是手臂依然没有要松开的痕迹,“看就看,抱一会儿会又怎样?”

得知消息的梁韶宇匆匆赶到杨乾家,刚停下车就接到张启的电话,收了线便赶紧掉头离开。等到他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瑜和张启靠坐在护栏上,手指间夹着点燃的烟。

沈乔说话时鼻音很重,都快要急哭了。她已经先低头来抱他,可是他却反倒变得无所谓,像是要放弃了一样。她抱了他半天,而他的手臂还垂在身侧没有打算抱她的意思,说话还那么有距离。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可是他还在生气,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杨乾大力抱紧她,像要把她揉进胸膛里一般。

杨乾扶着她的肩膀说:“你先松开,我们到那边,不要影响别人排队。”

“别说了,”沈乔打断他,倾身搂住他,“什么都别说了,我都知道。”

“不行,除非你不生气。”

杨乾着急的解释:“沈乔,我……”

杨乾叹气:“我没生气。”

忽然,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她也被从副驾驶拽了出来,并且又塞进后排,跟着,那人也坐进来,紧靠着她。

“你骗人。”沈乔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动作和说话声音里猜测他的情绪,以为他在生她的气。

见了面又能说什么,一切已经既定,以他们的力量都没有办法更改现状。只不过短短数小时,他们之间竟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而事实再一次告诉她,永远不要小觑一只蝴蝶的力量。

而事实上,杨乾早就绷不住了,在她扑到怀里那一瞬间,他所有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如今只是垂死前的挣扎而已,傲娇的打算挽回在她面前的男人尊严。

“你不是想见他吗?”沈瑜摘了档,拿着烟开门下车。

“听话。”杨乾抚了抚她的头发,掰开她的手臂,拉着她从安检口离开,也从围观群众中脱离。

窗外夜色浓浓,空阔的环路上路灯昏黄,偶尔有汽车呼啸着飞驰而过。沈乔神色微变,收回目光看向沈瑜,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沈乔不知道他打算把她拖到哪儿去,他的步子很大、步速很快,她只能小跑着跟在后面。他紧扼住她的手腕,被扯得生疼,她却咬牙忍着不出声。

杨乾忽然停了下来,偏头看着车里的人,而他正在一脸嘚瑟的笑着。

机场大厅不大,杨乾拉着她穿过大厅走到一处角落,把她圈在自己与墙壁之间。他松开她的手腕,那里已经被勒的红红的。杨乾看着心疼,有些气急败坏的冲她喊起来:“既然疼为什么不说出来?什么都不肯说,你觉得很爽是吗?

老七摇头叹气:“你看你,一脸败象。上车”

杨乾停了下来,胸膛因为着急而起伏着,片刻后继续说:“既然那么想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不想还非要什么分手,你真当自己是铁臂女战士吗?你非要折腾死我才甘心?”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沈乔咬着唇,低着头不说话,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杨乾步速不减,车里的人降下车窗,略微抬头看着他:“哟,动作可够利索的,我还打算去敲你的窗户呢,没想到你自个儿跑出来了。”

杨乾扳着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果然看见她一脸眼泪的样子。杨乾叹气,指腹温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叹气道:“别哭了。”

迎面而来的车从杨乾身边呼啸而过,却又急急的停了下来,并且开始倒车,直到和杨乾平行。

沈乔揪住他的袖子,水润的双眸凝视着他,声音软软糯糯讨好的问:“那你还生气吗?”

杨乾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尘土,拢了拢外套,阔步离开。正门不能走就翻窗户,这种事儿他从小就做,早就驾轻就熟。这会儿他也没工夫顾忌被人知道后的下场,反正他必须要出去。

杨乾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这么看我。”

杨乾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灭掉烟蒂,矮柜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头。他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拿起外套,打开房间的窗户。

“我想多看看你……”

田雨虹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说话,便被老伴儿拉开。看着杨乾走开,杨易远低声劝说:“他现在正是情绪低落,你何必非在这个时候说他?反正他一走几年,俩人分隔两地,感情迟早会淡,到时候你就是硬凑,他们也凑不成一对。”

杨乾俯身,吻住她的唇,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已经奔波了那么远来看他,足以表明她的心,她只是口是心非的比较严重。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没有办法放开她。

杨乾声音不大,但是非常坚定的回答:“不行。”

他不能留她,也不能跟她走,分别在即,再见面不知道是何时,他更不敢想过了今天,她的心又会摇摆到哪里。他根本无法把握她,纵是非常了解她,但是她就像是他手里沙,越想抓偏又抓不住,不敢想下一刻略有微风,她是不是就会随风飞走。

杨乾从身边经过时,田雨虹不忘嘱咐:“但凡跟他们家扯上关系就没好事,从今以后和沈乔撇清关系,记住了?”

在登机口关闭之前,沈乔终于还是登机。看到沈乔出现,在张启的意料之中,偏有故作惊讶的说:“我还以为你不走了呢。”

杨乾点头应着。

沈乔在他旁边坐下,扣好安全带。思量了片刻,偏头对张启说:“这两天的事儿,能不能别告诉其他人?”

这时,书房门被推开,田雨虹站在门外,杨易远忙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的吼道:“滚回房间思过。警告你,下不为例。”

“怎么了?”

半晌,杨易远慢慢踱步到杨乾身边,小声说:“又不是让你们俩老死不相往来,别让你妈知道就行了。”

沈乔担忧的说:“我怕传到我爸妈耳朵里,而且,田阿姨也不同意。”

杨乾头埋得低低的,沉默不言。

张启有些为难的说:“好吧,不过我这嘴不严实,我真不敢保证哪天会不会给你走漏了风声。”

杨易远拿起桌上的龙尾砚台重重的放下,一声闷响在书房里回荡,“你还好意思和我说这个?事到如今还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连自己前途都堪忧,还说什么女人!”

“不会的,我相信你!”沈乔拉住张启的胳膊,重重点头。

杨乾不卑不亢的说:“我会承担,但是你们不能用这种理由强迫我和沈乔分手。”

他们抵达京城后,沈乔马不停蹄的赶回家收拾行李,一个钟头之后有车送她去机场。连日来的奔波,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休息不好,三餐也不定,加上她感冒未痊愈,在飞机上她就病倒了,还好有机务人员一路的照顾。

“对待无赖,要么就别动,要动就动彻底,不然就会成为今天这种局面。这一切的后果,你必须承担。”

感冒,加上肠胃炎,这场病持续了一周左右。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远在大洋彼岸的大家都以为她吃好、睡好、工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