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信的内容开始不对劲了。
“告老师也太没格调了我说。”她还是很酷。
“我今天跟着你走了很远很远，一路都在想，你会不会发现我。如果发现了我，要不要给你一个拥抱。我又想，即便你没有发现我，我怎么就不能给你一个拥抱呢？”
我试探地问女儿，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师。
“你今天一个人走路的样子有点僵硬，是不是知道有一个男人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你？我看得到你的恐惧，你的恐惧让我觉得兴奋。”
哎……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觉得糟心。我能怎么地？难不成还像我们小时候的父母一样，去路上堵着熊孩子？
“这已经是犯罪了，小英。”我严肃地对她说。“明天开始我每天……”我想说每天接她放学，可仔细一想，实在是不现实。
被我知道是谁，我一定要。
“我跟小伟说，让他放学陪着你回家。”
气得我直揍饭桌。
“你不是还怕这人就是王德伟吗，要真是王德伟，不是羊入虎口。”她居然还笑。
信变成了每天一封。女儿都懒得给我读了，就把信往饭桌上一拍，让我自己看。内容越来越炙热，居然还胆敢给我写到了“你的皮肤就像月光一样，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想，如果能吻一下该有多好。”
“小英……”我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不害怕吗？”
我啼笑皆非。
“我怕的事儿多了。”
读完了信，没等我问她什么感受，她就举着信问我：“你说是不是有病？有本事留下名字啊，不然跟我瞎聊什么心意啊？”
我突然觉得非常无力。我十几岁的女儿对我说，她怕的事儿多了。现在有一个少年躲在暗处，每天跟踪她、监视她，一肚子坏水儿在期待着一场猥亵——或者可能是更糟糕的事，他甚至说“我看得出你的恐惧”。可我的女儿却说，她怕的事儿多了。
“我想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或者，你不愿在这样的年纪被这种感情束缚？没有那么严重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你知道就好了。在我心的深处，偷偷盼着你也有一样的心意，可我又如何能强求呢？”
她在怕什么？我是她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保护她的人。我居然说不出“我一定每天接你放学”这句话。
我没玩命问她回信了没有，回了什么。愿意跟我说是她的自由意志，不愿意跟我说我也不能老问。如此提心吊胆了几天之后，她又给我读了一封信。
下午，我请了假，去学校门口等她。女儿出来了，天很热了，她不再戴着毛线帽子。剪短了的头发现在长度有点尴尬。她走出校门一看到我，脸上便浮现出不自然的燥红。
女儿的房间现在不怎么锁门了，一般就房门大敞。我很高兴，觉得孩子终于肯信任我了。为了巩固这样的信任，除非有事找她，不然我一般连看都不往她的房间里看一眼。
“哎呦你不用来接我，没事。”
“挺丢人的我跟他说干嘛啊。”
“这算什么没事啊，爸爸都快吓死了。”我失控表态。正在小英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瘦条儿少年从里头杀出来，行云流水般地打开车门钻进了我的车子。
“你跟小伟说这事儿了没有？”
“吴英卿，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那，有人不敢看你吗？”我说完自己就笑了，女儿也笑了。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我的好奇心好像比女儿更大。
王德伟跟小英一起坐在后座，还没等我发动车子他就开始义愤填膺地嚷嚷。
“我哪有功夫关心有没有人偷看我……”
“跟你说有啥用。”
“有人偷看你吗？”我扮演福尔摩斯。
“我不能帮你分析分析吗？！我不能保护你吗？！我要是早知道有这件事，今天还会这样吗？！”
“是我们班的。”女儿冷静地说。
“怎么了？！今天出什么事了？！”我马上发问。
几天之后告白信又来了，女儿又给我读：“没收到你的回信，这几天我心都碎了。可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怎样回复我。如果你想回我的话，请你把信放在自己的桌斗里，我会想办法自己去拿。”
两个孩子都不说话。
接着几天，我暗自祈祷，千万别是一个英俊炫酷的学霸，真要是一个白马王子一样的人，我女儿会不会天真无邪地沦陷？
过了一会儿，王德伟又开始嚷嚷：“你不会怀疑是我吧？！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怀疑是我，我真的太伤心了。说句最难听的，真要是我要是真的大脑抽风了喜欢上你，要么我就大大方方告诉你，要么我就永远不告诉你，你说是不是？我干嘛要给你添堵啊？吴英卿你拍着良心说话。”
“王德伟可没这么有毛病。”女儿态度还挺酷。
“疯了嘛你。”女儿冷静地开口：“你家事还不够多吗，你是我亲姐，我怀疑你干嘛？！”
“……不会是小伟吧？”我跟小伟也不熟，对这个小男生自然也谈不上了解和信任。
……小孩子的逻辑我真是跟不上，亲姐又是什么鬼。总之这不是重点，“到底今天出什么事了？！”我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不知道，除了王德伟他俩我跟别人都不熟。”
“我不愿意当着王德伟的面跟你说。”
“你觉得可能是谁啊？”
“就跟我今天没在场似的，”小伟叫唤：“叔叔我来说吧。今天下午上完体育课回来，有人把小英写的信给贴黑板上了。”
“不回，都不知道是谁回给谁啊。”
小英写的信？！
“你打算回复吗？”
“你写回信了？！”我问她：“这种回信你得跟我商量啊，你写什么了？”
“爸，我今天收到了一封匿名告白信，我给你读读哈。”读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告白信，最后还说：希望你能猜到我是谁。我紧张地听完了，一边感慨毛头小子真是无知无畏，才几岁就追女孩子，一边担心女儿会怎么处理。
俩孩子又沉默。
我以为，和女儿聊开了，聊得挺感人的，还建立了一个承诺记录本，她一定就能变得阳光、开心，像一个……唔……别人家的普通的少女一样。谁知道，自从我们互相承诺“有什么事及时说”之后，她倒确实是及时说事，但是我经常觉得有点承受不住。
“说话啊！！！”我咆哮。
第一节
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女儿，她脸孔通红，嘴巴苍白。我知道今天的事可能对她打击很大，但无论怎样，我必须要了解到啊。