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确实脸色很差,像纸皮一样。
“怎么趴在这儿就睡了?睡这么死,妹妹哭你也听不见,我这一夜都没睡好。”
“抱歉抱歉,写着作业睡着了。”
我被我妈推醒,迷迷糊糊地从作业本上抬起头来。看了看表,早晨七点,是我该准备上学的时间了。
趴着睡觉,我落枕了,作业也没写完,还搞了一大滩口水在作业本上。真是狼狈的早晨啊。
既然是这样,还瞎委屈什么呢。我掏出作业本,写着写着,就人事不省。
忙完了早饭、收拾好妹妹和父母,在出门的瞬间我就已经迟到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把妹妹送到许庆晨家?逼着我爸养好了伤赶紧上班赚钱?我对人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人家凭什么这样出手相救?我怎么能心安理得?
“早点回来,阿香阿姨明天一早就走了,今天晚上欢送会啊。”
回到房间,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辛苦固然辛苦,但辛苦已经不是重点了,我觉得十分委屈。吴英卿说过的话萦绕在我的心头。所有的责任都是我扛着,可我做错了什么?我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我落枕,连往正前方看都难,脑袋跟大傻子似的往一侧扭着,斜着眼珠子看黑板。
“我怎么监督?我掐着她的脖子灌?”我爸却突然梗着脖子吼叫起来。“我今天腰有多疼你知道吗,还给我找事儿?!”
“我去,美女!”许庆晨突然拍我右边的肩膀,我条件反射地一扭头,当场疼得直叫唤。
“爸,明天还是监督我妈多喝点水,妹妹才一个多月还是喝母乳好。”问了他一切正常,我就叮嘱他。
这个六亲不认的男人笑得快滚到桌子底下,老师和同学们都瞪着他。
总算给准备了水果什么的给哄得喜笑颜开,她继续看电视了,我去我爸房间看他,没什么事就写完作业准备睡觉。
“你给我等着,就跟你一辈子不会落枕似的。”
我真是追悔莫及。作业还没写,就把我妈招哭了。哄了半天,花式道歉,她一直哭着说我嫌弃她了,对她凶了,不再孝顺了。
“嗯~~~伟哥哥心眼那么好,才不会欺负人家呢。”许庆晨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声音。
我突然吼了起来,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妈瓜子停在嘴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你……你疯了?!”
“买什么奶粉啊?!多贵啊!!!!让你多喝点水你喝了吗?!”
他一秒钟恢复了臭脸少年的表情:“我妈以前在家就这么跟我爸说话。”
“哪有奶可以存啊。”她一脸无所谓地说,“买点奶粉呗。”
“你爸妈真分居了?”我小声地问。这货坐在我的右侧,可我只能面朝左侧。我左边的同学蒙圈地看了我一眼,还以为我在跟她说悄悄话,我尴尬地笑了一下。
“妈,今天没存奶?”
“嗯,我爸跟我一天搬家的。现在就剩我妈一个人住豪宅了,不知道天天自己在家闹腾成啥样。”
我没有往下说哦。我感到妈妈对这个事情不太感兴趣。心头非常憋闷,我起身检查冰箱里的冻奶,发现跟昨天是完全一样的存量。
“没跟你联系?”
“好啊。”
许庆晨把手机递给我,我艰难地斜着眼睛看。
“今天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新的目标,我觉得不错。”
阿姨给他发了好多好多微信,内容差不多都是“妈妈头疼,想去医院看看,会不会得绝症了呀?”“宝贝,下课给妈妈打个电话嘛。”“晨儿,妈妈以后就只有你了,你要是也抛弃了妈妈,我就只能去死了。”
“那你上哪?”
我不由得扭着脖子打了个寒战。
“七中……离家太远了,我想多点时间陪着妹妹。”
“够吓人的啊,你都不回?”
“为啥。”她眼睛没有离开电视。
“我回啥?”他冷酷地问,“这不就是作妖吗,我一个字没回都叨叨这么多,我要是再给她一寸,她一定会进尺。”
“妈,我不准备上七中了。”
“你们就不怕你妈……真的出什么事?”
走出婴儿房,我坐在了我妈身边。
“她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差,能这么多年就撑不下来这种日子了。”
她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我。
“什么日子……你跟悠悠姐天天嫌她虚伪,我怎么觉得她挺温柔也挺善良的。”
我的妹妹很安静。虽然以一个多月的婴儿来说算十分好动,眼睛也总是叽里咕噜看个不停,但她是一个有事说事,没事沉默的好婴儿。睡觉也不用抱,摆在小床上自己躺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伸手摸摸她的小脸蛋,她表情很严肃地用小手抓住了我的手指。“今天过得好吗?哥哥必须得去上学补课,很抱歉。”
“你可真是个傻白甜……”我看不见许庆晨的表情,但他满脸的嫌弃简直浮现在我眼前。
我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琢磨着:难不成我妈重男轻女,因为妹妹是女孩就不满意,不愿意理她?也不好好喝水下奶。
坐在我左边那位女同学被迫听取了许多秘密,尴尬得坐立难安。
我觉得胸闷。当年怀着孩子坏得那么危险,我妈泪眼汪汪说什么“就想给我添个弟弟妹妹”,现在妹妹落地了,她倒是真不怎么管。我妈诚不欺我,果然是“给我”添了个妹妹。
下课后,吴英卿从后门绕到我右边,用胳膊肘狠狠地杵上了我的脖子。
“屋里呢。”她眼睛不离开电视。
“妈妈啊!!!!!!!!!!!!!!!!”我尖叫出声:“吴英卿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杀我?!?!?!?!”
“妹妹呢?”
“忍着。”她冷酷地出声,恍惚间我觉得好像是一位严肃的医生。
我妈坐在电视前面嗑瓜子——当然磕的是我给我爸买来补骨头的偏方的瓜子。
她下手狠辣地揉()搓着我的脖子,揪住我的脑袋和肩膀掰来掰去。有几个瞬间,我疼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打她又不行,我只好一边连篇惨叫,一边在心中回忆着这15年,我都做了什么得罪了吴英卿。
她一走,魔法又解除了。
令人毕生难忘的五分钟过去,在她松手的一瞬间,我大口地呼吸,感到捡回了一条命。
“胡说八道,补课补到这个点儿算晚吗?准备中考的学生现在还应该再接着学呢。”
“转转脖子试试。”
“真抱歉,我回来这么晚,麻烦您了。”
啊,我果然能正视前方了,哪怕是往右边扭头也没有早晨那么疼了。
到了家,阿香阿姨见我回来了,就跟我打招呼说要回去了。
“我没使劲,你这落枕太厉害。我要是不给你揉,晚上你歪着脖子见到我妈就没有活路了。”她说完之后心情愉悦地骑坐在我前面同学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